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年间,北京东城闹市口喜鹊胡同东口有个开妇女装饰品铺子的店家,叫刘凤春,他河北涿县人,人称“翠花刘”。甭瞧刘凤春身材矮小,瘦得象盏灯,可是动作却灵活得象只猫,力气大得象只虎。碗口粗的一棵树,他用力一撞,“卟嚓”一声准断。刘凤春是八卦掌祖师董海川的得意弟子,在北京也是一跺脚咚咚响的人物,他与一般武术家不同,不但艺高胆大,而且因为整日滚在首饰堆里,对文物也颇有研究,一些亲朋好友常拿一些文物请他鉴赏。
正值冬季,这天一大早,刘凤春挎个装满妇女首饰的竹篮,踏着融融冰雪,到广安门一带叫卖,直到太阳有一竿子高的时候,还没一个主顾。他又冷又饿,走到牛街时,见一些香客进了胡同里的一座寺院,他想:“我这阵子生意不好,不如也进庙烧柱香试试。”想到这,也随着香客进了寺院。这寺院叫法源寺,创建于唐代贞观年间,是唐太宗李世民当年远征高丽,为了悼念和悯抚阵亡将士所建,宋钦宗赵桓被金兵掳至燕京时曾囚禁于此。刘凤春还是头一次进这寺院,只见雕梁画栋,松青柏翠,好个幽静所在。穿过天王殿,走进大雄宝殿,香烟缭绕,上供三世佛。中间是现在世的释伽牟尼佛,左边是过去世的迦叶佛,右边是末来世的弥勒佛。东西二壁为二十圣僧像。刘凤春从一个小和尚手中接过一柱香,跪地便拜。猛一低头,只见自己所跪地毯造型精美,花纹古朴,褐红泛光,仔细一瞧,不禁失声叫道:“这是无价之宝呀!可惜了,可惜!”小和尚忙问何故,刘凤春让他快去请法师来。
一忽儿,只见文赞法师疾步走来,他身过六旬,精神矍铄,身披火红袈裟,手捻人骨制的串珠。刘凤春道:“这地毯是西汉时期张骞通西域时,‘丝绸之路’和丝绸真品,当跪毯岂不糟蹋了吗”文赞法师俯身摸了摸地毯,叹道:“看来这地毯真是古董,前日天主教南堂摩西神父派人来,要用十万两白银买这地毯,被本僧拒绝。”刘凤春道:“这是国宝,应妥为保存。”文赞法师点头,忙命僧人撤去地毯,藏于藏经楼上,派武僧日夜守护。文赞法师问道:“借问施主大名?”刘凤春道了姓名,文赞法师早就听说刘凤春侠名,忙请他到僧房叙谈。僧人摆上饭食,二人边吃边谈,甚是投机。原来文赞法师早年曾在终南山紫阁寺出家,后不堪忍受当地恶霸欺凌,打伤恶霸,逃到北京法源寺为僧。二人又叙了一回,刘凤春告辞而回。
第三天一早,刘凤春被一阵剧烈的叩门声惊醒,披衣推门一瞧,只见法源寺的小和尚惊惶失措,站于门口。刘凤春问:“出了什么事情?”小和尚眼泪汪汪道:“刘师父,昨日深夜宝毯不知去向,法师派我来请您去。”刘凤春匆匆收拾行装,随小和尚来到法源寺。
走进法师的僧房,只见他正坐在凳上嗟叹。刘凤春道:“法师不必过于伤心,快说情由。”一行人来到后院的藏经楼上,只见书案上的石匣内空空无物。文赞法师道:“前日把地毯藏于匣内,派两名武僧日夜守护,可是谁想到今日一早打开石匣,宝物被盗。”刘凤春问:“武僧可曾贪睡?”两名武僧趋步上前,争着说:“我们一直不曾离开半步。昨夜三更不知哪刮来一阵香风,我们昏昏睡去,醒来才发现宝物丢失。”刘凤春沉吟半晌,缓缓道:“想是夜行人用熏香将武僧熏倒,盗走宝物,那日香客混杂,可能混进坏人,偷听真机。不过,这事恐怕与南堂的摩西神父有关,今晚我去南堂探听虚实……”
京城的雪夜,静谧极了,一弯皓月更显得轻瘦凄清,停了一天的飞雪又纷纷扬扬地下起来,宣武门路北的天主教堂在雪中颤傈,那铁十字架给人以恐怖之感。这教堂是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在明万历年间创建,后经比利时传教士汤若望扩建;道光年间,由于鸦片战争,教案频起,南堂一度荒废,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南堂又复兴旺。一阵凄凉的钟声响后,一个夜行人身穿青色夜行衣,来到教堂墙外,一招“鹞子翻身”,越墙而入。夜行人见两名洋兵背枪走来,立即将身隐到一株古槐后,此人正是刘凤春。刘凤春见洋兵走远,正想上前,猛听背后墙上瓦响,只见又一个夜行人翻过墙来。刘凤春在月下一瞧,只见来人后背微驼,背一口柳叶刀。那人鬼头鬼脑张望一番,一溜烟钻进教堂。刘凤春心中生疑,忙尾随而进。教堂内烛影憧憧,金碧辉煌,堂内是拱形顶,柱顶有木刻浮雕的镏金花纹,窗户是彩色玻璃镶嵌,十分华丽。壁上悬挂耶酥受难像,教堂中心还有镏金花纹装饰的讲经台。刘风春左右巡视,却不见那人踪迹。他来到楼上,还是悄无一人。他退下楼,定睛一瞧,只见楼梯下有个暗门,于是轻轻推门进去,原来里面是一条通道。