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慈站在那里瑟缩着肩,愁眉不展,忽的想起刚才引她进来的小太监,面上忽现喜色,愣愣地问道,“齐大人莫非你也是太监?”问完这一句,忽觉不对劲儿,面上腾地升起红云,既便有油彩遮避,依旧是窘态毕呈。
齐天乐听罢立时伸长脖子,瞪圆眼睛,好像有鱼刺儿鲠在喉间。他实在不知,眼前之人从哪里判断他竟然是一个太监?这……这真真的是岂有此理!他咬着牙从炕上蹦下来,站在地上,双手叉腰,似笑非笑地看着碧慈,忽的伸手便开始解腰带,碧慈见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急急地问,“齐……齐大人,你……你要干什么?”
齐天乐并不停下手,似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平静地说道,“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太监!”碧慈“啊”了一声,转身就逃,却被齐天乐一把拽住,碧慈惊恐地回头,望着被气得满面通红的齐天乐,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原谅自己的一时失言。
齐天乐像吃了抄爆豆一样,一脸的气急败坏,向碧慈几乎是大吼着,“你给我听着!不要以为进了皇宫的男人就都是太监,皇宫有皇城和宫城之别,宫城里的男人才都是太监,你现在是在宫城的外围皇城里,知道了吗?”
碧慈胆怯地点了点头,一个劲儿地低头,躲过从齐天乐口中喷涌而出的气浪。
齐天乐发泄完愤懑,看着被吓得几乎要瑟缩成一团的人,心中又觉不忍,松开手,背转过身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想一想又觉得着实可笑,竟然“噗哧!噗哧!”地笑了起来。
碧慈看着他不时抖动的双肩,满心疑惑,心道,“不会是被我气疯了吧?”
齐天乐转过身来,同情地看一眼碧慈,口气温和地道,“我还有事要出去一下,要很晚才会回来,你先休息吧,不要等我。”碧慈愕愕地点了点头,目送着齐天乐走出房门,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咚”地一声地坐在踏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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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最后一道光辉,在宫中一声紧似一声的暮鼓迎送下,悄悄掩入楼阁殿宇之中。碧慈独自一人用过晚饭,正觉无聊时,那个穿紫衣的小太监领人抬进来一个大沐桶,还送来一身崭新的衣服,要碧慈沐浴更衣。碧慈紧张地瞅了他们一眼,连忙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出去吧,我自己就好。”小太监迟疑了一下,领人走了出去。
碧慈从窗边看到那三人走出院子,才放下心来,回头看着那一桶清幽幽、冒着热气的浴水,身上竟不自觉地痒了起来,自从出了静安寺,她还没有洗过澡,自己都闻到身上的一股汗腥味儿,要是能洗了这水澡可是舒服极了。她又向外张望了一眼,心想,齐天乐说他很晚才会回来,我何不趁此时插紧门栓……
碧慈迅速地关紧门窗,放下帘子,屋里立时暗淡下来。
碧慈以最快的速度沐浴更衣,穿上小太监拿来的新衣服,这是一身乳白色的绸衫绸裤,略显得有些肥大,碧慈用腰带把外衣束进腰中,却不成想束出了那纤细娇柔的腰枝。碧慈把黑长的秀发甩到身前,用浴巾擦拭干净。
碧慈忙完这一切,悄悄打开门,向外张望,外面已是满天暮色。凉风徐徐而入,散尽屋中的闷散热,吹拂得一身凉爽。碧慈心情大悦,索性从屋中跳了出去,让风儿吹动秀发,摆首摇身,想湿漉漉的头发快些吹干。猛一抬头,一道人影在碧慈的惊呼中映入眼帘。
齐天乐坐在庭院一侧的走廊上,背靠红柱,高翘二郎腿,眼睛细眯着,如同观赏奇异的风景。看来他回来已有一会儿,只是在这里等候着里面沐浴的碧慈。虽然他早就看出碧慈是女子,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却也不成想,那身粗布灰衣、灰黑油彩掩盖下的,竟是如此一个超凡脱俗、丰姿治丽之人。风吹仙袂飘飘舞、丽质仙娥生月殿,这哪里是人间女子?然而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她仿若一人的重生,那就是他儿时仅见过数面,却留下深刻印像的宁蕖姑姑……
齐天乐神情严肃,慢慢地走下回廊,站在碧慈的身前,声音如同梦呓,“你从哪里来?如何飘落在我的门前?”
