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并不知道所谓的执念之树,她只是有些惊异的看着自己幽灵状的身体。尝试着活动自己的手脚,却发现完全没有感觉。
难不成自己已经死了,可我完全没有想变成鬼啊……
鸦暗自腹诽道,这才好奇的打量起四周。
这是一片树林,她飘在半空中,地下是一个结界,里面包裹着四个人。
靠,真变鬼了么……
鸦黑了脸,地下躺着的明显就是他们四个。鸦尝试着飘下去,却发现自己完全被禁制在了这片空间里,只能看,完全不能动。
靠,还是地缚灵……
周围似乎突然泛起一种波动,就像一个水泡被人轻轻戳破,貌似静止的景色开始缓缓动了起来。
随遇而安吧……
鸦自嘲,随即发现这时间流淌的很奇怪,似乎不是在往后发生,而是在倒退。
看着四个人一个接一个倒下,然后跑过来,破开怪网,遇见怪树,遇见小妮子,空间转移,尸王,雪山……
一直到末世爆发前那个晚上自己的第二人格彻底爆发。
空间又开始静止。
这是,自己的生活经历?那为什么停在这里,在之前的呢?
似乎感觉到她的催促,一道血红色的大门在她面前缓缓浮现,深黑色的血液就像带了毒一般却依旧在缓缓流动着,像万条蛇在门上蠕动一般,首尾相接着组成了一个套着一个的圆,圆的中间有着有白色火焰构成的莫名的线条,看起来杂乱无章却暗含着奇异的吸引力,鸦好奇的瞄了一眼结果心神都为之诱引,身形一晃差点被吸进去,好在她心智坚定,把心神收回来后就再没看向那处。
要,进去么?
鸦的呼吸情不自禁的重了起来,心仿佛分成了两半。一半在不停催着,快点,快点,再快点!一半却在阻止着她,不可以,不可以,快停下!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鸦的记忆有些奇怪。
这十六年以来的记忆一直都有,而且异常完整,甚至包括婴儿时期,完完整整,毫无缺漏。纵使如此,鸦发现自己对生活了十四年的父母的情感甚至不如和自己住了两年的姑姑,不,准确来说过去经历中的人物好像就只是游戏中的NPC一般,她的感情全部在末世爆发的那一刻才开始产生。
情感缺失,鸦发誓这绝对不是身体的问题,绝对是记忆有问题。但这记忆的完整却又让她有些迟疑,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但这妖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上的,更重要的是鸦怕,她怕这真实的记忆找回来之后会否定自己的存在,虽然现在还不能证实,但那种野兽般的直觉却向自己在不停地预警。
要,进去么?
Tobe,ornottobe,thatisthequestion.
鸦握紧拳,指甲因而刺入皮肉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实体让她真切的感觉到了疼痛,虚幻的仿佛由白色烟雾组成的血液从伤口处滴滴流下。
鸦深吐一口气,迈步走进血色大门。
迈过血色与火焰交加的长廊,淌过万里冰封的玄冰之河,步过恶鬼缠身的黑色大桥,一直走着,仿佛这条路再没有了尽头一般。
就好像揭开什么封印似得,每一步的踏下,一十六年来的记忆都会浮现一点,一十六年的感情也在出现。
温馨的沮丧的高兴的冷漠的疯狂的伤心的绝望的热爱的痛惜的……
那是,属于,我的,感情啊……
直到站在纯白色的被打磨的光可鉴人的大门前,鸦才惊讶的察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只是那泪水只有一边是透明的液体,另一边却是艳丽的血色液体。
左眼泪,滴滴悲痛欲绝;右眼血,粒粒痛彻心扉。
推门,最后一步迈出,眼前便是一黑,自己像是掉在洗衣机中了一般被晃得头晕目眩,最后强烈的失重感猛地传来,耳边同时传来的是尖锐的婴儿哭喊。
“生了——生了——先生,恭喜你,这是个小小姐呢。”
婴儿的身体很不好,尚未发育完全的视神经看东西一片模糊,但这并不妨碍鸦感受到那种强烈的亲切感。
“我决定了,你的名字就叫——玉娅——!”
初为人父的男子很是高兴的将鸦举起,还有些虚弱的妇人微微笑了笑,眉目流转之间满是温情。
玉娅,自己曾经的名字,那个失去亲人选择作为复仇者的名字。
重生?
一时间,鸦的脑海里只有这个风靡一时的词语。
浑身无力的感觉鸦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这多少让她有些不安,但浓浓的温情却弥补了这一点,父母,很完美的词组不是么。
时间如流水,十六年转瞬而过,鸦没有再选择寄住在亲戚那里,而是乖乖在小镇上念书,反正曾经的经历已经够了不是么,肉体虽然没能保存下来,知识却还是一点不漏。鸦决心这次一定要好好保护父母。
2012年12月22日如约到来。
“丫头,这么晚不睡还在干什么,就是高三也要好好歇息哟。”人越老心越小的母亲从厨房里探出了头,表示对鸦浪费电能的‘不满’。
“呃……我……嗯,我再看会书就去睡。”鸦右手推了推眼镜,左手下意识的摸了摸非法弄来的军刺,眼睛却死死盯着表。
“真是的,最近奇奇怪怪的,没事买那么多压缩食品干什么,又不是要闹饥荒了……”母亲无奈的抱怨了一声,又钻回厨房炖鸡汤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3.
2.
1.
时间到!
鸦猛地站起身,慌乱间弄翻了椅子,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引来的父母好奇的关注。
“这是在干吗?”
