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是下午,临湘上空一片艳阳高照,但极南方却有一片乌云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慢慢的向着这边飘来。
张献忠带着林开元,在一群将士的簇拥下赶往临湘县城。快到临湘东门时,就见一队队的骑兵、步兵抗着上绣‘可’字的大旗,如同蚂蚁一般,带起大片烟尘从各个方向涌向城内,杂乱的脚步声、马蹄声使林开元感觉好似到了战场一般。
远远的,林开元就听见张可望在城门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发号施令。
“弓箭营,占领城墙制高点,除了我大西军,只要看见人就给老子射他娘的!”一群背着弓箭的大西军兴奋的答应了,红着眼睛欢呼着冲向城墙。
“快刀营,你们分成四队,东西南北划出四片区域,等会殿下来了,听到号令就给老子杀,给老子抢,抢到了什么都是你们的!”快刀营的士兵一阵大哗,有的甚至跳了起来。他们一个个抽出钢刀,一边大叫着:“谢大将军,哈哈,兄弟们,冲啊!杀人,抢钱,抢女人!”他们脸上露出极欢快的笑容,翻身上马,分成四队,带着轰隆隆的响声冲进了临湘城。
林开元从城门看去,就见这些快刀营的士兵进城之后分成四股洪流,分别在军官的带领下奔向各自区域。
“长枪营,把守四个城门,就是一只耗子也不能给放了出去,听见了没有?”张可望吼道。
一群抗着长枪的大西军三三两两的应了一声,却是显得没什么精神似的。
林开元暗想,这些人莫非还有些良心?他们也不想屠杀百姓?
就听张可望骂他们:“你们这群王八蛋!一听守城门就不高兴了?娘的,不就是杀不着人,抢不着财宝,玩不着女人么?放心,下次再屠其他的城,老子先让你们上!”
这次长枪营的人才打起精神,大声说道:“是!多谢大将军!”
林开元一颗心沉了下去,这时才明白了这群大西军的想法。城墙上有弓箭手,城里有快刀营,临湘城的老百姓能逃到城门前的不会有几个人。而这些长枪营的士兵不仅不会有机会抢到财物,甚至连人都可能杀不到,所以方才才没什么精神。
那些弓箭手就不一样了,虽然同样抢不到钱财,但他们可以杀到人!
能杀人,就值得这样兴奋?现在虽然阳光充足,天气也热的很,但林开元还是打了一个冷战。
这时张可望看到了张献忠一行人,立刻拍马迎了上来,在马上抱拳行礼道:“阿大,再过一会儿,临湘全城马上就要被孩儿完全控制住了,就等阿大一声命令,嘿嘿,咱就屠光了这些刁民!”
张献忠点了点头,“很好,旺儿办事最合咱老子心意,哼哼,比定国强多了。那小子仁慈的紧,不愿见这场面。咱要他一起来,居然推脱说什么头痛。”
张可望笑着说:“老二杀的人还少么?在战场上杀人是杀,这里也同样是杀,又有什么高低上下的分别?老二啊,还是有些妇人之仁。”
林开元知道张可望和定国两人向来不大对付,所以一有机会,张可望就会在大西王面前说上两句坏话。
张献忠见各营大西军马已就位,将手猛的抬起向下一砍,“给咱老子传令下去,杀!”
“杀!”
“杀!”
“杀!”
