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妈见鬼了!
黄栌在睡梦中被凄厉的警报声惊醒,这已经不止一次了。
她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迅速地夺过粉红色的内裤套上,抄出枕头下的白朗宁手枪,夺门而出。
多年来她一直习惯裸睡,即使是初秋,金三角这鬼地方还是酷热,她这个来自北方的女人还是不习惯这湿热的天气。
警报声是从后院的书房传过来的,警铃就设在她的床下。
黄栌穿过一道垂花门,径直扑向书房,书房的门紧锁;她从手镯上取出一个金黄色梅花形的小钥匙,打开了这个神秘的书房。
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她不由得耸了耸织细的高鼻梁。
她熟练的扭亮了灯。
五瓣梅花型的金色灯伞豁然一亮,书房沉浸在一片金色的光晕里。
这座30多平米的书房,三侧摆放着栗色的书柜,柜内整整齐齐摆放着两层书,其中不乏中外政治文学哲学历史名著,政治类有《拿破仑传》、《彼得大帝传》、《武则天传》、《慈禧太后传〉等;文学类有《金瓶梅》、《玉蒲团》、《红楼梦》、《孽海花》等;哲学类有《尼采文集》、《柏拉图选集》等;历史类有《二十五史》、《资治通鉴》、《史记》、《世界文明史》等,诚然也有《一个德国间谍的自述》、《色情间谍》、《美国中央情报局秘史》、《苏联克格勃燕子内幕》、《日本阿菊组织的兴衰》等书籍。靠南有一张梅花形的办公桌,桌上有文房四宝、台灯、放大镜、手电筒等物。
黄栌的目光在桌上飞快地扫过,紧提的心仿佛落了下来。
她又轻轻地来到文学类图书的书柜前,这是一个两米长的栗色书柜,带有梅花花纹的玻璃泛着光泽。她打开书柜的门,目光落在台湾出版的《金瓶梅》精装书上,书上有一层淡淡的灰尘,跟其他图书上的灰尘没有什么区别。
黄栌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窗外翠绿的芭蕉叶动了一下。
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黄栌捷如轻鬼,闪到门后,右手紧紧攥着白朗宁小手枪。
这是一支无声手枪,是两年前她从台湾动身来这里赴任时,父亲黄飞虎送给她的,那是一个凄冷的冬天,在台北桃园机场,梅花党内黄系首领,除了在外地有紧急任务不能脱身外,几乎全到了。
黄飞虎紧紧地揽定了女儿,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用湿润的声音说:“女儿长大了,该能自由飞翔了。你这次去的金三角训练基地,背景复杂,气候湿热,国民党残兵、地方武装、政府军、土匪、中共、苏联克格勃、美国中央情报局都在垂诞这块肥肉,毒品泛滥,刀光剑影,对你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黄栌的眼泪含在眼圈里,她努力不让它淌下来,“爸爸,你放心。我最担心的是您的身体,您的心脏不好,要坚持每天吃药……”
黄飞虎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我有美国的进口药,家里还有你妹妹小妃照顾。天高皇帝远,你一走,我是鞭长莫及呀!遇事机灵一点。”
黄栌咬着牙,点了点头。
黄飞虎从兜里掏出一支白朗宁小手枪塞到女儿手里,“把这个带上,见到它就见到爹了……”
黄栌觉得这手枪柄汗津津的。
“女儿,去吧。”
黄飞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女儿。
这时,黄飞虎的副官老鵰也凑上前来,他咧着大嘴,呲出两颗大黄牙。
“小栌,到那边有什么难事,想着招呼你老鵰叔,我一个多小时就飞到你那里。嘿,嘿。”他凑过脸,想吻一下黄栌。
黄栌扭过脸,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对送行的一干人说:“大家回去吧,我黄栌对得起咱们梅花党五朵梅花的称号,后会有期!”
她瞥了一眼老鵰,心里说:“谁跟你吻别,你嘴臭!”
飞机起飞了,黄栌满载着一个青春的梦想,来到了风景秀丽灌木丛生的金三角。
她的新任职务是梅花党金三角训练基地教务长,接替这所特务军校的前任教务长白蔷,白蔷是梅花党主席白敬斋的大女儿,她被派往美国执行新的任务。
这所训练基地的公开招牌是:PP国际橡胶研究中心。
黄栌躲在门后正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一个蓬松着头发的年轻男子敏捷地跨进门,他的手里端着一支自动步枪。
“多哥!”黄栌从门后闪了出来,拿枪的手放下了。
年轻男子见到黄栌,轻声问:“教务长,有情况吗?我听到警铃声,立刻赶来了。”
“多哥,你来得好快。”
黄栌的脸上泛出了一丝笑容。
多哥是黄栌的助手,他是缅甸人,家在果敢,是汉人,是缅甸的梅花党成员。据说他的祖先是中国浙江的官吏,在明末身居要职;清兵入关后,他的祖先随明朝末代皇帝逃到缅甸,以后便在缅甸的果敢定居,当时吴三桂率领清兵几次深入缅甸查禁明朝余党,多哥的祖先辗转流离,躲过此劫。
多哥问黄栌:“教务长,有没有东西丢失?”
黄栌没有回答他,她的目光游移,仔细查询着每一个角落。
多哥亦步亦趋。
空气似乎凝结住了,黄栌感到有点喘不过气来,在这湿热难耐的初秋,窗外传来芭蕉叶扑簌簌的声音,月光似水,柔和地泻了进来,轻轻地扑撒在书房可以侵入的地方。
金三角的夜,梦一般的美。
金三角的夜,无数难解的谜。
黄栌轻轻环绕书房一周,一抬头,正见多哥一双几乎喷火的眼睛,火辣辣盯住自己赤裸半露的乳房……
这是两只还没有发育成熟的小白柿子。
“多哥,你的眼睛看哪呢?”黄栌恢复了她平时教学训练时威严的常态,气呼呼吼道。两只小白柿子摇晃得更加剧烈了。
多哥吓得羞红了脸,黝黑的皮肤也抵不住通红的力量。
他不由得低下了头。
“多哥,你这个混蛋!上特殊课时,那些女学员你还没看够吗?你竟敢乘机作祟……”黄栌恨恨地说着,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教务长,您别误会……您真是长得太美了,爱美之心,人人有之……”
“混蛋!这是什么时候?你是一个士兵,在执行任务!你要是再想入非非,看我不用枪柄砸烂你的鸡巴!”
黄栌扭过脸,不再看他。
“教务长,我把您当成我的再生父母,我不敢有非份之想。”
“什么再生父母?放屁!咱们俩同岁,都是19岁,你盼我成一个干瘪驼背的老太婆啊!”
多哥不敢再吱声了。
忽然,角落里一种奇怪的声音打破了这夜的寂静,一个怪物突然冲了出来,在空中打了几个滚儿,滚到窗台上,滚到半空中……
黄栌不容多想,唰地扬起手,扣动了手枪的扳机……
那个怪物嗷地叫了一声,直直地落了下来……
黄栌和多哥飞快奔到屋外,只见窗外几米远的地方躺着一物。
黄栌赶到那物的跟前,蹲下身来,借着皎皎月光,仔细一看。
这是一只黑猫。
它已经死了,胸脯上呼呼地冒着鲜血。
多哥也伏下身来。
“教务长,您好枪法,它已经成为一只死猫!”
