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支队在岛屿上的工程部队施工进度神速。坑道作业,美国飞机也无可奈何。可是它并不死心,仍然不分昼夜地从第七舰队上起飞,轰炸扫射在多个岛屿上施工,守备的中国军队。
高炮分队、高机分队对荚机的行动规律早就摸透了,他们不但打击轰炸各个岛屿的美机,还适时瞄准美机从海上起飞轰炸北越的必经之路,截击它们。一年多,击落美机114架,击伤124架。但在越南,击落美机以缴获美机残骸数为准,中国军队打落的飞机残骸,有的坠入大海,有的坠向大陆,有的被群众抢走,最后越方承认二支队击落39架。
美机攻击岛上中国军队,起初从东南方向起飞、升高、俯冲。它们被中国军队击落后,一般坠在岛上,或坠入内海,美军飞行员跳伞者则被活捉。
为了救护方便,美国飞机后来往往是从海上起飞,升高,转从西北方向向下俯冲,这样,被击中的飞机驾驶员跳伞,就落入大海,美军就火速组织直升飞机抢救。
有一次,两名美机飞行员降落在中国驻岛部队南边的大海上,中国的登陆艇刚要启航,美国直升飞机已嗡嗡的飞临这片海域上空,从直升飞机舷窗上放下长长的软梯。
海面上的美军飞行员划动着自备的充气救生船,拼命的冲向云梯,抓住就往上攀登……
中国军队眼看美国飞行员被救走,操起海岸炮直射美国直升飞机。
登陆艇哗哗地犁开波滔,用高射机枪哒哒哒的扫射。
一架直升飞机被击中,坠入大海。另一架直升飞机吊着长长的云梯,云梯上飘着美军飞行员,嗡嗡地向南逃窜。
两名飞行员被俘。他们从怀里掏出早就用13种文字印好的请救书,其中中文写道:
“我是美国人民,我不会说中国话,我不幸要请你帮助我找到粮食、住所和保护,请你同我到能够给我安全和想法让我回美国的人那里,美国的政府一定多多给钱,谢谢你们。”
中国军队在各岛屿上的防御工程基本完成后,将一部分部队撤至沿海构筑海岸工程。
128团从杜拉岛撤到了下龙湾海岸。
下龙湾又是军事要地,是海防,鸿基等重要城市、港口的海上门户。自北部湾事件后,不论白天黑夜,阴天晴天,美国飞机总时时飞到这里,不断轰炸和扫射各个重要目标。夜间,照明弹布满天空,从天黑到黎明,很少间断,一旦发现可疑目标,就可能遭受美机的狂轰滥炸,顿时就会火海一片。
下龙湾笼罩在不安和警惕的气氛中。
128团8连驻扎在下龙湾畔的一片树林里,他们担负全团施工的采石任务。
采石工地离驻地有半小时的步行路程。工地南边不远处就是鸿基市、广宁省委、甫府的一幢幢瓦房宿舍,在阳光照射下,红红的一片,特别显眼。
美国飞机的盘旋、侦察,严重威胁着8连采石的安全。连长王玉秀与连队干部战士商量,寻找对策,他们对场地进行了伪装,山头上安排了高机排,时刻监视着蓝天。鸿基市郊布置着中国高炮部队,美机飞临上空,必遭火炮机枪的扫射,夜间作业,探照灯明晃晃的,敌机从高空中很易发现,有时敌机临空,高炮、高机来不及发挥火力。工地几次遭受袭击,庆幸没有人员伤亡。
8连根据敌机的活动规律和天气变化情况,适时调整施工班次,将打眼放炮安排在白天。运碎石尽量安排在夜间,组织得好,没有照明也可以干,阴雨天和有月亮的夜晚,集中力量突击。
一天,连长王玉秀和其他几位连队干部商量:“咱们搞个假工地,让美国佬炸炸?”
一拍即合。
连长和副连长唐宏义第二天就组织部分战士在不远处开辟了一个“象样”的新工地。
说来也巧,当天晚上美国飞机就临空侦察。8连即刻关闭工地灯火,假工地却一片通明,假人假机械在紧张地作业。
侦察机过后,轰炸机接踵而来,对着假工地一阵雨点般的轰炸。
8连的干部战士在一旁风趣地点数美国飞机投下的炸弹,观赏着象礼花般的炸弹。
“炸得好!”
“再来一颗!”
“再来几颗!”
战士们手舞足蹈,挥动着拳头呼喊。
“美国佬真行!”
