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莉莉这天接到老同学郑鹏举的电话,郑鹏举邀请她去自己的住所参加一次别开生面的晚餐聚会,晚餐聚会于周六晚上六点进行,六点之前,他那里将会举行特殊的游戏。
贾莉莉对这一些兴趣都不大,她根本就不想参加郑鹏举的什么晚餐。郑鹏举和她是高中同学,在高三文科班中,郑鹏举成绩很差,而贾莉莉不同,她学习成绩优异,成绩的天壤之别,让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玩伴。当年考大学,郑鹏举名落孙山,而贾莉莉呢,则考取了本省的财贸学院。
现在郑鹏举做地产生商,发了大财,估计是想在当年的同学面前显摆显摆。贾莉莉想道。她字斟句酌地想着托辞拒绝,可郑鹏举用着不容置疑的话说道:“既然是老同学,这点面子你不能不给。不管你来不来,我会派车在你家楼下等,从周六中午开始等。”
贾莉莉以为郑鹏举说笑,周六上午她照常去培训班上课,11点放学后,贾莉莉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区,自己家那个单元楼下,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见到贾莉莉骑着自行车过来,那辆轿车的门开了,出来的,是贾莉莉高中时代的班长陈娟。
陈娟热情地拉着贾莉莉的手,“莉莉,好久不见了。”
贾莉莉一怔,认出了是陈娟之后,她也很兴奋,邀请陈娟进自己家去玩。陈娟摇了摇头,苦笑道:“今天就不上去了。我有任务在身,任务完成不了,哪有心思去你家玩呀。”
贾莉莉忙问是什么任务。陈娟指了指贾莉莉,“我的任务就是你。当年我是班长,你是学习委员,在一起学习生活得很默契。今天你无论如何也得给我一个面子,去参加郑鹏举家的晚餐聚会吧。我是专程来接你的,你要是不走,我也得等到今晚12点。”
贾莉莉心里一沉,她知道,这一趟自己是非去不可了。如果执意不去,也会伤害了陈娟。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我回去安排一下,马上下来和你走。”
上楼时,贾莉莉心想,这个陈娟极有可能在郑鹏举那里工作。说起来她们这几个姐妹都很落魄,自己大学毕业后,分到印染厂做财务,工作才五年,市里的印染厂就倒闭了,自己下了岗。陈娟呢,大学毕业后分到酒厂做供销,结果酒厂不景气,她也失了业。
想到这些,贾莉莉心里很难受,她回到家,把郑鹏举邀请自己去参加他家晚餐聚会的事告诉了丈夫,然后蹬蹬地下了楼,坐上了陈娟的车,径直驶向了郑鹏举家。
这一回去郑鹏举家,着着实实地让贾莉莉开了眼界。原来这人在郊区的乡下建起了一幢别墅,偌大的院落,将三层欧式风格的洋楼遮蔽得古色古香。车驶进院落后,贾莉莉注意到,院内宽敞的车道两旁,种植着各色花卉,春深时节,百花齐放,花香袭人。
贾莉莉吃惊的神情被陈娟看在眼里,陈娟微微一笑,开着车,驶进了房屋后面的车库。下了车,陈娟指了指院外不远处的一幢平房,“那里是郑总开辟的养殖场,里面饲养着鸡鸭鹅,全部都是放养的。他家的禽蛋类食品,都来自那里。用邓总的话来说,是纯天然绿色食品,郑氏品牌。”
贾莉莉默默地点了点头。陈娟的话,越发表明她就是在郑鹏举那里工作。她嘴里恭敬地称呼郑鹏举为郑总,对郑鹏举在郊区的别墅轻车熟路,对郑家的养殖场和生活起居了如指掌,这些都在无声地说着陈娟失业后的工作去向。
陈娟拨了个电话,洋楼里迅速地走出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来,远远地就向贾莉莉伸过手来,眼睛却看着陈娟道:“还是陈经理面子大,门路广。我以为请同学,用不着你这位楼盘销售部经理出面,结果,没有你,还真请不来贾莉莉。”
