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慕侠说:“他叫周恩来!”
“周恩来?”王芗斋、孙禄堂一齐凑上前来。
韩慕侠接着说下去:“他住在天津河北区元纬路元吉里的伯母周杨氏家里,正在天津南开学校读书,今年方才二十岁,可是肚子里装着不少学问。几月前他他来到精武馆拜我为师学练八卦掌。我问他为啥学武,他笑着回答:‘学武健身嘛!’他练起来非常认真,常常练得汗流浃背,练转圈变掌也是一丝不苟。我那五岁的女儿小侠总喜欢跟在周先生的身后模仿他走八卦步,周先生总是高兴地把她抱起来,说:‘我长劲儿,你长个儿!’今年过年的时候,师兄刘金清生活困难,要账的踢破了他的家门槛,逼得他上吊,后被解救下来。我看到小侠手腕上明晃晃的手镯子,就对她说:‘小侠,把你手腕上的镯子摘下来,给你师大父拿去还账吧!’小侠不懂事,又哭又闹,怎么哄也不干。这时,周先生走过来,抱起小侠说:‘小侠,你爱不爱练武呀?’小侠抹着眼泪说:我爱练武,我最爱练武了!”周先生笑着说:‘练武就不能戴镯子,戴镯子怎么练武呀?’小侠听了,乖乖地把镯子摘了下来……
孙禄堂笑道:“这位周恩来先生还真会哄小孩。”
“上个月我家在郊区买了一块坟地,商量着起一个堂名,你一言我一语也没有结果。后来周先生说:‘你不是拜过九位老师吗?就叫’韩九师堂吧!后来我就用了这个堂名。”
韩慕侠喝了一口酒,又说下去:“我把自己祖传的一柄宝剑交给周先生使用,这是柄真正的宝刀,清代名将僧格林沁曾使用过它。习武之余,周先生对我讲了许多救国救民的道理,我教他怎样强身,他教我怎样做人……”
正说着,李存义忽然叫道:“占魁到哪里去了?”
众人一瞧,不知什么时候张占魁不见了。
位于东交民巷的六国饭店灯火辉煌,这是北京最早的饭店之一,二楼的一套豪华的房间内,俄国大力士康泰尔正倚在沙发上听一个中国歌女卖唱。那歌女身材象瓜条,白生生的面皮,穿着一件桃红的旗袍。一个中国翻译坐在康泰尔的旁边,给康泰尔削着苹果。
康泰尔的目光不时落在歌女那时而显露的白皙的大腿上,神思驰骋。他想到这几天在擂台上出尽风头,无人应战,再有两天就可以挂着十一枚金闪闪的奖牌荣归故里,登上俄罗斯的国土,一举成为打遍世界无敌手的英雄,简直得意极了。
那中国歌女见康泰尔如醉如痴地盯着她,心里如抹了蜜,一边唱着淫秽的小调,一边朝康泰尔眉目传情。因为有中国翻译在旁边,康泰尔也不敢造次,只是嘿嘿地朝歌女傻笑,干搓着两只毛茸茸的大手掌,涎水落进了咖啡杯里。
这时,灯扑的灭了,漆黑一团。中国翻译用俄语朝康泰尔说道:“康先生,我出去看看。”说完,走了出去。
那中国歌女见中国翻译出去,几步上前扑到康泰尔的怀里,康泰尔如火中烧,像老鹰搂住小鸡一般,贪婪地在她身上乱摸……
一阵风刮来,窗户开了,钻进一个人来,那人喝道:“康泰尔先生,咱们先比试一下。”
康泰尔不懂汉语,猛丁丁见一个人进来,还以为来了贼,抄起咖啡壶朝那人摔去。“咔嚓”、“哗啦”几声,玻璃碎了。那人像燕子般,飘然来到康泰尔面前。
歌女见势不妙,赶紧穿好旗袍,滚到沙发后面。
康泰尔左拳一晃,随着吼声紧跟着用右拳照准那人的裆里狠命砸去。那人手疾眼快,一招“燕子钻云”,飕地纵起三尺多高,眨眼功夫,稳稳当当地贴在屋里平平的顶壁上。
康泰尔凝眸一瞧,大吃一惊,思忖:这原来就是真正的中国功夫,真是厉害!
