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一辆马车进入了蓟县,马车华伞遮盖,由两头强健有力的大马拉动,马车本身的木材在有心人眼里便是上等的材料,在幽州这种贫寒的地方是种植不了此等娇贵的林木,这种材料一般只出现在皇城,东都洛阳。
让人奇怪的是从马车内隐隐传来阵阵香味,不是一般花草的香,而是胭脂水粉的香味,这种味道对于流连于勾栏之地的浪客最是熟悉。
不少游荡在蓟县街头的不学无术之徒以为马车内乘坐的是皇城来的哪家闺秀,一个个如同寻着美味的恶狼,一路跟随马车前行,想要一睹庐山真面目,看看皇城来的女子与北地幽州的女子有何不同。
驾车的车夫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一般,也不驱赶尾随的人,径直的向将军府方向而去,这一路上竟然尾随的人越来越多,倒是一个奇怪的景象。
马车到了将军府外,停了下来,车夫跳下马车,来到门前的两个守卫面前,直接从腰间掏出一道令牌,在守卫的眼前晃了一下。
“速去通知度辽将军魏攸,京城信使奉圣上之命前来宣读圣旨,一刻钟后出来迎接圣旨!”
车夫冷冰冰的说完之后就不再言语,将腰牌重新挂在腰间,又退回了马车边。
两个守卫有些懵,还真被那车夫吓了一跳,正要呵斥一番,突然想起来令牌有一个个大大的御字,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所有带御字的令牌都是皇宫内有身份之人,那眼前之人就是从皇城来的,再想到那人说的话,两个守卫立刻反应过来。
原来是皇城来人了,带来了圣旨,那不正是将军近日一直关心的吗。
想到这,左边的那个守卫拔腿就跑,跑进府内通知将军去了。另一个守卫立即跪拜道,“小人不知是大人前来,罪该万死。”
那车夫却是看都不看守卫一眼,嗤笑一声,又继续老神自在的坐在马车的车辕上。守卫跪在地上不敢起来,额头直冒汗,生怕自己不小心就得罪了这位大人。
围在四周看热闹的人吓了一跳,说什么他们听不懂,却发现平日子看不起任何人的将军府守卫奴才一般的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口中连称大人。
众人明白原来是上头来人了,素来见官就胆小的普通老百姓不由得又退的远了一些,好些不学无术的泼皮无赖又不想离马车太远,一时间进退两难。
一刻钟的时间在围观群众的等待中一下子就过了。
只见将军府的大门嘎吱吱地完全打开了,度辽将军魏攸身着官服,容光焕发,威风八面,领着一众着盔甲的副将从府内走了出来。
魏攸躬身施了一礼,朗声道,“度辽将军魏攸恭迎信使大人到来,有失远迎,望请见谅,请信使大人现身!”
只见飘着香风的马车前头挂着的珠帘缓缓打开,只见从马车上下来一个油头粉面,衣着华丽的男子,正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下来,右手捻着兰花指,捏着一丝巾手帕,不时地擦一擦粉面,好似沾了不喜爱的灰尘一般,一动一静之间,撩起阵阵香风。
呕!
围观群众忽然集体发出这种干呕声,只是在呕吐之时想起呕吐的对象是将军大人都要行李的大人物,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呕吐给吞了回去。
就像一只打嗝的鸭子,被食物堵住了喉咙,憋的特别难受。
男子!
那华丽的衣着明显就是女装!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还是什么!
兰花指,丝巾方帕,那擦拭的撩人动作!
呕!
围观群众越想越忍不住要吐,但是又不得不忍住,那可是皇城来的大人物,一皱眉可是要死人的。
“魏将军,好久不见,可还认识奴家?”
尖细的嗓音从那粉面男子的喉咙发出,如那公鸡学做母亲鸣叫。
“原来是张公公面前红人左丰左公公,本将有礼了,公公远道而来,快请入内。”
魏攸抬头看去,原来是常侍张让门下的左丰,早年他就曾与此人相识,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既然是熟人来人,那他就放心多了。
将军府内早就铺好了一层十丈的红布地毯,刀枪林立的守卫全部撤走了,仅有的二十位侍女站立一排,恭迎大人进府。
在庭院的正中央,摆上了一个案台,祷告祭祀的贡品一个不少,那是天子降临时的排场。
“度辽将军魏攸接旨!”
左丰踏在十丈红布上,手捧了一道明黄色的圣旨,那是只有皇帝才能有的帛布,也是做工最惊喜的布料。
“臣接旨!”