一个个的大西兵好象接力似的传递着杀字。
这个字顺着临湘东门进去,很快就传到了所有城内大西军的耳朵里。一时间整个临湘上空都是大西军疯狂的喊“杀”声,这声音蕴涵着凛冽无比的杀意,直喊的林开元全身冰凉。
一群群的飞鸟被吼声惊起,“扑簌簌”的展翅飞向天空,远离这个令它们感到危险的城市。
但是,临湘城的居民却没有翅膀,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人面对手里拿着凶器的大西军,只有任凭宰割的份。
林开元骑着那匹乌龙驹,陪同张献忠、张可望等人进了东门。他偷眼看了看张献忠,就见他右手攥着那部长有一尺多的黄胡子,不停的撸来撸去。他嘴角略微咧开,仿佛带着笑意,但林开元看了,却觉得他的笑容里有着一丝极残忍、极变态的疯狂。
整个临湘县城立刻陷入了极度混乱之中。
人性恶的一面,在张献忠下达屠城命令的同时,被无限的放大了开来。
起风了,先是一阵轻飘飘的微风从城外吹来,轻轻的翻起了人的衣襟,戏弄着路上的落叶,在杂乱犹如万鬼怒号的临湘城内留下一片片轻微的簌簌声。过了一会儿,风越来越劲,县城内的树木狂乱的摇摆着,上面的枯枝不时被风吹的喀嚓喀嚓的掉落下来。店铺、酒楼外面挂的幌子一会儿飘起一会儿落下,有挂的不结实的幌子干脆就被狂风卷走,飘忽忽的向远处飞去,不知去向。没有关紧的门窗被风吹的一开一合,也发出巨大的‘咣咣’响声。
但这些平日里让人觉得很剧烈的响动,在今天,却早被淹没在了一片惨厉的呼叫声中。
南边的天空阴沉沉的,一片墨色的乌云在那里翻滚着、扭曲着,向着临湘县城上空袭来。
刚进城门,林开元就看到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着双脚的汉子大声惊呼着从远处一间屋子里蹿出,向城门方向跑来,一名大西兵挥舞着雪亮的钢刀在他后面追赶。那汉子还有二十米的距离就要冲到张献忠等人身前,这时,就见一支长箭极快的从城门楼上射出,“噗”的一下插入他的右眼。
那汉子极惨厉的大呼一声,身形猛的顿了一下,却又摇摇摆摆的向前奔了十余米,仆倒在地。
他一时还没死,躺在地上,如同上岸的虾子一般乱翻着,伸手攥住箭杆,想要将箭拔出来,但那箭已深入脑中,怎么拔的出来?他两手松开箭杆,胡乱的向着空中抓了几下,悲呼几声,终于咽了气。
在他身后追赶的那名快刀营的刀手指着城墙上方才射箭的那人大骂了几句,转身又冲向一片民房。
张献忠一行人顺着大路向前走去,经过那汉子的尸身,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仿佛死在面前的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流浪狗一般。林开元骑在马上经过那汉子尸身旁边,就见那人面容早已扭曲,眼窝处那根箭杆旁边,一颗发白的眼球和着鲜血吊在外面,只连着一根筋肉。
林开元不敢多看,催马快行几步追上了张献忠。
临湘城如今已成了修罗场,到处可以听到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充满绝望的求饶声以及刀斧剁进人肉中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三三两两结成一伙的大西快刀营士兵手中拿着闪着寒光的刀子,脸上露出无比狰狞的笑容,眼里散发出疯狂的凶光,口中发出毫无任何意义的喊叫声,在这个城市的房屋中、店铺中,以及一切可以藏人的所在出出进进。
这些大西兵除了见人就杀以外,见到金银珠宝之类值钱的财物也和野狗遇到了屎一般,眼睛泛红,没命的往怀里揣去。
忽然,一个高大壮实的大西士兵全身缠着红色绿色兰色等各色花布从一家布店里面跑了出来,他身上的布匹被风一吹,呼啦呼啦的飘起,把他的头脸全部盖住了。这兵看不清道路,踉跄几步摔到了地上,正好倒在张献忠的马前。
张献忠看着这滑稽一幕,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拿着马鞭子抽了那兵一记,“小兔崽子,给咱老子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那兵把遮在头上的布匹扯了下来,见是张献忠,咧开大嘴傻笑一声,“殿下,我杀了这布店的老板后,其他几个球养的兄弟却跟在我后面把银子都抢走了,我在里面翻腾半天,只弄到几匹布。呵呵,不过这个也可以卖钱的。”
张可望知道这人脑筋有些不好使,说:“几匹布能他娘的卖多少钱?前面还有好多富户,他们家中有大把的银子,还不赶快去抢?”
