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福想起清净法师的种种作为,凤雉帮隐匿大雄宝殿伪装二十四个飞天乐伎浮雕,‘熊瞎子’栖身寺内古桑等,不禁怒从心中起,他大喝一声:孽种休逃!“一镖发了出去,正中那毛骗屁股,清净法师呵呵笑道:尹先生果然追来了,想不到吧?镖银就藏在开元寺镇国塔和仁寿塔内,今日我倒要会一会北京的高手!”
尹福朝前走了几步,说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法师目慈面善,满口仁义道德,想不到是满腹的男盗女娼。
清净法师道:世上多少事,尽在不言中,有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嘛!老僧有一言相劝,让一分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劝尹先生还是应该识一点相。
尹福问道:此话怎讲?
清净法师回答: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不困扰。换句话说,你住你北京的四合院,我宿我福建的开元寺,井水不犯河水。
尹福厉声道:你知道我们八卦掌的座右铭吗?
清净法师问:如何讲?
尹福义正词严地说:仗义疏财,除暴安良,杀尽不平,替天行道!
尹福说完,抽出判笔朝清净法师扑去。
清净法师不慌不忙,退后几步,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退到一空地上,众僧围了上来,摆开阵势。
尹福瞧这阵势齐整,清净法师立在中央,以他为核心,伸展了八条长蛇般的队伍。尹福知道这是龙蛇阵。
程廷华早已按捺不住,挥动八卦子午鸳鸯钺,劈向僧众。可是那长蛇般的队伍越动越快,程廷华左突右冲,攻不进支去,僧众未伤分毫。
尹福把程廷华喊了回来,说道:这种龙蛇阵是故意耗费我们的力量,等我们精疾力竭,再发动猛攻。我倒有个主意,这龙蛇阵的要害是龙头,龙头是法师,咱们兵分三路,直扑法师,用暗器开路。
文冠、程廷华应诺,三个人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向法师扑去。
僧众拼命旋转,想抵住三人的攻势,谁知三人的暗器厉害,尹福发暗镖,程廷华发飞蝗石,文冠发天女散花针,一连射倒十几个僧人,龙蛇阵开始溃乱。
法师一挥令旗,龙蛇阵又变为八卦阵,这八卦阵变幻多端,没有间隙可乘。尹福等三人攻了有两个时辰,也没有攻到核心。
这时,北面卷起一阵尘土,一位官人率领大批官军赶到,为首的是李瑞东、杨班侯、于鉴、李尧臣、磐石。
尹福一见援兵赶到,撇下八卦阵,迎了上去。李瑞东引尹福、文冠、程廷华三人与那官人相见,原来那官人就是朝延任命的泉州知府蔡襄。蔡知府的旁边立着一个铁塔般的人,是将军魏其昌。
尹福对李瑞东等人道:法师摆的这个八卦阵十分厉害,咱们八个人从八个八卦口进攻,直取法师,或许能破此阵。
尹福、李瑞东、杨班侯、于鉴、程廷华、文冠、磐石、李尧臣齐发一声喝,扑向八卦阵。八卦阵哪里禁得住这八员骁将的猛攻,不久阵法混乱,僧众争先逃窜。尹福等人左突右杀,有三十多个僧人死的死,伤的伤。清净法师见大势已去,夺路而逃。磐石眼快,早把一部书掷了出去,正打在法师的腿上,法师腿一软,栽倒在地,程廷华趁机扑上去,一钺刺中他的后心,法师扬了扬手,口喷鲜血如注。
