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下起了蒙蒙细雨。
夜半时,白曼侧耳倾听,此处是流霞客栈天字一号,单独成一小院,没有吩咐,小二不敢靠近,隔壁紫剑打坐已入佳境,短时不会醒来。
打开窗户,整个人诡异的化成一团水雾,隐入水帘之中,乘风飘远。
夜晚的留仙城灯火阑珊,细雨阻隔不了人们步伐,往来的车水马龙,绫罗锦缎中,笑往迎来间,少了白日为糊口而庸碌的平民,多了几许靡靡音色。
街道暗处,一团水雾突然袭出,包裹住一名锦衣华服神色风liu的浪荡女,移入小巷,冰冷的水团紧紧裹住脖子,扼住喉间的尖叫,唬得人下身失禁,尿骚味顿生。
“仙……仙长饶命……”
“闭嘴,青衣楼在哪?”
发抖的手指了个方向,刹那间,水团散开,小巷内寒气消去,只余下喘息知音,让人恍惚觉得刚才只是幻觉。片刻后,一道黑色身影落下,挥掌将刚刚才喘过气来的人劈晕,点出几指,跃墙而去。
青衣楼,大凤知名的青楼之一,楼中少爷必有一二特长,花魁多为卖艺不卖身,格调很高,可谓是出入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白曼化作的一团雨雾,从城中穿越而过,越过青楼一条街,到青衣楼地界时身形微滞。
身下亭台楼阁,花树假山,竟然形成五行困阵,差不多有神山老道所布的强度,看来这青衣楼果然不简单。
不过,凭这也想难住她?
无声冷哼,白曼讽刺一笑,微滞的身影一闪,已经从阵法中穿行而过。
这世界的阵法研究的人少,哪怕是神山,所知的也极为粗浅。当初,若不是国师定下十年之约,以此相逼,并答应十年之后不管她做什么,神山都不会插手,她岂会被那禁制困住。
故技重施,问出芍药楼的位置所在。
小巧的一座阁楼,坐落在假山与芍药丛中,雨中灯光浑朦,清冷寂然。
白曼上了绣楼,如鬼魅般从窗户嫌隙中钻入,化成美人瓶中**花瓣上的一滴水珠。屋内烛光摇曳,一个披散青丝,只着白色中衣的青年男子坐在榻上,摆弄着几上的棋盘,除了屋外簌簌雨声,只听得棋子落地之音。
幸好。
白曼心中暗道,幸好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是幸好没有看到鸳鸯帐暖,云雨春xiao的场景么?
青芍低着头,又是背对着窗户,白曼看不到他容貌,正待转移个位置,只听得脚步声传来,只好按捺住。
一个头挽双髻的小侍儿捧茶进来,珠帘清脆的碰撞声让男子抬头。
“公子,夜深了,用完参汤就睡吧,棋局明日再摆也可以。”
“你去吧,我再看看,这天下比我强着众多,我若不勤勉,难道要等有人破了棋局,再后悔吗?”青芍挥了挥,重新低头观看棋局。
“公子……”小侍儿嘟嘴:“柳儿知道公子大才,外面的人都说公子是留仙第一才子呢,便是入宫做御君也有余的。柳儿知道公子心里苦,可男儿嘛,总归是要找个依靠的,薛王小郡主才貌双全,又对公子一片痴心,公子年纪已不小,若不称这几年好好打算,等过几年,落得和明珠公子一般的境地,便是……”
“行了,下去。”
青芍的声音冷了下来,小侍儿恨恨咬牙,跺了跺脚,扭腰摔帘子出去。
脚步声远去,珠帘叮当的声音也渐消,屋内重复一片寂静。青芍幽幽叹了口气,端起参汤,起身推开窗户,朝窗下的盆栽里一泼。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幽幽轻吟,哀怨婉长,似哽咽而泣。
依窗而立的男子芊弱消瘦,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眼含一汪秋水,似悲似怨,似泪光点点,颦颦微蹙的眉心一点胭脂胎记……
除了嘴角少了那抹熟悉的自然上翘的弧度,这张清丽绝伦的脸庞如同脑海中的小十五放大一圈。
白曼心中激动,就想变出身形,却听得远处一阵噪杂吵闹,雷电轰鸣之声响起,不由暗道一声“不好”。
水珠滑落,化作一团水雾,绞去青芍手中拭泪的丝巾。青芍惊住想喊,却听得耳畔传来一声“等我”,手中被塞入一块玉佩,正讶异间,冷风一拂而过,白曼已化身雨雾朝雷闪电光之处飞射而去。
五行困阵被触发,一群黑衣人在阵中激战,被包围在中间的黑衣人双掌拍出道道雷电,但双拳难敌四手,对方又有阵法做依靠,眼看就要落败。
白曼冷哼一声,数股水劲化作利剑飞射而出,逼得几人推开,也不显出身形,继续挥手,五道水珠化成的冰箭直射五行阵眼,破去阵势,卷着中间灵力衰竭的人越空而去。
“你怎么被缠上了?”