那兵愣了一下,伸手三两下把缠在身上的布匹扯了下来,也不跟张献忠打招呼,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抢银子啊,抢银子啊!”
看着那兵的背影,张献忠、张可望等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在这满是哭喊声的城市显得那么的刺耳。林开元忽然觉得自己真的不理解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些人可以把杀人当作是一种乐趣?
一行人经过一所大宅子,张可望指着那里说:“阿大,这就是刘士绅的家,那王八蛋跑了,但杀了十三的那几个家丁没跑了,被咱的人给扒了人皮挂在院子里,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张献忠咬牙说:“他娘的,扒皮可便宜了他们,一下子就死了吧?”
张可望笑了笑,“阿大,咱们曾抓到过几个东厂的番子,从他们那里学了一些朝廷用刑的手段。嘿嘿,这些番子别的本事没有,扒人皮还是有一套的。咱们有几个兄弟学会了这手段,如今就用在了这几人身上,被扒皮的人仍然活着。”
张献忠大感兴趣,“好,进去看看!”跳下了马,带头进了院子。
那院子里有几名大西兵看守,见张献忠进来,一个手里拿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带血小刀走上前去,说:“殿下,杀了十三的凶手都在这里了。”
张可望看了看院子里的情景,笑着说:“吴东,你小子有两下子。”
林开元看了看四具双手被吊在一根大横木上的,鲜红的、上面又点缀着一些白色的、还在轻微抽动的肉体,猛的弯下了腰,胃里一阵痉挛。
这四个被吊起来的“人”,全都被活生生的扒下了皮,露出皮肤下面的血肉,一些白色的脂肪甚至还留在上面。他们每个人的脚下都堆着一团血淋淋的物事,上面还有毛发。
这吊起来的四团血肉全身缓缓渗出鲜血,聚集在脚部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
张献忠饶有兴味的看着这几团血肉,问吴东:“他们还能活多久?”
“大概还能活两个时辰,若是生命力强大的,可能还可以多活一些时间。”
张献忠满意的点点头,“好生看护着,别让他们死的太快!”
“是!”吴东回答。
林开元在旁边听着,只感觉浑身发冷,仿佛自己也被人扒了皮似的。他好容易忍住了胃里的翻腾感,没有吐出来,这还得归功于他曾经在挂角峪看过张能奇杀人时的情景。
他看了看周围人的表情,张献忠正在欣赏,仿佛这惨状是一份杰作一般。张可望双手握着刀柄,刀尖戳在地上,满不在乎的看着这一切。其他几个武将、亲兵有的兴奋,有的冷漠,有的跃跃欲试。
虽然林开元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也知道这个时代就是奉行丛林法则,但他想,即便真的在丛林中,也没见哪个肉食动物会这样残害自己的对手。
林开元看着那几具阵阵抽动着的身躯,忽然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袭来。他只想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二十一世纪,回到学校里,回到教室中,继续当他的小小政治老师,继续色咪咪的欣赏箩莉,继续着他那平凡无聊但现在却又觉得幸福无比的生活。
那是多美好的生活啊,没有大的追求,没有豪情万丈,有的只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普通工作。没有万贯家财,但却衣食无忧。没有刺激,却也没有危险。
林开元看着南方天空中翻滚着越来越逼近临湘上空的乌云,见那乌云中已不时闪出道道亮光。他在这城市惨烈的、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中,偶尔听见了一声声沉闷的雷声。林开元忽然想,我不是被一道闪电带来的这里吗?他忍不住在心中大喊着: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再来一道闪电把我劈中,我就能回到我所熟悉的那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有卑鄙、有残忍、有尔虞我诈,甚至也有血腥,但那里起码还有人性!
