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你看起来很忧伤。”
一个绿发的高挑男子轻盈的从树上跃下,完美无缺的脸颊会让绝大多数女人都自惭形愧。他身后背着一张等身高的长弓,澄澈的绿眸像是最珍贵的绿宝石。
精灵。
谁都没有想到,传言中的精灵之乡竟是要穿过死亡大漠才能抵达。极致的生,极致的死,怪不得没人能猜得到。鸦也是迷茫之下才穿过了重重迷障,直接出现在了精灵们祷告们的生命之树旁。
精灵们对这个不为所有谜境心灵纯净的人类很有好感,所以让鸦破例在生命之树的允许下住了下来。
其实鸦只是正处于心境紊乱脑海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状态中,而身体的本性又是路痴,所以误打误撞让她捡了大便宜——这个便宜是指生命之树能帮助人平定心境。否则就鸦这种混乱的状态和敌人一交手就得被干掉。
所以她索性就蹲守在生命之树旁,就那样放空思绪,什么都不想,然后一天就过去了。
眼前的精灵以溪夜兰为名,其实多知道几个精灵名字,你就会发现你叫一个溪时,会有一群精灵唰的转过来盯着你,因为他们的名字都是按照自然界的东西随意取得,而精灵们所能接触到的也无非就是花草树木,所以重名是正常的事,想尽力不叫混,就要叫全名。
别看他的样貌比女人还美,其实这是精灵族第一勇士,负责向生命之树战争祷告的,所以一来二去也就和鸦混熟了。
“人类。”
清冽如水的声线让鸦稍稍集中了些注意力,可看向他的眼神明显还是涣散的。
“你总是在发呆,忧伤,和自责。为什么?”
精灵们很少过问他人的事,那并不礼貌,再说其实精灵天性薄凉。颇有,只扫自家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感觉。但鸦实在颓废的让他都看不下去了,再说鸦要是继续在生命之树旁忧伤的话,周围的花花草草都要被感染的精神不振了。
所以在人类社会还算混过两……个月的溪夜兰决定伸出援手……顺带解决了花花草草天天向他的精神萎靡的哭诉。
鸦没回应他,只是认真地盯着眼前这个精灵,溪夜兰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在他们认知中男女其实没有什么差别,因为所有的新生精灵都是从生命树上诞生的。所以他极其坦然的回视了鸦,并从眼前之人的心灵之窗中看到了迷茫,不安,偏执,乃至疯狂。
“很奇异的灵魂。”他想了想自己的知识库中有什么符合眼前的,于是赞美道,“黑钻石般闪耀。”
鸦还是没有说话,她看着眼前的精灵,一丝丝的打量过他,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个虚拟的世界,所以完全不必因为之前的事情而介怀,但她还是失败了。眼神顿时昏暗下去。
“你在想什么?”
鸦动了动唇,许久没有发声的嗓子干涩的可怕。
“什么是真实?”她问,“什么又是虚假?”
“存在的就是真实,不存在的就是虚假。”精灵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那什么又是存在?什么又是不存在?”
“认可的便是存在,不认可的便是虚假。”精灵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过像是怕鸦不懂一般,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不是用眼睛看,这是需要你用心来交流判定。”
鸦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经以精灵耐性都忍不住要放弃这次劝解时,她才再次的开了口。而此时,天色已然微微浅蓝,又是新的一天。他们僵持了足足一天一夜。
“可如果,心丢了呢?”
鸦的语速很慢很慢,里面的迟疑担忧种种复杂心绪杂糅在一起,她已然无法维持淡然如水的心境了。她蜷起了身体,像个孤独的野兽打算沉默的****自己的伤口,幸而遇上了天生拥有野兽好感+100%的精灵。所以精灵不仅没有被赶走,反而被允许进入野兽的小小领土。
“心若是迷失,就把它找回来。”精灵斩钉截铁。
“可我,不知道它丢在了哪里……怎么找?不知前方,不知何处……我开始不断质疑自己的决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这算是鸦第一次吐露自己的伤口,是的,看起来比谁都坚定的她才是最迷茫的那个。她要干什么?未来要做什么?该怎么办?不知道。
她没有目标,从来都是得过且过,看着别人给她下决定,淡漠的站在一旁,似乎与世无争,其实心中的迷茫比谁都多,也比谁都害怕。
不后悔,不后悔!
呵,三个字,说得多轻巧,做起来又何其之难!怎么可能不后悔!