黄栌急忙站起身来,飞快来到窗前,只见窗户上玻璃皆无。
玻璃不知被何人在何时卸掉了。
书房已成为一座毫无设防的“空城”。
已是凌晨四时多了,黄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玻璃到底是什么人卸的?又是什么时候卸的?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黄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她当然知道这个书房的价值。
在这个书房里有两件价值连城的宝物,一件是,1948年至1958年10年来这座秘密特务军校历届毕业生人名单。另一件宝物是梅花党东南亚特工人名单,因为黄栌受父亲黄飞虎委托,掌管着梅花党东南亚特工组织。
风雨飘摇的1948年,蒋介石眼看大势已去,一方面派陈诚去台湾,布置退却后的建设,另一方面积极布置在大陆的潜伏特务。他认为军统和中统气数已尽,便秘密成立了一个梅花党,企图取代军统和中统,主要任务是潜伏大陆,打入中共上层,以配合他将来反攻大陆。因为国民党党徽呈梅花形状,梅花又开在凄冷的冬天,于是取名为梅花党。这个组织都是单线联系,一个特工只有一个上家和一个下家,互相不发生联系,蒋介石的谋士白敬斋任主席,军统少将黄飞虎任副主席。白敬斋是浙江绍兴人,中统出身,老谋深算。他的原配夫人绍兴才女梦韵所生一女,名为白蔷;大姨太、军统少将蔡若娟生有一女,名为白薇;二姨太王璇生有一女,名为白蕾。白蔷的背景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白蕾后来的背景是苏联克格勃。白薇尤被白敬斋看重和欣赏,不仅生得娇若雪梨,而且阴冷毒辣,白敬斋想把她培养为梅花党主席接班人。黄飞虎是山东临沂人,是一员武将,早年留学日本学习军事。他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黄栌是大姨太萧蔷薇所生,萧夫人当年是临沂城里有名的佳人,书香世家;吹拉弹唱,样样皆能,曾是鲁剧演员,但性格急躁,黄飞虎惧她几分。二姨太林妩媚是浙江富商林升的私生女儿,为黄飞虎生有一女,取名黄妃,在香港长大,以后的身份是香港的某报记者。
白敬斋的原配夫人梦韵是绍兴兰亭著名女书法家梦殊的女儿,风姿绰约,清秀可餐,且多才多艺,品德高洁,以后看清白敬斋的政治身份,几度想离婚,意愿未遂;后被白敬斋骗到台湾,在台北市郊一家尼姑庵出家为尼,以后当了住持。
梅花党有两幅记载大陆潜伏特务骨干名单的梅花图,一幅藏于南京紫金山梅花党总部,另一幅是副图,藏于何处,不得而知。
白敬斋的二女儿白薇1948年初梅花党刚刚成立时在南京中央大学新闻系上学,她的同桌是中共南京地下党员龙飞,两个人起初谁也不知对方的真实身份,一个才子,一个佳人,一见钟情,共涉爱河,由初恋到热恋。在春节演出时,龙飞饰演罗蜜欧,白薇饰演朱丽叶,校话剧队的精彩演出,博得莘莘学子一片热泪,两个人从此更加怜怜相惜,形影不离。直到南京解放前夕,中共南京地下党负责人柯原交给龙飞一个重要任务,讲解任务的内容,龙飞才知道他的恋人白薇原来是梅花党主席白敬斋的女儿,梅花党的重要联络人,组织上让他设法利用和白薇的关系打入梅花党总部,夺取那幅梅花图。这时龙飞极度痛苦,一度陷入迷惘之中,他决没有想到自己深爱的人竟是国民党特务。龙飞以大局为重,克制了个人的情感,藏在白薇所驾驶的雪弗莱轿车的后座里,设法来到南京紫金山梅花党巢穴。在白薇的丫环、中共地下党员翠屏的帮助下,他设法来到白敬斋府邸客厅下的一间暗室,找到了那幅梅花图,这幅图嵌在一幅中国画的底轴里。龙飞大喜过望,可是这幅图一遇到空气就燃烧了。龙飞钻入地穴,逃到后山,在当地游击队的掩护下来到苏北根据地。
南京解放后,龙飞跟随华东野战军首长来到紫金山这个梅花党总部之地时,这里已成为一片废墟。
白薇不知逃往何处?
白敬斋一伙也不知逃往何处?
梅花图消失了。
黄栌知道,白薇留在了大陆,她已成为梅花党大陆潜伏人员的首领之一,至于藏匿何处就不得而知了。白敬斋和自己的父亲安全转移到了台湾,就居住在台北市郊阳明山庄的别墅里。
黄栌担任教务长的这个梅花党特务军校,从1948年初梅花党一成立便应运而生,白敬斋特意选择了这个三不管地带,又是重要的交通枢纽。以前这是一个橡胶农场,只有十几座小木屋,白敬斋在这里精心盖了一个小白楼和一片小白房子,成为秘密基地;门口有便衣站岗,高大的围墙上有密密麻麻的电网,而墙外有一条泛着鱼鳞般光亮的小河,白房子依山递进,后面有一片绿色的山丘,纵深进入一片半原始状态的森林。
黑漆门右侧有一块醒目的木牌,木牌上写着:PP国际橡胶研究中心。
梅花党的英文名称,每个字的开首都是P字,故称PP,PP组织即指梅花党。
按照梅花党的规矩,每期学员学习两年,每一期只能精心挑选招募20个学员,其中有10个男学员和10个女学员,年龄15岁到30岁不等,分别来自多个国家,一律使用假名字。梅花党特务军校10年来共毕业180个学员,已秘密分派各国各地。这座特务军校的学员名单目前只有6个人知道,一个是蒋介石,一个是梅花党主席白敬斋,一个是梅花党副主席黄飞虎,一个是军校的前任教务长白蔷,一个是军校的执行校长蔡若媚,不过她经常神出鬼没,通常不在军校里。另一个就是现任教务长黄栌本人。
黄栌目前招募的学员也有20人,十男十女,他们已经学习一年多了,有来自大陆的两人,印尼华侨1人,法国1人,缅甸2人,泰国1人,老挝1人,还有来自俄罗斯、美国、巴西、波兰、日本和台湾、香港地区的人。
那么究竟是谁闯入书房想盗取学员名单或者东南亚地区梅花党人名单呢?
这些学员之中有没有中共的卧底?
或者是苏联克格勃和其他国家情报机构的卧底?
黄栌搜肠刮肚般仔细地筛查着她教授的这20个男女学员,她把主要目光集中在以下3个人身上。
一个是俄罗斯学员舒拉,这个19岁的白俄罗斯小伙子来自西伯利亚,他的父亲是苏联红军的将军,在斯大林进行的大清洗中被枪决,他的母亲被逼疯,进入疯人院不久能触电身亡。他跟随叔叔流放到西伯利亚的赤塔市,一年前越境来到日本,辗转来到香港,找到梅花党香港支部负责人、博通赌局老板金老歪,被金老歪送到这里。舒拉的外曾祖父曾是白匪将军,到了发动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后,这位白匪将军被流放到中俄边境的额尔左纳河流域附近。那里是汉族、俄罗斯族、蒙古族、鄂伦春族、达翰尔族人混居之地,所以这位白匪将军的后裔也会说一些汉话。
舒拉,这个金黄头发、蓝眼睛、肌肉发达的俄罗斯小伙子,会不会是苏联克格勃派到这里的卧底呢?
他的经历会不会是编造的呢?
黄栌派人调查过他的行踪,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另外两个深受怀疑的人是来自中国大陆的金炽和苏朵。
金炽今年29岁,一年多前从大陆越境潜逃到这里,他曾经绘声绘色地向黄栌讲述过他那段神奇的经历。
金炽几年前从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毕业后分配在广西一家出版社工作,1957年“反右”时。他因为给出版社领导提了几条意见而被打成右派。他不服气,继续提意见,结果被劳改。劳改农场在云南西部一个荒凉的地方,他不能容忍劳改农场那种苦不堪言的生活,于是在一个深夜逃了出来,他知道若逃回广西老家,肯定会重返农场,而且遭到更悲惨的厄运,惶急中决定走叛国之路,设法通过中缅边境逃到国外去。
他摸索着来到云南西南部中缅边境,在一个晚上,他跳上一辆装油的卡车,把一桶油倒掉,自己钻到油桶里,卡车通过边境,进入缅甸山区,行了一程,金炽便听到一阵激烈的枪声,有一伙说汉语的人吆喝着冲了下来,包围了卡车。
一个人吼道:“弟兄们,这可是好油,快往山上搬!”
金炽感到有两个人搬走了他所成的油桶,一个人骂道:“妈妈的,这个油桶好沉!”
另一个人道:“八成有油耗子。”
往山上走了一段,那两个人累得气喘吁吁,一个人道:“我可抬不动了,这桶好沉!”
另一个人道:“打开瞧瞧。”
油桶盖被打开,金炽暴露了,原来那两个人是国民党残匪,两个人都穿着油污的军装,胡子拉碴的,斜背着卡宾枪。
那两人一见桶内藏着个人,一起拉动了枪栓。
金炽一见忙喊:“老总,别打,我是逃过来的!”
“妈的,不是共产党的探子吧?”一个人问。
“不是。”金炽把自己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
“那就先委屈你了,带你去见我们师长。”一个人把他绑了,眼睛蒙上了布。
山路崎岖,走了约莫两个多小时,来到一个地方。
“解开他!”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
蒙眼布被解了下来,金炽眼前一片昏花,好容易才看清,这是一间木板房,一张破桌子,几把椅子,中间有个铁炉子,铁炉子上蒸锅上煮着狗头。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胖胖的军官,披着军呢大衣,满是灰尘和油腻。军官约莫60多岁,饱经风霜的样子,腰带上别着一把小手枪。
“你为什么逃到这儿?”军官问。
“没有别的出路。”他沮丧地说,接着把自己的遭遇叙述了一遍。
“你对共产党怎么看?”军官又问。
“我不想参加任何党派,我觉得共产党整人太凶。”
军官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又问:“你对国民党怎么看?”
