◎文/罗西
车在轮上跑,而他们的心是带着翅膀飞的。
隔壁办公室的女孩每次过来向设计室的一个工程师借橡皮时,同事们就调皮地唱起了《同桌的你》:“你从前总是很小心,问我借半块橡皮……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林洋是刚刚毕业来这家文化公司上班的,每每看到这样的生动画面,都会有些黯然。五个月前她与大学的初恋男友分手了,四年的“同桌之爱”,也是在“很蓝的天空”下发生的。那时,他们无忧无虑,纯纯地爱着,栀子花开,每一瓣都是爱,而且没有私心杂念地香着。
可是,毕业前夕,他们有了矛盾与争执:妈妈要女儿回到福州,因为家乡关系多,以后事业拓展比较有保障;男友耿易男却要她留在北京,有家大网站早就想签他……就这样,一时谁都说服不了谁,谁也都妥协不了,爱情的瓶颈第一次真正考验着两颗曾经单纯快乐的心。
虽然他们后来都说,“我们不该是彼此的枷锁”。可转念一想,是不是彼此不够相爱,才没有谁能为谁放弃?他们开始情绪化地认为对方是想找借口离开自己,毕业后的去向只是漂亮的托词……
误解易结不易解。不是说毕业就意味着失恋吗?也许自己也逃不了这一宿命。在妈妈的强势主导下,林洋只好背起一袋袋的记忆,无限留恋地上了父母从千里之外开来接她的私家车。原来爸妈为了让女儿有“更坚定的回家的心”,特地从福州轮流驾车进京。万里长征,她真的无法拒绝爸妈的良苦用心。
其实,她祈望着在自己上车的那一刻,看到男朋友飞奔过来,挡住她家的车,然后打动爸妈的铁石心肠。可是,他一直没有出现。前一天林洋在最后与他通话时,曾故意透露过这个情报的,她心里一直对自己说,只要他再坚持一下,她的坚持就可能全盘瓦解。可是,他太尊重她的坚持。
她不死心,摇下车窗再回头看看,一路上都是提着行囊送别的人群,他们依依惜别,他们把手言情。可是,独独缺席一个他,那个教她正确发出性感卷舌音的北京男孩,那个喜欢在树下陪自己打羽毛球的男孩。特别是秋天的大树下,偶尔有落叶与羽球齐飞,刹那的干扰与犹豫,曾为他们的爱情平添了许多情趣。
而这次的“爱情干扰”不同于秋天的落叶。“他家里很穷,穷的时候,最难判断一个男人的好坏。你看,陈世美就是穷人出身,在穷的时候,你是看不出他的坏的……”这是妈妈一直坚持的理论,认为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最后都没有好结果,而敏感清贫的耿易男是不是也开始在意这一点?莫非是妈妈事先给了他什么压力?可是,看父母那样兴高采烈不辞劳苦地为自己打包行李,楼上楼下地小跑着,她又不忍心质问。就这样没有任何交代地走了,很狼狈,是爱情的逃兵还是伤兵,林洋自己也说不清楚。
回想大一的第二学期,那个春天,那个生日,林洋真的很幸福:先是接到妈妈通过邮局订送的鲜花和蛋糕,邮差刚刚走,不到一分钟,同学耿易男就捧着鲜花进来了。“你怎么知道?”林洋满是惊喜。他笑着,答非所问:“生日快乐!”后来,他才告诉女友,自己暗恋她多时,却没有机会表白,后来他就研究她的电子邮箱上的四个数字“0411”,断定那一定是她的生日,就这样冒险买花送上来。“万一猜错了呢?”在一个月色朦胧的晚上,林洋嘴里咬着一根青草问他,他说:“我愿意冒这个险。我喜欢破釜沉舟的爱情。”那铮铮豪言犹在耳旁,那个父母下岗没有钱交学费的男孩为了给她买生日鲜花,居然偷偷地卖过一次血。可是,关键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出来挽留她呢?他那所谓的破釜沉舟的爱情呢?
