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年间,我师父过忘忧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和一位当世顶尖高手冯汪在太原府金谷园恶战九局。冯汪身体欠佳,在最后一场较量时精力耗尽,虚汗淋漓,退下战场。过忘忧一举成名,成为中原第一高手。
后来,右相张说来到太原观战,将过忘忧、还有女扮男妆的王九真请到他长安城的府中。
当时,有一位僧人正在他府中做客。他的法名叫一行。
这是一位古往今来少有的聪明智慧之人。
在此之前,他从未接触过围棋,过忘忧与那张右相对奕期间,他仅在一旁观战数日,居然就能和过忘忧下让子棋。
凭他下棋的路数,过忘忧绝不相信他此前完全不会下,因为一行法师虽初通棋理,却算路精到,常常下出让人惊异的怪异招法。
一局奕罢,他居然赢了!虽是让了三子,但他是现学现卖呀!
后来,张右相笑道讲了这位一行法师的来历。此人俗姓张,名遂,自幼聪颖过人,读书过目不忘;稍长,博读经史书籍,以学识渊博而名于长安。此人精通天文历算,他从南宫说等人测量的数据中,算出北极高度相差一度,南北距离就相差351里80步(合现代131.3公里)的结论。(作者注:这个数据就是地球子午线一度的弧长。与现在计算北纬34°5地方子午线一度弧长110.6公里,仅差20.7公里,这在当时的世界上还是第一次。)玄宗下诏让他修订历法。六年编成《大衍历法》,结构严谨,演算精确,逻辑缜密,在日食的计算上,首次考虑到全国不同地点的见食情况。《大衍历》比以往的历法更为精密,为后世历法所师。
如此深通易数之人,于奕道更是能触类旁通。
这时,师姑王九真便向一行请教了一个谁也没有想到过的问题:“这棋盘为何是十九道纹线,金角银边草肚皮有何道理?”
这几乎是所有下棋人都忽略过的问题,这只是常识而已。
过忘忧也看着那棋盘若有所思:“为什么棋盘的纵横道数必须是十九呢?即便是约定俗成也要有些道理吧。在二十一、二十三道的棋盘上下棋,变化不是更多吗?”
一行法师微微笑着,请教道:“你看这是为什么?”
过忘忧想了想,答道:“古人初创棋时,棋盘兴许是十五道,十三道,甚至九道,然后一步步发展而来。为什么恰恰在十九道棋枰时对奕双方感觉最均衡呢?”
一行法师眼睛此时竟闪出了亮光,眉间洋溢着一种冲和颖悟之气,从盒中拿出一把棋子,在棋枰上边摆边说道:“用同样多的围棋子来围边和角,观察所围的最大地域之间的关系。你们看,用五子在角上最大可围空四个(目),在边上最大只能围一个空(目),比差为四倍;用七子在角上可围九个空(目),在边上只能围三个空,比差为三倍。在中腹,则五、七子不能围成完整的空。 所以,花同样的手数,围角空和围边空的效率之比是大于二的倍数。这又部分验证了那个结论:角部的围地效率最高,其次是边,最后是中腹。”
过忘忧笑笑:“此道理颇易,看能否做眼成活即可。中腹做成两眼费子最多,至少用十子;边地次之,至少用八子;而角地做活只需六子即可。”
一行法师笑道:“妙哉。你们看,这个数字之比,正好符合上古算经的勾股定理!”(作者注:即6的平方加8的平方等于10的平方)
王九真问道:“大师,为何十九道盘为何最能均衡势与地。那取势与取地如何均衡?”
一行法师点头道:“地者,何以为地?易于立足成活之谓地也。三线落子是在边上最容易就地成活的,而且角上三三点是相邻两边的三线的汇合点,它当然是全盘最容易成活的点。所以,四线以内为地,是活棋的根本;四线以外为天,是扩势的首要。你们看,围住三线以内所有的地需五十六子,所围地空一百九十二,平均每子约有三点四二个空的价值;四线以外围空需四十八子,围空一百六十九,每子约三点五二个空格。两者相差仅十分之一弱。”
他指点着棋枰:“若用十七道棋盘,围地子效高于作势子效,两者相差约半空,十五道棋盘则在一空以上;反过来,二十一道棋盘子效比地大,也在半空以上,二十三道棋盘则在一空以上。棋盘越大,则三四线所围的中腹也越大,但四线的厚势作用也必然越来越小,反过来,如棋盘过小,则四线所产生的外势作用太大而不够充分,则走在外边构筑外势的一方明显吃亏。所以,天地合一,势实均衡,只有在十九道棋盘上进行。”
一行法师此时脸红如霞,似饮美酒甘醪:“十九道棋盘上占三线和占四线就应当是最接近平衡的。少于十九则令人贪地,不思进取;多于十九则令人滥势,少有根基!是以十九道棋盘是最和谐、最均衡也是最合理的。”
屋内一干人都听得如痴如醉,似乎看到天元处有日月同时升起,九个星位则飞腾起无数的星斗,旋转漫布于整个棋盘!
呵,棋道大哉!它的奥妙是无尽的,它们如此静谧,如此古老,如此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