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江家大院里几只报晓的公鸡就此起彼伏地喔喔叫了起来。
采莲睁开眼睛,见窗户纸上透出清光来,便拥着被子坐起身来,见床的另一端,妹子睡得正香,便用脚蹬了蹬她:“采玉!起床了!”
随后自己起床,穿上粉红衫子,白底蓝花的裙子,对着镜子梳子起头来。
在古代,铜镜是个稀罕物件,一般只有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的闺房里才有,江家大院,也只有采莲和采玉姐妹俩个的房间里有一枚,只不过是缺了一个角的。
那是采莲的爹江老二几年前去金陵城卖茶叶,在一家大户人家的后院院墙边捡到的,如获至宝,就带回来给两个女儿用了。
采莲望着铜镜里那张脸,虽算不得绝色倾城,可是肌肤莹白,一双水水灵灵的大眼睛,端得是个美人胚子,比起自己前世那副容颜来,是高了不止一个层次了。
“姐姐!别照了!你照不照大家都说你好看!”采玉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拿起一把木梳,也凑过来梳头。
采莲笑了笑,也没把妹子的话放在心上,自去厨房打水洗脸,拿竹盐擦牙。
陈氏早已起床了,正在准备早饭,见采莲洗漱停当了,便说:“昨儿的大鱼,咱们根本吃不完,那碗橱里有一碟子鱼块,你端到北屋送给爷爷奶奶吃吧。
采莲依言,打开菜橱,取出一碟鲤鱼块,便朝北屋走去。
北屋的厨房里,一个身材高挑,细眉细眼的年轻妇人,挺着大肚子在锅台前摊白面饼,灶下一个浓眉大眼,身子健壮的后生拿着火叉烧火,正是江老四夫妇。
“小婶婶,起来的好早啊!”
赵氏回头一看,见侄女采莲手里端了一碟子鱼块,登时明白了她的来意,便笑道:“采莲,你们家哪里的鱼啊?”
“是我和妹妹在千鲤湖边捡的,娘叫我端一碟子过来,给爷爷奶奶尝尝鲜,给小婶婶补补身子。”
赵氏听了这番话,不由得眉花眼笑:“亏你娘想得到,只是这一条鱼能有多大,给了我们,你们却不够吃的了!”
“婶婶放心,那鱼大着呢!鱼头已经被我们昨儿烧了汤喝了!”
“说起这鱼头汤!味道倒真是鲜美,只可惜先在农忙,不然我也叫你小叔叔去镇上买几条鱼来吃了!”
“娘子,你想吃鱼,等过几****去千鲤湖钓几条给你吃!”江老四接口道。
赵氏斜睨了丈夫一眼:“等你闲下来,那黄花菜都凉了!”
江老四咧嘴一笑,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前几****听张钱家的说,他们家的鱼塘快干了,索性放了水,将塘里的鱼和泥鳅都逮上来,再种上荸荠卖,可不就在这两日吗!
听到这里,采莲也笑道:“小叔叔,我也听张家婶子说了,正是今日呢!他们家塘里的鱼肯定不少,自己吃不完,定然要卖,待会咱们一起去,我也想买点泥鳅来家。”
赵氏点了点头:“等吃了早饭,咱娘儿两一起去看老张家捞鱼去!”
“那好吧!叔叔婶婶忙着,我得回去帮我娘烧早饭了!”
见采莲去得远了,赵氏便对丈夫道:“你二哥家这大丫头,就是懂事,会说话,人精似的。”
江老四不以为然地答:“她不过是个孩子,从小跟在我身后玩着长得的,哪有你说的那么世故!”
“你呀!说你是个榆木脑壳不开窍,你还不服气!你这个小侄女都比你精些,就说今儿这个鱼吧,分明是二嫂孝敬公婆的,可采莲就不这样说,人家说也给我补补身子,要是换了你大嫂家的采星和采月,就只会说是给她奶奶的。”
“就算是说给我娘的,你跟我娘一起过日子,鱼做好了端上桌,难不成还真是我娘吃着,让你看着不成!这不都一样嘛!“江老四摇了摇头,女人家的小心思就是多。
采莲回到自家厨房,见娘正把锅里的豇豆稀饭往瓦罐里装,便去筷笼里拿筷子,又将笼布里的韭菜饼子往饭桌上搬。
陈氏将稀饭装满瓦罐,打开碗橱,取出昨晚吃剩下的花生米烧酱和韭菜豆,又探出头来,朝睡房的方向喊了一声:“他爹,采玉,吃饭喽!”
采莲的父亲江老二是个身子健壮,面目忠厚的中年农夫,常年闷声不响地在地里做活,活儿做完了,便钻进房里睡觉,不过,他对这两个宝贝女儿却是疼爱有加,从不嫌弃,对陈氏没有生出儿子来,也毫不责怪。
“爹,您今儿还要去犁地吗?”饭桌上采莲突然问。
“你又没个三兄四弟,你爹不去犁地,还能有谁呢!”陈氏叹了口气。
采莲笑了笑:“爹,中午我炖泥鳅汤给你喝。”
“算了,泥鳅这东西很贵的,还是省点银子吧,将来也好给你们姐妹备办嫁妆。”江老二慈爱地望着长女。
“爹,这钱不要你出,我们昨儿上山采的花棒,卖的钱够买一大盆泥鳅了!”
