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都这样,他们做的事,不一定让你做……”猛然,她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了个烟圈,“他们抽烟,不会让你抽,”她再度吸烟,“他们能出轨,却不让你出轨……”她的话,很远,让人感觉不出存在……
“出轨?”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点讶异地看着小雏菊,他们俩总是那么近,那么需要对方,仰赖着对方的气息而活……怎么会出轨……?我看着她,想从她无神的双眼里找出答案,但是……除了空洞,我看不到其他……
我从浴室走出来,李华成坐在床上吐着烟,看着我。
“今天回来比较早?”我脱掉围巾,背对着他,找起我的衣服。
他走到我身边,手摸上了我的背,我转头对上了他明亮的眼睛,“不用摸,丑死了。”我背上有疤,一条一条的疤,我也忘了,到底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回头,套上他挂在椅子上的衬衫。
他双手把我一围,把头埋在我颈间,淡淡地说:“还疼吗?”
有一刹那,我眼泪差点掉下来,不过,我还是缓缓地回头,笑着看他,“还不都是为了你。”
他眼神黯然,看着我。摸着我的卷发,又问“还是不懂,为什么烫头发?”
我没有说话,我自己也是不懂,为什么烫了头发。
“别问了,我还是你的雏菊,喏……这玩意儿永远洗不掉的。”我拉开衬衫,借着灯光,可以看到我左胸上那朵艳黄的雏菊……我十四岁那年刺上去的菊儿。
他看着那朵菊花,眼中闪过一个不易察觉的痛苦,吻上了我。
那一吻,很淡,和以往都不同……
那一吻,有点变质……像一个没有了爱的吻,只有欲望的吻……
我们变得常吵架,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我自嘲,那是因为我长大了,不用他保护了……
今天,也跟以往一样,他摔了杯子,拿起外套,踏出家门。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他离开。不是第一次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关了灯……我就上了床。再一次躺在这张只有我的床上。我知道他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了……
他去哪,我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流言,早已满天飞,我并不是没有听过,我只是不想求证,我只是很累罢了……
只想好好睡一觉。
闭上眼那一瞬间,脑中想起了四年前,我也是在这张床上把自己给了他。
记得那年,我在巷子里发现他,被打得跟猪头一样;记得那年他带着嘲谑的笑,把脖子上的项链给了我;记得那年,我在飙车场找到他;也记得那一年,我离了家和他私奔,寻找我的幸福……寻找我要的幸福……
没有温度的房间,月光从窗前洒了进来,晶莹剔透的泪从我眼角流下。
只有你……让我有活着的感觉……
我闭着眼睛,脑中浮起李华成的话。
是吗?
我问,却没有答案。
“雏菊姐……外面两个疯丫头吵着要见你,赶都赶不走……”辣椒探了探头,半掩着门,小声地问我。
“谁?”我懒懒得眨了眨眼睫毛,淡淡地问着。
“她们……她们说是,说是……”小辣椒结结巴巴地不敢说。
“说什么?”我睁开眼睛,不在意地问。
“她们说是……其中一个……女生说是成哥的……的……女朋友……”小辣椒用很小的声音,抖着说。
我睁开眼睛,看了看她。嘴角扬上了残酷的笑容。
好啊,我这正牌夫人没去兴师问罪,她倒找上门了?
难不成,她要来控诉我第三者?
我笑了,冷冷地笑着。
站了起来,我转身,看着镜子里的人。红卷的头发,银色的小可爱,红色的皮裤,上翘的眼睫毛,鲜红的双唇。
“让她们进来。”我想看看,想看看是什么,能迷住李华成……
我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门开那一刹那,我转过身,脑海里已经出现最残酷,最不堪入耳的话……
带着笑,我转过身……
在看见进门的人儿时,我的笑……狠狠的、冷冷的、僵在我脸上……
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看到了自己……
五年前的自己……
进来的两位女孩,我不用问,就能知道哪一位是主角……
她留着短短的头发,不施脂粉,有着天然的清纯,清秀……
瘦小的身子,睁着大大的眼睛,没有畏惧地看着我……
我握紧拳头,在心里狂喊,那不是我吗?那、不、是、我吗?
那不是五年前那朵柔弱,清纯,不受污染的小雏菊?
我努力压制胸口剧烈的起伏,扯了一个笑:“名字?”
“莫莉。”女孩开口,声调柔柔的。
“找我?”我恢复了平静,看着她,说着。
“成哥,这一年都来找我,只要是你和他吵架,那天晚上他就是在我家。”她笑了。
我也笑了。不一样,她和我不一样,也许是年代变了。以前的我,不会这么咄咄逼人,这么嚣张……
“你怎么知道他跟我吵架?”我淡淡地问着。
“因为他脸色都很不好。”
一旁的小辣椒开口了:“你好不要脸,你当你是谁?你不过是成哥的玩具,她碰不到嫂子时拿你当发泄的玩具!”辣椒很冲,我知道,她是想替我出头。
看着莫莉的脸变了色,我挥了挥手,要辣椒住嘴:“你爱他?”
“很爱。”她扬着下巴,骄傲地说。
“我也很爱,而且绝对比你爱得多。”我淡淡地说着,心里的痛,无法形容,“就是因为爱,我才对你的事默默不问,你当我真聋了?还需要你来提醒我?”
她不说话,闷哼一声。
“你来找我做什么?我没有阻挡过你们,为什么来找我?”看着莫莉倔强的脸,我似乎明白了,“还是……你对大嫂这个位子有兴趣?”