金炽回答:“国民党腐败,贪官污吏太多,祸国殃民!”
军官咆哮道:“你他妈谁都不尿,太狂妄!”
“老总,我说的是实话呀。”金炽强辩着。
什么老总!这是我们师长,师座!旁边一个士兵纠正他。
对,师座,我的理想是当一个作家,我要写出像《红楼梦》那样的作品!金炽眼睛里闪出光辉。
书呆子!军官骂道。
有什么呆的,这是人家的理想嘛!金炽小声嘟囔着。
“你还想回去吗?”
“师座,你们千万别送我回去,回去我可就没命了!”金炽大叫着,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军官。
军官沉思了片刻,说道:“你一定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金炽被带进另外一间木板房,有人端来一个竹盘,里面有两个黑馒头和一个鱼罐头。金炽早已饿得发慌,狼吞虎咽吃起来。
夜里,金炽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双手托在脑后,心烦意乱。这一定是国民党军队驻地,就是当年被解放军打散的国民党残匪,都说他们有的逃到了缅甸,想不到我落到了他们的手里。
屋外,哨兵沉重的脚步声更使他难以入睡。
黎明,金炽被一个女人的声音惊醒,有个女人娇滴滴地问:“就是这个男人吗?”
那个军官的声音:“就是他,你看他够格吗?”
那女人看了看金炽,又出去了。
金炽起床后被带到昨日见军官的那个屋子,女人和军官正坐在那里。直到这时金炽才看清那女人的面目。她穿着一身合适的美式军服,腰间佩戴着一支白朗宁手枪,脚穿一双高跟鞋,斜戴着船型军帽,一大卷乌黑的头发垂下来;她面容娇好,皮肤像玉雕出来的,细细的高鼻梁,樱桃般红润的小嘴,一双迷人的大眼睛,放出凶悍的光芒。金炽想不到在这深山老林里还藏着这么一个鲜花般的女人,这与周围的烟草味、汗味和臭味极不协调。
那女人问了他一些情况,满意地点点头。
金炽与那人上了一辆军用吉普车,吉普车身上明显地印着国民党党徽和PP两个字母。
吉普车沿着崎岖的山路颠簸了有两个多小时,在密林深处停下,绿荫中出现一排白房子,豪华得像一座乡间别墅。
金炽被带进一个温暖的充溢着香气的房间,屋里陈设豪华,铺着花色地毯,摆着一张席梦思床,墙角排着驼色沙发,乳白色的柜内有电视机。墙上贴满了各种女人的裸照,床上堆着一些带有女人裸照的画报。
金炽好奇地看着墙上女人的裸照。
“看着新鲜吧,坐。”那女人微笑着推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家黄栌。”女人愉快地给他倒了一杯白兰地酒。
金炽早已感到干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你们这是什么地方?”他迷惑地问。
“自由世界!”黄栌自豪地说,她摘下军帽,扔到床上,又打开电视机。
屏幕上出现一个欧洲女人与一个欧洲男人做爱的镜头。
金炽生平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东西,感到一种强烈的刺激,好奇心使他睁大了眼睛。
金炽有些不能自持,黄栌故意把声音弄得大了些。
金炽感到酒劲和药劲涌了上来,他浑身触电般地发抖,产生一种强烈占有女人的欲望。
黄栌笑吟吟脱掉了军服……
朦胧中,金炽感觉到黄栌在为他脱衣服,一种羞耻心使他本能地拉住裤头,他含糊不清地问:“你要干什么?”
他清楚地看到黄栌两个高耸的乳峰之间,印着一颗小小的梅花。
“你难道不需要我吗?”黄栌温柔地说。
金炽终于在志愿书上签了字,成为梅花党的成员。这个靠近中缅边境深山里的一排白房子就是梅花党的特务军校,黄栌是学校的教务长。
金炽原名叫金二胡,金炽的名字是黄栌起的。
还有一个是1个月前从大陆逃过来的,她叫应梵,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江苏无锡人,据她说,她是前不久中共在庐山会议上定为彭黄张周反党集团一个重要成员的远亲,她的那个显名赫赫的亲戚一夜之间从权力的巅峰上跌进万丈深渊,被罢官。应梵万念俱灰,觉得在大陆没有任何前途,参军、入党、找理想工作都成泡影,萌生对中共的不满情绪,以后发展到仇恨中共,决心出逃,投奔“自由世界”。
这个19岁的无锡少女对黄栌讲述的遭遇更是惊心动魄。
应梵从无锡来到昆明,又乘坐长途汽车到达澜沧,从澜沧来到中缅边境的小镇南伞。
在边境检查站,她看到中共的边防军人荷枪实弹,戒备森严,根本无法通过。她沿着边境线徘徊了一阵,不知深浅,不敢贸然越境。
这天黄昏,她正躲在一片密林中遥望着缅甸的山峦,一条奔流不息的小河绕着山丘缓缓淌过。
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一个中年汉子,衣衫褴褛,突然向前方跑去;他一瘸一拐,正当进入深山时,枪声响了,他摇摆着,倒了下去……两个中国军人牵着一条军犬追了过去。
应梵只觉眼前一黑,扑倒在树丛里。
当她醒来时,躺在一个山坡上,阳光暖融融地照着她。她的面前站着一个身体臃肿的中年男人,一双老鼠眼,撇着八字胡,穿着丝绸衣服,一副商人模样。他的脚下有一只讲究的皮箱。
“你是谁?”
应梵惊慌地坐起来,她瞧瞧自己的身上,沾了一些草屑和树叶。
“你想过去?”他笑吟吟地问。
应梵没有说话。
“怎么?在大陆受委屈了?”他有问道。
“你是什么人?”
“珠宝商,这皮箱里就是翡翠和钱,很简单。”他呼出一口气,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你能带我出境吗?”
“当然行。”他肯定地点点头。
“我可没有钱……”她迟疑地说。
“我看出来了。”他一动不动,眼睛望着天空,天空转暗,太阳已经落山了,一切变得灰暗,空气在降温,深黛色的色彩笼罩着山林。
“我,我怎么报答你呀……”应梵真诚地望着他。
“那好办,你年轻漂亮,年轻漂亮就是资本,女人有宝物,这是上帝恩赐的,专门给男人的宝物……”他一字一顿地说,仿佛充满了自信。
应梵当然知道他指的宝物是什么,她的脸顿时绯红,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全身也抖得厉害。
“这个宝物早晚是属于男人的,不是这个男人,就是那个男人,也可能属于许多男人,也包括我。关键是身持宝物的人怎么想了,她觉得哪个更重要了……”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依然望着天空,望着太阳落下去的地方,好像全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应梵拂了拂被晚风拂动的头发,她也没有望着对方,目光游移于远方,“这么说,你要带我出境,就要得到这件宝物……”
“当然,这叫等价交换,我们商人从来都唯利是图。”
“你经常得到这些宝物吗?”应梵问这话时显得有些天真。
“你问得有些远了,不该问的请不要问。”
“可我这宝物还从来没有经手过任何男人。”她说这话时,脸色绯红。
“我看得出来,所以我才稀罕这件宝物。我是个翡翠商人,见过的宝物实在太多,有点眼花缭乱。不过,我十分珍惜宝物,从来不走眼,也不到处炫耀宝物,我会把宝物的秘密烂在肚子里。换句话说,我会珍惜你的名誉;女人往往是要名誉的,要自尊,我是鉴宝专家,这个我懂。姑娘,你要知道,越境是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弄不好连我这条命也要搭进去,中共的自动步枪不是聋子的耳朵—摆设,缅甸政府军的子弹也不是臭子,你要知道这其中的分量!”
应梵觉得他这段话真挚恳切,她感到走投无路的险境,退一步万丈深渊,进一步或许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思忖一会儿,对他说:“能给我5分钟考虑时间吗?”
