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顺风镖局的门面一开三间,高屋建瓴,气势非凡,其后一圈围墙围起一片不小的院落,规模颇大。
肖建跨进四扇开的宽大朱红厅门,迎面一排铺着蓝布的长桌,桌后坐着五六个接待顾客的伙计,左边摆放着几张红木圆桌,几个身着武士服的汉子正坐着喝茶聊天。
见肖建走近,长桌后一个二十来岁的伙计站起身来,满面含笑的问道:“这位客官,不知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肖建问道:“听闻你们这里的镖师见闻广博,我想打听一个地方,不知是否可以?”
那伙计连连点头道:“当然可以,客官尽管问,只要我们知道,一定细细解答。”
肖建问道:“我想请问‘云禅寺’的所在,不知你们是否知道?”
那人眉头微皱,口中念着:“云…禅…寺…”,想了片刻,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其它几人,见也都摇头,这才对肖建说道:“这位客官,真对不住,我们也都不知晓。”
肖建微感失望,正在此时,左边响起一声粗豪的话音:“云禅寺是吧,我知道。”
肖建转头看时,只见那围坐圆桌旁的武士中站起一个人来,三十五六年纪,身材魁梧,黝黑的国字脸上胡子拉碴,一看就知道是个豪爽的汉子。
伙计见那人如此说,便道:“王镖头,您既然知道,就请给这位客官说说吧。”
肖建冲那人一抱拳,道:“望请王镖头赐教。”
王镖头哈哈一笑,走前两步,说道:“那云禅寺在东边七百多里的青丘山上,我走镖路过过几次,寺庙不大,所以多半人都不知道。”
肖建点了点头,笑道:“是的,我问过很多人都不知晓,还望王镖头能说得详细些。”
王镖头道:“云禅寺到不难找,往东沿着去西野城的官道一直走,到青丘山便有路通向山上,云禅寺就在上面。不过这两年路上不安定,一个人走有些危险,这位兄弟是不是想要过去?”
“正是,我正是要去云禅寺一趟。”肖建答道。
王镖头双手一拍,说道:“正巧,后天有趟去西野城的镖,兄弟若愿意,可以和我的镖队一起走,一来人多热闹,二来也安全,你说呢?”
肖建略想了一下,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便点头应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王镖头多照应了。”
王镖头又是爽朗的哈哈一笑:“客气什么,四海皆兄弟,朋友越多越好,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肖建道:“我姓肖,名建。”
王镖头下巴轻轻一仰,“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肖建兄弟,幸会幸会,你就叫我王兄好了,后天一早来此找我,咱们一起上路。”
肖建心中甚喜,抱拳道:“多谢王兄,我先告辞了,后天一早再见。”
王镖头也一抱拳:“好走,后天再见。”
了却了心头之事,肖建又在城中闲逛了两日,顺便采购了些路途上需要用的东西,之后便只等动身了。这些天来肖建一有闲暇便依旧练功不断,现在逐渐发现,丹田里的真元越发凝结,变成了一个鸽子蛋大小的黑色嵌银丝的硬球,肖建知道自己已经结成了内丹,进入了金丹期了,记得吴伯曾经说过“金丹凝聚,道基铸就;元婴养成,大道初窥”的话,看来自己终于真正进入修真的门径了。
按照约定,第三天一大早肖建便来到顺风镖局,走进门面大厅,便有一个伙计迎上来问:“请问是肖爷吧?”
肖建点头:“是我。”
伙计说道:“王镖头已经在后面院子里等着了,吩咐说您一到就请您过去。”
肖建道:“多谢,我这就去。”随即举步走向后面的院子。
穿过走廊,来到后面的院落,见偌大的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员,一排十多辆高轮大车上堆满了货物,捆绑的结结实实,拉车的也是那种巨大的黑色甲壳虫,不过此时已经被套上了鞍蹬。一众人员忙碌着,有的检查货物是否安放妥当,有的检查车辆的状况,有的填写着单据,而王镖头正在墙边和一个拿着帐本类物品的老头说着什么。
肖建走上前去,没有打扰他们说话,远远的站在一旁。过了片刻,看来事情说完,那老头合上帐本走了,肖建走前两步,说道:“王兄早啊,我过来了。”
王镖头扭头见是肖建,咧口一笑:“哈哈,肖兄弟,正等你呢,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肖建笑道:“多谢王兄挂念,都准备好了。”
王镖头点头道:“好,我这也差不多了,咱们准备出发。”
说罢转身冲着院子中的众人喊道:“弟兄们!上路了!”
