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又一次情场失风
蒋介石的三张委任状,使黄金荣又多了一项向弟子、门人、友人等炫耀的资本。然而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年届60岁的黄金荣又遭遇了一次触霉头的事。而此次的触霉头仍与女人有关,事发于几年前黄金荣对另一个梨园美伶的追求。
这个梨园美伶便是曾在共舞台演出的吕美玉。吕美玉是上海京剧界名伶吕月樵的女儿,吕月樵在天津演出《目莲僧救母》时,从两米多高的布城上摔下来,当场死亡,留下妻子王修义和一儿一女艰难度日。黄金荣由于当年常看吕月樵的演出,对吕家的遭遇颇为同情,便收留其女儿吕美玉在共舞台演戏。
吕美玉17岁进入共舞台演出,演技与乃父相比自是略逊一筹。但运道却出奇的好,登台不久偶遇主角张文艳,因不满微薄收入临时罢演,被总管推上台救场,因而一炮走红。
黄金荣由于嗜好京戏,经常去自家各戏院看戏,吕美玉的美貌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尤其吕美玉一炮走红后,黄金荣更是天天带着随从光顾共舞台,给吕美玉捧场。吕美玉的声望也因此大为提升,黄金荣便有了金屋藏娇的念头。
不久,黄金荣轻车简从,悄然来到吕美玉家。王修义为感谢黄金荣对女儿的提携,不惜将亡夫的行头拿去当掉,置办了一桌丰盛宴席款待黄金荣。黄金荣倒也不客气,坐下来大吃大喝。吃饭之余,表达了讨吕美玉做老婆的意思。
“想必你也晓得,黄公馆就差一个管家的女主人。”
进门当家,尤其是黄公馆那样的有钱有势之家,这个条件毫无疑问是一个不小的诱惑。但王修义并非贪财之人,自然不愿意将女儿嫁给年近六旬的黄麻皮。但又慑于黄金荣的权势,只好委婉推脱。
“承蒙黄老板错爱,可女儿少不更事,难以担起贵府那么大的场面,还是请黄老板另择他人为好。”
虽说碰了个软钉子,可黄金荣并未死心,反倒认为吕美玉是煮熟的鸭子飞不了,她只要一天不离开共舞台,把她搞到手便易如探囊取物。只是他吸取了露兰春的教训,急于求成反而欲速不达,这次他要放长线,让鱼儿自己上钩。于是,他仍旧天天去共舞台为吕美玉捧场。
正所谓夜长梦多,此后不久,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个“程咬金”虽不如当年卢筱嘉有来头,却也背景了得。此人便是魏廷荣。
魏廷荣是上海有名的买办巨商朱葆三的女婿,是法租界公董局华董,并创办了法租界华人商团即“中华义勇团”,自任司令,与驻沪法国领事及其所属各机构上层人物关系密切,是个兜得转的头面人物。他在担任中法银公司经理的同时兼做房地产生意,占有徐家汇一带三分之二的土地,堪称财势绝伦。魏廷荣喜欢看京戏,但他从不去戏院,而是在自家府上搭了一座舞台,足不出户欣赏京戏。
时逢魏廷荣40岁生日,魏府大事庆贺,并邀请戏班到府上登台献唱。黄金荣为了拉拢这位上海滩权贵,就从共舞台选了吕美玉等人送进魏府。岂料魏廷荣一眼相中吕美玉,打定主意讨她做妾。随之一个电话将黄金荣请到府上,设盛宴款待。
“金荣兄,我相中了你戏班子里的吕美玉,想讨回来做小,还请金荣兄成全。”
魏廷荣直言不讳,令黄金荣大吃一惊,当即便拉下了脸。但迫于魏廷荣的在法租界的权势,黄金荣不便当面提出反对,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待我有空,便上吕家替你问问。”
黄金荣虽然口头上答应帮忙,心里却非常气愤。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不仅没有替魏廷荣说媒,反而加紧对吕美玉的攻势,一方面天天到共舞台给吕美玉捧场,一方面隔三差五到吕美玉家中对王修义进行软磨硬泡。怎奈王修义虚与委蛇,就是没有痛快话。鉴于早前的教训,黄金荣不敢一意孤行。
魏廷荣在等黄金荣的好消息,却从此泥牛入海,这才晓得黄金荣从中设置了障碍。既然如此,魏廷荣索性自请媒人上门提亲。虽说做妾,但魏廷荣年轻儒雅,走的是正道,且财、势均在黄金荣之上,王修义当即应允。魏廷荣如愿以偿,很快讨得美人归。
黄金荣闻讯后只有生气的份,想报复又深恐不是对手。倒是魏廷荣担心黄金荣使用流氓手段报复,暗箭难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召集起法租界的华董,打算痛击黄金荣。法租界的华董们和魏廷荣一样,都属于租界的高级华人阶级,他们一向看不惯像黄金荣这样使用流氓手段起家的人,只是碍于黄金荣的势力,一直隐忍不发,如今魏廷荣牵头,华董们纷纷附和。他们不但在法文报纸《真理日报》上频频攻击黄金荣等人贩烟设赌、招摇撞骗、绑票狎妓等种种劣迹,还特别向法国外交部控告黄金荣勾结腐蚀法租界刑事科长夏才拉,指其在平济利路法藏寺外面空地上为夏才拉庆祝60大寿,大摆筵席,向万余商民收受寿礼,招摇生事,并控告黄金荣拉拢法捕房总监费沃里一起狼狈为奸、鱼肉百姓的诸多事例。