如果……
——如果,如果当时没有放过那些蠕虫,是不是,那对欢脱的师徒现在还在她身边打打闹闹,天天上演不孝徒弟弑师的喜剧。
——如果,如果当时没有去找白虎而是顺手将小颜送回了家那么,现在自己的旅途上是不是能多了一伴,不在这般孤单。
——如果,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配合苏某人无聊的计划,那么现在是不是不用落到如此迷茫的地步。
——或者更往前,如果,如果当初自己选择了一同陪伴大人湮灭……
“我能扇你一巴掌吗?”精灵突然问道。
还未回神的鸦迷茫的点了头。
于是……
“啪——!”
能拉开重弓的精灵手劲自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尤其是当这一下他下了死手,具体情况请从被这一声吓得从生命之树上扑棱扑棱飞起的遮天蔽日的飞鸟,以及连子弹都不怕,却被这一下打的高高红肿而起的脸颊自行想象。
“艹!”
好久没感觉过疼的感受的鸦瞬间红了眼,本就有些失控情绪此刻更是难以控制的发泄出来,她暴起直上和精灵两个滚在地上就开始无赖般你打我一拳我揍你一下的……王八拳。
打到两个人都觉得累的时候,生命之树告诉他们,即使它已经拉开了时间结界,以外界的时间计算,两人都差不多打了……一星期。
这可是一比一百的时间结界啊,你们俩是有多无聊才能打个架都打将近两年……
生命之树的意念里明显显得透出的是鄙视。
“……”精灵优雅的打理下自己,于是又恢复成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精灵,“我先走了,你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
鸦顿时滩回了树上,方才她封印了自己,否则也不会连一个精灵都打不过,但精神自我折磨了那么久是真的有些累了,于是她一觉睡得酣畅无比不知人事。
三天后,来看她的精灵:“一直没醒过?”
点头点头。
“哦,那我一星期后再来。”
一星期后,来看她的精灵:“这死了没?”
摇头摇头。
“哦,那等她醒了我再来。”
鸦在做什么?
做梦。
连续不断的,像一出出电视剧般的梦境。
生命之树终于看不过眼了亲自出手,你不是后悔吗,那好,我就让你在梦境里重圆旧梦,看看到底是如何。
第一个梦境中,鸦留下来保护了那对师徒,可是吵闹毕竟是别人的生活,鸦很快就乏了味,离开了二人,继续自己孤零零的旅程。
第二个梦境中,鸦送小颜回了家,可当她启程邀请小颜时,她笑着摇头:“抱歉,这里有我的亲人朋友,而且,我快结婚了,本来想请你当伴娘的,但你一定不愿为世俗所牵绊,所以,祝你旅途愉快。”于是,还是一个人。
第三个梦境……
第四个……
鸦做了整整一个月的梦,然后无梦安眠的睡了一个月。
你以为做梦就不需要精力体力了?尤其当发生的还不怎么是你所希望的事情时,那感觉就更差了。
两个月的睡眠起来时,面前赫然是精灵放大的面孔。鸦淡定的推开了他,淡定的开口:“饿。”
“哦。”精灵随口应了一声,生命之树立刻垂下来了树枝,上面密密麻麻是果实和……被定住的小鸟。
“你不吃吗?”愉快的拿下来一只小鸟貌似有烤小鸟的趋势的某精灵天真的发问,“不是饿了吗?”
“……精灵不是只吃素吗?”
“会饿死的。”某精灵一撮响指,火苗立刻升腾起来。
“……哦。”
于是,愉快的享用了果实与烤小鸟的晚餐后,坚持保持着食不言的某精灵终于开了尊口:“睡吧。”
“……”找茬呢吧这是。
某精灵看着鸦略显凶恶的眼神恍然大悟,他愉快的敲了敲生命之树:“她没吃饱,再来点小鸟。”
“……”
鸦无言。
“……不用了,谢谢。”
“哦,那心情好了吗?”精灵直白的问,但鸦怎么看怎么就是喜欢这种直白,梦里经历的太多,她发现自己居然还蛮怀念这只傻精灵的。
“恩,基本好了,就是仍有些茫然。”
“哦,好心态,那走吧,去游历大陆,直到找到你的目标。”
“……”怪不得吃得这么好,最后的晚餐么……
“其实是你的食量太大我们供应不起了。”精灵讲着自以为很好实际冷的要死的笑话,“哎人类你去哪?”
“游历大陆。”鸦头也不回的黑着脸离开了。
“她生气了?”精灵挠头。
生命之树垂下了一根枝条,绿色的叶片上是一如人一般懒散的字体。
“谢谢,再见。”
精灵微微笑起来。
恩,绝对会的,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