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猛听一阵朗的笑声。董海川低头一瞧,正是吕飞燕。
吕飞燕笑道:“壮士受苦了。”
董海川嗔道:“人家在树上受苦,你躲在楼里享清福。”
吕飞燕道:“哪里话,人家可有些心疼了。”
这时,忽从树后转出翠珠来,翠珠做了一个鬼脸:“哟,又说悄悄话呢!”
吕飞燕骂道:“死丫头,看你多嘴,以后我不帮你说婆家,让你一辈子凄清,还不快拿饺子来。”
说着,夺过翠珠手中的饭篮,里面盛着香喷喷的烫饺。
吕飞燕拿出筷子,夹起一只烫饺送到董海川嘴里。董海川心头一热,眼泪竟溢了出来。
吕飞燕道:“师父正在洗浴,一时不会下楼,你放心吃罢。”
翠珠笑道:“飞燕姐姐见你受苦,偷偷地抹泪呢,手帕都湿了三块,连眼睛都哭肿了。”
吕飞燕听罢,羞红了脸,将头低下。董海川不知怎的,眼泪像串珠似的落下来。吕飞燕用手拭去董海川脸颊上的泪珠,笑道:“看你,男子汉大丈夫竟然像女孩子家心肠。”
董海川吃罢热饺,翠珠拎了饭篮先回小蓬莱去了。
吕飞燕含情脉脉地望着董海川,叹了一口气。
董海川劝道:“晚上天凉,你身上穿衣太薄,还是回屋去吧。”吕飞燕道:“师父的心肠我最清楚,外刚内柔,他待人非常严厉,待已也非常严谨,可谓严人律己。”
停了片刻,吕飞燕咬着嘴唇道:“你再忍耐一时,我自有办法。”说罢,匆匆回园。
一会儿,翠珠匆匆穿过云集园,走上烟雨楼,她叩开碧霞道长的屋门。道长洗浴已毕,正在青灯下阅读老庄书籍,见翠珠目光呆滞,问道:“这么晚了,你到此处有甚什么事情?”翠珠道:“师父,不好了,小姐一天只是啼哭,饭食不进。”
道长一听急慌了神,忙问:“是不是因为吊了董海川?”
翠珠点点头。
道长随翠珠来到小蓬莱远香斋内,吕飞燕云鬓散乱,目中无神,正价值在床上发愣。她见道长进来,将头扭向一边。道长见义女急得这般模样,说道:“不要生气,要保重身体。”
吕飞燕恨恨道:“您吊海川一天,伤了他的筋骨如何是好?”
翠珠道:小姐与董先生在一起都是在谈诗论艺。再说两个人论年龄、武艺、品德,正好匹配,可谓郎才女貌,彼此相处,有什么不好?碧霞道长听了,呆了半晌,叹道:海川现在才练了转法和掌法的基本功,离成功还差得远,必须尽心尽力,才能成为武林一流人物,否则前功尽弃,岂不是荒废了一株好苗子。
吕飞燕道:“这个道理孩儿自知,只是吊在那里也不送饭食,饿坏了如何是好?”
碧霞道长听了,手抚银须呵呵笑道:“不是有人送饭了吗?”
吕飞燕脸一红。道长继续说道:“你们不知,我这是在让他练吊功呢,蹿房越脊,‘倒挂金钟’上壁需要这种功夫呢,这是轻功的基本功。”飞燕、翠珠听了,恍然大悟。
第二日一早,道长让道童把董海川解下来,带董海川来到那片碑林前。道长说:“昨天有人说情才把你从树上放下来,从现在起罚你每天在石碑上疾走,不能间歇,每天走三遭,每个石碑都要踏遍。”说罢,又飘然而去。
董海川进入碑林,见那石碑有一人多高,他憋口气,顺势攀一上块石碑。可是望着那么多石碑有点发怵。这时,不知从哪里奔出一只黑狗,咆哮着朝董海川扑来。董海川被迫在碑上疾跑,跑了一阵儿气喘吁吁,几次险些掉下去。他站住脚,欲击那黑狗。只听一声喝:“海川,住手!那是师父的心爱之物。”
董海川一听心里明白。翠珠又说:“小姐在碑上走,犹如平地,你的功夫可差得远呢!”