珠宝商人点点头,掀起左手的衣袖,露出一块欧米茄瑞士名表。
他漫不经心的看着表。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了。
应梵咬了咬嘴唇,说:“我愿意交换宝物,但是你必须先把我带出境,我再把宝物交给你。”
珠宝商人有些生气了,他不满地说:“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力吗?我知道一条秘密通道,风里来,雨里去,已经走了10年了。我现在兴致还好,对宝物还有点兴趣和情绪,错过这个良机,恐怕物过境迁了。”
应梵见他转身欲走,情急之中,大声叫道:“我同意,我同意交换!”
一股热泪涌上她的眼眶……
“能不能再等天完全黑下来,我喜欢黑暗……”
你难道觉得天还不够黑吗?再过半小时,巡逻队就该出发了。他显然有点不耐烦了。
滚烫的泪珠从应梵的眼眶里终于滚了下来,她闭上双眼,努力抑制泪水,默默地脱下了衣服,终于脱得一丝不挂……
商人还算守信用,他带应梵绕过小河,进入一条崎岖山路,上了山坡,又攀援而下,穿过一片庄稼地,终于进入缅甸境内的果敢地区。
他们在镇上的一个客店住了一宿,第二天,商人帮她找了一个国民党老兵,这个老兵的侄子在黄栌主办的金三角特务军校当差,于是应梵投奔了这所军校。
黄栌对应梵进行了调查和考证,包括验身,没有发现破绽,于是应梵在梅花党志愿报名表上写下了工整的答辞,并改名为苏朵。
这个叫苏朵的绝色佳人才来特训班一个多月,黄栌书房的警报声开始响了。
黄栌还想到另外一个人,那是军校的教官索拉提供的线索。
他是执行校长蔡若媚的杰作,叫刘吉祥。他是蔡若媚亲自培养的变性人间谍。
刘吉祥最近返回母校,好像对黄栌的书房十分感兴趣,他总是在书房附近转悠,神色匆匆。一天清晨,索拉早起晨练,又见刘吉祥在书房前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她走过去,刘吉祥不见了踪迹。
索拉来到书房后,正见刘吉祥在书房后的墙角小便。
索拉吼道:“刘吉祥,你怎么在这里小便?”
刘吉祥红着脸说:“教官,我实在憋不住了,当年变性手术做得有点后遗症,碰了我的膀胱了,我到美国纽约去看也没有看好,落下憋不住的毛病了!”
“你呀你,这屋里的书都让你的尿气熏臊了!”
索拉今年50岁,是德国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莱比锡纳粹集中营的女看守;大战结束后,她化妆潜逃到南美洲的阿根廷,后来被梅花党收买招聘,到这里当教官。
刘吉祥成为蔡若媚校长的杰作,还有一段传奇故事。
1948年一天晚间,云南某乡镇,一个京戏班子正在演出。后台简陋的化妆棚里,刘吉祥正对着镜子化妆。他是一个美少年,十五、六岁,京剧小旦演员,饰演《吕布戏貂蝉》中的貂蝉。
一阵锣响,刘吉祥身穿戏服与饰演吕布的演员上场。
蔡若媚带着两个女随从混在观众中,她的目光落在刘吉祥的身上。
蔡若媚弹了一下烟花,问随从甲:“这出戏叫什么?”
随从甲回答:“美人计。”
蔡若媚得意地笑了:“好,美人计。”
戏演完了,刘吉祥下场卸妆。
戏班老板走进棚内。
老板说:“吉祥,今晚演的真是精彩,一会儿我请你们吃点宵夜。”
刘吉祥一边用手巾抹脸,一边说:“班头,该加点工钱了。”
老板说:“对,对,加点,加点。”
老板出去了。
蔡若媚的两个随从走了进来,两个人都蒙着面。
随从甲用手枪抵住刘吉祥的后腰,低声道:“跟我们走一趟。”
刘吉祥惊慌失措,说:“你们这是干什么?”
随从乙说:“少废话。”
两个人押着刘吉祥来到后面一辆黑色的轿车内。
对从甲把刘吉祥推入后座,坐在他旁边。
随从乙开车,蔡若媚坐在司机旁边,冷冷地说:“我会给你加工钱的!”
轿车消失在夜幕之中。
深夜,金三角梅花党训练基地。屋内,一片狼藉。
蔡若媚斜倚在布拖椅上,身着军服,歪戴着船型帽,叼着一支大烟斗,“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她把一大把钞票扔向呆立的刘吉祥。
刘吉祥双手拿着纷纷扬扬的钞票,笑了。
白日,刘吉祥独住的房间内。随从甲打开一个隔板,端进一个盘子,上面是一杯牛奶,一块蛋糕,一个茶鸡蛋。
随从甲说:“这是你的早餐。”隔板又关上了。
刘吉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蔡若媚的声音从桌下的扬声器里传出来。她在讲如何侦查、刺杀等业务。
早晨,扬声器里传出蔡若媚的吼声,要刘吉祥到射击场待命。
刘吉祥来到设计场,有4个女学员站成一排,腰里掖着手枪。
蔡若媚让刘吉祥和她们并排而立,扔给他一支小手枪。
蔡若媚指着缚在枪靶上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学员说:这个学员昨晚开小差逃跑,按军法处死,由你们执行,顺便考一下你们的枪法,每人开5枪。
刘吉祥和其他4个女学员手端手枪。
刘吉祥的手在颤抖,汗淌了下来。
他认识这个女学员,他想起与她交往的一幕一幕:
土路上,刘吉祥练习开摩托车,东倒西歪。
那个女学员正巧路过,顺势坐到他的身后,耐心教他。
女学员说:“向左,对,心要静,动作要麻利。”
刘吉祥正在屋内听课,窗户开了,一个苹果扔了进来。
女学员咯咯笑道:“小白脸,吃苹果吧,刚摘的。”
晚上,刘吉祥走出屋门,到茅厕大便,灯,突然灭了。
男女厕所间的空处,升起一个“女鬼”,她披头散发,伸着通红的长舌头,用手电照着脸,刘吉祥吓了一跳。
女学生咯咯地笑着,刘吉祥毛骨悚然。
刘吉祥拿枪的手垂下了,闭上双眼。
枪靶前的女学员大叫:“打吧,下世我做一个男人!”
蔡若媚抄起马鞭子,朝刘吉祥抽去。
刘吉祥端枪的手又提了起来。
乱枪齐发。
那个女学员被打得稀烂。
晚上,蔡若媚来到刘吉祥的住处,蔡若媚爱抚地摸着刘吉祥的伤口。她说:“我是恨铁不成钢啊!走,到我的别墅去。”
刘吉祥随蔡若媚出门进了她的轿车。
蔡若媚亲自驾车绕着山间小路行了一程,来到密林深处一个豪华的白色别墅。
蔡若媚带刘吉祥走入自己的卧房。
蔡若媚打开衣柜,取出一堆花花绿绿的旗袍、高跟鞋、丝袜、薄如蝉翼的内衣、各式乳罩。
刘吉祥迷惑不解地望着蔡若媚。
刘吉祥问:“校长,你这是……”
蔡若媚说:“我给你化化妆!来,把身上的衣服给我脱下来!”
刘吉祥嗫嚅着,恐慌地望着她。
刘吉祥说:“校长,这……”
蔡若媚厉声地说:“快脱!干咱们这行的,连命都得置之度外。”
刘吉祥脱光了衣服,蔡若媚给他穿上女式内裤,戴上乳罩,又让他穿上高领丝光红色旗袍,脚穿红色高跟鞋。
蔡若媚拉他来到梳妆镜前,亲自给他烫发,给他涂上脂粉,抹上唇膏,然后挽上他的胳膊,原地转了几圈,不禁大笑道:“哈哈,多么迷人的小姐,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刘吉祥回答:“我叫刘吉祥。”
蔡若媚吼道:“混蛋!你叫楠楠,楠楠小姐!刘楠楠!”
刘吉祥在蔡若媚的辅导下,在观察一个女学员裸体做各种动作,坐、立、走、卧、半卧等。蔡若媚在梳妆台前给刘吉祥描眉涂粉。
刘吉祥在做女人的瞟、睨、盼、瞥,活脱脱脱似女人。
蔡若媚狂笑叫:“太妙了,太妙了,无师自通!”
上午,室内,四块立地穿衣镜摆在房间四周。
刘吉祥在中间一站就能看见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他开心地大笑。
蔡若媚“啪”地打了他一记耳光。
蔡若媚吼道:“你的嘴张得那么大,难道要去吃人吗?记住,女人笑不露齿!”