官军趁机夺了镖银,大胜回府。蔡知府、魏将军及尹福等人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进了城,泉州百姓争先夹道欢迎,送水递果,一片欢声笑语,大伙都为北京壮士除害而高兴。
蔡知府在泉州府内大摆宴席,款待众位英雄,美酒佳肴,酩酊大醉,自不必说。
宋彩臣、魏吉祥因伤势较重,不便远行,只得留在泉州养伤,于鉴、李尧臣留下来负责照二人。尹福、李瑞东、杨班侯、梁振圃、程廷华、文冠、磐石七人辞别众人北上。
一行人骑马来到杭州府,改乘木船沿运河北上。木船行到济南府,磐石、文冠欲到山西,与众人辞行。木船进入直隶境内,李瑞东因要到武清县老家探亲也与众人道别。不久,杨班侯也离开尹福等人离去。
木船靠在天津码头,尹福猛然想起翡翠如意珠一事,便约程廷华、梁振圃到荣禄府探听虚实。
三个人打听了荣禄府地睛,便投宿在一家客店。夜幕低垂,三个人悄悄摸到荣禄府后墙攀上去。这是荣禄府的后花园,几亭月榭,杏坞桃溪,横塘曲岸,偃月虹桥槛雕栏,叠云怪石,绿荷密锁,翠柳低笼,十分清幽。
尹福等人来到亮烛的一座绣楼前,听到里面有女人嘻笑声。尹福探头一看,只见荣禄的四个美妾正在玩麻将牌,四个标致的丫鬟分立一旁,持着团扇侍侯。程廷华也挤到窗口偷看,他认出侍候虎丘女的丫鬟便是白云榭。原来为了探明翡翠如意珠的下落,尹福曾与程廷华订下计策,遣白云榭来到天津混入荣禄府。
程廷华用舌头舔破窗纸,掷进一颗问路石,正击中白云榭额头。白云榭正要发作,猛抬头见到程廷华和尹福,又惊又喜,急忙走了出来。
程廷华高兴地迎了上去:云榭!
白云榭把三个人引到假山后面,悄悄地说:我已探明翡翠如意珠在荣禄老婆那里,我带你们去她的房间。
几个人走出后花园来到内院一个亮烛的屋前,白云榭低声说:这便是荣禄老婆的房间。
尹福凑到窗前一看,见有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正手持一个观音菩萨像,念着咒语,双目微闭。
程廷华问:尹兄,咱们进去吧。
尹福点点头,梁振圃和白云榭在门外放风,尹福和程廷华冲了进去。
荣禄老婆猛见有两个陌生男人进来,慌了手脚,问道:你们……是何人?竟敢闯进中堂的卧房?
尹福用拳头在她脸前一晃,厉声道:老实点,不然一拳要了你的性命!
那婆娘倚仗在荣禄府里,还想耍威风,恨恨道:这可是戒备森严的荣禄府……
程廷华用手掌轻轻在她背上磕一下,疼得那婆娘嗷嗷乱叫,额上冷汗淌了下来。
爷儿们,你们想要什么?她软了下来。
翡翠如意珠!尹福回答。
什么珠?她假装糊涂。
白云榭闪了进来,说道:大奶奶,好大的忘性,前几天不是还给山东巡抚观赏了吗?
荣禄老婆惊道:你这个丫鬟,怎么信口胡编?
白云榭道:快拿出来吧,如今要物归原主了。
荣禄老婆道:在我丈夫那里。
程廷华扬手打了她一个耳光:快说,珠宝在哪里?
那婆娘哆嗦着指着墙上十二钗“的轴画:在那画后面。”
程廷华刚要去取,被尹福拦住。尹福对那婆娘道:你自己去取。
那婆娘怔了一下,来到那幅画前,按动了画轴,只听吱的一声,她掀开轴画,露出一个小洞穴,里面放着一个玉函。她取出玉函,从里面拿出一颗亮闪闪的宝珠。尹福接过宝珠,在烛下仔细探看,剔透玲珑,分明是翡翠如意珠。
尹福把宝珠藏好,问那婆娘:你丈夫呢?
