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采莲天不亮,就推着手推车,来到了琅琊山前,据说那里的香火最为鼎盛,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小姐们都爱在那里聚会。
观音庙在琅琊山背面的山脚下,采莲到了庙前,才深深松了口气,她原本还怕观音庙坐落在半山腰,那自己这手推车要想上山可就惨了。
此时天边刚显出鱼肚白,朦朦胧胧的天光中,琅琊山显出了它秀美的轮廓,采莲想起前世读中学时语文课本上那本《醉翁亭记》,心里有些激动,这山,果然是秀丽无匹,自己穿到滁州十几年,到今天,才算真正不枉穿来了滁州一场。
她抱膝坐在一棵松树底下,听着婉转的鸟啼,静静等待天明。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梢的时候,古庙前终于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采莲饶到树后,偷偷注视着那辆马车,只见马车装束华丽,车夫衣着干净整洁,就知道定是大户人家。
车帘掀起,果然从车中走出了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人来,采莲抿嘴一笑,悄悄转到一个僻静处,换回了女儿装。
今儿是十五,上香还愿的好日子,采莲算准了庙里会聚集许多名媛贵妇,便不急着进庙,而是继续守候。
果然,不一时,就有四五辆马车陆陆续续地停在了庙前,车里出来的,不是太太,就是小姐。
采莲看看天色不早,庙里估计也聚集了五六个太太小姐了,便推了车子,来到庙门前。
守门的是个十五六岁白白胖胖的小尼姑,见采莲穿着普通,便拦住道::这位女施主,你推着车子进庙做什么?还有,车上装的是什么?
“小师傅,我这车上装的都是准备供在菩萨面前的东西,是我精心准备了,来还愿的!”采莲笑嘻嘻地答。
那小尼姑甚是精明,上前一步拿起了一个酒瓶子,拔起塞子一闻,一股酒味扑鼻而来,便冷笑道:“这里面装的分明是酒,难道你不知道菩萨是不沾荤腥的吗!”
采莲暗暗摇了摇头,只得从怀里摸出了一串钱,见四下无人,便递给那小尼姑道:“小师傅,这个给你喝茶!”
那尼姑见了那串钱,神色才缓和起来,飞快地接过去,藏在了怀里,嘟囔道:“要进就进呗!”
采莲谢了一声,转身推起手推车,来到了庙中。
这间古庙看起来已经有虽有年头,殿宇却装饰得颇为精美华丽,非一般乡间破旧小庙能比,庭院里生着两颗巨大的萨提树,其中一棵树下摆放着贵重的楠木桌椅,看样子应该是太太小姐们聚餐的地方了。
此时那些太太小姐在庙堂里上香,院子一角几个仆妇聚在一起小声地谈着话,采莲便守在另一颗萨提树下,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一时,庙里的香客没出来,倒又有两三家太太小姐由仆妇搀扶着进了大殿。
殿堂里不时飘来袅袅的香烟,又过一时,太太小姐们方鱼贯而出,围坐在萨提树下的石桌边喝茶聊天。
采莲悄悄来到后院的厨房,见厨房里几个尼姑手忙脚乱地择菜洗菜,一颗心方落了都地,知道这些太太小姐们定是在这里吃午饭的。
日头升上萨提树稍的时候,尼姑们陆陆续续将素斋端到石桌上,七八个太太小姐们便有说有笑地开始吃饭。
采莲忙拿了两个小瓷瓶,来到了石桌前。
一个中年仆妇见了,便喝道:“哪里来的野丫头,没得搅了我们少奶奶的雅兴!”
这一声喝斥,把所有太太小姐的目光都引了过来,采莲要的,正是这样的效果,她微笑着,来到桌边,对坐在主位上的一位年老的贵妇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地道:“小女子江采莲,见过老夫人!”
那老夫人脸现好奇之色,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一番,笑道:“这丫头,倒生得一副好相貌,你是从哪里来的?今儿也是来庙里上香的吗”
“回老夫人,我是来卖酒的,不是上香的。”
“卖酒?”老夫人和那几位贵妇相视而笑,其中一个少妇笑道:“这街上多的是烧酒铺子,你怎么会来这里卖酒,何况喝酒是男人的事情,我们女人家,又有几个喝酒的?”
采莲抿嘴一笑:“男人喝男人的酒,我卖的,可是专门给女人喝的酒!”
