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还没有熟透,只是麦芒尖上刚透出一点黄的时候,就是槐花盛开的季节了。
村子里的树,多以槐树为主,果树和杨树为辅,这个时节,站在乌山顶上向村里远远望去,便是一片雪白耀目。
江家大院正中的那棵老槐树,已经说不清有多少年的历史了,据采莲的爷爷江老头说,他父亲很小的时候,这棵树就已经生长得很高大了,而树上其中一个枝桠上面的断层,就是采莲爷爷小时候骑在上面压断的。
如今,这棵老树上开满了一串串晶莹洁白粉嘟嘟的花朵,一阵南风吹来,槐花特有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槐花可以做药,每年春天药铺都要派人来村里收晒干的槐花,于是,每年槐花一开,郑氏就带着两个女儿夜以继日地爬上树锊槐花,生怕锊得慢了,给三个弟媳抢先锊了去。
这日清晨,郑氏早早的剥了几颗葱,用猪油炸了,炒了一大锅饭,伺候着丈夫和两个女儿吃了早饭,便从仓房里翻出一个大麻袋,冲丈夫道:“今儿你洗碗刷锅,两个闺女和我锊槐花!”
江老大看了妻子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有说什么,他一向惧怕妻子,虽说觉得一个大老爷们洗碗刷锅有点不像话,却也忍了,只低头默默去干!
采月和采星分别爬上老槐树,抓住那开满花朵的枝桠,一把接着一把,飞快地将那雪白粉嫩的槐花折下来,抛在地上,然后郑氏再将花瓣锊下来,塞进麻袋里。
不一时,江老头一家四口也吃过了早饭,见公公放下了碗筷,赵氏忙站起身来收拾碗碟。、、
见妻子挺着大肚子收拾碗碟,便上前夺了下来:“娘子,我早跟你说过,这些事情为夫来做就好!”
江老头见儿子这般体贴妻子,便笑道:“老四家的,你昨儿晚饭时不是说要吃鱼汤的吗?现在就让老四带你去,碗筷就让你婆婆收拾吧!”
赵氏忙道:“这怎么成!婆婆这般大的年纪了!”
“老四家的,我虽然老胳膊老腿的,可干这样的家务活却累不着我,你还是快去吧!”
赵氏听了,这才回房梳洗打扮了一番,又换了身见人衣裳,跟丈夫相跟着来到了院子里。
见大嫂娘儿三个锊槐花锊得正欢,赵氏心里暗暗摇了摇头,出了院门,便对丈夫道:“大嫂真是贪财贪得可以,那一树槐花,那怕是一朵不剩地全摘了去,又能卖几个钱!
赵老四握了握妻子的手笑道:“还是我娘子好啊!娘昨儿还夸你来着!”
“我有什么好的,二嫂才是真正的心地仁厚,还有三嫂,她性子虽说倔强了些,可人着实是好人,对了,这几天,她们两口子也快赶回来了吧!”
“三嫂的娘家远在苏州,这一来一回,也要好多天呢,哪能这么快就回来!”
“三嫂要是在家,见大嫂这般独占这院里的槐花,定然不会轻饶了她!”
江老四叹了口气:“娘子!大嫂这人,一向都是这样的,你又何必跟她生气,你看我爹我娘都不跟她计较!”
赵氏冷笑道:“你别说,我还正想吃点新鲜槐花,换换口味呢! 家里现放着这一大树槐花,难不成还要去别人家的树上锊吗!”
“娘子!你想吃,咱们回去就折几枝回来吃,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什么大不了的!”江老四忙赔笑道。
夫妻二人去了集市上,溜了一圈,拎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鲢鱼回来了。
推开院门,见树上的槐花还剩下一半,赵氏便对丈夫道:“你拎个竹篮,去锊半篮子回来,就够我们吃两顿的了!”
江老四依言,拎了个篮子,来到槐树底下,对郑氏笑道:“大嫂!给点槐花,你弟妹想吃个新鲜呢!”
“哎呦!弟妹的嘴巴可真刁巧,我们这地方上,谁家也没有吃槐花的风气,莫不是看我们娘三个独占了这棵树,她心里头不舒服了?”郑氏不咸不淡地道。
听了嫂嫂的话,江老四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可也不好发作,只低了头,闷声不响地自己锊了槐花往篮子里放。
一时,便锊满了一篮子,也不跟大嫂说话,便自行回了房。
到了正午时分,丁老太来到厨房,扎起围裙,便要生火做饭,背后却响起了赵氏的声音:“婆婆,今儿这顿饭,还是我来做吧!”
“老四家的,你可是双身子,还是我来吧!”
“婆婆,今儿咱们用槐花煎粉吃,你没做过这道菜,还是我来做吧!”
说完,赵氏便去前厅将那篮子槐花拎进厨房来,打了水清洗干净,丁老太见状便道:“老四家的,那我去灶下烧火吧!”
赵氏点了点头,又打开菜橱,拿了个小瓷碗,去墙角的布袋里挖了半碗山芋粉,将槐花倒进一个小瓦盆里,再取水将那半碗山芋粉用筷子调匀了,也倒进瓦盆里,又加入了葱花和盐,搅拌一番,便道:“婆婆,可以生火了!”
丁老太闻言,便生起火来。
赵氏在锅里放了些猪油,炼开了,便将瓦盆里的山芋粉拌槐花倒进锅里,油锅里立刻响起一阵刺啦啦的声音。
赵氏用锅铲左摊右摊,不消片刻,锅里的山芋粉槐花便凝结成金黄色的固体,赵氏又用锅铲将它划成四四方方的小块,便出了锅。
吃饭的时候,这盘油煎槐花粉一上桌,江老四便用鼻子使劲嗅了嗅:“好香啊!”随即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只觉又香又软,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便笑道:“娘子,槐花年年有,可是我却从未吃过用它做的菜,你是怎么想到这般吃法的!”
赵氏抿嘴笑道:“是我小时候便做惯了的!”
“娘子,晚上再做一盘吧!
江老头夫妇也尝了几口,都是连连说好,赵氏族见状,便道:“要不,我晚上再多做一盘,给二嫂送一盘尝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