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何军和胖警察,他们的处境让我唏嘘。他们都是因为我才遭此厄运的。如果何军不认识我,就不会想到购买录像带这回事情,采药人虽然对捡到的录像带格外好奇,但是这个地方谁会出价一千元来买这么一堆毫无用处的废物呢?如果我不出现,就不会引出高强的贪婪,没有高强的贪婪,也就不会让他惹来杀身之祸,不会让余警官命丧黄泉,不会给可能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的胖警察带来生命危险,当然也许就不会出现因为连夜赶路而导致车祸的局面。虽然车祸发生的原因甚为可疑,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没有录像带,我不会和旅店老板发生不愉快,也就不会因此在争吵后负气离开。
这么胡思乱想着,我终于昏昏入睡。
不多时,我被警察小刘叫醒。他果然在事发现场找回了我的手机。我对他十分感激,但没等我开口说“谢谢”,他已经离开走到门口。
忽然,他转过头对我说:“手机应该是好的。我试着拍了几张照片,都是好的。那几张照片就给你作纪念,你不会介意吧?其实,碰上这样的事情也不容易。呵呵,我说着玩儿的。再见。”说完径直走了。
我拿起手机检查了一下,表面完好无损,SD记忆卡也还在插槽中,这让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因为我的很多资料都存储在里面,甚至包括我的银行账户。此刻,手机是我身边唯一熟悉的伙伴,一向讨厌这个家伙的我忍不住抚摸起它来。我一一检查手机内的资料,所幸没有大碍。
我打开“我的图片”文件夹,想看看小刘给我拍的所谓现场纪念照,准备选一两张发彩信给朋友们吓唬吓唬他们。手机里一共有四张这样的照片,其中三张是水平角度的,应该是小刘捡到手机后,站在车的不远处拍摄的。从照片上看,何军的车已经被烧毁,只剩下一个扭曲的铁壳。焦黑的车体似乎还在冒着青烟,周围有一些处理事故的工作人员,看样子他们试图用一台吊车将车子吊起来。最后一张照片是一个俯视的角度,那一定是小刘完成工作后,爬上陡坡,站在公路边远距离拍摄的。在照片中,损毁的车子只占了画面中心的一小部分,可以看到周围的草都被烧灼过,损毁的草地呈现灰黑色。可这个画面在三秒钟后就像锐器一样刺入我的眼球,我不由得浑身哆嗦起来。我将电话的屏幕调转几个角度,试图摆脱那个不祥之兆的纠缠,可这完全是徒劳——那由烧灼过的灰黑色的草地形成的图案清晰地呈现在画面上,像魔咒一样紧紧地跟随着我,一种末日来临的恐惧深深地裹着我,我无论怎么躲闪都逃不过去。
我不顾一切地冲出病房,像疯子一样闯入医生的办公室,劈头盖脸地问:“可不可以用一下你的电脑?”
医生一脸迷惑和不满,很不客气地回绝我:“对不起,我还在上班。下了班我可以借你用。”
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貌,上前去不由分说地把医生推开。
“对不起,我的电话屏幕太小,看不太清楚,借用你的,几分钟。”
医生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这样无礼的病人,他恐怕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他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我迅速将SD卡抽出,放入随身携带的读卡器内,再插进医生的台式电脑USB接口中,将我刚才看到的最后那张照片显示在16寸大的电脑屏幕上。
眼前的画面证实了我的猜测,我呆住了,不再有任何怀疑——这个图案,分别出现在高强、余警官、Helen还有窦炎的身上。我未经医生同意,就自作主张地将这张照片打印出来,然后带着打印出的A4纸,疯了一样跑出医生的办公室。
十分钟不到,我已经将那张放大的照片交到张队长的手上。
张队长紧锁眉头,盯着那张照片,长时间不说一句话。许久,他才抬起头来,声音沙哑地对我说:“这不会是巧合吧?”
这句话也是在问他自己,不需要我回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追问我,我不置可否。我们就这么长时间地沉默着,彼此不说一句话。这发生的一连串诡异的事情,是对他丰富的刑侦经验的一次挑战,令他的事业陷入从未有过的困局。
“先不要对任何人讲。”
又是一句老生常谈。
“他妈的,我不信了。难道见鬼了!”我郁闷地说道。
“一切都要在那些录像带中寻找答案。”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不能再发生任何意外了。”
我懂他此话的用意。我们都很明白看过那录像带中某些内容的人似乎都会落个不祥的结局。我眼下虽然幸免,但是我乘坐的车子不明不白地遭遇车祸,显然也是向我发出的一个警告。
“但那是唯一可以解开这个谜团的方法。”我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勇气。
“你的意思是?”
