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克点点头,“我被他们绑架后也押在那里,白缇救了我,她听到我的一番叙述,感到非常恐惧。她没有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妈妈,原来是书中写的、电影上演的狗特务。她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一直在奶奶身边长大,革命传统教育、共产主义思想的熏陶,使她由一个少先队员逐步成为一名共青团员。她暴露了自己,结果被特务残忍杀害……”
说到这里,肖克的眼泪“哗哗哗”地淌了下来。
肖克接着说:“我一生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那是一个星期天。北京中山公园游人如织。我和龙飞等人分头混杂在游人中,紧张地注视着公园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因为得到情报,特务要在那里制造爆炸事件。我来到儿童游艺场外,隔着铁栏杆,看到天真烂漫的孩子们在玩木马、滑梯、转椅。多么天真可爱的孩子,他们稚气的脸上都是笑容。这时我发现前面树丛中有一个躺椅,躺椅上坐着一个姑娘,她倚靠在那里,无精打采,头上围着淡蓝色的纱巾。她长得有点像白缇。白缇?她还活着?我带着侥幸的喜悦,跑了过去。是白缇,她愁眉苦脸地靠在那里,沉默不语。我大声叫道:‘白……缇……’她没有理睬我。我坐到她的身边。白缇穿着一身蓝制服,蓝裤子,灰皮鞋,两条又粗又黑的长辫子,辫梢上系着一只花蝴蝶结。脸上蒙着一个淡蓝的纱巾。她的脸色可不大好,灰绿色。这时,我听到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我明白了。我用手摸摸她,死一般的僵硬。白缇死了,她是个死人。我发现她手里攥着一个小马蹄闹钟,时针即将指向10时,秒针已到50……”
夏一琼紧紧抓住了肖克,说:“吓死我了!”
“原来白缇身体里塞满了烈性炸药,她已经只剩下一张人皮。”
“后来呢?”
“这时,龙飞赶来了,他迅速处理了闹钟,避免了一起重大爆炸事件。”
肖克这时已泪如雨下。
夏一琼很少看到一个男人会哭得如此模样,她被这个悲壮的可歌可泣的故事深深地感动了。
她不知怎么来安慰他,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
静寂无声。
夏一琼说:“肖克,你还会再获得幸福的,人生的道路还长,只要你是一个拥有正面能量的人。”
肖克抬起头来,“什么才是拥有正面能量的人?”
夏一琼缓缓地说:“一个拥有正面能量的人,会对人生乐观对自己信任,他们知道生活本来就悲喜交加,所以会坦然面对,宠辱不惊。当快乐来临时,会尽情享受;当烦恼来临时,会理性解决。他们相信人定胜天,有自知之明,不会自我贬损,也不会自我膨胀。乐观和自信后面,潜藏着对人生的豁达和包容。拥有正面能量的人,拥有大智慧。他们能够分清是非曲直,不会随波逐流。他们有真知灼见,通晓自然规律和世界运作的原理,博古通今,明白人人都有阴晴圆缺。拥有正面能量的人会让你觉得人生很有意思,世界五彩绚烂,他们会给你惊喜,也会给你感悟,他们能够看到山丘后面会有更美丽的风景!”
肖克激动地说:“一琼同志,你说得太好了!”
傍晚凌雨琦来了,夏一琼和肖克急忙向她询问情况。
凌雨琦说:“意远阁是日本情报部门的一个据点,蔡妮是日本人,她的父亲当年是日本关东军的将军,日本投降后剖腹自杀,她跟随母亲加入开拓团。她母亲病故后,她被一个中国商人收养,辗转来到北平定居。她长大成人后,日本情报部门通过她的亲属设法找到了她,把她发展为间谍。那个年轻的女人正是梅花党副主席黄飞虎的二女儿黄妃,她通过阿菊和蔡妮取得了联系。她们几个人逃得好快,见势不妙,立即转移。在她们的屋里搜查到密写药水、手枪和刀具。”
夏一琼自责地说:“都怪我,要不然她们不会跑掉。”
凌雨琦安慰她说:“你又没有受过特殊训练,已经表现很不错了。她们这些人个个都是杀人魔头,受过特殊训练,当时你的处境非常危险。当时我去找电话,好几处都没有电话,有个商店的电话又坏了,正好碰上巡逻的民警,才报到局里。现在北京市已对旅馆、临时户口、闲置房屋、车站、城乡结合部等处加强了巡查,争取找到更多的线索。”
肖克说:“其实寺庙、道观和教堂也应当被列为重点巡查之所。”
凌雨琦点点头,说:“我还想起一个地方,那就是医院的急诊室,也很容易躲藏。说道医院,老龙不知怎么样了?”
肖克的情绪一下减了下来,“他还是那个样子,南云和局里的同志每天挺辛苦的。”
凌雨琦说:“但愿他能睁开眼睛,我一直坚信他这个钢铁炼就的人是不会倒下去的。”
肖克问:“局里有什么新指示吗?”
凌雨琦回答:“局里一直认为这里是重中之重,敌特不会甘心,他们还会卷土重来。我已听说小牧和小陈牺牲了,李副部长让你在这里坚守,同时保护好一琼。放线钓鱼,蓄水养鱼,周围也布置了暗线。”
肖克沉吟一会儿,说:“雨琦,你说老龙那边有没有危险?他一直处于那种状态,只有南云嫂子和一个公安轮流看护。”
凌雨琦说:“局里也考虑到这种情况,一是有便衣暗中保护,二是医院保卫部的同志也会配合做好保卫工作的,一会儿我就去看老龙。”
凌雨琦来到协和医院龙飞的病房时,天已擦黑,她在帅府园东口一家面馆吃了一碗牛肉面,为夜里值班的人买了一斤蜜橘,为的是吃起来方便,又能解渴。
楼道里静悄悄的,灯光昏暗。
凌雨琦朝值班台的值班护士打了一个招呼,径直朝龙飞的病房走来。那个值班护士已经对她很熟悉了。
她刚到门口,正见一个局里值班的公安人员拿着暖壶出门,他姓孙,今年已经56岁,大家都叫他老孙头,他在局里负责后勤工作。
“啊,雨琦,来了。”他朝凌雨琦打着招呼。
“老龙怎么样?”雨琦关切地问。
“老样子,没有什么变化。”老孙头皱了皱眉头,摇摇头。
凌雨琦叹了一口气,问:“你是值白班?”
