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姜舒告诉流雪有关芜城来信的事。
“流雪,芜城那边,婶娘让我今年提前一旬回去。”
“哦,有什么事么?”
“不知道,还说就先接我一人回去,世载哥和先生他们还是和旧年一样。”
“嗯,我知道了,那再过一个月你就要走了是么?”
“好像是的,你……”
“我没什么,只是这冬衣似乎要快一点了。”
“你慢慢来吧,不急的,别累着。”
“嗯,我知道的,这样吧,你走之前的那天,我到你那去,把冬衣带给你,也拜访下陆先生,好不好?”
“哦,好的。”两人相对而作,流雪一面坐着针线,一面和姜舒谈着一个月之后的事。
腊月二十,夜。
“伯策,你不是说流雪今天来找你么,怎么还不来?”李陟陪着姜舒一起站在门外等着。
“我也不知道,她说今晚来,一定会来的,再等等就是。”须臾,便看见流雪提着篮子,穿着一件白色棉衣,这腊月天天气很冷,流雪的双颊冻得通红,姜舒急忙上前,接过篮子,握住她的手。
“很冷吧。”
“还好啦,你别这样,叫世载看了,不好。”她偏过头,姜舒只看见她绯红的双颊。不禁感觉好笑。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世载哥都知道了。”说着拉着她的手往里走。
陆昭听说今天姜舒要带女孩回来,虽然以前从李陟的口中零星听到一些有关流雪的事情。但这见面毕竟是第一次,是以对流雪的为人不觉多了几分期待。此时,他听得姜舒在屋外喊道,流雪来了时,一向深谙待人接物之道的陆昭,竟有一丝手足无措,说到底,这些年来一直将姜舒当做小孩子看待,这突然之间,姜舒结识了个女孩子,还带回家来,着实令他始料未及。
流雪在姜舒的带领下走进陆昭书房,陆昭披上一件长袍,上下打量了女孩一番,流雪深深一礼,“见过先生。”陆昭捋捋胡须,笑着虚扶一下,“果然就和世载说的一样,伯策啊,你很有福气啊。”姜舒习惯了先生一板一眼的言传身教,这突然被陆昭一打趣,顿时大窘,立在一旁直挠头。“好了,我这见也见了,伯策你陪她去你房里吧。”转过来,对着李陟,“世载啊,你留下。”
来到姜舒的房间,流雪长长地出了口气,坐在姜舒的床上,“伯策,没想到陆老先生这么和善,我以为他会和邻村那个教书先生一样,不苟言笑,一本正经呢。”姜舒笑笑,“平日里,师傅是很刻板的,今天这么和蔼我也有点意外。”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呢?”
“应该是早上吧,以前叔父都是早上到的。”
流雪从篮子里取出一件棉衣,“你试试看,合不合身,暖不暖和。”
姜舒脱下身上的外衣,接过来,套在身上,“不错,很合身。”
流雪走近,帮他将衣服拉好,仔细看了看,吐了吐舌头,“终于做好了,这些天为了在你回去之前赶好,累死我了。”
姜舒伸出手想抱住她,流雪连忙避开,于是只得拉着她的手,“我叫你看着办就行了,别太累了,你就是不听。”
“你好意思说,你送我一双鞋是买的,却让我给你缝一件冬衣。”说着拿起姜舒的包袱,慢慢地拆开,只见包袱中胡乱叠放着几件衬衣和一本冯延巳的《阳春集》。她不说什么仔细地将他的衬衣叠好,一件一件连同那本《阳春集》小心地打在包袱里。“这么大的人了,连个包袱都不会理啊,我的姜大少爷。”姜舒倒上两杯茶,第一杯给她,“其实这包袱没什么要紧的,我的衣服在芜城都有,也就走个过场。再说也没人会去注意。”
两人一时又找不到了话题,就这么对视着,流雪低下头,小声说了句“你茶壶盖没盖。”姜舒这才看见茶壶盖倒立在桌子上,壶中氤氲冒着热气。讪笑着盖上。
“你确定你元宵后就会回来么?”流雪看着屋子里的蜡烛,轻声问询。
“恩,以往都是十五过后回来,这次我想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那,你回来之后记得去找我,你说过要教我写字的。”她微微笑着。姜舒只觉自己好像是立在一泓美丽的深潭的边缘上,有一点心悸,同时心里又感到一阵阵的荡漾。
这时候他感觉两人似乎在房里待了许久,不觉脸上开始泛红,他看了一眼流雪,见她的脸上也是一阵阵的发红,便知她也是这么个想法。
流雪站起身来,看了看窗外的夜空,“今天的月亮还是挺圆的,不是么?”
姜舒来到她的身边,感觉窗外吹进来的寒风颇有些刺骨,于是想让流雪退后好关上窗子。
“你看,虽然已经是二十了,月亮还是很圆的。”她手臂搁在窗沿上,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望着天空。“可是,从明天开始,我就会有近一个月看不见你了。”
姜舒自她身后将她搂住,脸悄然凑上去,想吻她,她脸一躲闪,只吻到她的头发。抱着她时,姜舒感觉她的身子轻轻地颤抖。
“伯策,别这样,叫世载他们看见,不好。”过了一会儿,两人分开。流雪提起自己带来的篮子,“伯策,我回去了,你记得早点回来。”姜舒刚想说让他送她回去,流雪已经小跑着出了房间。他追出去,没看见她,这时候李陟从东面书房里出来,手搭在他肩上,“她走了?”姜舒点点头。“放心啦,不就是一个月嘛,搞得和什么似地。”姜舒闻言也不答话,自嘲似地笑笑,重又走回自己的房间。自壶中倒一杯茶,冬日严寒,须臾壶中茶水已经转凉,他缓缓地小心地打开流雪理过的包袱,取出那本《阳春集》,喝着凉茶,接着烛光静静地诵读。
夜初长,人近别,梦断一窗残月。鹦鹉睡,蟪蛄鸣,西风寒未成。
红蜡烛,半棋局,床上画屏山绿。搴绣幌,倚瑶琴,前欢泪满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