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了朝。
八阿哥老远就看见锡若独自一脸苦相地走在皇宫里,连忙赶了几步上去和他并肩而行,一边觑着他那副含悲忍痛的样子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锡若闻言朝八阿哥看了一眼,嘴里却喃喃道:“怎么会那么能吃,怎么会那么能吃……”
八阿哥诧异地问道:“谁那么能吃?”
锡若举起两只手,一只比了个“1”,另一只手却伸出了四个指头。
八阿哥越发惊奇地问道:“我十四弟食量很惊人吗?以前没听说过啊。”
锡若又露出一脸悲愤的表情说道:“他一个人的食量当然不惊人。可是他把全府上下几十口人都叫去别人家里吃饭,简直就是令人发指!对了,连他们家打扫茅房的人都去了!”
八阿哥听得一个趔趄,险些在青砖地缝里崴着了脚,回过身却似笑非笑地看着锡若问道:“那个别人家,莫非是你和十六妹的公主府?”
锡若一脸沉痛地点了点头,同时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八阿哥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后千万不要随便招这个人到你家里吃饭了……”
“啪!”
“我说我怎么从昨晚上起就不停地打喷嚏呢。果然是你在背后数落我!”行凶打人的人非但没有一点悔意,反倒义正词严地说道。
锡若摸着后脑勺上新鼓起来的小包,看向十四阿哥的时候眼里不觉又添了几分新仇旧恨。八阿哥见他们两人立刻就有要动起手来的意思,连忙插进中间解劝道:“不就是一顿饭吗?回头我做个东道,同时请你们两个!”
“那就不必了,八哥。”十四阿哥一口回绝道,“十四弟我就专爱吃得那些守财奴掉眼泪。”
锡若一听,气得举步就往前冲,却又被八阿哥一手挽住了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请你们吃顿便饭吧。你们也好久没在我府里吃过饭了。刚巧九弟十弟今天也打外边儿回来,大家就一块聚聚吧。我不怕被你们吃垮,呵呵。”
锡若和十四阿哥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原来真正的财主躲这儿猫着呢”这意思,又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想想也是,有财神九这么个财大气粗的弟弟在后边儿孝敬,八阿哥的小荷包自然也是肥得流油的。
不吃白不吃!锡若暗想道,反正眼下也算是他们家亲戚。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想到这里,又联想起昨天被十四阿哥全家胡吃海塞了一顿的切肤之痛,锡若益发觉得应该在同姓爱新觉罗的家伙身上吃他一顿好的回来。呃,只要不是雍亲王府上那样的青菜豆腐就行,不然就亏大了……
不过真等到了八阿哥府上,锡若却多少有些后悔了起来。八、九、十这个铁三角一凑,明显就没他多少说话的份儿。本来还有个十四阿哥可以说说话,偏巧又因为昨天那场过节,两个人都还拿着劲儿,却是谁也不给谁好脸色看。倒是九阿哥见到他们这副情景之后,笑了一声问道:“他们俩这又是怎么了?难得看见他们跟对儿乌眼鸡似的?”
八阿哥摇摇头,忍着笑把锡若和十四阿哥昨天的那场过节说了一遍,却让九阿哥听得笑个不住,十阿哥则是瞪大了眼睛朝锡若问道:“你真就这么小气?”
锡若差点儿没气歪了鼻子,心道不然让他领着一大家子上你们家吃吃看?更别提他动不动就上自己家来蹭饭,还吃霸王餐吃得理所当然,一副“爷吃你们家的饭是给你面子”的样子了!