董海川忙道:“我不信。”
“不信?”翠珠来了个“鲤鱼跳龙门”,翻上石碑。“哼,你先看看我的功夫,便知道小姐的功夫了!”说罢,在碑林中疾速地走起来,如同风车,董海川看了,自愧不如,暗自下了决心。
自此,董海川每日在碑林练站桩功,转眼一年过去,这一日,碧霞道长来看董海川在碑上练功。他见董海川在碑上疾走如飞,变换多端,心里满意。思忖一会儿,猛地一扬右手,只见一个锦球朝董海川脸部击来。董海川一招“金蛇狂舞”,躲过那球,又一招“燕子穿林”,稳稳地落在另一块石碑之上。
碧霞道长喜道:“徒儿,下来罢,你的站桩功已经练成。本道再传你新的功夫。”
自此,碧霞道长又传董海川脱解法、内外功法、坐卧功法、重手法、轻功法、垂手法、缩解骨法、点穴术和十八般兵器。在传十八般兵器时,道长唯独没有传他鸡爪鸳鸯钺,董海川不解,忍俊不禁,于是问道长:“师父,我听飞燕说,道家拳兵器中鸡爪鸳鸯钺甚是厉害,您为什么不传我呢?”
道长用手一戳他的脑门:“小猴头,这一功夫你早已偷学,难道还能瞒我?”
董海川听了,暗自忖道:师父真有神力,偷学之事原来他早已知晓。
光阴荏苒,转眼又年过去了。这一天中午,董海川正在膳房用饭,道长笑吟吟走进来,围着董海川绕了三圈,又合掌三声,然后拂袖而去。董海川心下会意,当晚并未睡熟,天过三更,他蹑手蹑脚地上了烟雨楼。道长正在端坐凳上,双目闪光。道长问:“爱徒,你为何到此?”
董海川答道:“中午您到膳房,在我身边绕三圈,又击掌三声,分明是让我三更到此,有要事告我。”
道长说:“请跟我来。”说着下楼去了。
董海川尾随道长来到八仙殿内,道长点燃蜡烛,只见李铁拐、吕洞宾、张果老、汉钟离、何仙姑、蓝采和、韩湘子、曹国舅等八仙塑像栩栩如生。道长在张果老骑的驴屁股上轻轻拍了三下,那驴肚子噗地拉开一个小门,从里面掉下一个半尺见方的玉匣,道长早已将玉匣托在手心。道长厉声道:“爱徒,我见你品艺双全,将这全真道家历代流传的武功宝物传给你。”说着,道长打开玉匣,里面正是那部《易卦》。
董海川“扑通”跪在地上。道长打开《易卦扉页》,上面密密地写着历代武术道祖的名字,最后两个是“毕澄霞”和“郭济元”。
道长徐徐道:“武艺这两个字,没有尽头,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这是历代道祖的心血,也是历代武术宗师领会《易卦》之书的心得,运用于拳法之中。你要仔细研读,用心保存,万不可落入歹人之手,不然,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我已百岁之人了,我还是铭记‘革故鼎新’的道理,望徒儿在此基础上,广收众家拳派之精华,特别是形意、太极两大内家拳派的要旨,独树一帜,在我中华大地创出一个新的拳派,广收门徒,传播天下,但决不可传于不诚实之徒!”说到这里,道长猛见烛光摇曳,一招“迎风穿袖”,呼地将手指朝窗口点去。然后疾步来到门外,董海川将玉匣揣入胸中,也快步赶出来。
只见窗前立着一位亭亭似月的女子,正是“小壁虎”刀晓莺。道长已用点穴术使她去弹不得。道长恨恨道:“你这贱妇,深更半夜又来本观盗宝,屡教不改,本道不愿轻易杀生,但今日要给你留个记号,本道要折断你的左手。”
话音未落,从殿顶“扑通”滚下一个人来,那人一身夜行衣装束,身材俊美,脸若美玉,正是蒋山青。蒋山青跪于道长脚下道:“师父息怒,她是随我而来,看在她如花似玉的容貌上,您饶恕她罢,我们发誓再也不来此胡闹!”说着,磕头不已。
道长拨下蒋山青的飞龙剑,愤愤道:“下不为例,我有生之年再也不愿见到你们!”说完,解了刀晓莺的点穴法。刀晓莺、蒋山青二人如释重负,狼狈逃去。
道光十八年,董海川三十三岁,这年冬天,九华山下了一场大雪。碧霞道长把董海川唤到云集园内,道长说:“爱徒,你上山已有十五年,今日我要试试你的功力。你先练一套道家四十八法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