那少妇奇道:“专门给女人喝的酒?这酒还有什么讲究吗?”
“当然有讲究,男人喝的酒,都是高粱稻谷酿造的,性子烈,喝了顶多能疏散筋骨,可我们这女人喝的酒,可是用各种新鲜果子酿造的,入口香甜,性子不烈,还能养颜补血,治疗很多疾病呢,比如这红枣酒——”
采莲拿起几瓶试喝的红枣酒,走进石桌边,一边将瓶子轮流放到各夫人小姐面前,一面介绍红枣酒的功效:“补血补气,女子常喝脸色滋润,还呢过减轻关节疼痛!”
那老妇人笑道:“有点意思,好像医书上也说过红枣补血补气,只是没听说过红枣酒的说法!”
这时候一个贵妇接口道:“黄伯母,当日,我在京城住的时候,是有些官宦之家的太太们自酿红枣酒喝的,据说这个东西是滋补之物!”
其余几个贵妇听了,都来了兴趣,纷纷将瓷瓶的瓶塞打开,身后的侍女仆妇们见了,纷纷上前拿碗的拿碗,取杯的取杯。
采莲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各人的反应,只见那几位放下酒碗和酒杯后,脸上都显出了满意的笑容,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那老夫人更是连连饮了几口,然后赞道:“好酒!这酒又香又甜,真是美味啊!还有这么多的功效,姑娘,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其余几位夫人小姐也是纷纷赞叹,说是生平从喝见过这般好酒!
采莲乘机将手推车上的大瓶红枣酒拿出两瓶,摆放在桌上。
那两位年轻小姐见了瓶子上的图案,登时眼前一亮,两人同时伸出手去,一人拿了一瓶,放在眼前反复查看,嘴里惊叹连连:“这画儿!到底是怎生画出来的?天啦,世上居然还有这般画法,这太绝太妙了!”
其中一个小姐放下瓶子,诚恳地地道:“姑娘!不要说你这酒,单论这酒瓶子上的画儿,就很值钱了,你开个价吧!”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姑娘开个价,我们今儿都买下了!”
采莲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缓缓道:“价格么,太低了,也配不上诸位太太小姐的身份,这样的酒,可不是一般人喝得起的。”
那老夫人微笑道:“你这鬼丫头,莫要先急着拍马屁,你若晓得开天杀价,我们也同样晓得落地还钱,你还是先说说卖多少钱一瓶吧!”
采莲嘿嘿一笑,才伸出了五个手指:“老夫人,五两银子一瓶!”
“五两银子,是不是太贵了些!寻常的酒才十来文钱一坛子呢!”一个贵妇笑道。
“这位太太,十来文钱的,只是粗制的高粱酒,上好的汾酒,女儿红,也要二三两银子一坛,我这酒,可又比女儿红好多了!”采莲笑道。
那两位年轻小姐忙道:“值得!值得!光是这瓶子上的画儿,便值得五两银子!”说完,便转头让自己的随身丫头取银子去。
其余贵妇品尝过后,本就觉得味道甘醇清香,再一听两个年轻小姐这般说,也都纷纷解囊,一时之间,采莲手推车上的五十瓶红枣酒销售一空。
那两个年轻小姐见状,失望地道:“江姑娘,你今儿带的少了,我们姐妹还想多买些呢!”
采莲笑道:“我家里有的是酒,你们若要,我明儿照旧给你们送到这里来,成不?”
其中一个小姐想了想道:“五天后,二十日,我们才可以再来这庙里还愿,到时候,我们的几个表姐妹也来,你二十那天在这里等我们吧!”
采莲答应了,自推了车子回家。
摸了摸怀中沉甸甸一百多两纹银,采莲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这是她前世今生赚得最多的一笔钱,更重要的是,她的赌注押对了,她真的可以为母亲和妹妹,为自己带来好的生活了。
一路上,她都在心底不停地盘算,怎么样才可以把生意做得大一点,再大一点。
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采玉出来开门,见到姐姐推着空空的车子站在门口,怔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姐!你把酒都卖掉了?”
采莲点了点头。
采玉一把抱住姐姐嚷道:“太好了姐姐!太好了姐姐!你快说,赚了多少银子?赚了多少?”
采莲推开她,嗔道:“你这疯丫头,就不会让姐先进屋再说吗!”
采玉这才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侧开身子,将她姐姐让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