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之间,玉人飞到西海海边,惊涛阵阵拍岸,发出雷鸣般巨响,回震不休。
空中“嗡嗡嗡”鸣响,玉蜂兀自盲然飞舞,显是失去方向。
女子盯着大海深处冷冷出神,不一会儿,身后有两道人影飞落,直接跪爬在地上,仓皇万分言道:
“属下无能,被那算士暗度陈仓,截走活丹。”
女子拧身冷笑,柳眉倒竖,掌中青铜镜白光一闪,海岸上现出一行金字:
“回首息机,举世尘埃野马;
放声长啸,此形天地沙鸥。”
二人见字大惊失色,对视一眼,曾蒙连跪带爬抓着女子脚踝,头如捣蒜道:
“仙子一定要给属下机会,曾蒙必能从算士手中抢回活丹,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你也配!”
女子掌中青铜镜一转,一道白光将曾蒙吸入其中,哀嚎之声在耳边回响。
“仙子饶命,仙子饶命……”
夏猛兔死狐悲,吓得体如筛糠,涕泪横流。
“哎,你我同为妖族,奴家有心饶你不死;怎奈尔等行迹败露,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黄泉路上,道友莫要怪仙儿心肠毒辣。”
女子幽幽哀叹,手中青铜镜一翻就将夏猛元神收走,一个巨大虾壳“哐当”一声摔落在地。
“巡天使,乌云侠,算你狠!”
女子眼中精光一闪,地上虾壳被她轰得粉碎。
楚云此时如坠梦中:
在青天白云之间,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和一个娇滴可人的女子,领着自己在空中尽兴遨游,不时对他指点讲说,三人说不出的融洽和睦。男子亲切的笑容,女子温暖的玉手,都在梦中挥之不去。
正是沉浸不能自拔,忽又独身摔入一个幽静山谷,百鸟鸣晨,千花斗艳。
爬起身,沿着山间林荫小道,一路奔跑呼喊,找寻方才男女身影。
转过山坳,突然看见半山之上有一座八角凉亭;念头一转,人就飞到亭中,对面盘膝坐着一个宫装女子,膝上横着一张黒木古琴,琴声流转,女子低首轻吟:
“一张机,采蜂陌上叶靡靡。风清日暖慵无力,桃茎柳梢,侬情软语,枝头粉颈低;
二张机,花间一曲催人老。奴心不忍亲吩咐,明眸一笑,回转流连,唯恐折不去;
三张机,姹紫嫣红君莫理。巫山云雨两相宜,月明更漏,牙床锦被,青丝挽新衣;
四张机,鸳鸯交颈默默语。合欢树下结连理,碧落黄泉,天涯海角,执手莫相离;
五张机,俏立崖头心戚戚。寒江涤尽碧草稀,从头到尾,行行锦字,绣语相思意;
六张机,春去秋来双花落。兰房倚窗泪涟漪,雄凤雌凰,分飞两处,君与谁人依;
七张机,霜寒露冷沙洲寂。湖畔暖舟犹自横,雕窗影下,狐裘温簇,憔悴倚珠玑;
八张机,纷飞素雪人影凄。天寒难觅缕金衣,取来回忆,织成离恨,句句泪凝滴;
九张机,百花枝头重生俏。玉碗珠盆洗春雨,前堂旧燕,相对无语,日夜又朝夕;
……”
少年如遭雷轰电击,听得如痴如醉,泪水成行淌过脸颊,忍不住想去轻抚佳人,倾诉少年情意。
举手抬足未动,眼前柔荑一晃,将他轻轻推出梦境。
抬眼一看,青衣算士笑盈盈坐在他的对面,长须在身前轻抖,又是那副千人嫌、万人恨的模样,
“臭算士,小爷体内这颗妖丹鬼珠,就是你这厮设计害我!”
楚云失了美梦,再见恶人,气更不打一处来;一记冲天炮劈头盖脸打向青衣算士,恨不得将他打成碎肉烂泥。
算士又是不慌不忙闪在一旁,用脚轻轻一勾,将他挑翻在地。
少年心中不服,就想起身再斗。
算士白眉一挑,上前一步正正好将他踩在身下,登云履尖轻点少年额头言道:
“臭小子,乌某诚心救你一命,你却恩将仇报,真是不知好歹。难道是一心求死?”
“放屁,放屁,放你奶奶的臭王八屁。小爷活得有滋有味,凭空遇上你这煞星,才折磨得小爷生不如死。你还舔着脸说救我一命,我呸!”