院中众人应了一声,十来个黑布短打的年轻男子各自走到车辆旁,挽住了黑甲虫上套的缰绳,另七八个和王镖头一样一身蓝色紧身武士服的汉子都携带着兵器,一排站在了车队旁,车队最前面一辆车上插着一面大旗,上面绣着“顺风镖局”四个字。
王镖头转头对肖建说了句:“肖兄弟,走。”便当先举步走向了车队前面,肖建跟随其后,也来到了车队旁。
王镖头走到车队最前面,转身冲着众人大声说道:“兄弟们,大家辛苦些,这趟镖回来,我请大家喝酒!”
众人轰然应好,王镖头转身,手一挥,喊道:“出发!”
一众架手牵着巨型甲壳虫,拉动大车,“吱吱呀呀”的上了路,武士们一旁跟随,肖建也跟在队伍之中。
一路出了城东门,城外是一条还算宽阔的黄沙路,不时有岔道通向远方。车行平稳,路上行人车辆不少,有的步行,有的架车,还有的象骑马般骑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动物。天气有些炎热,太阳虽然刚升起来,但已经有些火辣辣的味道,肖建走在队伍中间,体内阴冷的真气流转,到也不觉得什么。
王镖头放慢了脚步,来到肖建旁边,问道:“怎么样,肖兄弟,看你文文弱弱的,走不走的了长路?”
肖建笑了笑,说道:“没问题的,我身体还好,这点路还坚持的下来。”
王镖头点点头:“那就好,这一路要连走七八天,风吹日晒的,自己多注意,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
肖建回道:“多谢王兄,有问题我一定说。”
王镖头“嗯”了一声,再没说话,步伐加快,又走到了队伍最前面。
估摸着走了有三四十里,道路渐渐变窄,成了黄土路,路面也有些小的坑坑洼洼,好在车辆都是大轮,也还不算太过颠簸。太阳越发的毒了,车队的伙计们都解开了衣襟敞着怀,汗流浃背,呼哧呼哧的走着。
中午时分,队伍找了个阴凉地休息吃饭,也就只有干饼就咸菜,不过看来这些人都在外面跑惯了,一个个吃的喷香,肖建也吃了些,喝点山泉,休息了一会,便又随队起程。
这天直到天蒙蒙黑,队伍才在一排房舍前停下来,看样子这排房舍正是给这种走远路的人过夜的车马店,孤零零地的建在路边,房屋后面一个好大地围栏,已经有几辆车货停在了里面。
王镖头和一干伙计看来和这儿的店家很熟,一阵忙乱安顿好车辆货物,之后便回店中点菜吃饭,酒菜有些粗糙,却份量十足,众人都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闹哄哄的折腾了半天。肖建虽然并不是个挑剔偏狭的人,却也没兴趣和他们一起起哄,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吃饭喝茶,。
酒足饭饱之后,一干人便都到堂后面的房间中睡觉,几十个人睡一个大通铺,肖建躺在床上,周围呼噜声、说梦话声,磨牙声响成一片,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酸腐的臭气,肖建心情烦躁,待了一会实在忍受不了,便起身走到屋外,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借盘坐练功来过夜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便又起身上路,如此朝行夜宿,连走了五天,一路平原,行进甚快,肖建对照地图,发现已经走了快六百里路了。
第六天进入了起伏的丘陵地带,天色有些阴沉,太阳偏西时分,队伍在一片矮山坡下的平整地带停了下来,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流过。
王镖头站在前面喊道:“弟兄们,咱们已经到了基山了,大家手脚麻利点,天黑前务必扎好营地。”
一众伙计纷纷答应着,手上已经忙碌起来,一队人铲除杂草荆棘,开出一片空地;一队人收拢车辆,拴在一起;另一队人则打水砍柴,准备饭菜。肖建帮着拔草,却见王镖头走了过来,说道:“肖兄弟,今天可要露营了,习不习惯。”
肖建笑道:“没关系的,我喜欢四处游历,也常常露营。”
王镖头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今晚恐怕会有些怪异的事情,你莫要惊恐,呆在队伍中就行了。”
肖建有些疑惑,方待细问,却见有伙计找王镖头有事,便也就没再开口。
太阳西落,天色渐黑,营地也已经建好,中间一堆篝火熊熊燃烧,伙计们正在准备着碗筷准备吃饭。
待到饭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阴云低沉,见不到一点星月的光辉,间或一阵风吹来,竟然有些阴森森的凉意,伙计们也没有了往日的喧闹,一个个围坐火堆旁,神色似乎都有些不安。
王镖头走到肖建身旁坐下,说道:“肖兄弟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肖建点点头:“是不是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王镖头抬头看着天,停顿了一会,才说道:“这两年世上有些不太平,各地比较偏远的地方都传出有鬼怪出没,这里就是一处。”
肖建四周瞟了一眼,问道:“只是传说呢,还是真的有事情发生过?”