由于魏廷荣等华董们通过各种渠道,揭露法捕房督察长黄金荣的劣迹,在法租界轰动一时,因而引起了法国政府的重视。巴黎当局召回上海总领事查询与核实后,将法捕房总监做了人事调换。黄金荣虽不曾受到什么处罚,但迫于舆论压力,在官场上变得灰溜溜的,万分窘迫。
这一轮黄、魏之争,黄金荣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常言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也就在这个时候,黄金荣接到一封匿名信,指责他犯了如下青帮帮会戒条:
1.黄金荣实为倥子,却自诩为青帮中人,独创“天”字辈,用青帮名义广收门徒;
2.黄金荣收徒仪式依照青帮规矩,跪拜的却是关帝像而非青帮翁、钱、潘三祖像;
3.冒充“大”字辈张镜湖(张仁奎)张老太爷的门人,深入临城匪窟,博得“黄天霸拜山”的虚名。因此之故,将治他“爬香头”之罪。
黄金荣自知他以倥子身份开香堂收徒,早已引起青帮中人的强烈不满。但迫于他的势力,无人敢公然指责他的悖谬。他本人凭借法租界当局这座靠山,也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现如今面临从法捕房退休,加上一连串触霉头之事,他再也不敢大意。于是,黄金荣找来杜月笙商量解决这桩“历史遗案”。
后来由杜月笙出面,通过张老太爷的开山门弟子吴昆山从中联络,终于打通关节,得以向大字辈张镜湖递交了了名帖,并送去两万大洋挚敬礼。黄金荣虽不曾进香堂,但也算入了青帮,成了青帮“通”字辈的前人。解决了倥子的身份问题,黄金荣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1927年农历十一月初一,是黄金荣60大寿的日子。这一天,一位贵客的光临,为黄金荣的生日添上了绚烂的一笔。
这一天,钧培里黄公馆大厅里布置得古色古香,正中悬挂着巨幅“寿”字中堂,八仙桌上摆着寿桃,燃着红烛。杜月笙、金廷荪、马祥生、张啸林等一帮老弟兄,一个个袍褂整齐,一大早便赶来帮忙料理。前来拜贺的黄门门徒、门生以及黄金荣的朋友、弟兄络绎不绝。大家的祝寿礼多为银洋,黄金荣仅门徒、门生便多达千人以上,这一笔收入便十分可观。
下午三点前,从大门口到正厅,全部经过特别的布置,不论门生弟子,还是朋友客人,以及家里的闲杂人等,一律避开了那条主要的通道。客人们被引到楼上,或玩牌,或吸食鸦片,或聊天。大厅里只留了几个娘姨,黄金荣穿一身崭新的长袍马褂,红光满面地恭候着那位贵客的到来。
三点整,贵客登门。这个贵客不是别人,正是黄金荣的得意门生蒋介石。
蒋介石在黄公馆客厅坐了一个小时,两个人长话短说,尽叙家事国事、公谊私情。一小时后,蒋介石起身离去。黄金荣亲自送到大门口,连连作揖称谢。
送走蒋介石,黄金荣回到客厅,喊出门人弟子、朋友客人,向大家报告了这一喜讯。大家一听,纷纷欢呼雀跃,再次向黄金荣道贺。
蒋介石亲自登门给黄金荣祝寿,为黄金荣挣足了面子。如此一来,黄金荣终于可以光荣退休,终身无憾了。
二、借飞贼扳倒沈德福
法租界当局为了保证工作人员旺盛的精力,规定工作人员如果没有非常特殊的理由,最晚60岁退休。如果确实需要,可在退休后返聘为顾问。所以,黄金荣60大寿一过,便去法租界巡捕房,向总巡费沃里递交辞呈,并推荐自己的弟子金九龄继任督察长,由程子卿任政治部主任。黄金荣之所以做如此推荐,自然是为了便于幕后遥控巡捕房。
但出乎意料的是,巡捕房为了抑制黄金荣的势力,非但没有接受他的推荐,反而特意提拔他的死对头沈德福继任督察长一职。沈德福甫一上任,即对巡捕房进行大换血,将所有有职务的黄门弟子悉数拿下,换上他自己的人马。
在黄公馆的小会客室里,黄金荣听完金九龄、程子卿、鲁锦臣等心腹弟子的汇报,伸出巨灵掌,猛地一拍桌子:
“触那娘,不把沈德福拉下马,老子誓不罢休!”
对付巡捕房的法国人以及华洋巡捕,黄金荣自有他的一套招术。
“我原打算过几天去苏州游玩一段日子,现在看来要提前动身了。”黄金荣告诉他的弟子们,“我要请出一位高人,给法国人换换脑,让沈德福晓得督察长的位子不好坐。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就不晓得马王爷三只眼!”
