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古今故事报2010年第20期
一
电话是午夜时分来的,高萍慵懒地翻了个身,拿起了话筒。这是她事务所的付费电话,不管怎么说,也能赚上个几十块。高萍神智还有些迷糊,可立即就被对方的一句话给惊醒了。“我觉得自己杀了人。但其实我没有,对,我没有杀人,可我感觉我一直旁观整个的杀人现场。”这是一个男音,低低的,很有磁性,仿佛此时他不是来咨询心理问题,而是和女朋友在聊天。
“怎么说,你能具体地描述一下吗?”高萍反应很快。这个社会运转太快,各行各业都有压力,而有些压力,不足为外道;还有些压力,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到。这些压力,犹如一块块碎石,慢慢地填尽并不空旷的心里,最后郁积成为疾病。高萍隐隐感觉到今晚这个电话将会很长,她等着对方的叙述。
她要从对方的话语中,找到对方心理问题的症结,并同时找到解决办法,对他一一予以解答。这既能满足她职业的成就感,同时,也能赚上一小笔。对方肯定是有心理问题的,否则,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段打来付费电话呢。
对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开始说了起来。高萍听着听着,有些疑惑起来,他的声音一直很平静,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人。听了良久,高萍也没能发现出对方究竟是什么意图。有一刹那,高萍简直快要睡着了。他说的,绝大多数是童年时代的琐事,上学时候的趣事。没有明确的时间,没有具体的地点,只是冗长的叙述,加上不时地穿插弗洛伊德和尼采的精典论述。
高萍终于不耐烦了,嗔道:“我想告诉你,先生,这可是由你付钱的电话,这么长时间,你得花掉近百块了。我想,你不会就是和我说这些吧?”
那人干笑了两声,答道:“哦,你厌烦了,是吧?我想一个心理医生最重要的素质应该是耐心。可你,连听我说完话的耐心也没有,你会很称职吗?”这分明就是挑衅,高萍愤愤地挂断了,当然,她还不忘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号码。94556564.
高萍的心理咨询事业所,位于东街的拐角。东街那里,有一所著名的高校,还有区政府。事务所恰好处于这两者的中间,高萍开业时,选择在这个位置,考虑的是来自于学校的生意。要知道,这年月,大学生的就业压力,学费压力,让他们早由天之骄子变成了这个时代痛苦的亲历者。
事实也证明了高萍的判断,学校真的有很多学生前来就诊,甚至还不乏有年轻的讲师、助教。事业所一下子门庭若市,高萍又请了自己大学时的同学兼死党刘薇薇来帮忙。刘薇薇毕业后,在家闲了三年,高萍一邀请,她马上就来了。不过,刘薇薇早已一改当初上学时的稚气,变得老气横秋,还有,她来工作不久,就和高萍约法三章,让高萍不要干涉她的私生活,不要打听她的住所。
高萍耸耸肩。刘薇薇说到做到,该上班时,她就上班,到了下班时间,她一分钟也不肯耽搁,背上精致的挎包,蹭蹭地走出位于三楼的事务所。事业所是高萍的,她当然没有刘薇薇那样潇洒,每每看到刘薇薇扬长而去的背影,高萍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这天早上,没有人前来咨询,守在外间接电话的刘薇薇专心致志地看着报纸。高萍揉着眼睛从里间走了出来,昨天她工作迟了,临时睡在事务所里,却接到了那个电话,气得她根本没睡着。
高萍一出来,就看到刘薇薇肩膀耸动,她心里一动,赶紧走了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刘薇薇的肩,刘薇薇一下子跳了起来,猛地一回头,高萍和刘薇薇同时愣住了。高萍以为她在哭,结果刘薇薇根本不是在哭,而是耳朵里插着耳塞,正在边看报纸边听音乐,腿在有节奏地抖动着,后背当然是一耸一耸的。
刘薇薇回过神来,讪讪地说道:“对不起,”她摘下耳塞,拿起桌上的报纸,递向高萍,指着一篇报道,叹了句:“太不人道了。”
晚报的法制版登了一篇杀人案。那是一周前发生在市汀棠公园里的案件,死者是区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郑雨,女性,死的时候,被割去了舌头。记者大肆渲染着凶手的残忍与狡猾。高萍知道,这一般都是案子破了之后,以凶手来烘托警察的干练的。看到最后,果然如此。凶手是区政府门前的清洁工,据说他垂涎于郑雨姿色由来已久,终于在这天晚上,郑雨来到汀棠公园时,被他逮着了机会。强暴之后,又掐死了郑雨,并割去了她的舌头。
高萍摇了摇头,放下了报纸,可是,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疑问,忙拿起报纸再看,果然,那上面写着死者在被杀之前,打过一个电话,那个号码是94556564.经查,这部电话是汀棠公园里的公用电话亭里的。“奇怪,”高萍愣住了,昨晚就是这个电话,那个打电话的人那么迟,去汀棠公园作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给她打电话?
