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8日上午9时,调查“跃进”号的舰船编队从上海吴淞码头起航了。
这是一支庞大的编队,其中有护卫舰、扫雷舰、猎潜艇各两艘,还有4艘潜水作业打捞救生船和一条油船。全编队出海人员多达千余人。组织这么大的编队阵容,到较远和较深的公海作业,在人民海军建军史上还是第一次。正因为如此,指挥员的心情是沉重的。
“成都”舰成为编队的旗舰。陶勇等主要将领都坐镇在“成都”舰上。
天公不作美。编队起航不久,海面上的雾气越来越重,最后竟连成白茫茫的一片,海天不分。那些可以作为航海依据的水面目标和天空里的日月星辰,都被浓雾遮住了。就是站在指挥台上向前瞭望,也只能模糊地看到舰首的轮廓。陶勇下令抛锚。
到下午13时左右,雾稍微小了些,但视距仍小于0.5海里。
“怎么办?”指挥所人员都注视着陶勇。陶勇站在指挥台上,他正紧锁浓眉,左手举着望远镜凝视前方,右手捏着手绢不时地擦着望远镜的镜片。他明明知道雾在加重,但仍希望能在浓雾中看到自己的编队。他看了一下表,命令道:“拔锚起航!不能再等老天了!”他知道,新华社已经发布了关于我编队赴济州岛西南海域调查沉船的公告,必须按时到达作业区。
舰队慢慢地起航。
安舰长仿佛知道陶司令的心思,大声命令下级:“舰桥舰首增设瞭望室,按原航行计划前进!”
陶勇走上前去,朝他点点头。看得出,他对安舰长的安排表示赞成。
过了一会儿,在对诸种情况进行认真分析后,陶勇向整个编队下令:“各舰保持编队,必须在预定时间内到达目的地!”
“当当!当当!”舰首附近海区抛锚船只的钟声此起彼伏,唯有这支编队各舰船不时地发出雾号,仍在顽强挺进。
“我说小安哪,你说我们这样做有危险吗?”陶勇突然问起安立群。不等他回答,陶勇又接着说:“我们共产党人就是要同困难险阻作斗争!做不到这一点,就不是一个革命者,就是一个十足的孬种!”
陶勇是有感而发的。他给安舰长他们讲起一件事:
那是5月12日,周总理乘飞机赶到上海来指导调查“跃进”号的头一天。当时也是浓雾遮天,陶勇等领导到虹桥机场迎接总理,大家都以为飞机无法降落,总理不会再来了。可正在这时,有人前来通知:总理的座机改在龙华机场降落。陶勇他们恨不得立即赶到龙华机场。可是由于雾大,汽车不得不减速行驶。好不容易到了龙华机场,却只听到有飞机的声音,怎么也看不到飞机的影子。大家的心,一下悬到半空中,直到飞机安全着地,心还在怦怦地跳着。
说到这里,陶勇情不自禁地感慨起来:“作为一个国家领导人,真不简单!我陶勇第一个要向总理学习!”
夜已很深了。大海上除了舰船上的灯光外,就是不绝于耳的涛声。陶勇还没睡,他在舰上到处转悠着,从航海室到轮机舱、锅炉舱,连只能容纳一人的狭小的罗经室也挤进去看了看。他看到水兵们个个精力充沛,十分专注地工作着,甚至有人走到他们身边,都没有发觉。陶勇对此很是欣慰,连连问候:同志们辛苦了!
最后他来到驾驶室,见安立群还站在那里,就催促他:“小安哪,你也该休息了!”未等安舰长回答,他似乎想起什么,有些歉意地说:“我睡了你的舰长室,占了你的窝,你在哪里休息呀?”
安立群指了指驾驶室尾部的一个小仓库,说:“我睡那里面。”
陶勇有些不放心,走过去瞧了瞧,见这个小仓库连门都没有,进去要爬才行,连说:“委屈你了,委屈你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艰苦航行,编队顺利到达了“跃进”号出事地点。
第二天开了一天会。晚上,忙了整整一天的陶勇把安舰长叫到舰长室,让他坐下,把首次去寻找“跃进”号的经过一五一十再讲一遍。这个情况其实陶勇早已知道,但他为什么还要再问呢?安立群琢磨,可能是陶司令为即将开始的搜寻工作做进一步的论证。于是,安立群把经过又说了一遍:
“5月1日,我舰担任战备值班任务。下午2时多,无线电班长徐国兆报告:我国的‘跃进’号发出国际求救信号‘SOS’。我们立即向上级作了报告。傍晚,我们‘成都’舰和‘昆明’舰一起,奉命驶往南朝鲜的济州岛以南海区搜寻。翌日凌晨到达‘跃进’号失事海域。天刚放亮时,值更信号兵发现一艘汽艇。我们立即接近汽艇,发现小艇确属‘跃进’号的救生汽艇,但未发现有人。这艘汽艇的缆绳仍联结着‘跃进’号,不一会儿,‘跃进’号继续下沉,那艘小艇也不见了。又过了一会儿,声呐兵报告,发现水下有金属的回音。”
陶勇问:“是在什么位置?”