回家的路上,林洋的心里不断这样问着。越想越气,也渐渐“想通了”,于是,她换了发型,换了手机号,废了旧邮箱,立即上班,自我疗伤,后来就听到有同事唱《同桌的你》……可是,当看到有人在木棉树下打羽毛球时,她才发现自己的痴心根本就没有把记忆的花草“埋”干净,更不用说“想通了”。她越来越想他,可是,如果自己不主动打电话给他的话,他是不知道自己的新号码的。她是个被动而骄傲的女孩,她的成长路上,只有别人等她,从没有过自己找人的时候。现在,她有强烈的想要改变这一角色定位的愿望,可是,又拿不出勇气。
一晃就过了新年。终于有一天,她在公用电话亭里试着拨了耿易男的电话,只是想看看他是否也换了手机号,结果通了,他在电话那头不停地叫着:“哪位,请问哪位?”看对方没有反应,他一下就明白是谁了,于是大声喊:“阿酒阿酒,我在福州!我就在福州!”林洋的泪水就这样簌簌落下,仍然没有回答,只有止不住的哭泣。“阿酒”,多么好听的名字,是易男为自己起的,也只有他一个人用着,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呼唤了!昨夜她在寂寞的时候练书法,突然发现“巩固”的“巩”不会写了。过去,她会习惯性地转身问他某个字怎么写,那是一起晚自修的日子,转头就可以看到他看自己的眼睛,那么专注与深情……
她再也忍不住了:“是我,是我啊!你在哪个宾馆?”这个时候,林洋还以为他只是来福州出差,她哪里知道耿易男为了找她,花了多少心力。他摸索着找到了她过去写信回去的地址,可是那地方早已拆迁,不留一丝的消息……耿易男只好茫然地等着,多少次揪心地想:也许某一天,比如她结婚前夕,会给自己打个电话通报一下。所以他不敢换号码。其实,林洋走后,他就后悔了,发疯一样地想她,他辞了那个北京的美差,追随南下,先在福州一家公司里打工,一时找不到她,就只好守株待兔。半年过去了,他焦急,但是相信自己爱的人会有心灵感应,一直使用北京登记的手机号,为的是等到她的电话。他的手机是长途漫游的,他的爱情也是游云般漫游的。终于等到了朝思暮想的电话,他们放下电话,向约好的福建省政府狂奔而去,因为他们都害怕等会儿找不到对方又失去联络,怕夜长梦多,所以要约在一个万无一失的地方,而省政府是个很放心很大的地方,的士司机是不会带错路的。车在轮上跑,而他们的心是带着翅膀飞的。
在省政府戒备森严的大门口,他们像失散多年的朋友终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持枪的警卫,拥抱的情侣,这样的画面,神圣而温暖。
妈妈了解了准女婿的一片真心、痴心与忠心后,也很快接受了这个北京男孩。这天,林洋带着男友第一次来到自己的公司,很甜蜜,很自豪,因为她觉得自己像获奖一样需要更多人知道。刚好,那两个“借橡皮”的男孩女孩在高高的木棉树下打球,看林洋带了个帅哥,那男的客气地邀他也玩一下,耿易男很干脆地接过球拍与那男工程师比赛起来。看着男友凌厉的扣杀,林洋很是得意,突然,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咦,他不是说自己是“打球左撇子”吗?过去总是用左手陪我练球的,怎么今天改用右手打了?
耿易男赢得比赛后,回到她身边,林洋伸手为他拭去汗水,迫不及待地问:“你什么时候改用右手打球了?”他笑了,搂她:“真是我的小傻瓜!”
什么?林洋有些不解。“我用左手打,是为了与你旗鼓相当,我不想让你一直弯腰捡球……”原来他一直为自己“让球”,只是为了照顾女友的球技与情绪,只是为了“门当户对”……林洋有些惭愧,然后是无比的欣慰:“那以后你还会用左手陪我打球吗?”撒娇的林洋用双臂吊着他的脖子问。“当然了,我是你一辈子的爱情左撇子。”这是耿易男的回答,仍然是那种破釜沉舟的豪迈。
那年,我也曾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