他沿着通道走了二、三十米,风彩色玻璃窗隐隐透亮,顺着窗玻璃往里一瞧,只见沙发上一个胖神父正楼着一个妖艳的中国女人嬉闹。那女人身穿花色棉旗袍,满头珠翠,风流妩媚。刘风春一见,不由怒火上升,暗暗骂道,这个腌P女人,不知羞耻,竟与洋人鬼混,真给中国人丢脸。这时,门“吱扭”一声开了,钻进一个恶奴,附耳对神父耳语一番,神父矜持地点点头。那恶奴一扬手,只见那夜行人走了进来。他点头哈腰地朝神父笑道:“宝物到手了。”说着从背囊里拿出一块地毯,双手奉送到神父面前。神父冷笑一声,“这是什么?”夜行人道:“这可是无价之宝,是我昨夜到法源寺所盗,您多少给点赏钱行就……”神父推开女人,上前拉过地毯,顺手抄起一柱蜡烛点燃地毯,扔在壁炉内,一忽儿,地毯化为灰烬。夜行人一见呆如木鸡,叫道:“这,这……”神父狞笑着来到女人面前,唰地撕开她的那棉旗袍的一角,里面露出花纹精美的地毯,呵呵笑道:“你的那块不值钱,这个才是真正的国宝!”说着,一努嘴,在一旁的恶奴会意,掏出暗器“血滴子”,一下罩住夜行人脑袋,轻轻一拉,顺势抱住他拖了出去。
刘凤春看到这儿,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惊得后退几步。只听神父大声喝道:“外面的刘先生,不必再挨冻了!”刘凤春一听,转身欲走,哪知身不由己,只听“噗”的一声,一个倒栽葱,翻下一个水牢里。这里四壁漆黑,水深齐腰,恶臭难闻。他用脚蹬了几下,碰到一件东西,用手一提,竟是一个人,用手一摸,那人胸口尚有气息。刘凤春急问:“你是何人?”那人喘息着说:“刘,刘师父,我是法源寺的和尚,我……死得冤枉呀!”刘凤春又问:“你为何来到这里?”那和尚说:“唉,我对不起师父和你呀!那日我鬼迷心窃,听这贼神父要出十万两白银买寺中地毯,我串通外面的飞贼蒋三,共商盗毯给神父,然后合分赏钱。昨日夜里,正该我夜间值更,我事先熏倒武僧,偷走宝毯,换了一条清毯,想与蒋三争功,后来蒋三来寺盗走假毯。今日下午我把宝毯献给神父,并把你要来教堂寻宝之事告之神父,谁想神父十分歹毒,翻脸不认人,叫人将我关入水牢……”
刘凤春一听,气得牙齿打颤儿,心想:好哇,你这秃驴引狼入室,图财害命,真是死有余辜!他一拳“雷公轰顶”,击在和尚天灵盖上,登时红光崩现。刘凤春运用八卦掌中气功,在水牢里整整苦熬一昼夜。这天晚上,摩西神父估摸刘凤春已成水尸,派两名恶奴前来查询。刘凤春听到铁门锁响,忙漂浮水面,佯作死状。两个恶奴一高一矮,走了进来,矮个子提着灯笼叫道:“伙计,你用钩子把他钩上来,咱们把他喂洋狗算了。”高个子心虚地说:“我这两天正泻肚,浑身象散了架,还是你来钩吧。”矮个子笑道:“何必谦让,你个子高,得劲儿,完了我请你到同和居喝一顿。”高个子满心欢喜,伸过钩子一下子钩住刘凤春的肩膀。刘凤春顺势来到石阶前,一招“黑熊反背”一掌将高个子打入水中,然后一招“怪狮摆头”,将矮个子也撞入水中。他连忙锁了牢门,朝通道走去,出了通道,正是教堂后门。刘凤春看到西边来了个修女,端着一盘西餐姗姗而行,忙躲到一边,乘修女走近,使个点穴法,定住那修女,然后,夺过那盘西餐,囫囵吞枣般地吃光。他为修女解了穴法,让修女带她去找神父。
摩西神父正在卧房和中国姘妇等着用餐,猛见刘凤春进来,吓得魂飞天外,忙到订上枕下摸枪。刘凤春疾步上前,一掌“力劈乾坤”,削折神父拿枪的手。神父:“哎呀”惨叫一声,上前来抱刘凤春,刘凤春一招“玉女穿梭”,又一招“猛虎掏心”,打得神父昏死过去。
这时,修女和那个中国姘妇吓得抱做一团,瑟瑟发抖。刘凤春翻箱倒柜,找出一套女人旗袍,扔给那姘妇,喝道:“你快把宝毯换下来!”说完,掩门而出。一忽儿,只听那姘妇战战兢兢喊道:
“好了,好了……”刘凤春进屋,接过姘妇换下来的那块宝毯,把它裹在一个桌布里,背于身后。刘凤春将修女和姘妇绑在床头,接着边找姘妇耳光边说:“以后不许你再干这丢中国人脸的事。”那姘妇歪着红肿的脸,哭道:“爷们,今后我再也不敢了。”刘凤春往她们嘴里塞了毛巾,然后走出教堂,见后院无人,翻墙而出。
刘凤春来到法源寺时,文赞法师正在僧房长吁短叹。刘凤春把宝毯递给法师,法师一见喜得泪流满面,将宝毯紧紧贴在心口。刘凤春说了寻毯的情节,然后道:“朝廷惧怕洋人,如今不知又要生出什么情节,你不妨带着宝毯到外地藏身,我也到乡下去避一些日子。”
一个月后,四川新都县宝光寺大雄宝殿内,又多了一位老和尚,他身穿玄色僧装,双目炯炯地望着案上的一个精美的木匣,他拿起朱笔在木匣上写下一行秀丽的小楷:“翠花刘护国宝佛僧永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