她不说话。不说话,代表默认了……
“你觉得大哥的女人名声很响?很亮?很威风?”我一字一字带着痛问着。我把上衣扯掉,然后平淡地说:“你看我,胸前三刀,是替李华成挡的,”我指指左手的疤,“那是被烟蒂烫的。”我拨开刘海,“这个,是被玻璃瓶砸出来的。”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身上数不清的疤,也许,她以为,我该是像皇后般的雍容,华贵。
“惊讶吧?”穿上衣服,我坐了下来,“痛的不是这些疤,是这里,”我指了指心,“你知道我跟李华成几年吗?五年,不多不少,五年!这五年,我被追杀过,我堕胎过至少三次,还有……”我叹了一口气,“我还被强暴过……”
没有人说话,连辣椒都瞪大眼看着我。
“你如果觉得这个位子很吸引人,我让给你吧,我真的累了……累了。”我闭上眼睛,挥了挥手,不想再说话,“你走吧,李华成不在高雄,他回来,我会叫他去找你的……”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在小辣椒的催赶下走出厢房。门关上了,我的泪,也掉下来……滑过脸庞,滑落下巴,顺着胸口慢慢地滑下,像把利刃狠狠地割开我的心我呆坐在厢房里,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这里和家里有什么不同?
门开了,一个修长的人影走了进来,我睁眼看着,认出来是欧景易……“我听辣椒说了。”他手上的烟蒂露出红色的火光……“还好吧?”他走到我身边,问着。
“欧景易,今晚哪里飙车?”我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做什么?”他捻熄烟,口气里带着讶异。
“带我去飙,我想吹风。”
“小雏菊,我已经二十四了,不飙机车了。”
“我才十九,认识你们那年,你们也才十九。你带不带我去?不然我可以自己去……”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你真是……算了。我call人。”
今晚,飙车人数很多。
一大半,是要来看欧景易的,另一半是想来看看成哥的女人,小雏菊飙车。
我跨坐在机车上,带着安全帽,欧景易则不满地抓住车头,在狂风中喊着:“我载你!成哥人在台中,我不能让你出事。”
我撇开他的手,催紧油门,刹车一放,让机车像脱缰的野马,飞奔而去……风很大,刺骨地在我身边飞哮而过。我不觉得痛,因为心更痛。
那年,我是在这条路上扑进李华成的怀抱……那年,他是那样仓皇地抛下机车……那样叫着我的名字。
泪像断线的珍珠,在夜里,洒满空气,洒满我的脸……视线模糊了,我只觉得心好冷,好冷……我拉住颈上的项链,项链勒得我喘不过气,往事一幕幕,我只想解脱……想解脱。
迎面而来的车子发出巨大的喇叭声,刺眼的车灯让我睁不开跟,我却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脑海里,浮出李华成当年戏谑的笑和那句“小雏菊,你是我的,懂不懂?”
我懂……可是你呢?李华成,你怎么不要我了……为什么?
手一放,车身飞了出去,我也像散了的菊花瓣散成片片。
泪、血洒在中正路上……我居然没有死……睁开眼,白色的床单,淡淡的药水味。
坐在我身边,一脸憔悴。真的,不是李华成,是欧景易……他说,我昏了三天,他已经打电话给李华成,要他赶快回来。
回来?心……还在吗?
“小雏菊,大哥在楼下!”欧景易走进来,看着我。
“不想见,告诉他我睡了……”我闭上眼,不想见到那张让我朝思暮想,却又隐隐作痛的容颜。
欧景易没有说话,他悄悄地和上门,隔着半开的门缝,我听到李华成喘气的声音,“人呢?小雏菊呢?”欧景易一手拦住他,脸上带着不屑,“睡了,你不用进去了。”
李华成不顾欧景易的阻拦,一个跨步想要打开门,欧景易猛然一拳,狠狠地打上他的下巴,“你这混帐!你怎么能那样对小雏菊?”他说完,又是一拳。
我没有听见欧景易的哀嚎声,我想,李华成没有还手。
他蹙着眉,抹掉嘴角的血迹,“让我进去看她。”
“你不配!当初好好把她抓进来,现在又始乱终弃,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欧景易大吼着。
我听到李华成又决闷哼一声,心里一紧,坐起身子,虚弱地喊:“欧景易,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他了。”疼,一定很疼。
门开了,李华成带着焦虑走近我身边,我睁眼看着他红肿的嘴角……心里,苦、酸、爱、恨全混在一起,不知道,哪一种胜过哪一种。
爱情,真的那么难、那么苦吗?
为什么,让我们都伤痕累累……一个礼拜后,我出了院。
李华成开着车,回到了我们的“家”。
我坐在沙发上,头上还缠着绷带,冷眼地看着他替我倒了一杯热水。
“我见过那女孩……”问题,总是要解决的……李华成身子僵了一下,回头,愧疚和痛楚写在他眼里。
“你爱她吗?如果喜欢,把她带回来吧……总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我闭上眼,不想看他的双眼,怕一看,眼泪又会掉下来……他沉默了一会:“为什么这么淡?你不气?”他走到我跟前,站着由上往下看着我。
我还能怎样……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不想做你的包袱,你喜欢的,就去吧。”
“为什么?为什么你变得这么淡?”他丢了手上的玻璃杯,跪了下来,怒吼着。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