蔡若媚从里屋拿来两件类似女人游泳的奇特橡皮衣。
蔡若媚说:“把这个穿上。”
刘吉祥换上这个奇特的橡皮衣,这件衣服弹力很大,紧紧束住腰部和下腹。
蔡若媚说:“除了洗澡,任何时候都不能脱下这件衣服,每周洗一次,换上另一件。”
蔡若媚打开手提包,拿出针管,在刘吉祥的臀部注射了一针,还强迫他吃下一小包药粉。
蔡若媚说:“这是雌性激素,为的是让你尽快向女人发育,我要定时给你打针,你还要定时吃药。”
舞厅内,蔡若媚、刘吉祥和女学员们在跳舞。蔡若媚与刘吉祥飞快地旋转。
舞曲转为华尔兹舞曲,蔡若媚与刘吉祥变换着舞步。
舞曲又转为探戈舞曲。
蔡若媚与刘吉祥跳起了探戈舞。
蔡若媚跳得大汗淋漓,放开刘吉祥、一到一张桌子前,拿起一个高脚杯,把杯里的洋酒一仰而尽。
她一连喝了5杯。随从甲走到她面前,扶着她说:“校长,您少喝点,注意身体……”
蔡若媚啪地打了她一个耳光。
蔡若媚说:“少喝点什么?都从下水道流走了!”
她又拿起一个酒杯,一仰而尽。
蔡若媚晃悠悠拿起一个高脚杯,走到随从甲面前,放到她的头顶上。
蔡若媚狂笑着退后十几米,然后猛地抽出手枪,一枪击碎了酒杯……
众学员狂呼:“好枪法!”
蔡若媚哈哈大笑,旋风般来到刘吉祥面前,把他抱了起来,然后跑出门外,来到一匹马前,打断缰绳,窜了上去,然后飞也似朝外奔去……
骏马狂奔,蔡若媚在马上按住刘吉祥狂奔。两个人从马上滚下来,滚到一个草丛里。
蔡若媚发疯般脱着刘吉祥的衣服,两个人疯狂地扭做一团。
蔡若媚喘吁吁地说:“明天我就对不住你了……”
第二天晚上,蔡若媚把一个外科医生带入自己的别墅。
卧房内,刘吉祥双眼蒙着黑布,躺在床上。医生从白色药箱里取出手术器械等。
医生给刘吉祥打麻醉针。蔡若媚现出一脸阴沉。
医生脱下刘吉祥的裤子,为他施行变性手术,刘吉祥痛得惨叫。
白日,学校举办时装表演。学员们坐在台下,蔡若媚坐于中央。
丰乳肥臀、楚楚动人的刘吉祥穿着一件黑旗袍,脚穿高跟鞋,上台下台,脚步一扭一款,披肩长发一飘一仗,时而还用手撩一撩额前,举目环视台下观众。
学员们都为这位妩媚动人的少女喝彩鼓掌。
蔡若媚得意地笑着。
随从甲悄悄来到蔡若媚跟前,小声说:“小姐到了。”
白薇下了轿车,款款而来。
蔡若媚高兴异常,她叫道:“小薇。”
白薇惊喜地叫道:“妈妈!”
母女俩紧紧拥抱。
蔡若媚问:“从南京来?”
白薇回答:“到香港去了一趟。”
蔡若媚问:“爸爸好吗?”
白薇说:“好,就是烟抽得凶。”
蔡若媚问:“大学快毕业了吧?”
“还差一年。”
蔡若媚说:“毕业了就到美国去攻硕士吧,别在大陆这鬼地方呆了,到处都是黄土。”
白薇说:“爸爸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兵听将令草听风。”
刘吉祥正好下台来。
蔡若媚说:“楠楠,快来,这是小薇,我的独生女儿。”
刘吉祥说:“早就听校长念叨过你,比我想象的还要靓!”
白薇说:“你好。”
蔡若媚说:“他是这里的优秀学员。这几天你们就住在一起吧。”
晚上,刘吉祥看到白薇换卫生纸,不禁惊讶道:“哎呀,你怎么出这么多的血?”
白薇说:“我来月经了。”
刘吉祥惊奇地问:“月经?那是打哪儿来的?”
白薇瞪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没有来过月经?”
刘吉祥不安地看了看自己的下身:“我……”
又一天晚上。
白薇端来温水,卷起旗袍洗下身。
刘吉祥坐在床上嘟囔道:“你也不嫌麻烦,哪儿有天天洗的?”
白薇不满地瞥他一眼,说:“我6岁时,妈妈就让我天天洗,女孩子哪儿有不天天洗的?就你脏,臭死了!”
刘吉祥说:“我每礼拜洗一次澡呀!”
白薇把水弄得“哗啦啦”响,说:“那不行,不一样。”
第二天上午。
白薇说:“妈,我不能跟他一屋住了,他是阴阳人!”
蔡若媚得意地笑道:“他是我的杰作!”
蔡若媚的豪华别墅,屋内,刘吉祥正在一个大浴盆内快活地洗浴;一边洗,一边轻声吟唱:“莫折我,折我太心酸。我是护城河边柳,这人折了那人攀。快活一瞬间。”
隔壁卧室内,蔡若媚半卧床上。
蔡若媚赞道:“好,真不愧是金嗓子,我听得险些抽了筋……完了没有?”
刘吉祥说:“来了,来了。”
刘吉祥穿着一件薄如蝉翼地肉粉色睡衣,脚穿红牡丹图饰的拖鞋笑盈盈走过来。
蔡若媚站起身,色迷迷望着他,一把将他揽到怀里。
蔡若媚说:“你真是一颗水白菜。”
刘吉祥撒娇地说:“那你是白菜叶上的一个虫。”
蔡若媚说:“对,对,老虫子。”
刘吉祥笑道:“还是一个瘸腿的,留着哈拉子的大肥虫!”
蔡若媚说:“太对了,我的宝贝!”
急吻如雨。
刘吉祥理了一下纷乱的云鬓,抚了抚压发珍珠,说:“你嘴里都有味了,我去给你沏一壶龙井茶,去去火。”
蔡若媚说:“都是吃那些乌龟王八蛋闹腾的!我这肚子里都是乌龟王八蛋!”
刘吉祥一会儿端了一壶热茶出来,倒了一杯给她。
刘吉祥说:“老公,看茶。”
蔡若媚:“怎么成老公了?”
刘吉祥回答:“如今世道,是非颠倒了。”
蔡若媚接过茶碗,“咕嘟嘟”一饮而尽。
刘吉祥娇声笑道:“瞧你渴得这样,好像喝了不要钱的茶。”
蔡若媚说:“你沏的茶,别有味道。”
刘吉祥说:“你这老嘴,好像是玉做的,还挺会说话。”
蔡若媚回答:“你也挺会说话。”
刘吉祥说:“我可不是平民院里长大的,我是书香门第,良家女子。你怎么干上这一行?”
蔡若媚说:说来话长,我爹是苏州城里有名的诗人,那一年四爷府里一个格格到苏州游玩,爹知道我唱歌好,让我去陪格格,那天晚上我陪格格坐船游苏州河,我在船上给他们唱歌。格格靠着船窗望月亮,手腕上露出金手镯。盈盈月下,她多喝了几杯,已倒在船舱里睡了,几个卫兵也醉得东倒西歪。这时,我看到水底下升起了一个大白瓜,仔细一看,原来是个人,他看到我,朝我摆摆手,示意我别声张。他伸出一只手,攀住格格的手腕,脱下她的金手镯;格格大声叫唤,卫兵门全醒了。这时,听到有人在水中说:“我是白雀儿,希望明察,不要冤枉别人。”说完,不见了,格格非常生气,命令各级官员一定要抓住白雀。可是过了几个月,也没有抓住这个飞贼,苏州的官员纷纷被革职……
刘吉祥听了,顿觉眼前升起一片水雾。
蔡若媚又绘声绘色地讲下去:“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家里洗浴,那家伙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进来。当时我看到一只猴子爬了进来,吓得昏了过去。醒来时他睡在一边,他嬉皮笑脸地说,‘小妹子真仗义,要知道,格格那个金手镯价值连城啊!’说完,给我一些银两。我说:‘谁要你的臭钱,我是良家女子;你给我破瓜了,你赔!’他听了,嘿嘿笑道:‘那晚我在水下听你在船上唱歌,都迷抽筋了……’”
刘吉祥问:“后来呢?”