刘薇薇也看出了高萍的异样,忙问怎么了?高萍摇了摇头,这倒是件怪事,静观事态的发展吧。她没来由地感觉到,昨晚的那个电话,绝对不简单。对方不仅仅是想倾诉什么,而是想暗示一些什么。
二
中午,刘薇薇邀请高萍出去吃饭,这倒是从一年前她来工作时,第一次这么主动,高萍兴高采烈地答应了。在东街前方,就有一家西餐厅,俩人在那里用过餐,刘薇薇走到吧台,就要买单,高萍立即赶了过去,掏出钱来。那收银小姐乐了,连连说:“你们两姐妹,一家人还那么客气的拉来拉去做什么呀。”
出了餐厅,高萍说道:“唉呀,我们一直很相像的,你记得吗?上学时,同学们都这样说。要不是刚才收银小姐提起,我倒忘了。”
刘薇薇也笑了,答道:“是啊,是啊。一走出校门,有时感觉人就像生份了一样。记得那时候我们还经常换衣服穿呢。改天我和你好好聊聊,说说心里话。”
高萍咯咯地笑了起来,佯嗔道:“这个小妮子,拐了弯说我呢,下午咱们换换衣服,让你找回过去的感觉。你在我这里干,不至于有杨白劳的体会吧?”刘薇薇马上咯吱高萍,高萍见着鬼似地让开了,一边跑,一边告饶,“你这个小妮子,到现在还记得我怕痒。”俩个人疯了一会儿,又回到事业所上班去了。
下午,俩人真的换了衣服,高萍穿着刘薇薇的衣服,思绪忽然回到了学校,那时,她和刘薇薇多好啊,可现在,俩人真的陌生了。看得出,刘薇薇心里也有数,要不,她不会说生份这个词的。高萍也盼望着有一天,刘薇薇能再次向自己敞开心扉。
玩归玩,傍晚,到了下班时,刘薇薇又一次背上挎包,走出了事务所。高萍有些伤感,她有心想叫刘薇薇回来,换回她自己的衣服,可是,想了想之后,她就作罢了。她没有想到,这一回换衣服,竟然会出现一种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如果高萍知道这样的结果,她是绝对不会同刘薇薇换什么衣服的,甚至,她还要多花点时间和薇薇聊一聊天,谈谈人生,谈谈未来,还可以谈谈心中的白马王子。
高萍正要锁上门回到自己的住处,可门外走进一个中年妇人,她领着一个十多岁的孩子。
妇人的衣着很时髦,她也很会打扮自己。明眸皓齿,红唇欲滴,给人的感觉却没有半点轻佻,而是很端庄,就像是一个贵妇人。孩子呢,也穿着名牌的运动服,不过从进门开始,他就低着头,双手不停地绞动着,绞动着,眉宇间,似乎有着深深的忧郁。
俩人一进事务所,妇人就说开了:“我这孩子,不知怎么回事,上六年级了,上课总是分神。你帮我和他谈谈吧。”那男孩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的母亲,高萍注意到,那孩子眼里闪过一道凶光。她不由得暗吃一惊。
高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温和的向那男孩笑了笑,并示意这对母子坐下,然后开始问道:“具体是什么样的?你能谈谈吗?”