当晚,黄金荣与弟子们商量了联络各路弟兄在法租界捣乱、给巡捕房出难题的具体事宜,第二天便启程去了苏州。
黄金荣要请出的高人外号叫“水上飞”,此人飞檐走壁,来去无踪,入室盗窃如探囊取物,其绝技着实了得。后因被人算计导致身陷囹圄,此时正关押在苏州大牢里。黄金荣一到苏州,便直接找到在苏州警察局任侦缉队长的弟子曹安昌,说明来意。
“师父算找对人了,这个人的本事实在太大,为防止他逃跑,还给他戴上了脚镣手铐。”曹安昌又说,“不过,这个人很固执,他自己不愿做的事,别人勉强他也不会做。”
“我自有办法。”黄金荣当下对曹安昌做了一番交代。
第二天上午,黄金荣在曹安昌的陪同下,乘车来到警察局看守所。看守所长听说曹队长大驾光临,立马跑出来迎接。曹安昌随即将黄金荣介绍给看守所长。
一听是大名鼎鼎的上海大亨黄老板黄督察长,看守所长崇拜得五体投地。
“久仰黄督察长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能得到黄督察长的指点,实在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接着,看守所长引导黄金荣、曹安昌一道来到牢房,逐个参观,边走边聊,直到停在一间单身牢房门口。
“这里关的是什么人?”曹安昌问。
“是个重犯,太湖贼‘水上飞’。”
闻听此言,黄金荣立刻凑近铁栅栏,看到里面坐着一位面黄肌瘦的年轻人。他又故意拨动了一下铁栅门上的大锁,对看守所长说:
“在西牢里,这种单面弹子锁已经不用了,太容易打开了。”
“黄督察长说的是。”曹安昌赶紧接道,故意把黄老板的招牌亮出来。
果然,水上飞听到“黄督察长”几个字后,立刻抬起头向外看。当他看到门口站着长了一脸麻子的黄金荣时,显然吃惊不小,他相信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青帮大亨黄金荣。黄金荣故意朝“水上飞”使了个眼色,而此时曹安昌正与所长聊着其他事情,黄金荣乘机悄悄把一个小纸团丢进牢房,“水上飞”随即抬起脚,巧妙地踩住那个纸团。
纸团里包着一串钥匙,纸上写着一行字:明日午后木渎镇石家饭店后楼相见。当天夜里,水上飞便悄悄逃出了牢房。
翌日下午,在木渎镇石家饭店,水上飞一见到黄金荣,立刻双腿跪地:
“恩人在上,请受老七一拜!”说罢,便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
水上飞,原名胡老七,太湖边上的洞庭东山人,从小练就一身轻功,飞檐走壁身轻如燕,与当时的著名飞贼燕子飞、葛飞飞、草上飞并称“四大飞贼”。
“不必客气。”黄金荣赶紧扶起水上飞,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恩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我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道上的朋友就是讲义气!”
黄金荣大发感慨,当下便开始给水上飞布置任务。要他到上海法租界做几桩大案,并详细告知每桩大案的具体地点和任务,目的是要把沈德福整下台,事情办完后,酬金定然丰厚。水上飞当即领命而去。
接下来,黄金荣又在弟子曹安昌安排下,在苏州的戏馆、赌场、妓院白相了几天,然后才乐哉悠哉地返回上海。
水上飞果然出手不凡,黄金荣一进家门,来自巡捕房的“捷报”便频传不断,几乎每天都有“新气象”。巡捕房里的沈德福成了没头苍蝇四处乱撞,越撞洋相越多,局面越糟。法国人暴跳如雷,黄金荣的弟子们躲在角落里乐得拍手看热闹。
案子越积越多,且越做越大,一桩比一桩骇人听闻。其所谓“大”,是被害人的身份一个比一个高,从法、华探长、督察、督察长,到巡捕房副总巡、总巡,副总监、总监,最后,水上飞把案子做到了法国驻沪总领事范尔迪的家里。范尔迪家里一只价值5000法郎的白色波斯猫被偷,这可急坏了领事夫人,没有了这只猫相伴,领事夫人茶不思饭不想,连觉都睡不好。范尔迪急了,亲赴巡捕房,把总监、总巡、督察长一干人等狠一通斥责,并责令近期破案。
一点线索都没有,破案岂不是空话一句!一来沈德福破案水平有限得很,他所掌握的三光码子压根儿连水上飞的踪影都寻不到;二来巡捕房的华探大多是黄金荣的弟子,他们非但不出力,反而设置重重障碍,使得沈德福的调查工作无从开展。
万般无奈之下,总巡费沃里奉总领事之命,硬着头皮走进了钧培里黄公馆,聘请黄金荣为法巡捕房高等顾问,敦请黄金荣再度出山,主持破案。
