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那人非是别人,正是那易安居士李清照!
虽然她做男装打扮,侧在赵明诚一旁。但那精致的面容,举手投足的神态,哪能看不出来呢。
易安居士写词水平高超,爱做诗评也是当仁不让啊。
她昨晚之前来过,今日又来这里,看来是与薛漫月关系不薄。她显然不是从燕雪馆过来的,而且围簇在她夫妇二人身边的几位也不是“考”进来的。
他们应该是有着单独的渠道进到这银梅宫,“走后门儿?比我们可来的舒服,这可由营私舞弊之嫌哦。”雷三郎不由得讪笑了一下。
“雷兄说笑了,这里是东京文人最高雅的去处,易安居士诗文评价是有名的,她是这里的常客。人家可是无弊可‘舞’,倒是我文某人靠着易安的名声,才能体会这灵之舞,心之号评。”旁边文安远并不避讳的解释着。
“谈诗论文这里就是最好的场所么?听说夜飞香君李师师文采过人,难道这位漫月姑娘也是精于此道?”雷三郎有些纳闷,朝廷崇文,市井玩乐,连妓坊也都是没事儿老谈诗,大宋过于文绉绉的了吧。
“漫雪楼伶写诗倒是没听说,只是来过的人均说她一语评文、连诗文代人脉都能带出新意,无不啧啧称奇。”文安远眨眨眼说道。
此时乐舞都是稍停,漫雪楼伶走到合乐的侍女旁边讲解着什么,那些乐手铮铮地调着弦,看来是要为下一首做准备了。
后侧伴歌伴舞的绿衣少女也在等待新词,其实很短时间能准备出一首已经不错了;但看来他们的要求还是很高,马上就现场配器唱谱,薛漫月指指点点的样子真像是在舞蹈中一样不想做片刻停歇。
演出又要开始了,不过这次的舞者换上了几个绿衣少女,薛漫月手抚古筝,充当了独奏的角色。她的动作很大,演奏也是一副舞蹈的样子,舒展、张扬、优美。
“传言中原文采也不过尔尔,这些诗可是不怎么样。”听了一会习古乃摇着头说道。白娅儿似乎也失去了兴趣,注意力倒是关注到人气越来越高的易安居士他们那里去了。
金丝帖子上的诗作一首接一首的演唱下去,这次没有再像刚才一样给与多次的重复。漫雪楼伶也是一直在专注的抚琴,难道她不再“一语评文”了么,下面人的议论声也渐渐多了起来。
“据易安居士说,满场的诗文都是要唱出的,不过一语评文么倒数目不一定。许多时候要文人自己比较的了吧,你看李居士那里不是人越聚越多了么。”文安远看着专注抚琴的主人,又指着他来的那座位方向说道。
也真是,没得到评论的一些文士,大概心有不甘,转向了赵明诚他们这边,因为他们公认的才子陈兴义一直对这边恭敬有加。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交往,雷三郎发现古人与他那时代的人相比的可爱之处,或者说是宋人的可爱之处,那就是相对的直爽和单纯。这里的人玩儿弯弯儿绕的少多了,不用费多少口舌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并不怎么避讳可能伤脸面的事。梁山兄弟是这样,他接触过的李纲、宗泽以及赵明诚、陈东等是这样,易安居士李清照也是这样。
这不李居士稍作谦虚,也没什么人撺掇就毫无顾忌的评说起来,也不管那些被批得体无完肤的人记恨找麻烦。也许只有像蔡京、童贯那样的人才更接近于他那时的现代人那么工于勾心斗角,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成就了他们大奸大恶的高位。
只听易安居士对着一个脸红脖子粗要找漫雪楼伶评理的文士说道:“漫雪楼伶向来一语评文,首先评论的必定是一个标尺。获首评的陈文士的诗风效诗圣杜甫又不拘泥于杜工部文,能一语道出‘离经不叛道’妙言可又二话?不再予以评说的只有两条:或高不可测或不值一顾。阁下贵文虽然写的正反前后盈盈满满,但自比一下陈学士的诗文,自己还分不出是哪类么?”
这话可够不留情面的,雷三郎虽然没听说过陈兴义,可东京文人都知道,那陈兴义是自上辈文豪苏东坡苏学士和黄庭坚之后现在名头最响的后代人翘楚。宋人作诗向以诗圣杜甫为楷模,那时诗仙李太白并不怎么为人推崇;尤其是黄庭坚并不效仿其师苏东坡的豪放,而是极力推崇杜甫诗的风格,把一代诗风引向了极为严格讲究的诗词格律方向。
如果说苏轼诗词中的豪放之风liu传千古,扬名海内外的话;可在当这个时侯,却是黄庭坚文名更胜。虽然现在也已经故去数年,可是他的文风却是现时的范本。
作为比较公认的黄庭坚的继承者,陈兴义却能有所突破当然是难能可贵的。这位还敢比么,他愣了半晌最终还是垂头丧气的坐下去。
他坐下了,可是依然有后来者站起来不断地要提一提自己的诗文。文无第一,谁都对自己的文字有着特殊的看法,不被敲打是明白不了的,或者说是不肯甘心的。
琴声像是懂得人们的心思一样,变得平缓的流淌起来,仿佛在委婉的诉说。
那三方的人物看起来大都是当时比较有名的文人,至少他们自己是这样看的吧。
文安远已经按耐不住加入回去谈论诗文了,雷三郎没有接受他的邀请同去。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虽然易安居士李清照一举一动很是引起他的注意,但雷三郎还是逐渐把心思收回,放到了眼前身边这些人身上。
他本来就对诗文一知半解,此刻他更不是为这文字而来,他更关心这里选人的方向。
他发现了这里聚集人群的有些特殊的地方,诗文水平高未必真都是上上之选,特立独行才是真正的方向。从此间主人对他们这些人待遇来看,选出的方向似乎也还不只是诗文上的特立独行。
东京汴梁的社会中心就是文人,莺师楼那里多的是做官的文人,而这里大多是未做官或者职位不高的文人。所以夜飞香君李师师待人更加委婉和聪慧,而漫雪楼伶就显得更加率真和直爽傲气。
如果说李师师像绕指柔的水,那薛漫雪更像一团火。
这漫雪楼伶虽然是号称以文会友,其实概念也是不一样的。她的挑选余地更大,也更敢说敢做,但似乎与莺师楼“官气”浓于“文气”类似,这里的内涵似乎也并不只是探讨文风那么纯粹。
自己眼前他们这一伙人就是例子。不能说他们这里没有文人,习古乃和白娅儿就不输对面那些文士里的好多人,吕师囊深藏不漏,也许水平更高。
习古乃、白娅儿等已经写过几天诗文了,并没有得到赏识;此次他们应该显然也不是靠着文采才进到银梅宫的。就这些人来说他早已看到,这里边大概除了白娅儿对漫雪楼伶的盛名和东京的诗文痴心迷恋以外,其他人并不是特别的感兴趣;屋里谈诗论道已经很是热烈了,他们也并没有加入那些评论诗文的队伍中去。
他们是商人么?商人无利不早起。花费诺多银两却不为亲近佳人,也不是为了醉心痴心谈文,他们是商人?鬼才信!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来的呢,莫非跟自己有某些一样的地方。关心的是人抑或是这个大宋社会本身,关心的是东京汴梁这个大宋窗口所表露出来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