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可知道,父亲为了找你,拉着板车穿街走巷,几乎走遍大半个中国。找你的日子里,冬天冰冻三尺,大雪纷飞;夏天烈日炎炎,汗流浃背;渴了,随便喝一口凉水,饿了,吃着自带的干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父亲的身体彻底被摧垮了。父亲望眼欲穿的找你,他多想停下来,歇一歇,可是停下来,痛苦便像毒蛇一样噬啮着他的心,让他肝肠寸断,让他食不知味、寝不安眠。一家人总觉得,你没有丢,正等在某一个地方。为了你,妈妈夜夜无法入眠,泪水湿透衣襟,精神几乎崩溃,在繁忙的农活中寻求解脱,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
外公外婆年事已高,日日夜夜盼望的就是让你回家,只可惜,他们都带着遗憾躺在了黄土深处。这些年,若兰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找你,爸爸用双脚丈量土地来寻找你,而若兰在内心深处、在互联网上寻找你。
父亲和若兰抱着女郎失声痛哭,痛哭过后,便是关切的询问。在断断续续的讲述中,若兰听明白了哥哥这么多年也在苦苦寻找着家,寻找着梦中的亲人。
遥远的记忆已不太清晰,只是记得被一个路过的异乡人绑了双手,塞了嘴巴,装在麻袋里推走了,最初卖给一户人家,因为他总是逃跑,挨了不少苦打,就被人家退货了。再后来,就辗转被卖到了泰国,卖给了人妖公司。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没有证件又有人看管,打骂是家常便饭,每一天都被逼着练功,他一直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可是为了心中的梦想,为了回家,他咬紧牙关苦苦和命运抗争,只为了梦中相见这一天。仗着外貌和身材优势,他才没有被打残废,只是被定期注射了很多激素,后续又被逼迫着切除了几根肋骨好使身形苗条,在错的路上越走越远,成为人妖公司的摇钱树,今生再也没有回头路。好在他在选秀中展露头角,受到剧院重视,日子还过得下去,只不过每一天都过着强颜欢笑的日子。
相见时难别亦难,若兰和父亲多想带着她离开这里,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她无力挣脱人妖公司的控制,只有在泪光中依依惜别。
临走时,哥哥送了若兰一个精美的首饰盒子,里面装的是一颗心形的光彩熠熠的红宝石,她无奈地说,就让这颗心代替自己陪伴着若兰吧!今生能替父亲尽孝的只有若兰一个人了。哥哥又把一个精致的玉佛挂在了父亲脖子上,说“这是我亲自从佛堂里请来的四面佛,已经有高僧加持过,保佑爹爹长命百岁,一生平安!”说完虔诚地跪在了父亲脚下,恭恭敬敬地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泪眼汪汪地对父亲说“儿子不孝,今生无以为报,只好等来生再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了。”说完,两行清泪顺着俏丽的脸颊流下。若兰和父亲连忙搀扶起哥哥。哥哥又把她省下来的菲薄的收入交给父亲,老人死活不收,只是默默地淌泪,有谁能理解一个父亲此时此刻的心呢?是心酸是绝望是遗憾更是难言的苦涩!
若兰和父亲早就耳闻泰国人妖生活过得十分凄惨,在光鲜靓丽的背后每一个都有着辛酸苦难的生活,承受着难以言说的精神和肉体的伤痛,她们年轻时貌美如花,强颜欢笑;年老时,人老珠黄、贫病交加、无人问津,早早死去。虽然泰国政府已高度重视人妖的健康问题,但是和普通人相比,他们过的还是昙花一现的日子。属于他们最好的青春年华只有可怜的短短几年。可是哥哥比一般人家的穷孩子还要残,至少他们有家有亲人,可是哥哥却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敢认。
在泪光中与亲人告别,走出剧院时,夜已经深了,黑漆漆的夜幕里华灯绽放,霓虹闪烁,一轮明月像一朵洁白冰冷的花朵,宁静开放在深蓝色的天空中。偶尔天幕中闪现出几朵流光溢彩的烟花,又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了。若兰看着那眨眼即逝的烟花,一瞬间明白了哥哥为什么偏偏选在剧院相见的苦心。父母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而今面目全非,无家可归,他无以回报家人对他深深的爱,只有让自己昙花一现的美丽深深印在父亲和若兰的心头,想他的时候,除了悲伤,至少还有盛开的美丽。尽管那一瞬间是多么短暂,但是刹那的辉煌也是永恒。若兰记得小时候和哥哥一起去村头捉过萤火虫,那一闪一闪的荧光虽然小,虽然微弱,虽然短暂,可是却永远镌刻在记忆深处,每每想起家乡,响起哥哥,总能想起家乡的萤火虫。
亲爱的哥哥,想你时你在梦中,若兰会好好记住你美丽的面孔、熟悉的眼睛、动人的歌谣和美丽的舞姿。雨辰默不作声地看着若兰哭红的双眼,欲言又止,想要劝说点什么,可又无比沉重,无从说起。只好无比疼惜地拍了拍若兰的肩膀,催促她离开这个伤心之地。父亲则神思恍惚,走路高一脚浅一脚,若兰搀着老人的臂膀一步一回首离开了这个灯火辉煌的剧院,远远的,能看见那个俏丽的女子怅然地在漆黑的树荫下深深凝望着他们离去。
泰国一行回来后,老人像霜打的茄子,精神不振;又像大树上最后一片挣扎的叶子,耗尽了全部的养分,他憔悴不堪,身体巨疼,却咬紧牙关,苦苦坚持,不肯去医院。父亲对若兰说家里有事离不开他,就匆匆拖着病躯,挣扎着要回老家去。若兰再三挽留也留不住一颗执意要叶落归根的心,只能放任他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