听完费沃里的一番话,黄金荣如老僧入定,默然良久。既然当初费沃里不曾任命黄金荣推荐的人选,也不曾在黄金荣退休之际聘为高等顾问,今朝临时抱佛脚,自然要让他坐一坐冷板凳,晓得他黄金荣并不是可以随意呼来唤去的。
见黄金荣迟迟不肯表态,费沃里又将最近发生的案子详细述说一遍,尤其他本人被盗走了一箱拿破仑金币,一只三克拉钻戒,两件貂皮大衣,这个损失对他来说着实不小。
“倘若这些案子不早一点侦破,整个巡捕房都是极不光彩的,对总领事也无法交代。”费沃里强调说。
“沈督察长有没有找到一些线索,或者有没有一些破案的办法?”黄金荣听完,等一歇后问。
“他要有办法就不会等这么久破不了案了。”
“好,我先摸摸情况看。”
黄金荣终于松口,但仍然是态度暧昧,没有一个明确答复。费沃里心里着急,离开黄公馆后,便直接去了总领事馆,总领事听完报告,立刻驱车赶往黄公馆,亲自聘请黄金荣出任巡捕房高等顾问,并敦请他即刻着手破案。
总领事的面子总是要给的,黄金荣终于笃定地答复了范尔迪,随即投入破案工作之中。
而实际上,黄金荣无须做任何事情,每日闭门家中坐,由弟子金九龄、程子卿、丁顺华等人陪着说说话,碰碰铜旗,然后拨几个电话给总巡费沃里,报告案情进展,说金九龄他们找到了什么线索,案情有了什么新突破等,最后的一个电话是抓到了案犯。
听说案子已破,费沃里如释重负,马上命令提审案犯。审讯地点定在费沃里的办公室里,参加审讯的除了费沃里和督察长沈德福,还有参加破案的黄金荣与金九龄。
水上飞被带上来后,见黄金荣、金九龄在场,心里并不慌张,按照事先策划,将整个案件娓娓道来,说黄督察长退休,巡捕房大换血,本想抓住这个机会大捞一把,没想到还是栽了。然后将被盗人与所盗物品一一报上,最后说在督察长沈德福家中偷走几箱鸦片,并且是上等的印度大土。
沈德福一听,恼羞成怒,抄起一个茶杯照准水上飞的脑袋砸去。好在水上飞功夫过硬,轻轻一闪就躲过了。沈德福之所以如此恼怒,便是因为法国人表面上还是要做做禁烟文章的,督察长贩烟私藏大土,而且被抓住把柄,这个督察长自然也就做到头了。正因为此,沈德福家中丢了大土不敢报案;也正因为此,黄金荣断定沈德福家中肯定藏有违禁品,所以要水上飞仔细搜寻,果然找到了这几箱鸦片。
有赃物为证,沈德福最终无法抵赖,只好听凭革职。
随后,金九龄荣升法捕房督察长,程子卿荣升法捕房政治部主任。黄金荣成为法租界巡捕房名副其实的“太上皇”。不仅如此,黄金荣自退休一直到汪伪时期,黄门势力涵盖了整个英法租界巡捕房与上海警察局。
鉴于黄金荣的声望与势力,法捕房总巡、总监与法驻沪的总领事等人,在黄金荣退休后多年,仍然经常到黄公馆,与黄金荣商量法租界治安等重大问题。
三、弟子募捐造花园
尽管黄金荣退休之后做了巡捕房的“太上皇”,势力不减,但财路却不可避免地断了许多。少了一份可观的俸禄不说,重要的是少了烟赌娼各行的红包,以及吃了原告吃被告的方便。事实上,黄金荣的戏院、澡堂子、赌台,以及房产物业颇多,每月收入可观,但黄金荣对洋钿欲望极高,没有大的进项心里便不踏实。尤其退休以后,在钱财方面算得更精细了,无论大钱小钱,只消有可能弄到手的,便毫不手软。
黄金荣60大寿时,弟子们送了大量的银洋,少则几十块,多则数千块,事后一算账,发现除去开销,净剩数万块钱。这是一笔不小的数字,黄金荣突发奇想:倘若每年搞一次寿宴,岂不等于有了一份固定的俸禄。于是从退休开始,黄金荣年年做寿,甚至向弟子们暗示,寿礼不要礼品,送银洋就好。毕竟送的东西不见得自己用得到,而银洋则不同,放到什么时候都有用而且好存放、方便统计。这笔收入除去寿宴开销,每年黄金荣可净得2万余元。
除了做寿向弟子们收取礼金外,每年的春节、中秋节、端午节,是中国人的传统大节,弟子们也要奉送孝敬钱,少则几十元多则几百元,每个节日会有千余的门徒门生来送钱,一年三个节日下来,黄金荣能收获三四万元,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遇到大事,弟子们也要出钱。所谓的大事,一是指黄家婚丧嫁娶的大事,黄金荣虽亲生儿子无几,养子却有两个,加上两个孙子,每一个的大婚都办得轰轰烈烈,加上黄家家大业大,这类事总是时有发生的。二是黄家大兴土木、搞工程建筑,也是要向弟子们“集资”的。黄金荣在退休后,把漕河泾黄家祠堂扩建成黄家花园,所需的经费,全部来自黄门弟子的“集资”。
黄金荣父母合葬的坟墓,位于上海南郊漕河泾镇,黄金荣发迹后在此处建造了一座黄家祠堂。祠堂规模不大,周围是一片田野。因平时无人打理,祠堂周围长满野草,看上去十分荒凉。黄金荣退休后,经常到祠堂看看。每逢清明也要来上坟,夏天天气炎热时,也会到这里住上几日,躲避酷暑。每当看到父母安息在荒草丛中,心里就很不是滋味。经常跟随他去黄家祠堂的弟子、私人秘书龚天健劝他将祠堂做一下修葺和扩建。