楚云张口向青衣算士身上吐去;算士手指一弹,这口浓痰竟被定在空中不动。
“啊!你这厮会妖法!”
楚云瞠目结舌愣在当场,眼睛狂眨。
“呸,乌某得道之士,你小子肉眼凡胎不识真仙,放你奶奶的臭王八屁!”
青衣算士依样画葫芦,学他脏口骂道。
手指双摇,楚云就平平飞在空中,随着那根手指在空中任意翻转。
一炷香后,少年被搞得头晕眼花,呕吐连连,体内奇寒却没有出现,丹田中那颗怪丹也没再兴风作浪。
白眉算士手掌一按,楚云面孔冲下,被狠狠摔落。
算士开心一乐,对他大呼小叫视若无睹,盘膝坐于对面,从袖中变出翠竹小几、一套黑玉茶具,空中一点,一汪清水倒入茶壶,径自沸腾。
再以沸水冲泡金色茶叶,不多时便茶香四溢,勾得楚云喉头干痒,这才忍痛从地上爬起,一屁股坐下。
对方凤眼眯笑,转手给他一杯清茶,手中摩挲几上黄色玉兔茶宠,兴趣盎然地看着他。
“你心肠歹毒,茶却一流。老家伙,你怎么把我关在这么一个黑魆魆的地方?”
楚云放下茶杯,四下打量:
这是一个无门无窗的黑色空间,头顶一颗斗大夜明珠兀自摇光荡漾,散出抹抹白芒。
“若非藏身这龟武灵幡中,你我早就被那妖狐寻到;落在她手,咱们可就有苦头吃喽……”
青衣秀士放下手中茶宠,黄色玉兔脱手而活,双耳一动,竟然灵巧一滚,跳上小几,抱着一杯茶水,贪婪地舔吸起来。
“妖狐?”
楚云疑惑问道。
“你小子真是暴殄天物,这副鲲鱼水相的皮囊,在人族乃是万中无一的仙脉根骨,并不常见。乌某昨日见猎心喜,凑巧发现你脑中被人豢养蛊虫。事出紧急,将那枚智元丹塞给你,暂时封印蛊虫。”
算士不慌不忙娓娓道来:
“后来,独臂儒修和海虾妖修和你一同离去,像是与你甚为熟络。乌某也是人老事多,隐匿跟着你,偏巧那只狐妖被智元丹中妖魂吸引,不顾一切要强行取丹。万般无奈,老爷子被迫出手救你,将此丹借灵符之力送入你体内。丹中太乙阴火凶悍异常,你凡胎肉身当然无法化解,被折腾得死去活来也是意料之中。”
“独臂儒修?海虾妖修?你是说我义父和夏叔叔?”
楚云张大嘴巴,彻底被这番话震惊。
“老爷子从不骗人。如果没有猜错,这二个修真应该是看守你的暗桩眼线。怕智元丹穿帮露馅,在城门那儿我才故步迷阵,给你贴了隐身符。后来,故意传音给你让二修听到,回村之后果然按捺不住去后山找我。乌某这番巧施连环,又有哪点对你是有害无益?”
青衣算士白眉轻挑,唇边一抹得意之色,旋即又有些黯然。
“本想施法将你体内蛊虫逼出,可惜此虫年深日久,早在臭小子的脑中根深蒂固。强行灭虫杀蛊也是一条生路,难免殃及池鱼,拖累你魂飞魄散。唯今之计,暂且用智元丹将它封印在你额间,不再任其自行生长。”
青衣算士眉头微锁,一本正经对楚云言道。
楚云沉默不语,双手捂头低垂,肩膀微微抖动,隐有啜泣之声。
半晌后抬起头,用手擦了擦脸上残泪,正身厉色道:
“算士,智元丹又是何物?你对小爷到底有何企图?”
“你对乌某如同鸡肋,乌某对你则是再造之恩。”
青衣算士袍袖一卷,眼前诸物一晃而没,只有那只黄色玉兔兀自跳到他腿上,眯着小眼被他轻轻抚摸。
“智元丹是孔昆仑那小子用如意吞天镜,收了狐王胡异人的妖丹炼化而成,对人有易经洗髓、辟邪驱蛊之效。当日若非乌某施以援手,他的那缕分魂如何能安然逃回东鲁?他儿一心谢我,我便取了这智元丹;天道循环,最后竟是便宜了你这臭小子,真是奇哉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