那妇人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外,又站起身来掩上门,这才说道:“我也说不好。我和他爸爸工作都很忙,我在附近的高校工作,他爸爸在区政府任职,住所呢,离你这儿挺近的。这孩子大半年前,精神就有些恍惚,我们虽然发现了,可一直引起重视。可现在,伴随而来的情况是,他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差,各个学科考试都是一团糟。就连他以前最拿手的语文,现在考试也只能考到20多分。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问他究竟怎么了,他死活不肯说。你说,我们当家长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再说,我自己也教书,说实话,大学生出现这样情况,倒是能让人理解。毕竟现在这个世界诱惑太多。可他呢,他还小啊!唉,说真的,大白天的我还不好意思来。你能帮帮我吗?”
成绩,又是成绩。现在孩子的精神压力,绝大多数来源于此。高萍让那妇人在外面等着,她领着孩子走进了里间,掩好门,然后和颜悦色地向孩子说道:“你能谈谈,你最开心的事是什么吗?”
那孩子高萍对他笑了一下之后,就一直冷冷地盯着高萍,高萍问话的时候,再次看到了孩子眼里闪过一道凶光,她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这孩子,会不会很忌恨自己?
果然,那孩子吼了起来:“开心事?我没有开心事。我讨厌,我讨厌,我什么都讨厌。我讨厌所有人,包括你。”孩子说着,猛地一拉门,冲了出去。
那妇人听到动静,正要进门,孩子却拉着那妇人的手,向外面走,那妇人尴尬地回头向高萍笑了笑,无奈地说道:“高医生,我明天,明天好好劝劝他,我们再来。”
高萍愣了一愣,这个孩子的心理问题已经很严重了。按妇人所说,他们的家庭应该很幸福,出现这样的问题少年,倒是罕见的。
本想回家的高萍被这一闹,索性再次留在事务所休息了。睡到午夜时分,电话又一次惊心地响了起来。还是那个男人。这一回,高萍注意到号码是78985465,想来,这还是一部公用电话。
三
“高医生,我刚才差点以为你接不到我的电话了。”这是那男人的开场白。高萍沉住气,问道:“是吗?怎么说?”
那人打了个哈哈,说道:“你会明白的。记得昨晚我和你说的吗?我觉得我杀了人,其实,我一直在旁观。我一次次醉心于旁观之中,有时,这种感觉让我体会到,杀人者可能也有他的乐趣。所以,这次我决定向你表露,我才是杀人者。”那男人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平静无奇,嗓音还是那样饱负磁性。即便说到自己杀人,他还是那样的不动声色。高萍想用手机报警,可是,如果对方不是所谓的杀人者,那她的名声将会被破坏。按常理,他不像是个杀人犯,因为,杀人犯根本不可能那样从容和镇定。
“你到底想做什么?”高萍有些烦躁了。然而,对方气定神闲地开始嘲弄她,“怎么,你又沉不住气了?你这个样子,实在不能胜任眼下从事的职业。你想想,我打电话来,还要付费给你。当然是为了咨询心理问题,怎么,你还不明白我心理疾病的症结在哪里吗?”
高萍为之气结,她恨恨地说道:“是啊,我真的不明白你想干什么。实话说,深更半夜跑到外面,用公用电话打收费电话,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到的。你如果明天有空的话,我建议你来我的事务所,我们慢慢聊。”
那个人在电话里嘿嘿地笑了,狡黠地问道:“为什么是明天呢?难道你在你的事务里?而且你的事务所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你的手机并没有和电话进行呼叫转移?你害怕了?不过,我还是挺佩服你的,至少你很快弄清了我在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对了,如果我现在来你这里,你会不会恐慌?”这一次,是那男人先挂断了。
高萍听着耳边嘟嘟的电话余音,不禁一阵惊悸。她被那男人说中了,如果那人现在来,她会以何种方式面对那个人,她要不要先报警?高萍拉开窗帘,望向街道。此时,虽值午夜,可外面还有很多的车流,路灯还在皎洁地眨着眼睛。这些原本很温暖的东西,在她的眼里,变得冷冰冰的。原来,她一直只是一个人,很可怜的一个人。高萍给刘薇薇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但没有人接听。放下电话后,高萍感觉手机上有水滴,她竟然流泪了。