碧慈身体向后退去,嫩白纤细的玉手,紧捂住出口的惊呼,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露出行藏,惊诧诧的眼神,定定地看着面前有着迷离神情的齐天乐,“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话还没有说完,那齐天乐似是意识到什么,伸手抓住碧慈的纤臂,把她快速地拉入屋中,回身“咣”的一声把门关上,背靠在门扇上,紧张地从窗子向外望了望,见外面没有人,才放下心来,对碧慈道,“你马上把头发束起,这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男子。”
碧慈听罢大喜,慌慌张张地从自己的小包裹里拿出发梳,梳起头上的发髻,可碧慈由于对这种发式不熟悉,梳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在一边的齐天乐见状大急,走过去不由分说抢过碧慈手中的发梳,三下五除二便把碧慈的美发盘于头顶,口中骂道,“还是女人呢,梳头发却这么笨!”
碧慈被齐天乐的大手大脚拉痛了头皮,咧着嘴怨道,“这种头发我没梳过的,自然是不会啦,哎呀……大人慢些呀,我的头皮……”
“哼!还慢些呢,梳痛头发总比砍头好受得多,你这小女子也太胆大了,竟敢女扮男装身闯皇宫,你不要命我还要呢,这要是被人发觉,我也少不了受牵连!”
碧慈听罢神色暗然,回身向齐天乐深施一礼,“多谢大人海涵,碧慈这里向大人陪罪,民女实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方才冒险闯宫,不想牵连大人,望大人恕罪!”
齐天乐叹了一口气,伸手扶起碧慈,“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否对下官言讲?”
碧慈想起静安寺一事,不由眼中含泪,将此事娓娓道出,言说自己为报静安寺的养育之恩,这百两黄金一定是要凑足的。齐天乐听罢也是深感同情,“没想到你身肩如此重任,看来我选中你也算是积了阴德,好吧,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金乌西坠,华光顿失,屋内渐渐黑暗下来,齐天乐点燃彩凤烛架上的红烛,屋内顿时红光四溢,齐天乐看着灯下粉雕玉琢般的碧慈,眼神又痴迷了起来,碧慈看着他这副神情,心中有些紧张,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齐天乐低首笑了笑,“碧慈姑娘,你不要害怕,我齐天乐的确是一个大色鬼,但我好色是有原则的,需得两厢情愿,虽然看你是一副色迷迷的模样,但绝对不会对你心存邪念,姑娘尽可放心,我只是看你面熟罢了,你长得酷似一人。”
碧慈心下一惊,“我……像谁?”
齐天乐叹了一口气,神情伤感,“这话说来也就长了,我的母亲有一闺中密友,名唤宁蕖,我便唤她宁蕖姑姑,她长得好美好美,就是到了下辈子我也忘不了她的美,可后来她突然就不来我家了,那一日母亲大哭了一场,说是宁蕖姑姑服毒自尽,我也伤心了好长时间。。”
“哦……那不知是为什么?那么美的女人因何要服毒自尽?”碧慈一脸疑惑。
齐天乐摇了摇头,“我长大后才听母亲讲起那段往事,她嫁给皇上的胞弟荣亲王,后来荣亲王谋反被满门抄斩,姑姑在这之前就死了,唉,这里的事就不对你讲了,很复杂,你不明白的。”
“啊?!满门抄斩?他……他不是皇上的亲弟弟吗?也杀掉了?”碧慈从未听到过这么凄惨的事情,满面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忽的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道,“那我将要进膳的太后千岁,是不是就是皇上和荣亲王的母亲?”
齐天乐点了点头,“正是,皇家权势倾天,万民之主,宫廷斗争却最是无情,谋反之罪本是罪中之罪,如不是皇亲恐怕是要诛九族的。不过那太后老人家却深明大礼,是非黑白分得最是清楚,荣亲王死前哭着要见母一面,太后都不曾见他,斩杀满门后的第二日,便在宫中设宴为皇上压惊,此举真是被满朝文武叹服。”
碧慈听到此,痴呆呆地坐于椅中,神情有些木然,“这太后……难道不是寻常人么?她怎会不难受?这皇家真的是……唉!”美目中流露出极为复杂的凄婉……
屋中刹时静寂得能听得到烛火的燃烧声,一飞蛾扑愣愣地在屋中盘旋了一圈儿,一头扎向火光,瞬间便落在烛台之下,碧慈看到此景,激令令地打了一个冷颤,从心头升起一股森森的寒意。
齐天乐看天色已然黑透,不怀好意地盯视了碧慈一眼,坏坏地道,“碧慈姑娘,如果今晚你让我住在这里,我保证大红花轿迎娶你,你看如何?”
碧慈立时满面通红,啐道,“刚刚还说让我放心,这会儿却又说这等不知廉耻的话,我到外间去住好了。”
齐天乐忙伸手拦住,嘻嘻一笑,“别,千万别,你要是在外间住让别人发现你是女子,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说罢,齐天乐一个转身先跑了出去,回身把门紧紧地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