康泰尔站在桌上,一拳朝顶壁上那人打去,呼的一下,拳头擂在壁上,吊灯掉了下来,拳头擂得生疼。那人又不见了。康泰尔左右寻找。原来那人已来到他的身后,一掀桌子,康泰尔像一头笨熊一般栽了下来,方要落地,却被那人轻轻揽腰抱住,平放在地上。
康泰尔觉得身下软绵绵的,还以为是地毯,伸手一抓,正抓住那个中国歌女的头发,那歌女“哎哟”大叫一声,吓得昏了过去。
这时灯复明亮,中国翻译推门走了进来,他看见康泰尔正压在那个歌女的身上,还以为他们在调情,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康泰尔此时脸红得像盏红灯笼,左右去找那人,那人不见了,只见窗户敞开着……
却说王芗斋等人正在屋内议论张占魁的下落,只见张占魁笑盈盈走进门来,他拍拍手,笑道:“明晚慕侠去会康泰尔吧,那家伙没有什么功夫,只是有些气力罢了。”
原来张占魁考虑到中国武术的名誉的徒弟韩慕侠的安危,刚才一人偷偷去了六国饭店,戏弄了康泰尔,探听了虚实。
第二日傍晚,李存义、张占魁、韩慕侠、孙禄堂、尚云祥如约来到王芗斋家里。几个人等到天完全黑下来后,穿了夜行衣,一同朝六国饭店摸来。
来到六国饭店门口,两个军警不放他们一行人进去。李存义道:“我们是来找康泰尔比武的。”
一个军警道:“要比武明日到中央公园擂台上见,不要到这里胡闹。”
尚云祥嚷道:“你让那个俄国佬出来,我们要与他比个高低!”
此时,康泰尔正在门厅送客人,见门口有人吵吵嚷嚷,忙问中国翻译是怎么回事。那翻译走过来问明情由,过去与康泰尔说了,康泰尔经过那晚的惊吓,已变得有点乖巧了,他想:这些来人不知功夫如何,我如果不与他们比武,只怕明日擂台上也休想躲过,不妨今晚一试身手。于是他找来俄方经理比洛夫把想法对他说了,比洛夫有点为难,但见康泰尔主意已定,也不好推辞,于是把王芗斋一行人让进门厅。比洛夫对翻译耳语几句,翻译对王芗斋等人道:“对方的意思是双方各出两个证人,由康先生与比武一方立下生死文书。”
俄方由比洛夫和中国翻译做证人,中方由张占魁、李存义做证人;韩慕侠走上前与康泰尔立下生死文书,然后二人来到大厅中央,康泰尔端祥韩慕侠,他一米八的个头,身着对襟短褂,貌不惊人,年纪轻轻,心里踏实下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康泰尔脱掉外衣,抡抡胳膊,压压腿,忽然转过身来,摇着毛茸茸的大手,叽哩咕噜地对翻译说了几句话。
翻译走过来,对韩慕侠说:“康先生说,你身子太单薄,一动手便像摔兔子一样摔得死你,让你再考虑考虑。”
韩慕侠一听,气得牙齿咬得“咔崩”响,他告诉翻译:“你跟他讲,我打他就像打一头熊瞎子!白玩!”
翻译没有敢对康泰尔翻译,康泰尔还以为韩慕侠胆怯,有些得意。
翻译用俄语朝康泰尔道:“康先生,你们进招吧!”
