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扒死者的衣服,却从他们的衣服里闻到一股淡淡的樟香味儿。
周代邵从尸体上搜出了几片树叶,樟香味儿正是从这几片树叶中散发出来的,他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是‘三棵樟’?”
宛京城的北郊是大宛京地区最乱的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这里原本是大睦人在宛京的聚居地。以前每次德睦开战前夕或德郡战败,官家都要到这里抓杀一批所谓的探子和细作,最惨还是德郡打败仗的时候,很多村子被杀得十室九空,血流成河。二十多年前那场德睦之战致使大睦军队中一些中下层军官偷偷滞留在了德郡,这些人见德郡的大睦人生存竟然如此险恶,又为了有一日能杀回故图,擒了昏君,便以苏越为名,建了三棵樟,但苏越因隐没乡野,无处寻找,因此会长之职则由旁人先代替。经十几年的发展,愈来愈壮大,不仅在宛京有自己的地盘,在幽州他处,还设有分舵。其会众大多是苏越或权鸷旧属,因此组织性颇强,现任会长曾是苏越手下副将的王庭豹。三棵樟的人随手携带樟叶,一是为了死后辨认尸体,二是为了防止尸体过快腐烂。
现如今宛京的官家对这一带的管控形同虚设。因此宛京北郊的大睦人和“三棵樟”一直被德郡郡主视为最大的隐患。
须臾,周府管家送来了一封请帖。请帖是三棵樟会长王庭豹送来的,上书:听闻典车卫回京,愚兄心念涕零,望能与周副首光临寒舍。愚兄为贤弟接风洗尘,以解相思。
周代邵和典隐都笑笑,因为当年典隐因公与王庭豹相识,但绝不像信中所说的那样深情款款。
周代邵笑道:“我们不去找他,他反来找我们。”
典隐笑道:“堂堂的三棵樟会长,竟然要在家给我接风?这不像是个会长的做派啊。”
周代邵笑道:“这也不能怪他,现在上面正盯着三棵樟呢,明目张胆地走进城区,对于他来说可是十分危险。”
宛京北郊,被老宛京人称为乞丐窝,这里看上去不像座城,倒似一个个大村庄。屋子低矮破败,街道上坑坑洼洼、垃圾成堆,走在路上不但要小心肮脏的臭水坑,还要提防时不时散发出的阵阵恶臭。街上的行人逢头垢面,上前问路就掂量着手问你要钱。
两人来到一座府宅前,府宅没有牌匾,只有门前一对污垢的石狮子,稍有褪色的宅门雕梁,显得陈旧、破败。
开门的是位奕奕有神的老者,他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就把他们引到院子里去了。
这院子与外面没多大区别,灰墙土瓦,就连仅有的几棵树看上去也都是叶子发黄、了无生机。
二人还未进屋,便有声音已从里面传出来:“典老弟几年不见,真是想煞愚兄了。”话未完,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从里面出来、他身着褪了色的灰色长袍,下巴上一小撮乌黑的胡子,面相清秀,且颇为面善。
他就是“三棵樟”的会长,苏越曾经的部将,人称“假面银狐”的王庭豹。他离开军营后弃刀而使对银爪,为人机警狡猾,年轻时又常带面具,因此得此诨名。
酒桌上,王庭豹很健谈,看上去也很清闲,他与典周二人聊山水,聊喝的茶,甚至询问周代邵镖卫营近期的内部事务。
王庭豹道:“如今德郡官家已不如十几年前,高官大员们拉帮结派,排除异己,典贤弟不就是因为被看作是周副首的心腹而被踢出来了吗?而且据愚兄所闻,他们还曾派人去刺杀贤弟。”
典隐笑而不答。
周代邵却冷冷地道:“昨夜有人也在在鄙人府上行刺,我们搜查尸体时在衣兜里发现几枚樟叶”
王庭豹先是一惊,转而又笑道:“只要怀里有樟叶就是我们三棵樟的人,那我们早被杀绝了。”顿了顿,他又道:“此事必是栽赃陷害,说句实话,现在正是我用人之际,二位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但武艺高强而且对内部事务知晓通畅,愚兄求贤还来不及,何来杀二位之说呢?”
周代邵冷冷地道:“我周氏世世效力德郡官家,怎能与你这等外番合污。”说完掷杯起身便要走。
典隐点头表示赞成,却依然坐着。
王庭豹不慌不忙,起身朝着周代邵的背影道:“消息我不是没有,但是传闻宛京的‘宛京双镖’武功不凡,周氏的飞镖功夫更是天马行空,独树一帜。不知是否属实。”
王庭豹这话中话典隐听着还行,毕竟已经离开镖卫营几年了,而且他和典隐多少算有点交情,但却是周代邵最敏感愤恨的,就好似整个德郡的贼人都已经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轻哼道:“何须我们两个,在下一个足矣!”
他像一个资历深厚的混迹江湖的武者那样,淡淡地称呼自己为在下。
不等典隐搭话,他已射出一手的牛毛细针,紧接着又是两支脱手镖。牛毛针既细又密,在短距离内难以提防,脱手镖既快又准,一个如阴天狂雪,一个如袖中冷箭,二者搭配简直绝妙!
但堂堂三棵樟会长,自然也不是凡人,他撩起长袍在面前奋力一甩,牛毛针像雪花一样飘落在地。接着他两手向外一伸,脱手镖一支一个,已被银爪夹住。
这一招王庭豹挡的并不吃力,甚至稍有些轻松,但他却停下了脚步,收起了银爪,看周代邵的眼色也变了。代邵的脸上又恢复了平静,眼眸中却依然有讶异的痕迹。
很明显,两人都低估了对手。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而且他们都过了好勇斗狠的年纪,因此若不是血海深仇,点到即可,孰优孰劣,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王庭豹笑道:“如今的宛京伯苍,野心好像越来越大了。”他说完拿眼睛瞟了眼周代邵。
周代邵冷冷地问:“你的意思是伯苍派人来杀我?又怕我认出来所以在怀里放了几片树叶?”
“以两位大人的武功造诣,我应该派怎样的高手去呢?更何况,二位一个早已退出镖卫营,一个只在镖卫营挂职而已。”王庭豹这句话意思很清楚,一杀他们代价太高,二杀他们没有意义。
王庭豹的话令人无法反驳,在他看来,这是很明显的陷害。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聊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但王庭豹却愿意叫之前给他们开门的管家老常帮他们找出幕后黑手,以证明三棵樟的清白。不过被他们拒绝了。
二人不是没想到栽赃陷害,伯苍之前的刺杀不曾得手,绝不会放弃第二次,只是派如此浅弱的人来,伯苍没那么傻。
不过身为宛京第一大民间势力的会长的所作所为,也有些不正常。
周代邵望着乌云密布的天语气悲凉地深叹一口气。
回来的路上,大雨倾盆,雨水冲击着恶心难闻的堆积物在路面上四处游荡,满眼望去一片漆黑,只有天边有些朦朦的灰白。眼前的景象犹如一个刚结束战斗的战场,雷电狂暴地鞭笞着毫无生机的大地,每次雷闪电鸣之后,周围便没有任何生息。
周府的管家携着几把伞突然跑到跟前,慌忙道:“洞庭公主快等了一天了!”
周代邵不耐烦道:“婉清不在么?来找我何用?”
管家道:“这次像是来找少爷您的?”
典隐却道:“你赶紧回去,我先这边逛逛。”
周代邵道:“不跟我一起?”
典隐道:“虽然我跟洞庭公主算熟,但你知道我这个人,最烦那些繁文缛节。”代邵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