十阿哥却又转头对着十四阿哥,摇头晃脑地说道:“你白对他这么好了。如今他连一顿饭都要跟你计较,连十哥都替你抱屈。”
八阿哥见锡若恨不能扑上去咬十阿哥一口的模样,连忙打圆场道:“十四弟和锡若打小玩笑惯了,不过是互相逗个趣而已,哪能真就因为这样的小事犯了生分,是吧?”说着又朝锡若看了一眼。
锡若暗自咬了咬牙,自勉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愣是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八爷说的是。”见十四阿哥面露得意之色,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想来改天我要是携敝府和我二哥府里的家人到十四爷府上拜望一趟,他也是不会介意的了。大家都这么熟了嘛。”
十四阿哥冷冷地瞥了锡若一眼,完全是一副“不要装作跟我很熟”的德性,让锡若差点儿没咬碎了自己的钢牙。十四阿哥却稳如泰山地朝九阿哥问道:“九哥十哥这次从哪里回来?似乎有阵子没见着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对望了一眼,最后又似有若无地瞟了锡若一眼,见八阿哥微微颔首之后方才说道:“到江南清查一些账目去了。”
锡若心知江南是“八爷党”的小金库,九阿哥的门人紧着在那里给他们弄钱,当作政治活动的经费和筹码。这要是搁现代,没准儿还能酿成一“贿选”的丑闻。只可惜老康压根儿就不给他们拉票和发表演说的机会……
想到这里,锡若又情不自禁地看了十四阿哥一眼,却见他老神在在地喝着八阿哥府上的佳酿,心里不由得佩服他如今那份炉火纯青的演技,明明他私下里对自己说过,不知道老九他们怎么弄到那么多钱的……
想到这里,锡若带着大于百分之八十五点七的真心对九阿哥说道:“要说起理财,九爷还真是紫禁城里的一把好手。枉我时常被人骂作守财奴,可是生钱的本事和九爷比起来,那可真是寒碜得很。九爷有空的时候,能不能也提点我一二,让我跟着发点小财啊?”
九阿哥听得瞟了锡若一眼,却摇头笑道:“想发大财?你不成。”
锡若这回是百分百地惊奇了,又有些不甘地问道:“我为什么就不行?”其他人也不觉停下了手里的杯箸,都感兴趣地朝九阿哥看去。
胤禟摸了摸手上带着的翡翠大戒指,说道:“因为你胆子太小,不敢伸手。大事上头,我皇阿玛叫你往东,你就不敢往西,哪里还轮得到你发横财?”
锡若先是听得一愣,随即便摇头苦笑了起来。十四阿哥却突然在一旁说道:“他倒也不是完全没胆量,只是没用在这条道儿上罢了。”
十阿哥却又哼了一声说道:“你又替他说起好话来了。还真是经年的坏习惯,改都改不过来了!”
十四阿哥却摇头道:“十哥这回可说错了。兄弟并不是在替他说好话。有时候我倒是希望他胆子能小一点,这样就不会总是气得我想揍人了。”说着颇具威慑力地看了锡若一眼。可惜锡若只当是没看见,径自端着酒杯和八阿哥谈笑风生。这回自然又轮到十四阿哥恨得牙直痒痒了。
九阿哥往左右各看了一眼,摇头道:“如今我可算是明白了一句话。”
“什么话?”锡若回过头来见到九阿哥摇头晃脑的样子,不禁好奇地问道。
九阿哥轻咳了一声,一脸严肃地说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锡若心里一动,却朝九阿哥笑道:“九爷说的这话,可是要赶我走?”
九阿哥怔了一下,反问道:“此话怎讲?这是我八哥的府上,为什么说我要赶你走?”
锡若眯了眯他那双桃花眼,似乎很沮丧地垂下了头,只是嘴角却有些可疑地抽动着说道:“这桌子上除了我,全部都姓爱新觉罗。九爷若是要来个‘物以类聚’,哪我岂不是唯一的那个异类?而且……”
“而且什么?”九阿哥没听明白,又连忙追问道。
锡若抬起头,脸上终于泄露出了他压抑很久的笑意,语速飞快地说道:“而且刚刚有一只苍蝇掉进了那碗西湖莼菜汤里了,除了我,你们都喝了一口。我不像几位爷那样爱喝苍蝇汤,自然也是异类了……”
“呕……”
大清那四位在朝野也算是翻云覆雨、叱咤风云一时的皇子,立刻动作整齐地把刚喝下去的汤都吐了出来,却仍旧觉得恶心,差点儿没把胆汁都吐了出来,然后才看见锡若镇定地舀了一勺那碗西湖莼菜汤说道:“原来我看差了,不过是汤里边飘着的一片菜叶子。”
十四阿哥已经吐得连站起来揪住锡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看着这个一脸轻松地抹了抹嘴的人,施施然朝八阿哥作了一揖说道:“多谢八爷今日的款待。锡若还有公事在身,不能再在这里叨扰了。”说罢不等几个皇阿哥跳起来报复,就立刻脚底抹油地在四道充满杀气的目光当中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