康泰尔知韩慕侠不服输,抢上一步,突然伸出右掌,埋奔韩慕侠咽喉。这一招十分狠毒,只要被他卡住喉咙,向上一托,韩慕侠就会站立不稳;康泰尔如果趁抓住他下身,往起一提;凭他的蛮力,举过头顶,头朝下,扔出去,那么韩慕侠就得摔个半死。只此一招,国外死伤在手里的有数十人。
可是韩慕侠使的八卦掌变化多端,神出鬼没,他疾如闪电,往康泰尔身后一闪,康泰尔这一招就落空了。
康泰尔转过身来,又一拳朝韩慕侠面门击来。韩慕侠用挑掌往上一撩,康泰尔翻手朝对方手腕扣来。韩慕侠见他露出右肋,掰手而上一掌重重击在康泰尔胸前的华盖穴上,身高力大的康泰尔连退几步,像一堵墙倒下了,哇地一声,翻肠倒肚,把吃下的牛奶、面包一古脑儿吐了满地……
王芗斋、李存义、尚云祥、孙禄堂、张占魁等见康泰尔倒地,连忙看过韩慕侠拔腿就走。
那中国翻译见势不妙,马上来到电话前,向警察总监吴炳湘家里通了电话,“吴先生吗?对,您知道不知道,康泰尔先生这里来了一些我国武术家,把康先生打趴下了,可能跟昨天到康先生公寓所来的那个夜行人有关系。明天是康先生摆擂的第七天,也是最后一天,请您加多警卫,估计明日还会有人闹事。您知道,由于康先生是世界上著名的超级大力士明星,在世界上影响很大,来中国是最后一站,这次又是外交部请来的,因而对他的人身安全,你们要绝对负责!”
第二天,10月14日上午,中央公园五色土的擂台四周,人头攒动,人们挤得水泄不通。王芗斋、尚云祥、刘文华、孙禄堂、张占魁、李存义等人因要瞧瞧康泰尔经过昨晚惨败之后,今日表现如何,也躲在人群中观看。韩慕侠不便再在人群中暴面,暂时呆在王芗斋家中。
中央公园坐落在天安门西侧,东侧便是太庙,中央公园原址是辽金时代燕京东北郊的兴国寺,元代改称万寿兴国寺。明朝永乐19年在这片遗址上建造了社稷坛,自此这地方便成为皇帝祭祀土和五谷之神的场所,到了清代又沿用下来,民国后又开辟为中央公园。此次康泰尔来京比武,故意把擂台设在这里,想在昔日中国皇帝祭神之地打倒中国人,当陪同他选地的外交部长曹汝霖问他是否要看第二个地方时,他断然拒绝说道:“在北京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擂台了!”
社稷坛处在中央公园轴线的中心,这是用汉白玉筑成的方坛,上层每边长十六公尺,面上铺着五色土,布局为中黄、东青、西白、南红、北黑。中央埋有方形石柱一尊,名叫社主石,意为天下独占,江山永固。
王芗斋瞥眼看见台上的康泰尔,他穿着西方拳师常穿的褐色的背心,高高的个子,一身鼓囊囊的肌肉。胸前布满乱蓬蓬的棕毛,一双豹眼气势逼人,虽经过两晚上的惨败和捉弄,但此刻在众多的中国观众面前却装得若无其事,但那双眼睛就像猛虎扑食一般寻觅着将要猎取的食物。
王芗斋望望四周,只见到处是荷枪实弹的军警,还有许多鬼头鬼脑的家伙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显然是便衣警察。
这时,警察总监吴炳湘由几位外交官陪同来到了台上,坐在摆好的座位上。吴炳湘干咳几声,用双手支着指挥力,虎视眈眈地盯着人群。
台上又是一阵喧嚣,俄国驻华公使偕夫人也来到台上,两名警察手捧鲜花递给他们,那俄国公使及夫人也在上面坐了。
那个中国翻译走上前,对观众道:“今日是世界超级大力士康泰尔先生在中国摆擂的最后一天。康先生以高超的功夫和威力,所向披靡,打遍世界无敌手,堪称是世界上第一条好汉,下面请康先生表演,大家鼓掌!”
底下传出稀稀落落的掌声。
几个中国人抬上来一张木床,上面密密麻麻钉满了铁钉。康泰尔得意地来到床前,吸足一口气,往铁钉床上一躺,随即猛地跃起,稳稳落于地面。
康泰尔咧开大嘴笑笑,朝中国翻译咕噜了几句。中国翻译大声说道:“康泰先生说,哪个敢上来试试。”
话音未落,只见一人一招“燕子钻云”,跃到台上,朗声叫道:“我来了!”
王芗斋见那人三十岁左右,身材不高,平头,蓄着小胡子,显得伶俐轻巧。王芗斋从来没有见过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