流霞客栈,白曼引灵气给紫剑疗完伤,盘腿坐着,冷声问道。
紫剑扯下面上蒙着的黑巾,跪坐着,低头认错:“对不起,我有些担心,跟着你,没想到留仙城会有煞门的人,他们配合阵势,我又不好用剑,才一时不敌,你……”
“算了,以后注意些,让人知道身份也无所谓,这世间的用剑高手虽不多,但也不是只有幽明教。再说,有些人,不是有了防备就能逃命的。”白曼见紫剑那一张认打认罚的死人脸,心里有气也消了。
“是。”紫剑脸色好了些。
“你去睡吧。”白曼挥手让紫剑出去,从袖中掏出青芍的丝巾,角落里绣了朵芍药,针线上佳,栩栩如生。那青芍长得像小十五,但相似的人有,也不能说准就是,毕竟从前小十五喜欢梅兰竹菊,却不喜欢妖艳的芍药牡丹之类,到底是不是,下次见便知道了,如果他知道玉佩的话……
“茗河,你为什么去青楼。”紫剑站在榻前,眼神复杂的望着白曼手中的巾帕。
“找一个人。”
“找到了吗?”
“或许。”白曼收起丝巾,又道:“明日我还会再去一次,你就不用再跟了。对了,我们暂时先不去京城,等这件事了了再说。”
“你要找什么人,可以跟我说吗?”紫剑犹豫道,又连忙补充:“我去过幽明教留仙城分坛,那里的教众改名易撤,成立了一家镖局,三教九流仍有接触,消息还算灵通,也许能帮得上忙。”
白曼本没想过隐瞒紫剑,既然他问了,便将日里从戚休棉口中听来的消息告诉他。
“……我潜进去看了,青芍果然长得和小十五相似。”
“如果真是十五公子,我们定是要救他出来的,只是……”紫剑隐隐松了一口气,又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白曼拉他坐下,对他的话皱起了眉头。
“事情恐怕不简单。”紫剑犹豫片刻,理清了思路,说道:“凤帝是心胸狭窄,不过,把公子们卖到污浊之地,恐怕不仅仅是为了玷污江家的清誉。今夜遇到煞门的人,煞门隶属于皇家暗部,其心立现……十年前,虽然你看似十死无生,但到底死不见尸,他会不会有所怀疑,想以十五公子做饵,引你上钩。教内秘典曾记录,青衣楼背后的主子是皇家。”
听了紫剑的分析,白曼点头:“没错,京城也有青衣楼,当年,母亲就曾告诉过我,青衣楼背后的主子看似是淑君娘家方相国,实际上,真正的主子却是凤帝。可,那又怎么样,如果青芍是小十五,即便是饵,我也会去吞。不过……”白曼握剑,剑身激烈跳动,主动出鞘,杀气腾升:“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能耐拿我如何。”
白曼既然决定了,就不会更改,看看紫剑担忧的神色,深思片刻,凑到紫剑耳边,低声说了数句,紫剑大感诧异,一时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白曼,见白曼确认的点头,不由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