第二天,到了十点多钟的时候,刘薇薇还是没有来上班。高萍先后给她打了数个电话,和昨晚一样,通了,但没有人接听。高萍隐隐觉得不妙了。正午的时候,她的事务所来了两名警察,把刘薇薇的死讯告诉了她。“你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吗?”一名警察认真地问道。
高萍的眼泪把自己的妆都哭花了,她想到昨天和刘薇薇换衣服,想到昨天刘薇薇主动请她吃饭,想到刘薇薇说他们生份了,没想到,那竟然会是永诀。“我想见见她,”高萍说道。
俩名警察对看了一眼,有些为难地说:“现在可能还不是时候,她死时的模样很难看。”
高萍哪管这些,她执意要去见刘薇薇的遗体,等到她亲眼见到刘薇薇,这才明白警察说的难看是什么意思,刘薇薇浑身赤裸着,全身都被刀划过了,嘴巴张得大大的,里面空空如也,她的舌头也被割去了。高萍一阵狂呕。
“你知道上次发生在汀棠公园的凶杀案吗?那时,向我们提供线索的,就是刘薇薇。”一名警察拉上了刘薇薇身上的白布,“她曾在那天晚上,去过案发现场。我们怀疑,那个清洁工可能有同党,其实那个清洁工也有些怪异,他一直说是郑雨给他打电话,让他去的。对了,你对刘薇薇了解吗?”
高萍茫然地摇了摇头,上回刘薇薇竟然也在汀棠公园。那么晚了,她跑到那里做什么?警察在高萍这里没有了解到什么,丢下一张名片,就告辞了。
高萍隐隐觉得,昨晚那个电话绝对与刘薇薇的死有关系,因为对方说过“我刚才差点以为你接不到电话了”,这说明,自己和刘薇薇俩人他都认识,而且,那个时候,那个人已经知道刘薇薇死了。进而推论,那人对自己和刘薇薇白天穿的衣服都很了解,否则,他不会把死去的刘薇薇当成了自己。要知道,她和刘薇薇从长相上,并没有相似的地方,要说有关联,唯独是昨天下午她们互换了衣服。那个打电话的人,就潜伏在自己的暗处,或者,他一直呆在自己的身边,只是没有被自己发觉而已。
高萍想到了自己所加入的那些QQ群。群里一直有头像亮在那里,可那人就是不说话;还有的头像,似乎从来没有亮过,就像他从没有上过线一样。但事实上,那人却潜水在群里,他不想让别人注意,当然也受不到别人的注意。可是就是这些人,他们群里每个人说的话,说到的每一件事,都很清楚,甚至了如指掌。
在群里,他们是知情人,参与者,而他们,又是那样的诡秘。打来电话的这个人,就是QQ群里的潜水者。只是,他潜在我们的身边。他要做什么?
高萍想到的是,该不该把把那个人打来的电话告诉警察,而这个,无疑对破案很有帮助。高萍犹豫着,她不能只关心自己的业务量,而不关心自己死去的姐妹了。尽管她在怀疑,对方的目的就是要挫伤她的事务所。
下午,那个妇人又领着孩子来了。“我的孩子的问题,你有把握解决吗?”
此时的高萍心思根本不在治病上,她就差自己没有去找心理医生了。可是那个孩子却向高萍说道:“阿姨,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高萍一愣,这个孩子,他想和自己说什么呢?她忽然害怕起来,眼前的这个孩子,给她的感觉,一如电话里的诡异男人。
四
那妇人惊喜地差点没跳起来,忙说:“高医生,高医生,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啊,他有了诉说的欲望呢。你帮帮我,帮帮我吧。”说着,那妇人主动走了出去,并带上了里间的门。
“阿姨,我认识你这里的另一个人。我今天在报上,看到她死了。她真该死。”那个在高萍眼里还很稚嫩的小孩,说起话来恶狠狠的。
高萍马上就意识到这个孩子可能发现了什么,她故意引着孩子继续着这个话题,“哦,你认识的人有很多,难道都该死吗?”高萍说着这话,脸没来由地红了。诱导一个小孩子,尤其还是有着严重的心理疾病的孩子说这话,可真是不太人道的。但是,刘薇薇可是自己的好朋友啊。
“她该死。谁叫她老是缠着我爸爸!我早就看出他们的关系不正常,但我爸爸不知道这些事已经被我发现了。只有我妈还被蒙在鼓里,她好可怜。”这孩子说到他妈妈的时候,高萍以为他会换一种口吻,可是高萍想错了,这孩子语气还是很恶毒,“她也是的,成天絮絮叨叨的,没人能受得了她!也算是她活该。”
高萍慢慢地进入了自己的角色,她用着鼓励的眼神看着这孩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如果刘薇薇一直不让自己进入她生活的原因就在于她插足了别人的家庭,高萍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她的被害了。是这孩子的爸爸杀了刘薇薇吗?