8连就这样在美国飞机的眼皮底下采石作业两个多月不间断,大批石料源源地供应其他连队的坑道和掘开式工事。
1966年5月22日。星期天。越南北方天气晴朗,碧空万里。下龙湾明丽的风光历历在目。
人们警惕的眼睛没有闭合。山头上雷达天线不停的转动,监视搜索着每个可疑的目标。高炮阵地上用树枝巴蕉叶伪装的炮管直插蓝天,高射机枪密布的山巅,随时准备痛击不速之客。
8连驻地,鸟雀鸣啾,阳光透过树丛撒在帐蓬上,点缀出斑斑驳驳的花环。上完夜班的8连干部战士在帐蓬里呼呼入睡。野外热气蒸腾,树丛中凉爽宜人,经过一夜突击的8连干部战士睡得特别香。几位早起的战士静静地伏在床沿上写家信,在帐蓬外树荫下清洗刚刚换下的浸满汗水的工作服。
炊事班的同志正在忙碌,有的提水,有的切菜,有的蒸馒头。8连的同志大都是北方人。喜欢面食,而国内运来的大都是米。炊事班的人想今天把馒头蒸沼白白胖胖的,做两个好菜,烧锅蛋汤,慰劳慰劳突击加班的战友们。他们知道,夜班突击最辛苦,一连干了12个小时,够累的了。8连的同志也最信赖炊事班,每当连队搞突击,炊事班一定会送上丰富可口的饭菜。什么时候最紧张最艰苦,什么时候炊事班的同志就挑着香喷喷的饭菜出现在全连同志的面前。
副连长唐宏义说:“我的管理工作,炊事班帮做了一半!”
指导员夸奖炊事班:“咱们的炊事班,省了我许多思想工作”
野风习习,鼾声阵阵。
炊事班的锅台上热气腾腾。
突然,警报长鸣。尖厉的嘶叫声搅破了山野的寂静。
这时,上午11时许。8连的同志从睡梦中惊起,提枪冲出帐篷。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从海面上超低空袭来的12架美国飞机,逃过雷达的监视,突然出现在8连驻地上空,隆隆的飞机引擎声震得树梢哗哗作响,震得山野阵阵颤动。
副指导员第一个跑出连部帐篷,抬头一看,不好,敌机已开始轰炸!
“防空!快防空!”
话音未落,一颗重型炸弹在附近爆炸,副指导员应声倒在血泊中。
顷刻,750磅以上的重型炸弹接二连三地落在8连的帐篷中间。
山摇地动,火光冲天,浓烟翻滚。
一棵棵大树拦腰劈断,一顶顶帐篷被气浪冲向天空,飘落在远处的树梢上。
一颗黑乎乎的重型炸弹恰恰落在炊事班的棚子里,“轰隆隆——”弹片呼啸着射向四面八方,热腾腾的馒头也象弹片般射向天空。
罪恶的炸弹夺走了炊事班的全体生命,没留下一具完整的尸体。
副连长唐宏义紧跟副指导员冲出帐篷,边跑边喊:“快隐蔽!快隐蔽!”他刚跳到一棵大树旁,几块弹片象恶魔似的朝他袭来,一条大腿即刻被炸断,腹部几处穿孔,他倒在血泊中。
卫生员苏振福跑过来为他包扎,他喃喃地问:“同志们怎么样……别管我,别管我了!”
卫生员看着朝夕相处的副连长被炸成这样,心如刀绞,但他来不及悲痛,来不及落泪,他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抢救每一个伤员!
后来救护车开到8连驻地,人们抬副连长唐宏义上车。他两手紧紧抓住树根:“让他们先上吧!让他们先—上—”这位共产党员,士兵的楷模,我军优秀的基层指挥员,就这样溘然长逝了。
8连的指战员在敌机轰炸中临危不惧,连长王玉秀很快组织部队占领有利地形,对空射击,这时高炮声,机枪声和敌人的轰炸声交织在一起,天地一片混沌。
两架敌机中弹起火,冒着浓烟,坠向远处山林。
敌机被击退了。王玉秀马上组织清理现场,抢救伤员。万没料到。狡辩的三架敌机再度突然俯冲8连驻地。爆炸声惊天动地。
8连又一次遭受重大损失。连长王玉秀腿受重伤。
在场的二排长曹振库赶紧冲过来,扶起他:“连长!连长!”
“我不能动了,你赶快去组织抢救,快去疏散伤员!”
