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冠晴
美丽而残忍地错过，令她后悔不已但一切都迟了。
就是要见他
认识严希时，我17岁。
那年，母亲因病去世，父亲在山洪中丧生。短短两个月，我成了孤儿。我结束高二学业，打算外出谋生。
辍学的第三天，班主任找到我，说有人捐款，我可以继续读书。喜悦与感激无以言表，我要见见给我捐款的人。班主任说，是县团委联系的。我找到县团委，团委的人说，他们一般不让捐款人和受捐人见面。
在我的坚持下，县团委终于安排我和严希见面。在校园的梧桐树下，在落日的余晖里，严希腼腆地站在我面前。他竟如此年轻，23岁，刚刚大学毕业。
我本来想好，见了面给人家鞠躬，但见到他是小伙子时，我将这一茬忘了。我对他说：“我挣了钱，会还给你的。”
他有点儿局促，一度想过来握我的手，但终于没握，说：“好好读书，上大学，读研究生，你读到哪，我供到哪。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他说得诚挚，不矫情，不做作。
那次见面很匆忙，严希的名字却深深地刻在我心里。夜深人静时，我常常会想起他的容颜。
平等才能爱
第二年，我考上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五天，严希和县团委的人一起来了。他带来11000元钱，那是我大一的学费和生活费。他将钱交到我手里时，只说了一句话：“钱不够，给我打电话。”他将手机号码告诉我。
到西安上大学后，我很快在电脑城找到一份零工。一个月的薪水，维持我的生活，绰绰有余。
我偶尔会打电话给严希，汇报我在学校的情况。他时常打电话到我宿舍，问我的学业和生活，问得最多的，是钱够不够用。
大二开学，他让我在银行开个账户，好汇钱给我。我拒绝了。我说，我边打工，边读书，完全可以养活自己。直到确定我真的不存在经济问题时，他才放心。三个月后，我还是打电话给他，说：“你到我学校来，我有事找你。”
他来了，带来一万元钱。他将钱递给我，我推了回去，掏出3000元钱递给他。他一脸诧异，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我说过，会将钱还给你。这是我一年多来打工攒下的，先还你一部分。你不用捐钱给我了，我靠打工，养得活自己。”
他怔怔地看着我，问：“这就是你叫我来的原因？”我点头。其实，他不明白，我叫他来，是因为想见到他，我想他。但我没勇气说出口。
他张嘴，想说点儿什么，最终没有说。他伸手在我头顶摩挲了一阵，说：“你这个傻孩子。好吧，以后我就不捐了，你好好照顾自己。”这是我俩的第一次身体接触，虽说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亲密，但让我激动了一阵。我差一点儿就告诉他，我爱他，这是我真实的感觉。但是，我不能让他误会我的感情是对他有所求的，只有等将他的钱还清，我俩平等时，才能坦言我的感情。
他在宿舍坐一会儿就走了，没接受那3000元钱，不顾我的反对，仍将一万元留给我。
第三天，我打电话给他，手机竟变成空号。
那段日子，我像被抛弃的孤儿，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失落和空洞。他在我生命里，已经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是亲人，还有比亲人更多的东西，诸如，我少女的情怀和爱恋。
我打电话到家乡的县团委，了解严希的情况，想与他取得联系。他在县团委也只留有现在的“空号”，没留下其他资料。
严希就这样从我生活里消失。
新娘不是我
有严希的捐款，再加上打工的收入，我顺利地完成大学学业。毕业后，我径直来到武汉找工作。武汉是严希所在的城市，有严希，武汉就有温暖。
我在一家公司找到工作，然后拼命打听严希的下落。这座城市太大。一年来，我没得到有关他的丁点儿消息。
这个世界又太小，小到我对找到严希不再抱有希望时，他却突然出现在我们公司门口。
那天下班时，落日的余晖淹没整个江城。我从公司出来，意外地看到严希。他同时也看到我。眼泪模糊了双眼，我的脚在台阶上崴了一下，我摔倒了。
严希跑过来扶起我，疑惑地问：“你是小可？”我拼命点头，眼泪汪汪地说：“我一直在找你，一直、一直……”他来不及说话，我的同事季静走到我俩中间，问：“严希，你认识小可？”“是的，她就是我资助过的女孩儿。”严希笑起来，“这个世界实在太小，想不到你俩在一个公司上班。”
季静是严希的女朋友。他们交往两年，约定下个月结婚。今天，严希来接她去试婚纱。我们三个人站在一起，说了些什么，我一点儿也不记得，只记得严希和季静上车时，严希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很复杂。我就在那一眼中沉沦。
那段日子，我痛苦到极点。捱了半个月，我还是决定去找严希。找到严希时，季静也在那里。我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无法说，只好说，我来还钱。严希说，钱不用还，那是捐赠，不是借款。他为我捐赠，是因为他读书时，是个特困生，享受了不少社会捐赠，他只是回报社会。
但我坚持要还款，我需要的，是与他的平等。“你把钱捐给贫困生吧，像我捐助你一样，就是还款了。”严希说。
在他的婚宴上，我喝得酩酊大醉，醉到无法走路、舌头打结。宴席结束，同事们要送我回去，我谁也不让，指名要严希送。严希将我抱到他的车上。这是他第一次抱我，很温柔，很小心。我紧紧勾着他的脖子，听得到他的心跳声。那一刻，我疑心自己就是今晚的新娘。
当他将我放在后座上，跑到前面去开车时，我才知道梦碎了。我再也抑制不住，哭着说：“严希，我爱你……”我一连说了上百遍，流着千颗泪。
严希突然停下车，转过头来，一脸泪痕。他哽咽着问我：“小可，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我打算将钱还清，再告诉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爱我。”他脸色苍白，嘴唇哆嗦，说：“本来，我只打算捐助你高三的学费，那是为了回报社会。见到你，我才决定资助你上大学。那时的心态，已与回报社会无关。我……喜欢你，但不敢告诉你，怕你怀疑我捐赠的动机是索要你的爱情。那次，你坚持要还我钱，我绝望极了，以为你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所以急迫地还钱，怕欠我什么。我以为，我的感情是无望的，不敢与你再交往下去，怕不能自拔，毅然换了手机号……”
我愣了，继而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吻他，直至天昏地暗。然后，我踉跄下车，打的回家。那边，有新娘在等他，我没有权利羁留他在我身边。
这一宿，我无眠。我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他，我爱他。现在，一切都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