“是要好好整修一下了。”
黄金荣其实早就有此打算,只是他不想仅仅整修一下了事,既然要修,索性大动土木,建造一个规模更大的花园,彻底改变一下这里的面貌。只是工程浩大,需要的银洋断乎不是小数。这正是一个向众弟子敛财的好机会。
主意已定,黄金荣旋即喊来杜月笙、金廷荪等亨字辈弟子商议,尽管大家都晓得又要支付一大笔孝敬金,但只能表示赞同。具体的建造方案定下之后,筹款与指挥建造的具体事宜由黄金荣的心腹弟子唐嘉鹏和冯志铭共同负责。唐、冯两人首先在黄门弟子中募捐,弟子们少则出三四十元,多则数千元,其中唐嘉鹏自己出了1000元,杜月笙和金廷荪各出资4000元。这样一来,数千名弟子捐的钱,加上一大笔工商界的礼金,总数高达353万元。直到1931年黄家花园完工并购置家具后,尚余几万元。
黄家花园的规划图由杜月笙亲自出面聘请专家设计的,然后由唐嘉鹏与冯志铭指挥一班人马大兴土木,盖大殿,建楼房,垒假山,植草种树,用了三年多时间,于1931年11月正式落成。可是,黄家花园建造完工后,建筑费用却算不清了,所剩余几万元,账目却是一塌糊涂,两位经手人互相指责对方涉嫌贪污,黄金荣偏信唐嘉鹏,将冯志铭逐出了黄家花园。
黄家花园占地60亩,果然气势非同一般。花园正门朝南,两扇红漆大门上方挂一方匾额,上书“黄家花园”四个大字。门楼呈三开间房式,泥鳅脊背的屋顶上覆盖着筒瓦,檐下是清一色白色墙壁,门前是雪白的石阶,阶前由虎皮石砌成开阔地。
进门后沿路向北走,便来到花园中央的“四教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教厅”右边的六角厅,厅中竖起的石板上镌刻着蒋介石所题“文行忠信”四个大字,“四教厅”由此而得名。这是一座仿寺院大雄宝殿式的中国传统建筑,厅前陈列着一堂樊石八仙,厅内当中供着福禄寿三星,两旁分列着十二把大红木交椅,四壁挂着黎元洪、徐世昌、曹锟等人题写的匾额。
四教厅后面,是一座西洋式的二层楼房,共有12个房间,它的四周有独立的围墙,将其围成一个小庭院,专供黄金荣夏日避暑享用。
以四教厅为中心,四面分布着各具特色的亭台庙堂,包括关帝庙、观音庙,并建有假山与水塘,园内种植了成千上万株名贵花草树木,其中有上千株桂花,有金桂、银桂、丹桂、四季桂,并特地从浙江淘来一株极其珍贵的天竺桂。
黄金荣在相继为露兰春、吕美玉跌霸之后,越发觉得愧对发妻林桂生,也曾多次想把林桂生请回,却因对林桂生太过了解而未敢付诸行动。以林桂生的性格,复合纯属天方夜谭。无奈之下,黄金荣只好以这种方式寄托对桂生姐的怀念。
黄家花园建成后,黄金荣特地选定一个黄道吉日,在花园举行了盛大的落成典礼。当日上午8时,黄家花园门口燃起了爆竹,黄家花园正式挂匾起用。上海滩各路头面人物纷纷前往祝贺,加上黄门弟子与趁此吉日前来拜师的,以及附近群众,花园里一时人满为患。但凡是有身份的人,都可以到大厅里相见,而地位低下者,就在花园里到处游逛。
上午,黄金荣主持举行了隆重的落成仪式。中午在花园餐厅举办了盛大庆祝宴会,各式菜肴、各种饮品应有尽有。客人们一直玩耍到太阳西下,才尽兴离去。
此后,黄家花园便成为黄门弟子聚会的场所。每逢农历正月十三、五月十三和九月十三,黄金荣会在园内关帝庙举办庙会,黄门弟子每人出10元钱到关帝庙聚餐,由园内厨房供应宴席,剩余的钱归花园内开支。每到星期日,黄门弟子也会不约而同地来到黄家花园游玩聚餐,中午到餐厅就餐,成为惯例。黄金荣本人一般到立夏后才来花园避暑,住到8月天气凉爽后再回钧培里黄公馆。
为了与漕河泾地方的民众联络感情,黄金荣每年冬天都要在花园周围给穷人送棉衣和米粮,如有人到黄家花园门口讨饭,一般也会给每人施舍几角钱。每逢中秋都会向周围民众免费开放黄家花园,让他们进园观看滩簧戏和西洋镜,并在漕河泾上举办龙舟表演,直到通宵,所有的观众都可以免费吃到点心。
每年的六月十九,黄金荣准许善男信女免费进园到观音阁拜佛,并招待他们免费素斋。当然,这些活动费用会由黄门弟子孝敬,并由黄门弟子组织举办。
为了保护黄家花园,黄金荣还于1933年8月独资创办了漕河泾消防队,购置了两部消防车,征募了60人参加消防队。
尽管黄金荣每年从弟子手里征募大量钱财,但除了对漕河泾民众慷慨一些外,黄金荣极少在其他方面大方。他信奉佛教,却不肯出资捐助。他喜于结交僧人,但当这些僧人到黄公馆化缘募捐时,顶多奉送几百元了事。对于社会各项慈善救济,他从不做发起人资助,只做些表面同情。对于社会上三教九流的求助者,也只是施以小恩小惠进行拉拢。