孩子警觉地意识到了什么,马上说道:“我爸爸没有杀人。我今天专门去爸爸的办公室看了,他这几天都在开会。昨天晚上,他还主持了一个会呢。她死了,我感觉心里好受多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烦我爸爸了。”
高萍定了定神,轻声问道:“那你爸爸知道他的事已经被你发现了吗?”
小男孩摇摇头答道:“没有。他想不到这些。再说,爸爸认识这个女人的时候,她是大酒店的迎宾小姐,她给我爸爸发的第一条信息,还是我看到的。那是两年前,从那时起,我就注意到她和我爸爸之间的事。”这个小孩,也是一个潜水者。他一直在旁边默默地注视着发生的一切,可是,有谁曾在意过呢?
小男孩倾诉完之后,认真地看着高萍,狡黠地问道:“听说心理医生必须具备的职业道德就是严守病人的秘密,对吧?”
高萍在聆听的时候,脑子里不自觉地想着刘薇薇的死,还有郑雨的死,她们的死之间,究竟有没有相互关联的地方。这个小男孩,心理年龄远远超出了他的生理年龄。他思维缜密,难道他是杀人的真凶。
想到这里,高萍决定诈他一诈。“你爸爸和刘薇薇在汀棠公园约会的时候,你也偷偷地跟去了,结果,他们的事情被区里办公室副主任给撞破了,你害怕办公室副主任说出来,对你爸爸不利,于是就假冒办公室副主任的名义,给暗恋办公室副主任的清洁工打了电话,让他来公园。清洁工欣喜若狂,来到公园后,杀死了那个女人,是不是?刘薇薇其实也是你杀的?对不对?”
小男孩一下子脸色变得刹白,他惶恐地嚷道:“不,不,我没有,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说着,那小男孩哇哇地哭出声来。
高萍没有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此时,她不再是心理医生了,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在面对好友枉死之后,一定要查出真相来的弱女子。不管她面前是个孩子,还是一个杀人狂,她都要穷追不舍,直至水落石出。
“你爸爸是个干部,你妈妈是个受人尊敬的老师,你为什么这样做呢?是你,损害了你们一家的前途。这也是你大学的症结,对不对?”高萍继续诱导着这个孩子。
这时,门砰的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小男孩的母亲。
她目光直直地看着高萍,高萍也和她对视着,许久,小男孩子的母亲开口说道:“别这样对待我的孩子。刘薇薇,其实是我杀的。”小男孩惊惧地看着他的妈妈,浑身不停地颤抖起来。
“别打断我。这个阿姨既然怀疑到我们家,她就一定不会放过我们了。刘薇薇和我丈夫两年前相好时,我就发现了。我一直旁敲侧击地让我丈夫离开她。终于,数周前,我丈夫铁了心和她断,俩人了断的地点选在汀棠公园,我偷看了他们之间的短信,不太放心,于是悄悄地跟去了。我还没找着我丈夫和刘薇薇,却先看到了郑雨,她也像是在寻找什么。我尾随着她,结果她先看到了我丈夫和刘薇薇,郑雨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她的目光,却始终在我丈夫和刘薇薇身上。我顿时明白了,郑雨到这里来的目的,也和我一样,她的动机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知道郑雨是肚子里藏不住话的人,明天这事就会传遍全市。这事瞒不住了。所以,我以郑雨的名义,给那个清洁工打了电话,我是个老师,善于与人沟通和交流。那个扫街的小伙子挺热心,我早就看出他看郑雨的眼神很热切。电话一打,他果然火速地赶来了。我一直躲在旁边看着,没想到郑雨很刚强,她先是反抗,受到清洁工的袭击后,她就是不肯委身于他。其实那清洁工晚上喝了很多酒,可能在拉扯的过程中,他酒劲上涌,最后竟然杀了郑雨,还说她说话不算话,惨忍地割去了她的舌头。他心里肯定有毛病,不,我们心里都有毛病。”妇人说着,泪水顺着面颊就流了下来。