他呼吸加速,只想迎着那雷电来临的方向狂奔而去,在那里张开双臂,等待着一道神秘的闪电降临。
这时,他的灵魂似乎已经飞出,他的脑海中闪出一幅幅原来自己所熟悉的生活画面,那些所熟悉的学生、同事和朋友们的笑脸,如今想起来都特别的亲切。这一刻,他仿佛已经回到了平和安定的二十一世纪。
忽然一阵凄厉的叫声传来,把林开元从失魂落魄中惊醒。
林开元回过神来,就见这宅子的大门口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四个人,其中两人大概有三十几岁,看样子该是一对夫妻。另外两个都是十二三岁的年龄,应该是这对夫妇的子女了。
“救命!救命!”这对夫妻已经身中数刀,满身全是鲜血,几乎已经跑不动了。他们进了大门,见到张献忠等人,拼尽全力拉着两个子女奔了过来,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这时从门外跟着这对夫妇冲进来几位大西兵,一见张献忠在这里,都愣了一下,退了出去。
那对夫妇喘息着,一边口吐鲜血一边磕头说:“求大爷饶命。”
张献忠狞笑着说:“咱老子只知杀人,却从来不饶人的。”
林开元见这夫妻两人要害部位分别被砍了几刀,心里知道他们活不了多长时间了。那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吓的紧紧靠在父母怀里,抱着他们不敢松手,一眼也不敢看张献忠这些人。
张献忠扭头吴东说:“你杀人除了扒皮,就没有其他花样了?”
吴东说:“殿下,属下从番子那里学来几手功夫,除了活扒人皮外,还有庖丁解牛、零敲碎打、铁刷人肉等等名目。”
“那铁刷人肉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用开水浇在人身上,烫的差不多了以后,拿铁刷子向下刷,一层层的将人刮死。”吴东说道。
张献忠看了看面前的四个人,淡淡的说:“由你动手,先刷了这两个娃娃!”
吴东答应了,刚要上前拽起女孩,旁边几个张献忠的亲兵叫道:“殿下,我看这小丫头长的细皮嫩肉、挺是水灵的,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不如给我们----,哈哈。”
张献忠听了笑骂:“龟儿子们,咱大西军的婆子营还填不饱你们么?”他年轻时在四川住过一段时间,起事后又曾两次进川,于是学会了几句川骂。
那几个亲兵说:“反正这丫头也是个死,殿下不如让给我们。嘿嘿,婆子营的姑娘,却哪里有这么幼小细嫩的?”
见张献忠没有反对的意思,一个满脸络腮胡子、方才叫嚷得最凶的士兵上前提起那个长的清雅秀丽的女孩,说:“都别跟老子争,老子先上,你们后来。”
一个小个子兵骂道:“你这么大的块头,还不一下就把这丫头弄死?”
“死了就死了,仍然可以上啊!”络腮胡子大笑道。
那小个子啐了一口,大骂:“上你老母!”
那对夫妇听了这些话魂飞天外,不顾身上伤口鲜血直流,爬到张献忠身前只是磕头。
林开元实在忍不住了,大声说:“殿下,属下为这几人求情,请殿下饶了他们!”
张献忠看了看林开元,点头说:“国师求情,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林开元心里刚一喜,就听张献忠继续说:“饶一个人,国师就要杀一个人,这样才平衡啊。”
林开元一下愣住了,他看了看张献忠,看着他脸上那残忍的笑容,心中对他起了一种强烈的厌恶之心,他想,也许这人真的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想救这对夫妻,就杀了孩子,想救孩子么,就杀了夫妻,国师可以选啊,哈哈。”张献忠也许是被这里的血腥味激发了性子,仰天疯狂的笑着说。
林开元还没说话,旁边张可望说:“国师,阿大这主意挺好,你身为我大西国师,不会连个人都不敢杀吧?”说着把刀子递了过来。
这时那络腮胡子亲兵已将那女孩快要抱进了屋子,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的夫妻两人突然爬到林开元身前,抱住他的双腿:“大爷,求您杀了我们,救救我的孩子!”
