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心看到水大喜,忙拉着妙心二人向那凉棚走去。那老妪看到迎面来了两个尼姑和一个带发的俊俏姑娘,忙诧异地和正在灶炉旁忙碌的老翁互看了一眼,这二人看似是一对老夫妇,都已年逾古稀,发如霜降,虽是弯腰陀背,行动迟缓,但依旧在这凉棚中操劳着。在凉棚的一角,有一小方桌,桌旁坐着一位二十左右岁的姑娘,容貌倒也俊秀,但细看之下,却发现她神情呆滞,满面悲愁,坐在那里如同木头人一般不挪不动。
慧心三人看到这般情景,心下不免戚然,但还是走过去,向两位老人轻施一礼,恭敬地缓声讨水。那老妪听说是来要水喝的,点了点头,“大热天的,到凉棚中坐一会儿吧,老婆子这就给师傅们舀水喝。”慧心感激地念了一句佛号,与碧慈、妙心走进棚中坐定。那老妪颤微微地从灶桌上取下三个大粗碗,从木桶中盛了水,慈爱地放到三人面前。那妙心见了清凉凉的水立时忍耐不住,双手捧起来,狂饮而进,弄得慧心和碧慈愣愣地看着她,妙心也觉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不雅,“呵呵”地傻笑两声,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水迹。碧慈看她那傻样儿也觉得好笑,趁人不注意向她做了一个鬼脸。
慧心放下水碗与老夫妇搭话,回头看一眼依旧在发呆的姑娘,关心地向老者寻问,原来这个姑娘是这对老夫妇唯一的女儿,因年前丈夫突然病故,又被婆家不容,才变成这副模样,一家三口为了谋生来到京城,幸亏那老翁会做陕西风味的小吃,在亲友的帮助下,支起这样的一个棚架借以谋生。慧心等人听罢心中不免唏嘘悯然,那妙心竟然同情地落下两滴泪来,并向老夫妇保证,回去后一定在佛祖前多多烧香讼经,保佑那姑娘早日恢复神智。那对老夫妇听罢自是感激不尽。
三人喝罢水起身要走,那老夫妇却伸手拦下她们,“三位师傅,天已近中午,你们都还没有用斋吧,如不嫌弃就在我这里吃上两碗凉粉如何?”慧心等人忙摇头,实不忍心让这两位老人破费,但那老夫妇却是诚心相让,说是想一结佛缘,慧心等人听老夫妇这样说,不好再拒,留了下来。她们在棚中稍坐了一会儿,那老翁便捧过三碗凉粉,慧心起身道谢,回过头来时,却见那妙心已在低头大快朵颐了,无耐地摇头笑了笑。
碧慈看着眼前的凉粉,心头一喜,此粉晶莹剔透,雪白滑腻,被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儿,码在碗中,上面一层红油辣椒,再撒上些翠绿的芜荽碎叶,红黄白绿四色分明,用鼻子轻轻一嗅,一股麻香冲鼻而来,醒神醒脑,未入口已是食欲大增,她用筷子挑起一块轻放入口中,嫩滑爽利,酸辣适口,真是难得的美味。碧慈没想到那老翁竟有如此手艺,心中不免暗暗地记下这凉粉的佐料与配制。
三人吃罢,慧心再一次向那老夫妇道谢,转身欲离去,正在这个时候,忽见街道上来了一行人。走在前面的,穿一身轻薄的绸衫绸裤,手里唿拉着一把大扇,脸上神情倨傲,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势。后面那几个看似是他的跟班儿,小心谨慎,媚笑着跟在后面,不时狗仗人势般向旁边的人呦喝几句。
那人走到凉棚前,看到“众口调和”四个字时,虎眉一纵,停下脚步,用挑剃鄙夷的目光向棚中打量了一番,将手中大扇合拢,在手心中悠闲地敲了两下,大咧咧痞气十足地走了过去。
慧心看到此人相貌不善,下意识地把碧慈拽到身后,从另一侧悄然退了出去。
那人双手把扇子戳到桌面上,斜眼睨向那老夫妇,面无表情地向他们招了招手,那老夫妇惊愕地互相看了两眼,迟疑地走了过去,那人用手指了指凉棚上的招牌,“我家三世宫中为厨,侍候皇上和太后老人家进膳,才被先皇赐匾,上书众口调和四字,先祖随得此匾,却谦和虚让,至今祖训不敢招摇,以众口调和自居,你这个小店竟然挂起这个招牌,请问,何意?”