蔡若媚说:“后来我就不知他哪里去了。”
蔡若媚抱起刘吉祥,落下幔帐,吹熄蜡烛。
一个黑色投影愈来愈大,是黄栌。
黄栌说:“将军大人。”
蔡若媚惊得放下刘吉祥,躬起身子。
黄栌说:“茶里有毒,一年后发作,解药在我这里,你要活命,就要听我的调遣。”
蔡若媚气得浑身发抖,颤声道:“你也太歹毒了……”
黄栌“嘿嘿”冷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蔡若媚耷拉下脑袋,说:“好,听你的。”
黄栌的投影消失了,一片黑暗。
刘吉祥问:“怎么了?”
蔡若媚说:“黄飞虎一共有两个女儿,这个人是他的大女儿黄栌,非常歹毒。”
刘吉祥发出一阵狂笑。
蔡若媚问:“你笑什么?”
刘吉祥说:“你故弄玄虚。”
蔡若媚问:“你怎么知道?”
“我明察秋毫。”
蔡若媚问:“你到底是哪条道上的?”
刘吉祥说:“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一天,蔡若媚别墅宾客盈门,川流不息。
张灯结彩的门上贴着“寿”字。酒席上,蔡若媚红光满面。
陪坐的有白薇、刘吉祥和众匪首。
宾客们溢美之词不绝于耳,蔡若媚笑脸绽开。
白薇满腹心事,忧心忡忡,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吆喝声,猜拳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蔡若媚喝得酩酊大醉,叫道:“弟兄们!今天是我五十大寿,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正赶上沧桑岁月,风云突变,幸喜有我的独生女儿小薇、学生吉祥,还有诸位弟兄陪伴,我蔡某人不胜荣幸,今儿个高兴,咱们请吉祥给我们跳个脱衣舞怎么样?”
众匪首齐声喝彩。
匪首甲叫道:“好极了!”
匪首乙说:“刘吉祥,来一个!”
蔡若媚说:“吉祥,给大家助助兴。”
刘吉祥站起来,说:“好,既然大家赏脸,我就献一回丑,也算来一个实习表演,我先去化化妆。”
刘吉祥出去了。
两个匪首也喝得半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蔡若媚有些醉了,她指着白薇说:“跟你大哥们喝一杯,喝个交杯酒,哈,哈!”
白薇布高兴地一撅嘴,说:“你瞎闹什么?”
蔡若媚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寿的日子,高兴,我他妈高兴!”
她抄起白酒,倒了3大杯,分别递给匪首,最后一杯酒递给白薇,白薇不接。
蔡若媚叫道:“喝!”
白薇回答:“不喝!你知道我从来不喝酒!”
蔡若媚叫道:“不喝酒,那你喝奶?!”
白薇冷冷地说:“你喝的才是奶。”
蔡若媚说:“你他妈扫我的兴!”
她将杯中酒泼在白薇脸上。
白薇用手抹去脸上的酒水,说道:“灌了这点马尿,你就撒酒疯!”
蔡若媚气急败坏地抄起酒瓶,掷向白薇,白薇的额角中了酒瓶,淌着血。她哭着跑出大厅,跑出门口。
刘吉祥扮成一个妙龄女郎,身着时髦的连衣裙,款款走进来。
刘吉祥媚笑着做了几个飞吻,打了几个匪子,然后开始表演脱衣舞。
在音乐声中,刘吉祥一件一件地脱着……
匪首们狂笑着,手舞足蹈。
当夜,蔡若媚的卧室内,床上,蔡若媚、刘吉祥交股而卧。
蔡若媚说:“吉祥,我这一辈子作地孽太多了,满手都是血,有时我恍恍惚惚看到吊死鬼来勾我,我吓坏了,我害怕,我孤独!吉祥,你给我作证,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啊!怎么鬼总来窜我的门儿?!”
刘吉祥说:“校长,您还是多留点后路吧。您要作孽太深,共产党是不会放过您的。”
蔡若媚说:“我不是就为梅花党多培养点特务吗,我手里没有多少人命。”
刘吉祥说:“您的军衔是少将,听说共产党定个规矩,凡是营长以上的都挨枪子儿的。”
蔡若媚听了,心里一阵哆嗦,说道:“吉祥,你发现没有,小薇最近看你的眼神不对,两眼冒着凶光……”
刘吉祥有心忡忡地说:“是不是她闻出点味儿出来了。”
蔡若媚说:“你这个丫头精得很,跟她爹一样,反正她在这儿呆不长,不过你可留点心。”
刘吉祥变得严肃起来:“校长,您要答应我一件事。”
蔡若媚支起身子:“说吧。”
刘吉祥说:“干到一定时候,我想到美国去,正正经经娶个有身份的漂亮女人为妻。”
蔡若媚说:“我答应你。”
窗户上露出一双鄙夷愤怒的眼睛,是白薇。
白薇手一抖,一枪打中了刘吉祥的手腕。
刘吉祥“哎呦”叫一声,他的手腕淌着鲜血,淌在蔡若媚的脊背上。
蔡若媚大叫一声,踢翻了刘吉祥,从枕头摸出手枪,躲到床后,向窗户射击。
一阵乱枪,双方对射,白薇的子弹朝刘吉祥的躲处射击。
刘吉祥爬向卫生间。
黄栌想到这里,心里一片寒噤。
这个刘吉祥为什么这个时候又来到培训班?
是不是蔡若媚派他回来没法盗取东南亚梅花党人名单?
蔡若媚这只老狐狸不知又在打什么算盘?
人心莫测啊!黄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的嘴里数着阿拉伯数字,可是依旧睡不着。
她想到了自己的名字。
黄栌。
黄栌是中国重要的观赏红叶树种,叶片秋季变红,鲜艳夺目,黄栌花后久留不落的不孕花的花梗,呈现粉红色羽毛状,在枝头形成似云似雾的景观。这种植物原产于中国西南,华北和浙江,喜欢光明,耐寒,成片栽植时远望宛如万缕罗纱缭绕林间,因此有“烟树”的美誉。
父亲给我取这个名字,别有意味,喜欢光明和耐寒。正值初秋,该是黄栌大放异形的时候了。
黄栌一想到金炽,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心里一阵酸溜溜的,她从心里喜欢金炽,第一次见到他便产生一种难以抑制的欲望,他生得不英武,有些猥琐,带着眼镜,瘦长脸,但是很有城府,有一种难以言状的男人魅力。黄栌一见到他,便心驰神怡,春心荡漾,就像做那种云里雾里的事情。特别是第一天见面,在小白房子的床第生涯,使她流连忘返;那是在电视机内隐藏的微型照相机拍摄的。
金炽看到这些照片,脸色微微红了一下,但不以为然。
黄栌深深感到受了羞辱,她知道金炽并不在意她。
他在意苏菲。
一个来自印尼的华侨。
一个又矮又黑又瘦的18岁女孩,她的两只大眼睛大得出奇,黑亮深湛,镶嵌在她又尖又细的脸庞上,显得很不匀称。脸上鼻翼的周围又有浅浅的黑斑,皮肤呈咖啡色。
可是金炽偏偏爱上了她。
军校有严格规定,上学期间不准谈恋爱,否则将处以一种刑罚。所谓刑罚就是剥光衣服吊在操场的大柱子上三天三夜。
黄栌深知金炽和苏菲在热恋,这些可以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来,可是她始终没有找到证据。
她一直想报复金炽。但是金炽就像一只狡猾的泥鳅,你总是抓不住它,它会悄悄溜出你的手心。
这时,黄栌希望金炽就是中共特工,那个偷越郭靖前来卧底的奸细,那个企图盗取梅花党特务军校历届毕业生名单和东南亚梅花党特工名单的人。
这样她就会把金炽和苏菲剥得一丝不挂,倒吊在大操场的白杨树杆上,就像暴晒两片干瘪苍白的鱼干。
这将是多么痛快淋漓的事情。
枯燥的训练时,黄栌总是挑金炽的毛病,挥舞拳头,把他打得晕头转向。这些学员每天不仅学习格斗、摔跤、武术、拳击,有时还要到深山里训练爬山、过沼泽地。上射击课时,教官索拉详细地讲授学员各种手枪的构造、性能,如何分解和装配,以及射击要领,并在射击靶场进行实弹演习。他们还上拍照课,接触到各种照像机,有隐藏在钢笔里、打火机里的微型像机,也有装在电话机里或镶嵌在墙壁里的照像机。
学员们还要学会在不同情况下和不同角度抢拍的技术,无论在室内、室外、阳光下、白天、黑夜、雨天、雪天中,都能运用自如。还要学会在规定的时间和条件下,抢拍天上的飞机和抽屉里的文件。学员们还要学习各种窃听技术,掌握各种小型窃听器,学习无线电收发报和编译密码、跟踪与反跟踪。学员还学习驾驶各种汽车的技术,车库里有卡车、吉普车、摩托车、自行车、轿车等各种车辆,这些车辆必须使学员驾驭自如。学员还学习跳伞、埋设定时炸弹,计算时间,投弹,操纵重型武器,甚至驾驶快艇、飞机、坦克车、装甲车等各项技术。
学员们还要学习和掌握英语、俄语、西班牙语、日语、汉语几种常用语种。
女学员还要另加一门色情课,要掌握一个色情间谍应该掌握的各种驾驭男人的本领,在阅读和观看大量淫秽画刊和录像的基础上,进行实习训练。
每当上色情课时,黄栌总是亲临现场,出苏菲和金炽的“洋相”。她在教室中间搭一座高台,让男女学员围坐两侧,命令苏菲和金炽赤身裸体进行做爱表演。但是黄栌一看到他们配合默契的精彩表演,特别是苏菲接连发出的由衷的快乐呻吟,让黄栌发出几许惆怅和嫉妒,每当这时,她便悄悄溜出现场,躲到幽处,喘息不已。
黄栌希望金炽就是这个不平静的夜晚闯入书房的人,那个卸掉书房玻璃的人。
金炽现在在做什么?