由于黄金荣的敛财与吝啬,使得许多弟子渐渐与他疏远。
四、巧妙吃进“大世界”
黄金荣退休后,在从门徒门生手里搜刮钱财的同时,也在寻找其他的发财机会。早在退休前他就盯上了赫赫有名的大世界游乐场。大世界游乐场创办于1917年,于7月14日法国国庆节这一日开张,十几年来为创办人黄楚九赚取了数不尽的铜钿。
黄金荣退休后,曾与心腹弟子唐嘉鹏、龚天健等人多次密谋协商,如何将大世界弄到黄门。倘若如愿以偿,不仅黄金荣多了一项固定收入,他的众多弟子也因此多了一个捞钱机会。但以黄楚九的精明,黄金荣很难寻到机会下手。最后,弟子们多方联络,终于将大世界里一些管事人招致黄门,拜黄金荣为师。如此一来,黄金荣便可随时掌握黄楚九的动静,以待伺机下手。
从大世界的弟子那里,黄金荣了解到黄楚九的诸多内幕。尽管黄楚九经营大世界很成功,但在其他事业上却有诸多不顺。在1922年前后上海出现的信交风潮中,黄楚九开办的“上海夜市物券交易所”被迫停业,且负债累累。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赔付此债务使黄楚九手下的“日夜银行”濒临倒闭,黄楚九在卖掉私家花园洋房住宅后,又吸纳朋友股款方才保住日夜银行,避免了一场更大灾难。
在黄楚九尚未恢复元气的时候,20年代中期,上海房地产骤热,黄楚九不甘落后,几乎倾日夜银行所有,盘下浙江路、宁波路地段的一块地皮,将这块地皮上原有住户迁走,翻修了一座三层楼房。令黄楚九始料不及的是,楼房盖好正准备以好价钱出租,以尽快收回投资缓解日夜银行空虚的危机时,上海的经济形势发生了变化,经济不景气使房地产热骤然降温,致使很长一段时间里无人对这栋楼房问津。
“蛮好!”听到弟子们报来的这一系列情况,黄金荣一拍大腿,哈哈大笑,“机会终于来了!”
“师父的意思是……”龚天健到底嫩了一些,一时没明白这和大世界有什么关系。
恰好那天金廷荪到黄家花园陪黄金荣打铜旗,黄金荣便拉着金廷荪来一道商议。金廷荪早年自立门户前是黄公馆有名的铁算盘,吃进大世界这笔账自然算得清。
“如此看来,日夜银行已经没有多少储备金,此时储户大量提现的话,毫无疑问会发生挤兑,此时出手成为它的最大债权人,吃进大世界便不成问题了。”金廷荪分析说。
“蛮好!”黄金荣随即对坐在旁边的唐嘉鹏说,“你带几个弟兄去摸摸情况,看看都有哪些大储户,接下来晓得怎么做了么?”
“晓得。”
接下来,唐嘉鹏便指使一帮黄门弟子暗中奔走,四处散布谣言,说日夜银行已陷入运营危机,已无库存现金,甚至造谣说黄楚九身患绝症,将不久于世,日夜银行也面临倒闭。储户们听到这个消息,纷纷前往日夜银行提现,生怕再晚一步,存在里面的钱就兑不出来了。
与此同时,还有一帮黄门弟子,先去日夜银行买了一些存单,有几十元、上百元不等。然后在流言四起、提款风潮掀起后,也一同加入提款人群,从中兴风作浪,使事态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而黄楚九在投资房地产不得回报后,早已意识到日夜银行潜伏的危机,当储户在日夜银行门口排起长队时,他以为是内部走漏了风声,压根儿不曾想到,有人觊觎他的大世界已经多年。但黄楚九不愧是久经商场的老将,他很快采取了应对措施,首先指派银行襄理阿祥制造大笔现金运到的假象,以此来稳定人心。阿祥旋即雇佣数名巡捕押运一辆汽车到日夜银行门口,在大庭广众之下,从车上搬下四只大号铁皮箱子和八只鼓鼓囊囊的帆布袋,看起来沉甸甸的像是装满了银洋,实际都是废报纸废砖头。
这一招果然灵验,许多准备提款的人看到这一车现金运到,又听银行人员鼓吹,遂放弃了提款。与此同时,黄楚九积极筹措资金,终于说服一个来上海经商的同乡好友,盘下他在浙江路的房地产,得到几十万元现金,旋即转入日夜银行救急。一些持怀疑态度的储户得到兑现,其他不放心的储户遂放心离去。
黄金荣出手的第一个回合以失败告终。
“原因出在哪里呢?”躺在黄家花园别墅的大烟间里,黄金荣终于悟出什么地方出了破绽,随即喊来住在楼下的几名弟子。
平时黄金荣到花园避暑,身边总有一帮游手好闲的门生陪着,最常见的有龚天健、鲁锦臣、陈福康和“夜壶”阿四。1931年又有一个年轻后生程锡文拜到黄金荣门下,从此成为黄府管家,跟随黄金荣左右多年。
黄金荣悟出的破绽所在便是没有识破日夜银行运钞的假象,给黄楚九留下了喘息机会,得以筹措资金,渡过难关。
“这主要是我们的人不够得力,没有及时弄到情报。”黄金荣对身边几名弟子说,“你们几个想想看,有什么办法能打入黄楚九的核心部门?”