林开元一时血往上冲,叫那络腮胡子:“给本国师滚回来!”那亲兵一愣,看了看林开元,放下了不断挣扎叫喊的女孩。
那女孩一得自由,哭着跑回了母亲身边,一把抱住母亲胳膊,再也不敢松手。
那男人把儿子也拽了过来,给林开元磕头说:“大爷杀了我们,救了我们孩儿。咱们两人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林开元看了看张献忠那张狰狞扭曲着的脸,心知这人说一不二,自己想要救一个人,就必须要杀一个人。而且这对夫妻已身受重伤,绝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自己杀了他们,心中也不会有多少负罪感,何况还能救下两名孩童。
他咬了咬牙,伸手接过张可望手中的钢刀,紧盯着面前的这对夫妻。
这对夫妻见林开元拿了刀子,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轻松的表情,他们忽然拽过两个孩子,强按着给林开元磕了几个头:“兵儿,襄儿,这位先生是咱们杨家的大恩人,你们今后可一定要听他老人家的话。”
那男人忽然眼睛一亮,好象想到了什么。他对两个孩子说道:“爹娘就要走了,你们两个,以后就认这位先生当作爹爹,随了他老人家的姓,以后你们不要再姓杨,知道么?”
那两个孩子早已吓的不会说话,只是愣在那里。
男人转头对林开元说:“杀了我们,先生,求您杀了我们,这样才能让我孩儿活命。”
林开元颤巍巍的拿起刀子,对准男人的胸口,他脸色发白,却半天没有刺进去。男人忽然笑了一下,用力抓住刀背,身体向前一扑,撞在了刀尖上。林开元“啊”的一声低呼,抽回刀子,那男人早就受伤垂死,这一下立刻没了气息。
女人也想扑向刀尖,但受伤过重,却没了力气。她看着林开元,眼里全是恳求的神色。林开元心里清楚,这女人已快死了。自己若是不杀,任由她死去,恐怕张献忠仍不会放过其中一个孩子。他闭上双眼,一狠心,一刀捅了出去,“噗”的一声轻响,手上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
林开元睁开眼睛,见那女人脸上居然很平静。
他颤抖着抽出刀子,一道鲜血喷到了他的身上、脸上,一股腥味直钻鼻孔。
林开元呆呆的看着那女人尸身。忽然手一松,刀子啪的一下掉在地上。他心里大叫: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张可望拍了拍手,“好,国师啊,你这才算真正进了咱大西军。哈哈,老实跟你说,没杀过人,咱们大西军任一士兵都不会服你。”
林开元脑子一片空白,只是在心中不断重复着“我杀人了”几个字。
这时,天空已阴了下来,浓墨似的乌云遮住了整个临湘城。道道电光不断在云中穿梭,低沉的雷声不时阵阵传来,狂风愈发猛烈,卷着临湘城中的号哭声、叫喊声远远的送出了城,送上了天空,送往无穷无尽的太空。
大西军人马众多,没费多长时间就屠光了全城。
不管男女老幼,在这场惨剧中无一幸免。
屠杀、喊叫、疯狂,今天的临湘城,每个角落都充斥着这几个字眼,这些大西兵已成了一群嗜血妖魔。
眼见就要下雨,张可望等人簇拥着张献忠往营地赶去。林开元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带着两个孩童远远的坠在后面,他的眼前时不时的闪过那个女人倒在地上的情景。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巨大的心理压力使得他现在感觉全身无力,只想就地躺下,永远的睡去。
回营地的途中,经过一条条街道,满地的死尸堆积如山,到处是残肢断臂,到处是鲜红一片。
没过多长时间,随着一声霹雳响起,大雨倾盆而下,尽情的冲刷着这座刚刚遭受劫难的城市。一道道雨水冲洗着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满地的鲜血混入了雨水,汇成道道暗红色的小溪流向低处。
林开元就这样淌着血水前行,他全身都已湿透,却浑然不觉。身边不时有大西军士兵狂笑着奔过,重重的踩在血水里,溅起片片血花,甚至溅到了林开元的嘴里。
林开元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腾,他停住脚步,慢慢的跪了下去,就在这瓢泼大雨中跪了下去。他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吐了起来,黑色的食物残渣、亮晶晶的胃液,甚至粘稠发黄的胆汁,全都一股脑儿喷到地上,被雨水、血水冲得渐渐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