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第一次带领农夫来到咸阳之后,刘邦开始喜欢上了“常徭咸阳”这份工作,乐此不疲,作为好友之一的萧何一直是几人中考虑得最清楚的,他担心刘邦在做这份工作的时候会有什么闪失,于是不知一次想要对刘邦进行劝告。但是他对刘邦的为人十分了解,于是归终还是没有对他进行劝止。但是这一次与往常是不同的,这次带队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因为这里刘邦带领的不再是服徭役的农家子弟,而是有刑罚在身的罪犯;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咸阳城的阿房宫而是需要修皇陵的骊山。而且时间正是始皇帝病死沙丘的前夕,国内局势动荡,人心不稳,在半路上经常会出现强盗进行打家劫舍。服徭役的罪犯当然也蠢蠢欲动,想要趁机逃窜。雨欲来风满楼的形势下,县令点名命刘邦带领刑徒去骊山修墓,出发前刘邦便预感到气氛与往常不同,前景不妙。然而他多年来自告奋勇地“常徭咸阳”,人们又无不赞扬他带队有方,他此次怎好意思借故推辞,心中确实有难言之处。
果不出刘邦所料,刚刚离开沛县县城不远,队伍中便有很多人逃亡。刑徒逃亡的原因,当然是不甘受苦,担心难以活着回来,不如现在逃亡,也许会有一条生路。况且,当时的破产农民,还有在骊山修墓的刑徒,“亡逃山林”者大有人在,有不少人选择了这条道路。因而刘邦所带领的刑徒一离开县城便有多人逃亡,是不足为怪的。
面对着刑徒出发后的逃亡,刘邦大伤脑筋。他估计,照此下去,不待到达骊山,刑徒就要逃光了。当队伍行至丰邑(今江苏丰县)西面的泽中亭(因亭在沼泽地中,故名泽中亭)时,刘邦已从刑徒的逃亡中受到启发,找到了自己不容选择的惟一一条生路。刘邦知道,按照秦法,他所带领刑徒到达骊山时如果逃亡大半,是要依法问斩的。与其到骊山伏法就刑,莫如现在就逃亡山林,也许还能活下去。想到这里,刘邦主意已定。在泽中亭,刘邦下令就地休息,拿出自己的旅费,派人到附近买来酒肉,请大家开怀痛饮。以往刘邦也同带领的民夫们于途中饮酒,但作为队长他总是节制自己,因为前面还有路程。这次不同了,他前面的路程,不是西行入关,而是他也不知道的去处,自己从此不再是什么带队的队长,还节制什么?在酒肉面前,刘邦第一次与徒众们开怀痛饮。从表面上看,刘邦是那样高兴地大口饮酒,大声呼喊;其实,在场的人谁也没有像刘邦的心情是那样的复杂和痛楚。
痛饮之中,刘邦思念自父母生下自己以来,已有40余载。如今,父母健在,家有娇妻爱子,自己也曾多次带队去咸阳风光过,不止一次地做过当皇帝的美梦,而今日却落得个有国难报、有家难回、上不能孝养父母、下不能抚养妻子儿女的悲惨地步。此时此刻,他想的不是什么理想王国、皇帝美梦,而是必须正视的冷酷现实:逃亡山林。在这种心情下饮酒怎能不醉?待到夜幕降临后,刑徒中有不少人也都喝得大醉了。以刘邦的酒量,他虽然今日饮得大醉,但头脑尚且清醒,尚能出言不乱。刘邦见天色已黑,便起身向刑徒们高声说道:
“诸位父老乡亲们,你们就此各奔他乡去吧!我也要从此离开这里,远走他方了。”
刑徒们明白刘邦这番话的意思,是当场释放他们,各谋生路。刑徒们趁着酒兴,纷纷相互砸坏刑具,霎时间便亡匿不见了。有十几名青壮年被刘邦释放刑徒的行为所感动,觉得逃往他处也生死难保,甘愿随从刘邦同行。
刘邦在西距沛县县城200百华里左右的丰西泽中亭将所押送的百余名刑徒释放,自己也随即逃亡,为首者当然是死罪。消息很快便传到沛县。私自释放所押送的全部刑徒,这并非是件小事。若不是在秦帝国行将灭亡的前夕,这事非追究法办不可。然而,当时的天下动荡不安,各级地方官员也都是自身难保。如果上报朝廷,按秦法且莫说是沛令,就是泗水郡郡守也要负有不同程度的连带责任,将受到刑事或行政处分的惩罚,因而从县令到郡守都是故意装作不知,没有把此事上报朝廷。况且,沛县县令和县府中的属吏如萧何、曹参等人同刘邦又有着不同程度的密切关系,因而对此事遮掩不提,首犯刘邦亦未被立案追查。
刘邦释放刑徒后的去向不明,急环了家中的父母和妻子,特别是他的妻子吕雉。年迈的父母为儿子的下落不明而忧伤,但又无可奈何。父亲有时还很生气,怨他的这个三儿子从小就不听老人的话,“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在外边胡闹,致使有今天的下场,叫老人为他操心,他这也是自作自受。作为同命运的妻子,吕雉与公公的想法和态度不大相同。自从得知丈夫逃亡后,她昼思夜想,坐立不安,在家里怎么也杲不住了。于是,吕雉把年幼的女儿、儿子安顿在外婆家中,自己毅然地离开家门,踏上了寻夫的行程。