魏攸带领全府的人全部跪在左丰面前,迎接圣上的旨意。
“奉圣上旨意,此次幽州临难,朕心甚痛,幸不曾酿成祸患,歼除鲜卑异族有功,郭贡刺史因公殉身,魂归大汉,追封列侯。度辽将军魏攸守卫幽州,抵挡边境异族有功,特赏黄金白两,绢布百匹,侍女十名,然一州之地不可一日无主,朕特赐封当朝宗正刘虞为幽州刺史,接管幽州事务,钦此!”
轰!
一道惊雷在魏攸的脑海中炸想,自己仅仅得到了黄金布匹的赏赐,这是为什么?自己写的密报圣上没有收到吗?密报中自己挡住了柯比能五千大军圣上难道没看到吗?不,这不可能!
魏攸失魂落魄,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他怎么也想不到,圣上竟然完全没把自己当回事,全然记不得自己替圣上在边疆作战多年的功劳。
“魏将军,还不快接旨。”
左丰的声音一下将魏攸的心绪拉回现实。
“臣领旨谢恩!”
魏攸心思百转,知道这一刻一定不能有任何异样的心思表现出来,圣上的旨意是不容质疑的。
“好啦,奴家的事做完了,给魏将军的封赏奴家替将军带来了,就在马车上。还有一事要与魏将军说,三日后刘虞刘大人就要到此地了,你们一定要做好接待的工作,日后刘大人
可是幽州的刺史,你们做好了刘大人才会重用你们。”
左丰说完,正好那车夫捧着一大叠东西进来了,那是给魏攸的赏赐之物。
见没什么事了,左丰转身就要走,魏攸一下子拉住,说道。
“左公公慢走,本将早已准备了好酒好菜为公公接风洗尘,不如多待几日如何?”
左丰从一侧衣袖中翻出另一道圣旨,扬了扬说道,“酒菜就不必了,奴家还有事情要做,听闻护都将军张梁已经去了上谷郡,奴家正好有一道圣上的旨意要去传达,就不多停留了。”
魏攸心底一凉,没想到圣上竟给张梁单独一道圣旨,这说明圣上对张梁的关注度远远高于他,虽然不知道圣旨的内容是什么,但他隐隐约约猜测到是和自己推荐他做上谷郡守有关。
那可是自己要做刺史的前提下他才能做郡守,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魏攸的心在滴血,这一刻,他忽然对张梁生出了恨意,对即将到来的刘虞也生出恨意,还有远坐朝堂的圣上,也生出了一丝不满!
“左公公,攸不甚明白,可否指点攸一番?”
魏攸靠近左丰,身份放的极低,有些低声下气,从衣袖中拿出一大叠的银票,足足一千两白银,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塞进了左丰的手中。
左丰爱财,这是皇城都知道的,魏攸曾在皇城待过,自然也知道。
左丰兰花指一捏,厚厚的一叠,心中有了一个数目,暗自欢喜接下。
“魏将军,听闻圣上对护都将军张梁十分在意,究竟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还有,司徒王允大人曾推将军为刺史,不知为何被圣上狠狠地骂了一顿,奴家猜想,可能是将军哪里惹圣上不高兴了。言尽于此,将军好自为之。”
左丰接了魏攸递过来的银票,出声提点了一番,飘然而去。
我是哪里惹圣上不高兴了?不可能啊,我是圣上密派过来,那就是圣上的人,怎么会让圣上不高兴?
等等,王司徒推荐我,却被圣上大骂,王司徒?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圣上!郭贡势大,我被排挤到了代郡不能动弹,日夜守卫幽州,这些你都看不到吗?郭贡可以有袁家做靠山,我只不过寻人合作,有什么错?我为你卖命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只想替你掌管幽州,这也不行吗?张梁不过是我手中的棋子,凭什么你要单独赏赐他,凭什么?这点赏赐我不稀罕,不稀罕!
啪!
魏攸想到气急败坏,一把夺过侍卫捧着的黄金布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布匹散落一地,黄金磕磕碰碰撒的到处都是。
“圣上的旨意谁也不准说出去,立刻封锁整个广阳,违令者,格杀勿论!”
“是!”
魏攸面色铁青,呲牙憎目,气的浑身发抖,说完这句话后,径直走入了府内书房。
左丰走出将军府时,笑呵呵的脸顿时变成了不屑,魏攸从现在起已经是一个弃子了,这种人连巴结自己的机会都没有,除非,他很有钱。
想到这,左丰再次捏了一把手中的银票,心道拿到手里的钱才是最让人放心的。
临走时,左丰还不忘向四周围观的青年群众们抛了一个媚眼,顿时将众人吓得四散逃走,左丰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