他已坠入梦乡?还是与苏菲幽会?
或者他又策划着一种别的企图?
一种莫名其妙的欲望,使黄栌悄悄地坐了起来,穿上粉红色内裤,套上了宝蓝色旗袍,穿好白色高跟鞋,拿着手枪和手电筒,像一尾鱼,流出了燥热的房间。
她穿过一个走廊,来到三进院中,这里是女学员的宿舍,一排白色的小房子,一共是10座单身公寓,每个学员住一间12平方米的卧房,配有6平方米的卫生间。
我要看苏菲在干什么?她暗暗想。
房间里传出女学员轻轻的鼾声,间或传出梦呓。
检查的结果,让黄栌大吃一惊。
法国少女安娜、大陆少女苏朵和印尼华侨苏菲都不在屋内,床上空空,只有苏朵的被窝有一些暖气。
黄栌大吃一惊。
她忽然想到有些学员的传闻。
安娜和50岁的德国女教官索拉是同性恋。
她是一个一听到“同性恋”3个字就厌恶不已的人。
不可思议。
她又走到二进院的小白房子前,这里也有10座单身公寓,和女学员居所格局一样,只不过女学员的公寓内多了一张梳妆台。
这时,操场方向突然冒起了火球,通红一片,空气里弥漫着烧糊的气味,风仗火势,火助风威。
“着火了!”
“着火了!”
“操场着火了!”
有人大声喊着。
黄栌顾不上许多,飞快攀墙而过,直奔着火的操场。
哨兵、学员等都赶来救火,有的提着水桶,有的拿着灭火器,有的抱着被子;有的衣衫不整,有的赤裸上身。
着火的地点在操场南侧,那里堆着20棵窃听树,已经化成一堆灰烬,余火伴着黑烟苟延残喘。
黄栌的心彻底地凉了。
这些窃听树是梅花党花重金从美国中央情报局买的,在操场堆放才两天;准备两天后由台湾派来的小型飞机运到大陆的边境线上,空投到指定地点,进行窃听、收集重要情报的工作。这些特殊的树干内装有微型窃听设备,空投后,栽种在指定位置,和其他树没有太大的区别,一般很难识破。
如今这些特殊作用的“间谍树”被焚烧了,化为一堆灰烬。
我可怎么向台湾交待?!
怎么向蒋总统交待呀?!
黄栌只觉眼前一黑,瘫坐在地上。
教务长,你醒醒……
多哥焦急的呼唤,使黄栌吃力地睁开眼睛,这是她的卧室,窗外天空已泛亮,一片红晕。
火!火!黄栌吃力地叫道,用手指着窗外。
“教务长,那不是火,那是早霞,天亮了。”多哥扶起她。
黄栌拼命地回忆着,她逐渐理清了思绪,恨恨地说:“军校里有中共的奸细!”
多哥点点头,“教务长说得对,中共特工混入了特训班。”
上午10时许,军校院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叫绿如意,是留驻金三角地区国民党残余军队的中校,他曾经担任李弥军长的副官,暗中从事毒品交易。一年多来他一直追求黄栌,可是黄栌对他有些漫不经心,主要原因是在他身上找不到感觉。绿如意原籍辽宁大连,天生成一副美男子的骨架,虽然已近四旬,仍然神采奕奕,双目如电,仿佛是一个上足了弦的玩家,总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动力。他的确是一件完美的玩具,黄栌的玩具。
绿中校贩毒但不吸毒,他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三不吸毒,就是喜欢玩女人,生性风流。他带领一个团驻扎在金三角地区的密林里,把周围有点姿色的年轻女人几乎都尝试遍了,什么佤族、傣族、白族、基诺人、藏族、彝族的标致女人,只要手枪一顶,个个驯服,老老实实就范;何况他一双媚眼,身材魁梧,床上功夫十分细微,有的女人简直离不开他。但是他对黄栌却一见倾心,在黄栌面前就像一只温顺的哈巴狗。他真心爱黄栌,在他的眼里,黄栌就是一块稀世和田美玉,纯真无暇。他看她身上的每一处都觉得舒适无比,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让他陶醉。这不仅因为黄栌出身高贵,官宦之家,书香门第,还因为黄栌肚脐上精心雕刻的一朵金黄色小梅花,时隐时现,闪烁在嫩乳和茸毛之间,让他迷恋。
黄栌一宿没有睡稳,再加上确信特训班混进了共党,怒气未消,烦火攻心,舌头上生了一个小小的暗疮。因此绿如意进了客厅,黄栌坐在沙发上,连屁股也没挪动一下。她的一双眼睛盯着天花板和五角梅花型吊灯,眼皮也未眨一下。
“小栌,我看你来了。”绿如意小心翼翼地说,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黄栌的脸。
黄栌没有理他,纹丝未动。
小栌,我给你带来了厄瓜多尔的香蕉,你尝尝,比这金三角的香蕉甜多了。他手一挥,一个卫兵端进一个纸箱子,卫兵打开纸箱,露出一串串黄澄澄的香蕉,净得泛光。
黄栌还是没有动一下。
绿如意从腰里摸索出一个小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
锦盒内现出一颗梅花形的寿山石,亮晶晶的,剔透晶莹,雪白玲珑,有七八厘米高。
绿如意用右手托起玉石,递到黄栌的眼前,“小栌,这可是稀世珍宝,寿山石荔枝洞,价值连城,我叫缅甸最好的工匠雕刻成一朵梅花。”
黄栌眼前一亮,眼皮眨了眨,目光落在这块玉石上。
绿如意舒展了一下腰肢,凑上去说:“这和田黄石可以比美,当年的末代皇帝溥仪到处漂泊,可是始终不肯丢弃一个皮箱,就因为箱底下藏着一块田黄玉,那是他的老祖乾隆皇帝爷的印章,3个连环印,连印链都是田黄石雕成的。这老家伙在1950年捐给中共,支持抗美援朝了。这颗荔枝洞十分纯净和珍贵,价值连城呀!”
黄栌瞥了他一眼,用右手接过这颗荔枝洞,掂在手心里,摇晃了一下,问:“哪儿弄的?”
“前几天我劫了一个菲律宾巨商,从他那里讨来的,他心疼得屎都快出来了。”
“把他杀了?”
“杀了,一枪就把他崩了,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
黄栌听了,瞪圆了眼珠,“那可有血光之灾呀!”
绿如意眼珠一转,现出满脸笑容,“我骗你呢,没杀,放了!”
“放了?!”黄栌扭过身体,直视着绿如意。
“对,放了。人家都把这宝贝交给我了,我还能要他的命吗?再说还有他那小妾哭哭啼啼求情,我就把他们一起放了。”
“放了?你这个色胆包天的家伙,还能放过他的小妾吗?你骗得了别人,可瞒不过老娘的眼睛,我可是火眼金睛!”黄栌双目射出厉光,吓得绿如意接连倒退了两步。
“我知道你是当今的孙大圣,可是我确实没动她一根毫毛,她正怀着身孕呢。”
“什么?如果那小娘们没有怀着身孕,你就把她办了?”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如意不敢,如意一生一世,只有你,只伺候黄小姐!”