且说当初刘邦举首四望,哪里是自己的栖身之处呢?因而自然地想起秦始皇几年前东巡时说过的一句话。这位千古少有的秦始皇帝,虽说是聪明一世,晚年却又做出了不少糊涂一时的蠢事。他听信“望气者”所说的“东南有天子气”,把这句话挂在自己的嘴边上,四出宣扬,并且以东游楚地来镇压、制伏这股天子气。就客观效果而言,这岂不是替被推翻的六国旧贵族宣扬帝国的江山不稳吗?怎能不算是秦始皇所做的一件蠢事呢?可以证明这一点的是,刘邦在走出沼泽地后,于迷茫之中受秦皇帝“东南有天子气”这句话的启发,举目遥望南面那云雾缭绕的芒山、砀山,心想:面前莫非就是为自己提供的有天子气的栖身之处吧?于是便毫不犹豫地带领十余人向芒山、砀山走去。
芒、砀两山在今安徽省砀山县东南,芒山县是沛县西南方的邻县,芒山在北,砀山在南,其间相距仅8里。芒砀两山是苏北丘陵的东缘,海拔并不太高,但位于低洼的沛丰沼泽地的南沿,其相对高度亦足以称为这一地区小有名气的山陵,况且山间有古树密林,杂草丛生,蜿蜒起伏,于“山泽岩石之间”,不乏有匿身之处,可供辗转栖身。
刘邦进入芒、砀山后,大有绝处逢生之感。匿身于山岩间的风霜雨露之苦,对于出身农家的刘邦和跟随他的十几余名青壮年来说,也算不得什么。虽然要经常变换住处,东躲西藏,但大家在一起共患此难,倒也是过得无拘无束,整日好不快活。刘邦约束跟随自己的十余名弟兄,不可侵犯附近百姓,干那些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
再说吕雉离开家门之后,一个从未只身出外的农家少妇,在杳无音讯的情况下四处寻夫,要经受多少辛苦和艰险的磨难?好在她天性“为人刚毅”,在丈夫畏罪逃亡、下落不明的情况下,为了寻夫,她已经不知道天底下有什么可以阻拦住她前行的艰难险阻;如果寻不到丈夫,自己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在这种意念支配之下,吕雉还会有什么畏惧吗?
吕雉逢人问路,首先来到丰西泽中亭:再四下打听,又来到了芒砀山。芒山与砀上蜿蜒方圆数十里,山高林密,杂草丛生,乱石遍地,终日不见人影,到哪里去找丈夫?就这样,吕雉在山中辗转多曰,终于找到了丈夫。
夫妻二人相见于山岩之间,吕雉两目直视从山岩上走下来的壮年男子,只见刘邦满面胡须,颧骨高突,两只比往常更加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把脸庞显得更加削瘦。再往下看他那褴缕的衣衫,一路走来时摇摇晃晃的样子,心里痛如刀绞,难道这就是分别不久的丈夫吗?刘邦瞧着妻子那副两目直视的呆傻神态,又见她那被山风吹乱了的鬓发,树枝划破了的衣袖,特别眼角上出现的皱纹,痛感妻子怎么竟会变成这副模样。二人面面相视,一时间相对无语。最终还是刘邦首先开口:“娥妁(吕雉字娥妁),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刘邦这句话,使得妻子再也忍受不住,便扑到丈夫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刘邦向妻子询问家中父母和儿女的情况,妻子一一详细回答。又问一路上的艰辛,吕雉却用三言五语把话支吾过去,不肯向丈夫讲述她为寻夫所遭受的那些艰辛,生怕丈夫为此而心疼。吕雉问丈夫怎么竟来到这里,在这里生活怎样,刘邦以与妻子相同的心情,也是没有多讲,妻子听后心绪稳定下来。
刘邦的匿身之所并非是吕雉的久留之地,她只在这里留宿一夜便告辞离开。时隔不久,吕雉又来到山岩,为丈夫送来寒衣,为大家带来一些食品。此后的一段时间内,吕雉曾多次来芒砀山探望丈夫,刘邦等人匿身于山岩之间,为安全起见,经常变换栖身的地方,行踪瓢泼不定。然而,吕雉每次前来,总是能顺利地找到丈夫的藏身之处。
吕雉经常往来于沛县与芒山、砀山之间,这事怎能瞒得住家乡的人。时间一久,家乡的人知道了刘邦没有远走,就在西南方的芒山、砀山。吕雉对来到家中询问刘邦下落的萧何、曹参说了实话,萧、曹请吕雉向刘邦捎话,让他多加保重自己。
沛县的青年子弟们因为正值青春年少对这样的奇闻更是颇感兴趣,于是他们常常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商量着要不要前去投靠刘邦。有些人想着要借着天下动荡的时候混个前程。
刘邦在藏身与芒山、砀山之后,没过多久,早就病危的秦始皇终于在沙丘病死。继承皇位的秦二世倒行逆施,把天下搞得一片混乱,一年之内人心浮动、怨声不断,各种农民起义接连在各地上演。当陈胜、吴广在大泽乡举起反秦大旗的时候,这时候的刘邦也开始慢慢地发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