那老夫妇闻言,只吓得魂惊天外,那老翁忙双手抱拳,向那人打揖,口中说道,“我们公母俩个从外地而来,实是不知此事,我们又不识得字,这招牌本是请人写上,写的是什么老朽根本不解,求大爷恕老朽不知之罪!”那人听罢不耐烦地把手中的扇子挥了挥,“我对你知不知何意不感兴趣,既然挂起这个招牌,就得拿出这个招牌下的食肴才行,大爷逛了这半日,也是腹中饥饿,把你众口能调的美食送上来,大爷若吃得香,就饶过你这一回,不然,哼哼,我手下的人可要掀棚揭灶了!”说罢目中露出凶狠之色。
那人说罢便大啦啦地坐进棚中,单等那老者端上美味食肴,那老者叹了一口气,无耐之下,走到砧板前,又弄了一碗凉粉端上。旁边那姑娘似是被眼前的热闹惊扰,呆滞的目光向这边移来,但马上又转过头去,沉入了她的世界。
那人低头鄙夷地看一眼碗中的凉粉,拿起筷子挑一块放入口中,只是咀嚼了数下,便“噗!"地一口吐出,猛地站起身,抄起那碗,“啪!”地一声摔到地上,“什么猪狗食竟然也敢到京城来混!来人呀!给我砸!”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娇喝传来,“慢着!”,众人闻声都是一愕,那几个撸胳膊挽袖子的小厮立时停在当场,惊诧诧地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碧慈从慧心师姐的身后走出,镇定地站到那人面前。那人抬眼细看,心中暗暗一惊。只见她清眸流盼,神清骨秀,一身粗布荆裙,越发显得她清水芙蓉,天然秀彻。那人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细眯着眼睛,声音不阴不阳地问道,“姑娘何意?”
碧慈挺了挺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镇定心怀,“店主已然认错,你何必再拆人家的棚架?这可是他一家老小谋生的东西。”那人冷然一笑,“姑娘真是好心肠,别人打出我家的招牌,我若连个反应都没有,今后还能在这京城里混吗?”
碧慈轻咬下唇,恨恨地看着眼前之人,略停了一下,又问道,“那你如何才能饶过他?”那人阴阴一笑,“我刚才已经说过,除非他做出配得上这四个字的食肴,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碧慈想不到竟有如此得理不饶人的人,看着他那涎皮涎脸的无赖样子,强行压抑下心头怒气,缓和了一下语气,“好,如果我做出配得上这四个字的菜肴,你可否饶过他?”
那人的表情一下子凝滞在脸上,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转瞬仰天狂笑,“我司马家今日真是遇到克星了,我祖辈几世挣来的四个字,竟然是人人能用,好好好!你就做来,如配得上这四个字,我便饶过他!”
慧心等人见有人寻衅,由于关心那对老夫妇,竟然在一旁没有走,见碧慈突然闯过去,不免大惊失色,但拉住她已来不及,只是紧张地看着眼前的阵势。
碧慈面色凝重,回过身,向凉棚内的灶具打量了几眼,搜寻着可以做菜的东西,看见角落里堆着的菜蔬,有黄瓜、豆荚、萝卜、芹菜……,想来是昨日或是今晨采摘,经过这半天的日晒,水份蒸发,有些叶子已经打蔫,早已没有了鲜菜的灵气。师傅曾言,做菜是要让菜获得重生,可此时的菜却已是奄奄一息死去大半了,碧慈有些心急,手中拎着菜蔬,似听它们在说话,要碧慈救救它们,重新给它们生命,碧慈紧咬下唇,臻首微侧,回眸时看到旁边一个水桶,突然灵机一动,她拎过那个水桶,从菜堆里捡出黄瓜、芹菜、小水萝卜,把它们一一放入桶中,转身对那老翁道,
“这菜已不鲜亮,麻烦您老把它系在水井之中,这菜既然吸了过多的阳气,就把它放在那至阴至寒之地,方可增其鲜活之气,也好入菜。”那老者愕愕地点了点头,拎着那水桶,蹒跚着脚步向水井走去。
碧慈回过身,挽起衣袖,美眸环视打量,从灶桌上取下一磁盆,把面粉倒入其内,把淡盐水洒入,轻摆腰枝和起那面团,纤纤玉手在面盆中轻揉缓压,片刻之功,那面团便韧性十足,劲道有力,然后把面团擀成面饼两面抹油,扣在磁盆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