“没事,那个,你们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有不舒服的?”鸦死死盯着父母,生怕他们下一秒就栽倒在地变成丧尸。
“丫头,你不是最近压力过大了吧,高三也没必要这样拼啊。”
鸦叹了口气,也是,末世这样的事情说出来谁信呢;“睡吧睡吧,我最近有点失眠,我会注意的。”
“是么……”母亲很明显不信,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这样让鸦混了过去。
看样子这一次父母没被感染,但完全听不到邻里有什么不对,有了,给别人打个电话,记得苏某人说过末世一开始电磁波就被干扰了,打不出电话也就有借口出去探一探了。
“滴——滴——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鸦手一抖,手机差点没掉下来,空号,开玩笑吧!再换一个好了。
空号。
空号。
还是空号!
和那人的每一个可能联系上的电话都打过了,无一例外全是空号。
苏某人没有,正太呢!
空号。
又见空号……
每一个号码都是空号,以为搬了家没遇见上冥夜只是巧合,没去那个城市没遇上那人只是巧合,现在看来,是巧合……还是根本,没有这个人……
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之前的末世是真实的,还是只是自己的一场臆想。
那些活在记忆里的人呢?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仅仅是个幻梦罢了……
第二天起床,鸦的精神明显不好,被真真假假烦恼了大半晚上的鸦才懊恼的发现自己居然忘了末世的事!
“我出去倒个垃圾!”鸦很积极的跑了出去。
楼下正在进行早间运动的人说说笑笑,跑步的练太极拳的下棋的……
一切正常!
鸦愣住了。
没有末世么?
那么,仅仅是一场幻梦罢了……?
罢了,这样,也好……
之后的日子和之前没什么不一样,凭借幻梦里练就的过眼不忘,鸦考上了重点大学,毕业后找到了很合心意的工作,工资高离父母又近,然后相亲,和对方看上眼,嫁人……
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小娅,怎么魂不守舍的?今天可是你要嫁人的大好日子啊,新娘最美了呢,要高高兴兴的哟。”闺蜜在一旁叽叽喳喳,平时听上没什么,今天却觉得异常烦躁,但对方又是出于一片好心,怎么都不可能无礼的让她闭嘴。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静一静,你先出去吧……”
鸦撑着头,无奈的叹口气,把人都赶了出去好让自己静一静。
脖子上挂着的平安扣突然泛起了热度,顿时一阵轻柔的风从窗间刮过,吹进来了一张纸条,上书——
我在地狱仰望天堂,三千浮尘于我不过过眼云烟。
这是——!
鸦瞪大了眼,这是那人的说过的话,没错的!
“小娅,出来啦!”
“哦好。”
她心烦意乱的随口一答,纸条随便揉了揉就握在掌心中跑了出去。
“寰盟先生,你是否愿意娶玉娅小姐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
“是的,我愿意。”
英俊的男士满脸幸福的笑容,温柔的望着鸦,鸦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虽然平时就对这家伙不来电,但也没有今天这么反感吧……
“玉娅小姐,你是否愿意嫁寰盟先生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
鸦沉默着,那句“我愿意”始终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
“说啊,说我愿意啊……”伴娘在旁边小声催促道。
“我……”
“我……”
“我……我不愿意!”
全场哗然!
“是的,我不愿意。”鸦终于吐出深藏在心底的那口气,浑身的精神都为之振奋起来。
没有理会面带奇异色彩的外人,鸦转头望向自己的父母,奇怪的是他们依然微笑着,丝毫不奇怪鸦此时的反悔。
“谢谢你们,爸妈,谢谢你们给了我这场梦。”
鸦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磕的脑门的那块皮肤都泛起了青紫色。
“其实我早该看出来的,除去我真实生活过的那一十六年,除去你们,其余的人都像电影剪影一般隔着一层雾般不真实,连你们让我嫁的人都叫‘幻梦’,我还有什么想不到的,就算是想自欺欺人,平安扣又硬生生把我唤醒……为什么不让我在这场幻梦里继续活下去……为什么一定要提醒我……就算是,就算只是一场梦……也好啊……”
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滑下,依旧一边是血一边是泪。
“傻孩子,真留在这里你就回不去了,今天是最后时限啊……”
父亲轻叹一声,周围顿时变成了一片无尽的黑色,只留下了鸦和父母三人。
“乖,不哭,能多和你在这里活十年,我们真的已经满足了。”母亲拭去鸦的血泪,温柔的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随后退开,父亲也轻吻了一下鸦的脸颊,随后和母亲一起退开,两个人的身影开始慢慢涣散。
最后,只余满天星光。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鸦依旧跪在地上,毫无目的的喃喃着,眼瞳一片涣散。
求不得,求不得!
求不得安宁生活,求不得幸福生活,求不得亲人尚留,求不得再不分开!
求不得!
泪干了,血尽了,鸦淡漠的直起身来,望向似乎无边无尽的黑暗,淡淡地说道。
“出来。”
父母那种普通百姓怎么可能把自己拉回来,这种破除幻境的方法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再加上自己那段时间大变的性格,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
自己的身体里还住了一个灵魂,一个强大的,但也是软弱的灵魂!
“呵呵呵……”
低低的轻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个人影在鸦面前突兀的浮现。
“小丫头感觉挺敏锐,怎么发现我的?”
鸦的目光冷了下来,这个家伙可以勉强算是自己父母魂飞魄散的罪魁祸首,不知道在这里能不能揍他一顿。
“不是你故意让我发现的么。”
鸦冷道。
“呵呵,是么。”
男子轻笑,一袭雪白的古装,如瀑布般倾洒的长发,雌雄莫辨的嗓音,若不是胸前一片平坦外加有喉结,还真看不出他是男是女。
“你有什么事?”
“啊,没什么事,只是既然你不想活了,就把身体让给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