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雪英
坐在我面前的A博士矮矮胖胖,其貌不扬,真看不出他就是轰动世界的“学习机”的发明者。
是啊,人类为受教育而花费的时间、精力实在是太多子。一个中世纪的贵族读上几年教会学校就能算高级知识分子;到了上一个千年结束前,人们平均读书到21岁;而在22世纪的今天,如果你在35岁前毕业的话;你的学位肯定还不足以使你谋得一份体面的工作。
而现在,A博士发明的学习机却解决了这个问题,你只要将这套系统特制的终端耳机戴上,系统软件上的知识就会以同频脑电波的形式植入你的大脑,其速度超过人类自行学习知识的速度的几十倍,而且一经植入,便终生不忘。
第一批试验对象:10名7岁的小学生仅用10天时间,就学完了小学全部数学课程,任你怎么考,人人都是满分;而另一批试验对象,来自24个不同国家的退休老人也只用了一个月,就掌握了4000个常用汉字,而且人人都能背诵《唐诗三百首》。试验的结果如此令人欢欣鼓舞,以致A博士雄心勃勃地宣布:要将学习机推广到全球每一所学校去。
整个世界为之轰动了,争论也由此而来——
“这是真正的学习的革命!”“人类划时代的伟大发明”……赞成派的赞歌汇成了滔滔海洋。
而反对者的担忧似乎也不无道理:
“仅仅植入一些记忆性知识,对人类思维的开发能有多大意义?”
“不经理解和消化,硬性植入知识,将禁锢人类的思想,使人类丧失理解和创新的能力!”
“学习机将使人类产生依赖性,最终失去主动学习的动力,沦为电脑的奴隶……”
争论是如此激烈,甚至带上了几分喜尉色彩。比方反对者中的代表,现任美国总统就在演讲中宣称:“我的数学成绩从小就很差,过去当售货员的时候还经常多找钱给顾客,可这并未妨碍我成为总统。”
第二天《纽约时报》这一家始终为学习机大唱赞歌的报纸立即反唇相讥:“让能找对钱的售货员当总统吧,我们的财政赤字够高了!”
就在这样的沸声扰耳之中,A博士走进了我的办公室。
“教授先生,我知道您的态度对学习机的前途举足轻重,因此,我特地来求您,请在听证会上支持我的发明吧。”A博士祈盼地望着我。
“恕我直言,博士,我个人是反对这种统一的灌输知识手段的,人类不应该接受完全一样的教育。试想:如果将来的人类面对达·芬奇的《蒙娜丽莎》,产生的竟是完全一样的联想,这将是多么大的悲哀啊!”
“可是教授,我的学习软件在这方面已经作了控制,它仅仅包括传统的、无争议的基础自然知识,并未涉及任何高级知识和需要人类加以理解、想象的文化内容啊!”
“这一点我会对系统进行全面检测,确认其中是否涉及任何政治与文化观念。”我犹豫了一下,说:“令我奇怪的还有一点:您作为学习机的发明人,始终坚持不把学习机的运行秘密公诸于世,本来我以为你想因此发大财,这也无可非议,可您又宣布将以成本价向全世界推广您的发明,甚至承诺无偿赠送给所有贫困国家,那么您的目的何在?”
A博士猛地站了起来:“我的目的,就在学习机里,如果您一定要反对我的发明,我也无话可说,但请您不要怀疑我的人格,告辞了!”
看来这家伙是真生气了,走的时候,连头也没回。
晚上,我独自坐在电脑分析室里,反复从各个方面分析着学习系统,博士说他的目的就在学习机里,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突然,我的眼前一亮……
“女士们,先生们,受大会的委托,我对A博士的发明进行了全面的检验。”面对台下黑压压的各国代表,我停顿了一下。然后坚定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赞成在全世界推广使用学习机,它将成为学习的革命,为人类带来和平与发展的未来……”
半个世纪一晃过去了,随着半个世纪以来和平与非暴力观念的深入人心,这一天,世界各国首脑终于聚集一堂,共同签订了立即销毁一切基因武器、光子武器、地质武器、核武器等大型杀伤性武器,禁止一切战争和危害人类安全的暴力行为的“和平总协定”,历经数千年征战杀戮的人类终于迎来了伟大的和平时代!
3天后,A博士与世长辞,风烛残年的我受邀去参加他的葬礼,没想到,这位既无亲人也没有留下任何遗嘱的科学家却给我留了一封亲笔信。
信写得非常简洁:
尊敬的教授:
当半个世纪前,当您突然转变态度,在听证会上支持我的发明的时候,我就知道您已洞悉了我留在学习机中的秘密。对您所做的一切我深表感谢!
A博士
所有参加葬礼的人都不解地看着我,是啊,他们怎会知道那秘密是什么呢?
半个世纪前的那个晚上,当我对学习机进行分析的时候,我发现学习系统里隐藏着被弱化为正常信息1/1000强度的隐性信息,内容便是“禁止大规模杀伤武器,反对战争与暴力”,当人们使用学习机时,这隐性信息每隔6秒钟便会向人脑进行一次输入,讯号弱到令人无法察觉,但在长达数百小时的使用过程中,经过数以十万次计的反复输入,这一观念将牢不可破地占据每一个使用学习机的人的大脑,随着人类一代代使用学习机,和平与非暴力的观念终于成了人们共同的坚定信仰。
我小心翼翼地收好A博士的信,望着大家疑惑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A博士说错了,恰恰相反,应该是我,以及全人类对他的伟大贡献深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