郑鹏举这副嘴脸,让贾莉莉心沉到了脚底。她原以为同学聚会,郑鹏举不会像那些暴发户那样,浑身上下都是用金钱包裹的骄横气。然而,她想错了。
“人都到齐了吗,郑总?”陈娟问道。
“到齐了,贾莉莉一来,我们就可以玩丢手绢游戏了,”郑鹏举说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陈娟和贾莉莉走在了前面。
丢手绢?贾莉莉一愣。这是孩子们玩的游戏,怎么今天到这里来,玩的特殊的游戏就是这个呢。她上了楼,进了客厅,映入眼帘的,都是熟悉的面孔。邓洁,刘方方,陈浩,全是高中同学。
郑鹏举走进屋来,呵呵笑道:“大家都很熟悉了,也就用不着多介绍。自从高中毕业后这些年来,我一直想把各位同学请来聚一聚,直到今天,才有了这样的机会。这样,我们有六个人,还记得我们上高中时,经常玩的丢手绢游戏吗?今天我们就来回忆一下,玩一玩这个丢手绢,找一找当年的感觉。陈经理,你去找工具。诸位,我们就围着桌子坐吧。坐着玩。”
郑鹏举领头坐了下来,几个人也一一落了座,贾莉莉硬着头皮坐了下来,她也不想把气氛弄得尴尬。
陈娟拿来了一方素雅的白手帕,放到了郑鹏举的面前。郑鹏举把手帕举了起来,“这样,我和刘方方,陈浩,三个男的;陈娟、邓洁还有贾莉莉,你们三个女的。女士优先,就在你们三个先选一个出来。”
陈娟看了看邓洁,邓洁也看了看陈娟,俩人再向贾莉莉看过来时,贾莉莉神情漠然地回望着她们两人。于是,邓洁伸手拿过了郑鹏举手中的手帕,柔声说道:“我先来。”
郑鹏举哈哈大笑道:“好。你先来,我们闭着眼睛唱,‘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大家不要告诉他。’对了,小朋友这个词不适合了,我们就用心上人吧,大家看怎么样?”
陈娟立即答道:“行啊,我们早就不是小朋友了,玩一回年青时候的游戏,叫什么也无所谓,反正是游戏嘛,大家说是不是?”屋里的几个人异口同声地答应了。只有贾莉莉,还是沉默着,没有吭声。
邓洁拿着手帕,绕着围坐的五个人慢慢地转着,围坐的五个人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唱着,刚唱结束,大伙儿睁开眼时,邓洁已经放好了手帕,正要回到座位上,贾莉莉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没有手帕。这时,坐在她对面的郑鹏举已站起身来,速度极快地拉住了邓洁,“好你这个邓洁,为什么放在我的后面。”
邓洁眯着眼笑了,也许是郑鹏举弄到了她的某个痒处,邓洁向后一仰,倒进了郑鹏举的怀里,咯咯地笑着不停。几个男士也附合着哈哈大笑。
细心的陈娟看到了贾莉莉脸色阴沉,站起身来说道:“好了好了,这回让我来。你们回到座位上,闭上眼睛。唱,唱五遍。”
众人又闭上了眼睛开始唱,陈娟呢,乘着这个时间的空档,走到贾莉莉的身边,轻声地说了句:“郑总知道你的日子过得艰难,准备让你做财务主管。月薪一万,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众人五遍唱完,各自回头去看,贾莉莉发现那块手绢正在自己的背后。她再看陈娟,已经回到了座位上,拉住她已是不可能了。于是,贾莉莉默默地站起身来,拿着手绢开始转起圈来。
“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心上人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大家不要告诉他,”这几个人唱的歌,在贾莉莉听来,显得很是刺耳,他们似乎有意地把心上人这三个字咬得特别得重。