那婆娘回答:刚才小站新军首领袁世凯从北京赶来,说有急事找他,正在大厅谈事情。
尹福把那婆娘绑了,口中塞了毛巾,说道:先委屈你一下。说完,带着众人走了出去。
白云榭见尹福朝前院走,说道:从后面走稳妥。
尹福道:我想知道袁世凯来找荣禄谈什么机密大事。白云榭道:事到如今,你还管他说什么机密事。
尹福让程廷华、梁振圃、白云榭三个人在荣禄府后墙外等候,自己一人来到大厅前,上了房顶。
大厅内,袁世凯和荣禄并排在炕沿上坐着。荣禄身穿九蟒五爪的蟒袍,上面绣着锦鸡补服;头戴起花珊瑚顶戴,双眼花翎;脖子上挂着用珍珠编串的朝珠。袁世凯身穿长袍马褂,保持一副军人的气派。
袁世凯正默默地从袖子里掏出光绪皇帝今日给他的密谕,荣禄接过那张纸,手显得有些颤抖,他哆哆嗦嗦地念着:荣禄大逆不道,力谋废立弑君,着派候补侍郎袁世凯率本部兵赴津严拿,立即正法。直隶总督、北洋大臣事务,着由袁世凯暂行署理……
荣禄的脸色由苍白变成铁青,眼露凶光,面带杀气。
袁世凯屈膝跪下,慷慨陈词:制台大人以道事君,忠于慈圣,为卑职所深知。康有为煽惑构乱,离间两宫,卑职岂能不忠不孝,为其爪牙?皎皎此心,可质天目!卑职今日明告大人,意在诛锄误君误国之徒,护卫慈圣,乞制台在人明鉴!
听到这里,尹福惊得后退了一步,恰巧碰响了一片碎瓦。
荣禄大声喝问:什么人?……
袁世凯临危叛变,光绪帝蒙在鼓里,康有为一班维新党领袖生命危在旦夕。尹福乘一匹快马火速驰往京城,想将袁世凯向荣禄告密一事速告光绪及康有为一班朋友。
可是尹福的坐马哪有天津铁路督办线易特调的专车快……
当尹福火急火地奔到皇宫的东华门前时,险些与迎面跑来的马贵撞了个满怀。
马贵喘吁吁道:师傅,大事不好了!
怎么?尹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由于袁世凯告密,老佛爷闯进皇宫,皇上被囚禁在中南海瀛台。珍妃也被延杖四十,打入冷宫!康有为、梁启超等人也遭到通缉,变法失败了……马贵的眼睛里涌出了晶莹的泪花……
尹福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
他仿佛看到,光绪帝面容憔翠,呆坐在冰冷的台基上,望着无情的湖水落泪。
在恍惚中,他看到那瓜子脸、双眼皮、大眼睛的珍妃,穿着绣有暗花兰草的天青旗,玄青缎子坎肩,把子角上坠着一串大红丝线穗子,黯然失神地望着蓝天、白云……
宫禁森严,门墙千仞。在这众多的宫禁中,他似乎看到了自己衰老的身影,他感到自己像一只被世人玩厌的小鸟,显得那么可怜凄惨。
尹福发出一声呻吟,踉跄着来到御河边。他神经质地睁开双眼,眼睑下的肌肉像电击一样,引起一串轻轻的颤抖。他望着那飘荡着落花残叶的河水,猛地从怀里摸出玉函,从里面取出那颗翡翠如意珠。他把这颗寻觅多时的宝珠用力一掷,那宝珠高高抛起,闪了一个漂亮的孤线,噗的一声,落入河中。
尹福发出一阵狂笑,叫道:变法尚且如此,皇上、贵妃尚且如此,我寻到这翡翠如意珠还有何用?
尹福从未感到如此沮丧、苦闷和百般无聊,他沿着御河边默默行进着,忽然仿佛有一个亮点在他眼前一闪,他似乎看到一个飞天般的人物飘飘而来……
是的,生活里还有她。
她可能抓不到,摸不着。
但生活里毕竟有她。
她,或许是生命的一个支点。
尽管朦朦胧胧,缥缥缈缈。
但也许这就是人生的微妙之处。
想到这里,尹福的心踏实一点了。
他决心找到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