不久,黄楚九最信任的女秘书柳女士被收买,拜黄金荣为师。女弟子果然掌握黄楚九的核心情报。黄楚九在勉强应付了那次挤兑风波后,原先的旧病——气喘病复发,入冬后愈发严重,只得去杭州修养。
“好,趁着黄楚九不在上海,这回一定要出手快!”
坐在钧培里黄公馆的会客室里,黄金荣给一班心腹门生做了部署。未几,日夜银行新一轮提款风潮骤起,比之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黄门弟子甚至登报做广告,说黄楚九病入膏肓,日夜银行即将破产,一时间日夜银行门口,日日排起长龙。
由于黄楚九不在上海,日夜银行襄理阿祥在惊慌失措之中,竟然跑到钧培里向黄金荣求援。黄金荣立刻表示愿意帮忙,火速调集20万现金,让弟子持现金前往日夜银行,买下储户手里的存单,随即成为黄楚九的最大债权人。
在杭州的黄楚九听到消息后,抱病赶回上海。精心化装一番后,故作精神地乘车到大世界缓缓兜游一圈,显示他身体依然健康,以期打破谣言。然后,又赶到日夜银行处理事务。
虽然黄楚九商务精明,很快就稳定了一下日夜银行的局势,但他的身体状况却因为连日劳顿而急转直下,不到两个月时间,即1931年1月19日,年仅59岁的黄楚九撒手人寰。
黄金荣以日夜银行最大债权人的身份很快组织起善后委员会,宣布日夜银行进行存款清理。消息传出,上门讨债的债权人多达千人之多,旋即组成债权团,向法租界当局申请有关偿还债务的事宜。而债权团多为黄门弟子,他们控制了债权团。最终租界当局与债权团决定,出卖黄楚九的资产以偿还债务。
这正是黄金荣所要的结果,作为黄楚九的最大债权人,黄楚九的资产大世界已经非他莫属。黄金荣以最大债权人的身份,以50万元盘下大世界。就这样,黄氏大世界一夜之间成了“荣记大世界”。黄金荣终于达到夺取大世界的目的,而日夜银行的许多小储户却成了受害者,未得到任何赔偿。
从表面上看,黄金荣退休后深居简出,不问外间事,实际上与退休之前相比,黄金荣有了更多的时间与精力策划敛财,不仅指挥弟子做这种巧取豪夺的勾当,同时与巡捕房的弟子合作,做些敲诈勒索的事。
1928年,黄金荣指使唐嘉鹏绑架北洋军阀某部退伍师长、寓居上海的温公尧,勒索赎金15万余元;1933年夏,黄金荣指使徒孙王文奎绑架上海颜料巨商贝某幼子,并亲自出面“讲斤头”,贝家交出2万大洋做赎金,另送黄金荣一辆豪华汽车做谢礼;抗战胜利后,黄金荣向交通银行董事长兼总理职钱新之敲竹杠,一下“借”款2亿元,钱新之刚从大后方归来,担心在上海出事,只好如数花钱买平安。
五、黄门内讧弟子毙命
黄金荣的诸多物业,戏院、澡堂、赌台等,都是交给弟子经营打理,他本人只是按议定的数额按月收取包银。大世界盘下来后,总经理一职便成为了黄门弟子争夺的对象。由于大世界囊括了各种各类的企业,文娱、游乐、商店、餐饮等应有尽有,经营项目五花八门,收入十分丰厚。故而谁当了总经理,不仅可以大把赚钱,同时可以左右大世界,从中牟取私利。
令黄金荣始料不及的是,为了这个总经理的职位,黄门弟子大动干戈,大开杀戒,为此断送两条人命。
原来,长期以来黄门弟子之间形成诸多朋党、派别,各派别间常常为了私利互相排挤、倾轧,甚至相互暗杀。在这些帮派中,尤以顾竹轩为首的江北帮与唐嘉鹏为首的宁波帮势力最大。
顾竹轩小名顾四,绰号“瘪嘴”,来自江苏盐城。当年江淮一带连年闹洪水,成千上万的难民涌进上海,很多男人拉起了黄包车,顾竹轩便是其中之一。但很快,顾竹轩便在这帮江北弟子中崛起,成为了这帮黄包车夫的帮主。他是黄门最凶恶的弟子,代表了黄门中苏北帮的利益。
唐嘉鹏诨名“小二子”,宁波人,天资聪颖,心狠手辣,初时投靠顾竹轩,颇受赏识,并娶顾竹轩的堂妹为妻。后来势力逐渐强大,与顾竹轩发生嫌隙,转而投到黄金荣门下,在黄门弟子中代表宁波帮的利益。
大世界经理职位的角逐,首先在苏北帮和宁波帮中展开。两帮都使出浑身解数取悦黄金荣,弟子们素知黄金荣爱财,都争相向黄金荣孝敬钱财、拍马屁,同时互相攻讦,给对方造谣生事,设置障碍。
黄金荣自然晓得弟子中的帮派之争与内讧,对苏北帮与宁波帮明争暗斗争夺大世界总经理之职更是心知肚明。只是他对此并不十分关心,他关心的是弟子们的攀比进贡,他乐得躺在烟榻上点钞票。但总经理这职位最终给哪个帮派颇令他头疼,尤其这个事需要抓紧定下来,如若大世界那边耽搁了生意,那才是因小失大万分的划不来呢!