高萍怔怔地听着,那个小男孩脸上也呈现出痛苦的神情。
“是的,我们都病入膏肓了。刘薇薇得知郑雨死在了公园里,立即怀疑是我丈夫杀了人。郑雨很美,又是单身,刘薇薇直到她死,也是以为我丈夫别结新欢,和郑雨好上了。那一晚,我丈夫找她分手,让刘薇薇觉得就是做给郑雨看的。或者他们之间早就有了关系,那一晚也是同样做了断的。先是刘薇薇,接着是郑雨。于是,自作聪明的刘薇薇给我丈夫发来短信,恐吓说,她准备向警方透露一些情况,如果他想没事的话,就得拿出一百万出来买平安。我丈夫和刘薇薇分手后,我还是对他不放心,把他的那部手机留在我这里了,刘薇薇万万没想到,她恐吓的人,其实是我。我迫不得已,只好瞒过我的丈夫,昨晚约了她,在九莲堂公园杀了她,想起上次的那个案子,我顺便割去了她的舌头,从此,她再也不会说什么了。高医生,我杀了人,知道是躲不过去了。我真的爱这个家,还有我的孩子。在进监狱前,我只想解开我孩子的心结,让他能健康成长。”妇人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了。那小男孩走了过去,一把搂住了他母亲的脖子,连声叫道“妈妈。对不起,妈妈。”
妇人领着自己的孩子慢慢地走了出去,临行前,她用手指在空中划了两个字“报警”。傍晚时分,高萍听到了警笛声经过诊所,一路鸣叫着冲到了区政府宿舍。
半个月后的一天雨夜,高萍又住在诊所里。
午夜时分,她怎么也睡不着,打开灯,正要找本书来看,电话却又惊心地响了起来,还是那个平静的富有磁性的声音。“高医生,你知道那两个女人为什么先后被杀了吗?是因为她们知道的太多,知道的越多,就越对自己不利。我一直在寻找郑雨去汀棠公园的原因,按我猜测,你和刘薇薇是同学,一直在暗地里打听刘薇薇的情况,得知她爱上了有妇之夫,决定帮她解决。于是,你打电话请一个患者朋友帮忙,谁知,你那个患者朋友郑雨和那个有妇之夫是同一个单位的。对不对?所以,你对郑雨的死要负责,对刘薇薇的死也要负责。一个心理医生,指使病人做这做那,并送了命,你这样做,对吗?”
高萍曾经猜想,杀死刘薇薇的,应该不可能是那个高校老师。刘薇薇给她丈夫打电话,接电话的人应该是她丈夫才对,怎么会由她出面与刘薇薇谈判呢。要知道,区政府领导的手机号印在报纸上,刘薇薇不可能发错短信的,因此,把一个对她来说如此重要的短信,传到另一个废弃不用的号码上,丝毫不可能。
还有,一个女人杀人并且割去死者的舌头,这需要多少勇气。怎么可能像说话那样轻松。这个高校教师,根本不像是如此变态冷血的人。因此,杀人者另有其人。
打这个电话是的人是谁,高萍早已经猜出来了。他应该就是这妇人的丈夫。他制造罪孽,却因为妻子的爱护得已逍遥法外。他说得对,是高萍指使郑雨去跟踪刘薇薇的。因为刘薇薇和她,在大学时就情同莫逆。她是一个同性恋者。
高萍手里紧握着话筒,这一回,她流的不是眼泪,而是豆大的汗珠了。因为这个人,说的都是事实。
他冷血,他疯狂,甚至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电话到高萍的诊所来,他是炫耀,还是像自己一样,被自己的经历纠结,不能入睡呢?
我们都有心理疾病,所编造的种种,其实不就是想避开事实吗?可是,能逃避得了吗?
高萍想着,摁下了手机上的三个键,110,她要向警方合盘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