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仙大陆,修仙之风极盛,数百年前,女帝桐焱统一大陆,立大凤国,大陆由修行者掌握,至此已八百年整。八百年间,大陆上虽有过不少次战争,但都是皇族内部夺嫡之争,并不影响世族的统治地位,大凤国依然国势雄雄,延续着让人醉生梦死的盛世华章。
江家,千年的文学世族,世袭罔替的文王府,与皇家关系密切,曾出过的丞相帝师屈指数不完,当今丞相便是其中一个。
用权倾朝野来形容江家名副其实,许是这大权在握,损了自身福气,江家子嗣连续夭折,如今只剩下仅有的一儿一女,好在儿女的灵气尚在,一儿宠惯后宫,被皇帝封为贵君,一女自幼聪慧明秀,弱冠之龄即高中状元,如今小文王以年过半百,数十年连续有了十来个儿子,小世女却依然没有影儿。
去年文王府后院侍郎再传有喜,三月后脐中胎晶成熟,竟与宫中贵君同时诞下。堪称大吉,女帝赐江家雪山云梦莲充作养育胎晶的命花,用鲜血滋养七月,时值五月初五花朝节,石榴花开红似火,恰是喜气盈门,再过七日才足月的莲花儿提前诞生,正是个让江家翘首盼望多年的女孩。
后继有人,本该是大好喜事,只是,这大好的喜事,相府却无人欢欣。
新生的莲花儿痴痴傻傻,不吃不喝,不哭不闹,若不是呼吸尚存,心口仍有热气,众人皆当她是死胎。
人都说,是江家受了诅咒,注定命中无女。即使宫里的御医一拨连着一拨来,府内长设的祈福长明灯过千盏,府外数里的长棚,流水席上了又撤、撤了又上,也没见莲花儿张嘴发出声音。
为家人,江贵君在御前长跪不起,求得帝王亲往神山迎来护国仙人。
……………………
“莲花儿,莲花儿……”
耳边有人在啼哭,已喊到声音嘶哑,依然经久不绝,白曼却没有给出任何的反应。
不能——更是不愿。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之极的人,有父有母,有姐有弟,闲时逗逗侄女甥儿,跟父母争论单身的优点,过着朝九晚五的庸碌生活,本以为可以继续庸碌到老。
却是那一日,因为多管闲事而偶遇一人,那人自称为神,说什么“灵魂颜色挺干净”,自此,她的肉身消融,灵魂成了神的掌中物,手腕被刻下烙印。
神说:他在做实验,检验新创的炼魂诀是否能让凡人的灵魂驾驭仙神之体,好处多多,一旦成功,便是成仙成神,别人求也求不来。
施舍的口吻,骄傲的神,不问他人意愿便自以为是的神。
腕上耻辱的印记,如同实验室的科学家给小白鼠打下的记号,每每想到她成为了失踪人口的一员,父母家人震惊、失望、悲伤,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切可能,她便对那神恨之入骨。
她的恨,对神来说微不足道,灵魂被切开,硬生生塞入知识,然后落入颠倒阴阳的世界,与所谓的仙神之体强行融合。
凡人跟神仙——云泥之别。
不同种类的东西强行融合,那种痛,从灵魂深处传来,仿佛骨子被石磨研磨,无处不疼,想到这种疼要伴随一生,她万念俱灰,决定做不配合的实验品,不吃不喝不哭不闹就是不睁眼,不承认她已离开父母家人,到了另一个世界,不承认这个新的躯壳就是她的身体。
……
慈悲的护国仙人,有一双仿佛能看透天地的双眼,抱着白曼打量半晌,说:“此女资质不凡,恐是谪仙降世,魂魄不愿落入俗尘,若要强留,只得以情感之,唤她名讳,招她魂魄归来,七日后若还不行,那也是天意,强留无用,不如放她归去。”
听护国仙人如此说,众人叩谢,抱着她“莲花儿”“莲花儿”喊个不停。她依然一心求死,那些人却不肯放过她,哺喂奶水轻揉咽喉让奶水入腹,生生让她拖到了第七日,却也是气若游丝、半息奄奄。
众人悲恸万分,皆已放弃,唯产夫七日来以参汤续命,日日喊个不停,嗓子早已哑不成声,眼角残泪未拭又涌出热泪,几欲哭瞎,唇角旧血未擦又咳出新血,抱着她,吐出嘶哑的呼唤,声声泣血,合着滚泪,滴落她的脸庞。
她本已魂魄飘摇,一息杳然,就要舍下这身不属于她的皮囊离去,那滚烫的血泪却流入口中,血腥味充斥整个口腔,又滑落腹中,沁入空落酸涩疼痛的心底,生出一股悲怆却又不甘之气。
他是男子,是这具皮囊的父亲,怀胎三月,鲜血滋养七月,从他身上分离出的血肉,他让她想到母亲,十月怀胎,三十多年来的养育,一朝阴阳相隔,母亲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声声泣血的唤着她的名,希望她能回去。
她恨,她不甘心。
恨之极,突然看透,放弃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包括未来。
于是她开始振作,她不能死,她要活下去,要成仙成神,要用神通回去看望父母亲人……即使来不及,也要到父母的灵前磕个女儿不孝的头。
……
白曼咽下了口中血泪,颤抖着睫毛,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双瞳犹如最高等的黑曜石般深幽,掩映尽无数思绪,涟漪消退,只余下面前形销骨立、狼狈不堪的产夫——何氏。
“莲花儿,爹爹的莲花儿,你可算醒了……”何氏低低喊着,扬起一抹笑,指腹擦过白曼沾血的脸颊,喜极攻心,向后倒了下去,自有御医连忙上前诊治,同时恭贺声迭起,击散满室的悲怆苍凉。
母亲江映山留守数日,已然放弃,见到白曼挣开双眼,忍不住朝着神山方向连连三拜,充血的双目涌出热泪,抱住了白曼,喜极而泣。
这是白曼出生的第七天,文王府一洗沉郁之气,张灯结彩,凤祥楼外,满树的繁花开得比人还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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