老孙头回答:“嗯,今天夜里是南云值班,她一会儿就来了,我去打壶水。”
他拿着暖壶朝开水房走去。
南云推开门走了进去。
龙飞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闭着双眼,他比上次更加消瘦,眼镜出现暗黑色的眼袋,嘴唇有些干裂,脸色惨白。
凌雨琦来到他的身边,用手摸了摸他的脸,还有些热。
旁边桌上放着一个花瓶,花瓶内插着一束红色桃花。
凌雨琦有些累了,坐到一个凳子上。
“龙飞,龙飞……”她轻轻地叫着。
龙飞没有反应,一动不动。
“龙飞,我是雨琦啊!你睁一睁眼镜……”她反复地叫着。
龙飞还是没有反应。
凌雨琦的眼镜湿润了,她剥开一个蜜橘,拿出一瓣蜜橘,小心翼翼地递到龙飞的唇上,在他的嘴唇处摩擦着。
龙飞还是一动不动。
凌雨琦的心在向下沉,她失望了,迷茫地望着病房里的电灯。
门开了,老孙头拿着灌好开水的暖壶回来了。
“老孙头,你吃一个橘子吧,老龙他不吃。”凌雨琦说到这时,哽咽着。
“雨琦,我不吃,留给夜里值班的南云吧,我已经喝了两大杯茶水了。”
“医院的伙食还好吧?”
老孙头说:“还凑合,今天晚上是老伴送的饭,米饭和木须肉片,我就爱吃这一口。”
“老孙头,你辛苦了。”
老孙头摇摇头,“不辛苦,你们比我辛苦,我听说了,小牧和小陈牺牲了,他们连命都没了,我辛苦一点算什么?只要早日把这些狗特务都抓起来,辛苦一点也值得。老龙是我们局里的这个……”他自豪地竖起大拇指,“又是我们的领导,我真希望他睁开眼睛,可是他那双眼睛就是不眨一下。我着急呀,心疼呀!看到南云一天天消瘦,我心里也不是滋味。要说护理,我和南云都是一流的,这些天勤翻身,老龙没有长半点褥疮,我每天定时给他按摩,促进血液循环。大便及时清理,及时清洗,可以说一丝不苟!”
凌雨琦说:“真谢谢您了,本来我是主动请战想护理老龙的。”
老孙头爽朗地说:“你另有任务,再说你一个大姑娘家护理一个男同志,也不合适呀。”
门开了,南云领着女儿龙晓菲悄悄走了进来。
“南云来了。”老孙头招呼道。
“哦,雨琦也在这儿。”南云朝凌雨琦点了一下头。
凌雨琦说:“我去执行任务,好几天没有来了,今天得空儿来看看老龙。”
南云转向老孙头,“今天怎么样?”
“老样子。”老孙头的声音里充满了惋惜。
龙晓菲来到龙飞面前,怔怔地望着他。
她用一只手摸着龙飞的脸,“爸爸,我看你来了,我是晓菲,你怎么还不睁开眼睛?”
她带着哭音。
龙飞一动不动。
“爸爸,你睁开眼睛看看我……”龙晓菲的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
南云也来到龙飞身边,她的眼圈也红了。
老孙头对南云嘱咐几句,回去歇息了,屋里剩下凌雨琦、南云、龙晓菲三个人。
南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拿着脸盆出去了。
凌雨琦心如刀割,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她想劝劝龙晓菲,又不知说什么好。
南云端着一盆温水进来了,她拿过毛巾,在盆里浸湿了,又拧开,然后来到龙飞床前。她撩开被子,看到龙飞骨瘦如柴的身体,眼泪又涌了出来。
凌雨琦看到这般情景,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她把龙晓菲拉到一边。
南云开始小心翼翼地给龙飞擦拭着,她一边擦拭,一边轻轻地为龙飞按摩着。
南云从带来的一个网兜里取出缝制的软垫,把它垫到龙飞的臀旁。
凌雨琦走过来,摸了摸那个软垫。
南云说:“这样垫着舒服些,他瘦得都快露出骨头了。”说着,眼泪像珠子一般滑落。
过了有一个时辰,南云说:“晓菲,你明天还要上学,回家吧。雨琦,你也回去吧,工作一天了,一定很累了。”
凌雨琦说:“我把晓菲送回家,正好顺道。”
南云说:“麻烦你了。”
“嫂子,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凌雨琦带着龙晓菲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南云和龙飞两个人。
南云坐在凳子上深情脉脉地望着龙飞,把他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龙飞的这只手有微微的热度。
又过了两个时辰。
病房外静悄悄的,没有一点杂音。
南云走出病房,去了厕所。
这时,门悄悄地开了,进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她戴着大口罩,从兜里摸出一个纸袋,撕开了,来到床头柜前,将纸袋在南云的水杯上一抖,袋里的药粉落入杯中。
她迅疾地退了出去。
一忽儿,南云回来了,又坐在那个皮凳上。
护士进来了,把一支体温表交给南云。南云熟练地把体温表夹在龙飞的左腋下。
过了八分钟,那个护士又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