“我去把那些带子看完。”
张队长显出顾虑重重的样子:“我也知道那是唯一的线索。但是我已经担待不起更多的风险了。我需要向上级报告,等候他们的指示再行动。今天我们不要有任何举动,你还是继续休息。”
我对张队长感到失望,却也无可奈何。
我的好奇心经历了一番波折之后重又被强烈地点燃,以前那种模模糊糊的意识变得清晰起来。我深切地明白,这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游戏,而是关乎生死的。那些接触了录像带关键内容的人或死或伤,早已不再是意外的巧合了。支配这个游戏的力量神秘而巨大,很可能就是Helen所说的“它们”。
想到这里,我的情绪有些兴奋起来,因为我很可能会成为揭示这个谜团的第一人。那些录像带如果剪辑成为一部纪录片,在全球范围内引起的震动绝对会非常巨大。这一点Helen已经意识到了,只是她没有能够走出那个魔咒。
对了,那个符号就是魔咒,是在对我们提出某种警告吧。它们在警告什么?那符号的形状呈现封闭的样子,是不是暗示我们的自由受到限制?它们想限制什么?它们想阻止我或者何军离开吗?不论是何军还是我,显然我们已经成为了“它们”的目标。
神农架盛传的野人难道果真存在,并且具备如此超自然的能力吗?如果那些符号是它们的杰作,我可不愿意低估所谓野人的智力。它们会是一群比人类还要先进的物种吗?这种猜测实在太荒谬太不可思议了。我不禁暗暗自嘲。
和张队长分手后,我回到医院,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我原想去看望一下何军和小胖,但随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面对昏迷不醒的两个人,我能够做的实在有限,不给他们添乱也罢。
和衣躺在床上,刚才的兴奋延续着,令我很难入睡。我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想了想,将那张照片发给了一个研究古代汉字的朋友,请他帮我解读一下这个图案是否隐藏着什么玄机。
我这么躺着,开始盘算下一步计划,忽然见没有关严的门缝外有一个影子在慢慢移动。虽然穿着病号服,但我还是一眼认出那个壮硕的身影属于胖警察。
我惊喜地叫了一声:“小胖!”然后快速跳下床,拉开门,见小胖没走出几步,又大喊道:“小胖!”
胖警察停住脚步回过身,一脸呆滞而麻木地看着我,眼睛里流露出完全陌生的神情。刹那间我以为认错人了。
“你叫我?”他低沉而缓慢地问我。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站在我面前的这个胖警察,还是那个小胖,但是他的表情却完全换了一个人,又不像是小胖了。这让我联想到小时候看过的一部日本电影《追捕》中,那个服用了大量神经阻断药物的横路进二。
“你怎么了?不记得我了吗?我叫阿甘啊!”
“阿甘?”他皱着眉,似乎在拼命地回忆着,最后还是放弃了,对我说,“对不起,你可能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一个叫阿甘的人。”
“怎么会!你还记得昨天我们在一个房间里看那些录像带吗?”我有些激动。
他的表情有所触动,但最终还是无奈地摇摇头说:“你肯定是认错人了。”说完,他转身要走。
我追上去拦住他,看着他的眼睛说:“不会记错的。你是警察,对吧?”
小胖点点头。
“你已经当警察13年了,对吧?”
他想了想,说:“你果然认错人了。我只当了十年警察。”
可是他在和我闲谈时分明告诉我是13年!我不甘心地又问道:“你是1992年当的警察,对吧?”
“对啊,现在是2002年,整十年嘛。”他一脸的无辜。
“现在是2005年啊!你看。”
我把带日历功能的手表凑到他的眼前。他看了一眼,脸上的肌肉抽了几下,呈现出十分复杂的表情。然后他死死地盯着我的脸看,十几秒过去了,他终于松开握着我的手,一句话没说,缓慢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走远了。
我没有再追他,从他的表情上看得出,在他身上曾经发生了令他不堪回首的可怕事件。他或有意或无意地将自己屏蔽起来,斩断了一些记忆,以寻求暂时的安宁。我并不担心他的未来,我知道他一定会好起来的。倒是我自己此刻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不论冒多大的危险,都要将整个事件的谜团揭开。因为,我对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