黄栌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就你这夜壶嘴值钱,好话都被你说尽了。”
“小栌,我还有一件宝贝。”
“什么?”黄栌眼睛又一亮。
绿如意从兜里摸出一个绿盈盈的小玩意。
这是一个用翡翠玉雕琢的绣花鞋,只有五六厘米。
黄栌看了看这块翡翠玉,哼道:“这是翡翠玉,可没有荔枝洞值钱。”
“您就拿着玩呗,雕工不错,我在仰光城里请最好的工匠雕的。”
绿如意说着,用眼睛瞟了一下屋内。
“黄小姐,我看你气色不对,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黄栌叹了一口气,“家里闹鬼了。”
“闹的什么鬼?”
黄栌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回。
“要不然道我那里住几天,散散心,我那里山清水秀,神仙过的日子。”
黄栌拿过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
绿如意赶紧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扳着了,递到黄栌嘴边,点燃了香烟。
黄栌吐出了一个烟圈,“上你那里,我这里一团乱麻,训练任务又紧,根本就离不开。”
绿如意说:“你别把目光只盯住大陆来的两个人身上,我看那个俄罗斯小伙子也玄乎。”
“你是说舒拉?”
绿如意点点头,“虽然说中共和苏联关系紧张,可是他们毕竟是穿一条裤子的,苏联的克格勃现在非常活跃。”
黄栌说:“可是被烧的窃听树是准备空投到中共的边境线上。”
绿如意凑近她说:“这你就不懂了,苏联克格勃非常狡猾,如果烧掉窃听树,就会使你的视线只放在中共间谍身上,而忽略了他的存在。这叫声东击西,金蝉脱壳之计!”
黄栌挪了挪身子,皱皱眉头说:“你嘴有味,离我远一点,今天早晨没刷牙吧?”
绿如意怔了怔,笑道:“昨天赶路急了点,多吸了两口。”
黄栌说:“我在书房还安装了‘蝙’米高风窃听装置,只有火柴盒大小,粘附在书桌上。这种特殊的窃听器能听到屋里的每一种声音,非常清楚;它能把收到的声音,用超短波发射到我的卧室;强力的超短波接收机能把这些电波录下来,每一句有用的话用密码译出来,用打字机打出来。也可以做成菲林微粒,粘在邮票后面,当信件一样寄出,用不了多久,台湾的父亲就可以收到。但是这种微型窃听器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堆放只有轻微的脚步声和喘气声,很难判断。”
绿如意说:“黄小姐不要着急,我能弄到一种特殊的微型摄影机,性能极高,能够在黑暗中摄像,它藏在一个设计普通的打火机里;这个打火机只有一个很细小的容器装石油气,只够一天之用,其他部分用来收藏摄影机,当要拍摄时,只需将入气的螺丝一拧,就变成拍摄的按擎了。”
“是吗?太好了,赶快帮我找到这种摄像机!我把它放在书房里,这样的话就可以将盗窃高手擒获。”
黄栌兴奋得站了起来,“可是盗窃犯一般都在深夜行窃,漆黑一团,摄像机真的能够拍摄吗?”
“当然。”绿如意肯定地点点头。
“这是一种能在黑暗中拍摄的红外线摄影机,可以在四壁密封的绝对黑暗中,拍摄出清楚的照片。”
“太好了!你是怎么搞到的?”
绿如意得意地说:“我自有办法。我是从一个苏联克格勃特务身上搜出来的,正想送给你,作为圣诞节送给你的礼物!”
“太妙了,它在哪儿?赶快交给我。”
“在我的卧室里。”
“在大其力?”
黄栌所说的大其力是缅甸东部广漠地区的出口枢纽,离泰国北部的夜赛不远,有公路北通景栋,西联梦通,东沿夜赛河转入湄公河,然后可以经老挝、柬埔寨出海。夜赛和大其力隔着宽20米的夜赛河峙立着。这两个重镇离老挝边境只有30公里,处于金三角的东南端。
绿如意回答:“不在大其力,我们已迁到夜赛郊野的卧美人山里,国军司令部就设在那里,夜赛镇有5千多居民,华人占40%,其他的多为傣族山民,也有取得居留权的缅甸人。华人以广东客家人和潮州人居多,也有不少是国军的后裔。”
黄栌又吐了一个烟圈,“我听说在1953年底,国军193师撤回台湾时非常凄凉,国军士兵衣衫褴褛,在边界桥上走过,个个表情颓丧,面无笑容,大使馆的人摇着国民党党旗无精打采的摇动着,表示欢迎,只有几个军官勉强笑着招手告别。一连三四个月,他们扶老携幼,分几批坐飞机回台湾。其实,他们多数是云南人,回台湾举目无亲,难以维持生活。”
“我听说他们有的把枪卖了,换成珠宝、黄金带回台湾。”
黄栌说:“这些人算是机灵的,也有很多国军士兵回到台湾后,没有着落,有的去做苦工,也有人跳海自杀了。”
绿如意说:“1950年初夏,缅甸政府军代表和国军的两个代表举行3次谈判,都失败了。接着就发生了缅军对国军残部的第一次围剿,缅军大量逮捕在大其力的华侨,这时国军和2000多军属进驻大其力。缅军失败后,双方达成妥协,国军撤出大其力,司令部迁于西北部的孟萨。”
黄栌说:“我去过孟萨国军的墓地,满山荒冢,哭声动地。有的遗者家属流着眼泪用黄土把坟墓加高加固。有一块用中缅文字写好的木碑,上面写着:‘缅军先生:谁无父母?谁无子女?坟中是一流浪异域的华人的爱儿。求本着佛心,不要毁坏,存殁均感,泣拜。’我看到一对老年夫妇在坟前烧纸,老妇人哭着说:‘儿啊,我们要到台湾去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到这里。儿啊,你要照顾自己,爸爸和妈妈不能为你烧纸钱了。宽怒我们吧,孩子!原谅我们因为穷而让你年幼夭折。孩子,你听到妈妈的哭声了吗?我们带着你玩过的玩具到台湾去了……’那个老先生也哭着说:‘儿啊!国军当年溃退入缅甸和泰国,已铸成历史的错误,家属何罪?为什么中华民族的子孙无端与异域的草木共朽,与金三角的毒品同枯?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夜赛河,你睁开眼睛吧,我们在向你哭诉……’两个老人已泣不成声……”
黄栌正说到激动处,她看一眼绿如意,正见他心不在焉,两只眼睛盯着墙壁上的一幅书法作品。
“如意,你在看什么?为什么不专心听我讲?”黄栌吼道。
绿如意唬了一跳,脸一红,连声说:“我听着呢,这幅书法作品是谁写的?”
“好,还是不好?”
“当然是好。”
“你是说《念奴娇》词填的好?还是书法写的好?”
“都好,都好,词填的绝妙,书法也好,有点王铎书法的味道。”
黄栌听了,眉飞色舞,“《念奴娇》词是应梵填的,书法是我写的。”
“应梵是谁?”
“大陆逃过来的一个女学员。”
绿如意诡秘地说:“你们对大陆来的人要多留点心眼。”
“当然,考察过了,万无一失,她是一个对中共彻底绝望的人,亲戚被毛泽东罢官了。”
“她也挺有文采。”绿如意称赞道,他小声地朗读着。
“龟头渚落,残阳染红舟,芦苇风骤。陌上秋雨谁记得?菱角腰纤体瘦。当初翠拥,宝马香裘,笑语红绡透。梅房沉醉,暗香穿过晨柳。回首江南日暮,一枝重见处,不忍凝眸。惠山泥人活如故,时把太湖碎银,满目聚拢,一枕沉船,折断肥白藕。独倚西窗,魂归明月美酒!”
“书法怎么样?”黄栌问道。
“当然更佳。”绿如意还在回味。
“拍老娘的马屁,言不由衷吧?”
“岂敢,岂敢!原来你还练得一手好书法!”
“我少时候临帖,喜欢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俩的书法。临《兰亭序》、《圣教序》,以后又临董其昌的帖子,这两年临清初王铎的帖子,清畅自如,潇洒飘逸。”
绿如意笑着说:“能不能赏我一幅墨宝?”
黄栌白了他一眼,“你还不快赶路,老娘我等着用摄像机呢,今儿晚上说不准又演出什么节目来?等你回来,我给你写一幅……”这时,黄栌压低声音,小声地对绿如意说:“如意,老娘在你身上写一幅。”说罢,淫荡一笑。
绿如意乐得合不拢嘴,急忙说:“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
绿如意兴冲冲上路了。
就在绿如意走后的第二天上,军校发生一件命案;
女清洁工金小曼死在她的房间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