在这一刹那,贾莉莉想起来了,上高三时,有次她们上体育课,的确玩过这个游戏,当时,郑鹏举也在。几个人把手绢丢来丢去,唯独没有丢在郑鹏举的身后。他,把这一切都记着,记在了心里。现在郑鹏举富贵逼人了,他要重玩当年的游戏,把自己放在众星捧月的位置。刚才陈娟说的很清楚了,只要自己把这个手绢丢在郑鹏举的身后,表明他是自己的心上人,就可以换得月薪一万的财务主管位置。
歌声结束,贾莉莉把手绢丢了出去。众人睁开眼来一看,都没有看到手绢的下落,接着,众人发现手绢竟然丢在贾莉莉自己的身后空位上。“好了,不玩了,我们共进晚餐吧,”陈娟抢在郑鹏举的前面说道。她看到郑鹏举脸色铁青,显然很不高兴。
众人没有离开的意思,贾莉莉也没有走。她决定,即使置身在这样荒唐的场面中,最低要求,也要保证自己的人格和尊严。
好在用餐时,郑鹏举和众人一一碰杯,没再说什么含沙射影的话来。毕竟一干人等是同学,几杯酒下肚,也放开了拘谨,聊了起来。贾莉莉一听他们的境况,立即明白了今天他们的角色。
邓洁和刘方方竟然是两口子,他们想买套便宜的房子,找到了郑鹏举,郑鹏举给了他们五折优惠,一下子给夫妻俩省了近20万。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刘方方面对邓洁躺进郑鹏举的怀里,竟然也视若无睹。
陈浩呢,则想在郑鹏举这里找份工作,郑鹏举已经答应了,让他跟在陈娟后面,做销售部副经理,月薪六千。“在这个城市,这份薪水我上哪儿也挣不到。清高没有用,文凭也没有用,在赤裸裸的金钱面前,同学还是有作用的。郑总,今后你指哪,我打哪儿,”陈浩一仰脖,和郑鹏举干了满满的一杯酒。
郑鹏举也很兴奋,连声说了几个好,然后他面红耳赤地指着贾莉莉说道:“贾莉莉,老同学,你都听到了吧?他们跟我,我吃肉,他们也吃肉。收起你那份清高吧,只要你求我,我就忘了你在刚才的游戏中犯规,仍然给你财务主管的位置,月薪呢,还是一万。”
郑鹏举说完,屋里的众人,眼睛一双双地投向贾莉莉,那些眼神中,有嫉妒,有羡慕。
贾莉莉淡淡地答道:“不,谢谢你,老同学,我的日子还能过得去。”
屋里突然寂静无声,郑鹏举气得站了起来,他正要说什么,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郑鹏举接起来一听,立即就吼叫起来,“什么,查帐,查帐你怕什么?找家会计师事务所,两天把帐做好。会计师事务所不同意做?你是猪脑子啊,这个社会,还有什么用钱摆不平的,我想想,前两天在市区中心的大道上,不是见到了一个会计师事务所吗?对,就是中力,给他们先打20万,告诉他们,以后我们的帐就委托他们来做,每年都是20万。好,就这样。”
郑鹏举挂断电话之后,贾莉莉也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老同学,刚才你开给中力的价码,可是比我的工资一年还多八万呀。实话说,那个中力,就是我开办的,就算你给20万一年,让我做假帐,我也不会答应的。这个世道,有很多东西比钱重要,比如,良心、公平、正义、上进心等等。我吃饱了,也要离开了,感谢你的晚餐,还有那别开生面的游戏。各位,再见。”
贾莉莉走了出去,屋里的人目瞪口呆。他们回味着贾莉莉的话,可是他们不知道,贾莉莉一出门,就给丈夫打了个电话,让他打车来接自己。中力会计师事务所刚成立不久,处境还很艰难。但贾莉莉心想,只要有上进的力量,事务所一定会迎来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