王镖头道:“真有事情发生过,以前前面不远处其实也有驿站的,两年前突然一夜之间全驿站连店家带顾客全都死了个精光,第二天路过的客商在柴火堆里找到了唯一活着的人,不过已经吓疯了,嘴里拼命的喊着:‘鬼呀!鬼呀!’,过了没几天也死了。”
肖建问道:“会不会是强盗抢劫财物,有意装出来的?”
王镖头摇摇头:“不是,过后有修真者来查看过,也都说那些尸体是被阴魂夺取了魂魄而死的。”
肖建追问道:“那为什么不请修真者消灭这些东西呢?”
王镖头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鬼怪非同一般,往往都是修真者一来,它们就消失无踪,修真者一走,它们又出现了,而且还听说曾经出现过去修真反被其所害的情况。再者这些鬼怪都出没在一些偏远的地方,修真者们大多忙于自己修练,原本就不常管民间的事,一来二去,最后也就没人理会了。”
停顿了一下,王镖头又继续说道:“这基山虽然有驿道通过,但行人不多,一般也就只有些象我们这样的行商,这两年闹的凶,往来的人就更少了,可我们没办法,虽然明知有凶险,也得硬着头皮走,去年就有一个兄弟惊吓过度,跑离了队伍,第二天只在前面的树林里找到了他的尸体。”
王镖头讲完,长长呼吸了一次,舒缓了一下心情,见肖建沉默不语,以为他害怕,便拍了拍肖建的肩膀说道:“肖兄弟也不用太过担心,按照以前的经验,这些东西都怕火,只要围坐在火堆边不要乱跑,一般也就没有什么危险。”
肖建笑了一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二人又随便聊了几句,王镖头便又到一旁安排其它事情去了。
时间慢慢过去,已经接近午夜时分,四周慢慢升腾起淡淡的雾气,四周非常的静,鸟雀鸣虫全都沉寂下来,只有篝火发出轻微的劈劈啪啪的声音,伙计们围坐一圈,离篝火很近,火光中映出一张张紧张的面孔,不时有人悄悄回头看一眼背后。
肖建明显感觉到周围逐渐弥漫起一股阴冷的气息,胸口膻中穴内的尸王真元竟然有些骚动,好在手腕上的念珠微微的温热,平复着体内的不安。
其实肖建并不感到紧张或害怕,有了山谷和尸王洞府的经历,对这些亡灵本就已经不怎么在意,况且自己现在修真已经小有所成,更加不会惧怕它们了。
一滴凉凉的水突然滴到了脸上,肖建一愣,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下雨了!肖建恍然意识到,不禁暗自叹了口气:“这雨下的真不是时候。”
精神紧绷的众人都被这凉雨点吓的一哆嗦,随即也都反应过来,王镖头站起来大声喊道:“快添柴,加旺篝火!”
众人纷纷不停的添柴加料,还有人找东西拼命的扇风,无奈雨渐渐变大,雨点落到火堆里发出“嗤嗤”的声音,火苗慢慢黯淡下去,最后终于熄灭了,只剩最后的一缕余烟在湿漉漉的焦黑木炭中无力的升起。
雨更大了,众人面面相觑,愣愣的看着熄灭了的火堆,一个年轻的伙计终于禁不住哭了起来,悲观的情绪迅速传播着。
王镖头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喊道:“弟兄们,不要怕,咱们都是铁铮铮的汉子,今天就让那些东西试试咱们的钢刀!大伙聚拢起来,架车的在里面,镖师在外圈,快!”
有了指挥,众人稍稍好了一些,迅快的按照王镖头的话行动起来,镖师们手持兵刃面朝外一圈围拢,架车的都站在了圈里面,肖建本想站在外圈,却被王镖头一把推了进去。
雨越来越大,瓢泼似的倾下,众人都顾不得遮挡,一个个挺立雨中,哗哗的雨声中只剩下一片沉重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