吃完早饭,采莲与婶婶赵氏一道,来到了村南头的池塘边。
这个池塘不大,因为今年少雨,原本一池碧水如今干得差不多了,张家两口子挽着裤管,手里各自撑着小渔网,将泥水中活蹦乱跳的鱼和泥鳅网上来,倒在一个大木桶里。
采莲和赵氏刚走到塘埂边的大柳树下,就听见张钱的老娘在不远处扯着嗓子叫:“家里来了好多买鱼的,你们倒是快些回来!”
张钱两口子急忙抬着大木桶自回家去了。
采莲笑道:“婶子,得!咱们也赶到她家里买去!”
赵氏点点头,二人便往村西头张家那三间茅草房子里去。
再说张钱两口子,一路抬着大半桶鲫鱼,鲤鱼,草鱼和泥鳅回到家中,家中院子里已经聚了满满一院子人。
见他回来了,众人纷纷掏出钱来,要买鱼和泥鳅。
采莲的大伯母郑氏,也夹杂在人群中,见张钱两口子回来,便笑道:“你们家塘里的水昨儿就放干了,就不怕有人偷你们的鱼么!
“江大嫂这话说的,乡里乡亲的,谁会干那缺德事儿!”张钱不以为然地答。
郑氏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张钱家的见了,心里咯噔一下,瞅了空子,拉住郑氏,悄悄问道:“江大嫂,你方才神气,话里有话啊!”
郑氏叹了口气,吞吞吐吐道:“但愿是我想多了,我们老二家的采莲,昨儿带回家一大条红鲤鱼呢!我正奇怪着,也没见她家谁上街赶集,千鲤湖也没放水,她们家哪里来的鱼呢!”
张钱家的是个直爽火爆性子,一听此话,便叫了起来:“哪来的鱼!这还用问么!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么!定是我家塘里的无疑,我今儿还一直奇怪呢,怎么这鱼看着就少了好些!”
正说话间,就见赵氏携着采莲的手推门而入,张钱家的一见采莲,那火便直往脑门钻:“采莲,昨儿的大鲤鱼好吃吗?”
“大鲤鱼?婶子如何知道我们家吃了大鲤鱼了?”采莲见张钱家的面色不善,便是一怔。
张钱家的冷笑一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采莲脸色一凛:“婶子此话何意,侄女有些不解,还请明示!”
“罢了!一条鱼也不值什么,我不同你小孩子家计较,只以后别再犯就成!”张钱家的哼了一声。
众人见此情形,都静默了下来,全拿眼睛看着采莲。
采莲情知她是怀疑自己偷了她家塘里的鱼,想着此事原也凑巧,便也冷笑道:“我早就听说张家婶子喜欢不分青红皂白,莫名其妙坏人名声,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了!”
张钱家的大怒,厉声道:“小丫头,我怎么坏人名声了!”
众人见她发怒,忙劝道:“张家嫂子,何必跟小孩子争吵。”郑氏见此情形,心中发虚,便抬脚走了。
采莲又道“那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有胆子你就摊开了说!”
“摊开就摊开,我还怕你不成!你说,昨儿你家吃的大鲤鱼哪里来的?”
“我家吃大鲤鱼,干嘛要跟你交代是从哪里来的!”
“怎么样!说不出来吧!”张钱家的嗤笑道:“我念你年幼无知,不跟你追究,快叫你娘还了我鱼钱是正经!”
采莲也不着恼,只慢悠悠地道:“俗话说的好,捉贼拿赃,你什么时候见我去偷你家塘里的鱼了?你有人证吗?有物证吗?拿出来给大家伙瞧瞧!”
张钱家的啧了一声:“昨儿一没逢集,二来千鲤湖又没放水,你说你家哪里来的鱼,还不是从我家塘里偷的!”
采莲也啧了一声,用手一指墙角:“昨儿一没逢集,二来你们家有没竹园,你说你家这根崭新的钓鱼竿是从哪里来的?对了,我家的竹园里就有好多竹子,你昨儿定是偷了我家的竹子,对不对!”
众人一看墙角,果然立着一根崭新的竹子做的钓鱼竿,其中一些素日里与张钱家的不睦的妇人们脸上便露出不易觉察的笑来。
听了采莲的话,张钱家的气得发昏:“呸!谁会稀罕你家那几根破竹子!”
采莲冷冷地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你——你——”张钱家的指着采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钱叹了口气,上前道:“采莲,我看你素日里也是个实诚孩子,你婶子说你偷鱼,若你没偷,便说自己没偷就是,何必倒打一耙,拿这话来气她!”
“还请张大叔交代一下,你家这鱼竿到底从哪里来!”采莲淡淡地道。
“姑父,采莲姑娘,你们都别争了,这鱼竿和鲤鱼,都是我这个外村人带来的!”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