黄金荣正在钧培里的大烟间想着这件事怎样平衡,苏北帮弟子陈荣生像邻里串门一样溜达着进来了。
陈荣生其他本事谈不上,溜须拍马倒是很有一套,几句话便能把黄金荣说得眉笑颜开。更重要的是,陈荣生十分懂得孝敬师父,有事没事都会到钧培里或者黄家花园走动走动,当然少不了给黄金荣进贡,因此深得黄金荣的喜欢和信任。自打盘下大世界,陈荣生的进贡更是上了一个台阶,而此次自然也不会空手进黄府。
管家程锡文正在烟榻旁边侍奉黄金荣吸食大烟,见陈荣生进来,打个招呼便退了出去。陈荣生把一大包进贡礼金放到黄金荣面前的烟盘子里,在烟榻一头坐下。
“师父,大世界经理的人选,您想好了没?”陈荣生嘻嘻地笑着说,“我看您也别考虑了,干脆让我来做吧,我一准孝敬您比任何人都要多的包银!”
“好!”
陈荣生一句话说到关键处,黄金荣放心了,当即任命陈荣生为大世界总经理,翌日便走马上任了。
苏北帮的陈荣生做了大世界经理,这一消息让宁波帮炸了锅,唐嘉鹏不甘示弱,决心要开杀戒,夺取大世界。他派出自己的得力手下,寻机会暗杀陈荣生。
不久,陈荣生陪同黄金荣去苏州,事情办妥后,先行返回上海,而黄金荣则要留在苏州游玩数日。唐嘉鹏见时机已到,即派手下潜伏在陈荣生住宅旁边,守株待兔。深夜陈荣生回家,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于住宅门外。
黄金荣从苏州返回后,听说陈荣生被杀,当即想到为黄门弟子内讧所致,但一时手中无证据,便未作追究。由于大世界生意不可耽搁,黄金荣旋即任命唐嘉鹏为大世界总经理。唐嘉鹏如愿以偿,高调走马上任。
唐嘉鹏就任大世界总经理后,依仗势力强大,不仅在大世界广泛安插宁波帮弟兄,不把其他派别的同门弟兄放在眼里,尤其排挤打击其他派别的同门弟兄,甚至不给其他派别的兄弟包场子。
黄门中有个叫许福宝的人,是青帮“大”字辈老头子季云卿的弟子,因向唐嘉鹏包场子未成而怀恨在心。他在东方饭店开着一个房间,有天苏北帮首领顾竹轩前往相会,许福宝趁机鼓动说:
“大世界落到了唐嘉鹏手里,弟兄们怕是要饿死了!”
“是啊。”顾竹轩点点头,表示赞同。
“爽性做掉他,怎样?”许福宝做了个砍头的手势,然后说,“他死了,这位置就是你的了,到时弟兄们也能跟着过上好日子。”
此话正合顾竹轩的心意,他笑而不答,等于默许了。
于是,许福宝坐车赶到顾竹轩的徒弟王兴高家中,传达了顾竹轩的意思。
“顾四爷叫你做了唐嘉鹏。”
“好,我早就看那个赤佬活到头了!”
王兴高立即行动,当天傍晚便得到信息:唐嘉鹏正在江棉酒楼赴宴。王兴高晓得宴会后他会回大世界,便带上手枪,来到大世界门口等候。
等到半夜,唐嘉鹏从大世界出来,正要跨上自己的包车时,躲在角落里的王兴高突然拔枪射击,只消一枪,这位新任经理便随声倒地,当场毙命。
第二天一大早,黄金荣刚起床来到一楼大厅,程锡文便低声告诉他。
“师父,出大事体了!”
“啥大事体?”
“唐经理夜里被打死了。”
黄金荣愣住了,惊异,震怒,整个面孔霎时扭曲了。一月之内两名新经理毙命,就算黄金荣不在意弟子性命,传出去也有损于他的名声。尤其唐嘉鹏,他可是黄金荣手下干将,他的死着实是黄门一大损失。黄金荣当即打电话给巡捕房督察长金九龄,要他捉拿凶手。
巡捕房很快抓住了王兴高,经审问,王兴高供出了主谋顾竹轩。巡捕们随即将顾竹轩缉捕归案。金九龄与顾竹轩是儿女亲家,实在不忍心制裁顾竹轩。最后顾竹轩被判刑5年,但关了两年即获保释。
顾竹轩出狱后先往黄公馆请罪,黄金荣已失去两名心腹弟子,加之顾竹轩也是黄门干将,黄金荣哪有不原谅的道理呢。此后,黄金荣依然视顾竹轩为心腹,凡有大事都要征求其意见。只是唐嘉鹏去世后,黄金荣已将大世界总经理的职位交给了捕房的弟子丁永昌,顾、唐之争也以一死一坐监而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