“当时航海长记下了这个位置,是北纬31度58分,东经125度15分。后来上级来电说:‘跃进’号的船员已被日本的‘壹歧丸’救起,让我们向佘山海面搜寻,找到‘壹歧丸’把中国船员接回来,我们就返航。”
“北纬31度58分,”听完安立群的叙述,陶勇沉思着说,“东经125度15分,如果这个数据准确的话,那就是说发出金属回音的地方离苏岩不远!看来,我们应该首先找到苏岩礁!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
第二天,天气依然被浓雾紧锁着,能见度很低,只能看到100米左右。但为了迅速找到“跃进”号沉船的位置,弄清情况,编队不顾大雾中作业带来的困难,立即投入了搜寻工作。陶勇命令猎潜艇“金州”、“兖州”在雾中以双艇编队搜索“跃进”号可能碰上的苏岩礁。
苏岩礁如果在陆地上会像一座山,万吨级的远洋轮停靠在它的身边会显得很不起眼。然而它沉睡在深深的海底,完全依靠水声设备去找,这就犹如大海中捞针一般。
这天下午,“金州”艇的声呐首先发现可疑目标,接着“兖州”艇的声呐也发现可疑目标。经过鉴定还不能肯定是苏岩,便又令扫雷舰“沙家店”号和“周口店”号参加进一步搜索。在扫雷舰的搜索区内,不久也发现了目标,但仍不能肯定是苏岩。这时,天也黑了,无法继续搜索了。
苏岩礁的发现,引起了张智魁与“跃进”号二副之间,在推测者与亲历者之间言辞平和而实质尖锐的争论。
“你认为船沉在什么地方?”张智魁发问,因为初步的判断关系到在礁石的何种方位进行重点探察的问题。
“应该在苏岩礁以南,因为海图标着距苏岩礁15海里转向,我们没转向便沉没了,可见离苏岩礁还远。”
张智魁问:“那你们认得苏岩礁吗?怎样知道没到苏岩礁呢?”
二副默然。他原以为苏岩礁是突兀水面向人们警告的一个标记!
悲剧的发生可能就是这样一个概念,而潜伏在海底并无露出水面的岩礁更可怕!
第三天上午,根据猎潜艇发现的目标回音音质和幅度以及水深变化判明,终于发现了苏岩礁。
找到了苏岩礁,群情振奋,陶勇就跟战争年代一样,只是狠狠地抽吸,早忘记了疲劳,立即与其他领导一起,研究划定了搜寻沉船的区域。
5月21日,在苏岩以南,以4艇编队进行搜索。因雾大,后改为2艇编队分区搜索。大约经过3个多小时搜索,“金州”艇声呐发现有金属回音,并看到海面上有大片油迹和气泡等。该艇反复通过目标上方,测出水深从50米突然变为32米,用磁性水托鉴别时感觉有吸力拉不动。这个情况,报告指挥舰后,陶勇命令指挥舰“成都”号加速前进,到达目标区后,也用声呐对目标进行反复的鉴别。
站在指挥舰上的打捞局长张智魁扒掉外衣,要下小艇去看个究竟。
“不行!”陶司令员阻止他:“你是作业的指挥,不可离开位置!想想还有没别的办法?”
“可以拖兜!”拖兜,就是将一条钢缆的两头由两条船牵引,成“U”形在海底拖拉,搜寻目标。这是张智魁惯用的土而实在的找船方法,它经常在现代化仪器、设备无计可施时高奏奇功。
“海设”、“救捞1”号在张智魁的导引下缓缓搜寻,突然看见钢缆一绷,两船都感到水下沉沉地一拉,拖住了!
在拖扫中,有两艘艇的小锚刮有白色和绿色油漆。13时左右拖到了沉船,“海设”号起锚时,锚上夹有玉米。再次抛锚时,锚钩住了沉船。至此,肯定了“金州”艇发现的目标就是“跃进”号。
陶勇他们接到报告很是高兴,陶勇在报告电文上激动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通过总参和海军迅速把这一消息报告了周总理。周恩来回电鼓励编队继续努力,一定要把“跃进”号沉没的真正原因搞清楚。
根据周总理的指示,陶勇和其他编队领导一起制定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用3艘调查作业船继续对苏岩礁和“跃进”号进行潜水探摸;3个舰艇分队一面担任警戒,一面探测该海区的水文气象地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