已经负伤的二排长马上挑起了指挥全连的担子。
强将手下无弱兵。8连的战士个个也都是好样的。
通讯员王邦兴跟随连队干部刚冲出帐篷,就被巨大的气浪掀翻在地。刹时,天翻地覆,泥土石块哗啦啦的从天面降,全身被埋在土里。当他拱出身子时,树在摇,人在跑。烟在冒,可是刚才隆隆作响、天翻地覆的世界嘎然间无声无息。
他晃晃脑袋,摸摸耳朵,鲜红的血沾染了手指。他明白了。
他环视四周,副指导员倒在地上,鲜血直冒,已经牺牲。他又去扒土,从土堆里扒出了三名战友。
他突然想起,我不能蹲在这里,我有我的使命。敌机轰炸联络的电话线肯定中断,我应尽快将情况报告上级。征得连长同意,向20余里外的营部直奔而去。
两耳鲜血还在流,剧烈的疼痛没有令他止步。他一口气跑到营部,汗水淋漓,气喘吁吁。
营里领导和正在营部开会的8连指导员听到8连方向有飞机沉闷的轰炸声和枪炮声,但电话中断,音讯全无,正在焦急忧虑之际,通讯员小王匆匆赶到。
指导员没说一句话,拔腿就跑。
营里干部留一人值班,其他几位紧随其后向8连驻地赶去。
卫生员苏振福带着伤在树林中窜来窜去,救护战友。第一个被抢救的副连长闭着双眼,命令说,“你快去救别人,别管我!”他没有想到这时卫生员的腿上、臂上已被弹片切开,皮肉翻卷,血糊糊的,他没有看,他根本没力气看,他不知道卫生员是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在为他包扎。
有位战友跑过来。看到卫生员的腿,鲜血直往下淌,马上取出急救包。卫生员苏振福皱皱眉头,说:“急救包不够用,我不要紧!”断然拒绝了,他自己一连包扎了7名战友,最后倒下了。
这位1960年入伍的老战士,优秀的共产党员,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心中唯有战友,而没有自己,他将生的希望让给别人,将死的威胁留给自己。
十一班刘天喜等5名战士,不顾美机第二次轰炸,硬是用手扒了两个多小时。一位战友被泥石挤压得气息奄奄。刘天喜等5名战士的手指全磨破了,鲜血淋漓。终于将埋在防空壕中的这名战友扒了出来。
美机第一次临空轰炸后,广宁省、鸿基市两所医院闻讯后,很快组织医务人员赶来救护。越南人民军官兵也立即派出人员赶到8连驻地。正在越南军民协助8连紧急救护之际,美机的第二次轰炸突然袭来,重型炸弹又在8连驻地爆炸。
与8连12班长郗遵义跳入同一防空壕的越南人民军一位中校,在敌机再次俯冲下来时,一把抱住郗遵义,用自己的身体掩护他。郗遵义一看是人民军掩护自己,迅速翻转身。扑在人民军中校身上。
就在这一瞬间,一颗重型炸弹在附近爆响,泥土碎石劈头盖脑地砸在郗遵义身上。
敌机过后,郗遵义和人民军中校起身,面面相视,然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语言不通,双方无法进一步表达各自的感情,眼含热泪的中校抓着郗遵义的臂膀,用庄严的目光表达烈火般燃烧的激情,郗遵义紧紧地握着中校的手,激动的泪花洒在焦热的土地上。
烈火熊熊燃烧,硝烟弥漫,整个山野充溢着浓烈的炸药味、糊焦味、血腥味。
赶来救护的越南军民在美机第二次轰炸中,有的负了伤。救护车一到,8连的同志立即组织将越南受伤人员抬上车。一位受重伤的越南人民军少校看到车上全是越南军民,而中国受重伤的军人还在树林中,呻吟着叫来越南医务人员:“你快把我抬下去,快!让中国同志上!”
中国军人上前劝阻,指挥司机开车上路。可是这位少校执意不肯:“你们快把我抬下去,否则我起来。”他正欲起来,“啊唷”一声又歪倒下去。铁青的脸上滚动着豆大的汗珠。他仍挥挥右手,示意人们赶快抬他。
越南医务人员犟不过他,只好将他抬下来。
接着,他们又将中国重伤员抬扶上车。在生命的临界点上,越南人民军少校的一举一动使在场的中国军人无不为之感动。
至今,这位少校的形象仍深深地铭记在中国人民的心中。
救护车将受伤的中国军人送进了广宁医院。广宁医院的医生如临战场,立即组织抢救。好几位昏迷军人在越南医务人员的精心救护下苏醒过来。
8连战士梁成义的病房,处在紧张的气氛中,主任、医生、护士围在小梁身边,小梁一直昏迷不醒,生命垂危。
小梁的呼吸渐渐微弱,过重的伤势即将夺取他年轻的生命。这时,一位娟秀的白衣天使顾不上小梁满身的泥灰,满脸的泥土血浆。扑上去口对口的进行人工呼吸。呼吸了一阵又一阵。她秀美的脸上沾满了泥土血浆,洁净的帽沿和额前的秀发上也沾满了灰土。年轻战士的心脏已停止了跳动,可是这位白衣天使还在大口大口的呼吸,她多么渴望自己能救活这位来自中国的青年军人呵!
病房里的空气象凝固一般的沉重,悲伤。她含着深情的泪花,慢慢地从梁成义身上起来,肃穆站立在这位年轻的中国军人面前,除徐抬起右臂,轻轻摘下白帽,双眸透过蒙蒙的泪雾,默默地注视着,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