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拉德尔出其不意地去了一趟慕尼黑,直到周四午餐时间后,才重新出现在提尔皮茨河沿的办公室。他精疲力竭,前一天晚上在慕尼黑几乎彻夜未眠。英国皇家空军的兰开斯特轰炸机对这座城市施加了史无前例的压力。
霍夫尔马上泡好了咖啡,又给他倒了一杯白兰地。
“长官,旅途还顺利吧?”
“凑合,”拉德尔说道,“昨天着陆的时候有点儿意思。我们的容克式飞机被一架美国造的野马战斗机给跟上了。我跟你讲,确实造成了一阵恐慌。结果,我们发现那架飞机的尾翼上有个纳粹党符号。这鬼东西之前肯定是坠毁过的,然后叫德国空军修好之后进行实战检测来着。美国人啊。那帮该死的矮子,难道他们的脑子里都是浆糊吗?”
“太不可思议了,长官。”
拉德尔点点头说:“这样倒给了我一个灵感,卡尔。你提的那个关于道尼尔或者容克式飞机怎么飞到诺福克海滩的小问题这下子可以解决了。”说着,他突然注意到桌子上的一本绿色硬纸文件夹,于是问道,“这是什么?”
“长官,这是您吩咐给我的任务。能装成英国佬的人我找到了。还有一份军事法庭的记录需要处理,我已经安排了。下午可以送过来。”
“军事法庭?”拉德尔说,“我可不喜欢这类事情。”他摊开了文件,问道,“这人究竟是谁?”
“她叫施泰因纳。格蕾丝施泰因纳中校。”霍夫尔答道,“我不打扰您了,您读一下这份报告吧。这件事情挺有趣的。”
何止有趣,简直拍案叫绝。
施泰因纳是卡尔施泰因纳少将的独女。这位少将眼下是布列塔尼的地方指挥部司令长官。施泰因纳生于一九一六年,当时她的父亲还是一名炮兵少校。她母亲是一个美国富商的千金,这个富商从波士顿来到了伦敦,从事羊毛生意。小孩子降生的那个月,母亲唯一的兄弟死于索姆河畔,官至英国约克郡步兵团上尉。
施泰因纳在伦敦接受教育。父亲任德国驻英国使馆的武官时,她曾在圣保罗教堂度过了五年时光,因而英语说得十分流利。一九三一年,母亲车祸罹难,她随父亲回到了德国,但直到一九三八年都时常来约克郡拜访亲戚。
在其父的一再坚持下,她在巴黎学过一段时间的艺术,条件是如果这条路行不通,就让她参军——于是她就参了军。起初她在后勤部队任少尉,旋即报名,到施滕达尔参加了伞降训练,因为这样多少可以缓解一下行伍生活的无聊。
显然,她对这种“流窜”作战的方式如鱼得水。她亲历了波兰的地面行动,还伞降到纳尔维克参加了挪威战役。一九四〇年的比利时战役中,时任中尉的她在奉命攻取阿尔贝特运河作战中,因飞机坠毁而摔伤了手臂。
接下来是希腊——夺取科林斯运河的战斗,又是一场恶战。一九四一年五月,已经晋升为上尉的她参与了克里特岛的大规模伞降行动,在激烈的战斗中严重负伤。
紧随其后的就是冬季战役。看到这个字眼,拉德尔忽然觉得一阵寒冷直沁他的脊背。我的上帝啊,谁能忘得了俄国呢——他心下暗想——谁能忘得了在那里作战的同胞们呢?
施泰因纳作为代理少校,率领了一支由三百名志愿者组成的突击队。他们在列宁格勒战斗中,趁夜伞降,成功将被分割包围的两个师接应出来。那场战事中,施泰因纳的右腿中弹,但也因此赢得了一枚骑士十字勋章,还因突袭行动而声名大振。
后来她又指挥了两次类似的行动,荣升中校。其后挥师斯大林格勒,结果部队减员到了半数,但在战斗结束的前几周,借助尚存的空中运力撤出了战斗。一月,她率领原突击队的一百六十七名生还者空降基辅,再次接应出两个被分割包围的师。之后,她率部且战且退,血浸三百余英里,终于在四月的最后一周撤入德军防线。当时,她的麾下部将,仅剩三十余众。
施泰因纳的骑士铁十字勋章下面立刻加缀了荣耀的橡树叶,她和她的部下也尽快被接上了开往德国本土的火车。五月一日列车途经华沙时,这一干人等突然因为党卫军旅队长、警察少将尤尔根施特鲁普签发的一纸命令而被悉数逮捕。
之后的一个星期,举行了军事审判。详情已不可考,只能找到记录在案的判决。施泰因纳等人被送往德国占据的奥尔德尼地区海峡群岛,成为“剑鱼行动”中的一支服刑部队。拉德尔坐着端详良久,终于合上卷宗,摁响了电铃。霍夫尔很快来到他的面前。
“长官?”
“华沙发生了什么事?”
“长官,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愿下午的时候能看到庭审文件吧。”
“好吧,”拉德尔说,“他们在海峡群岛干什么?”
“据我了解,他们现在正在执行自杀性袭击,长官。任务目的是破袭海峡内的盟军船只。”
“具体要怎么做呢?”
“进攻命令下达的时候,他们都坐在鱼雷发射管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玻璃防护罩。鱼雷就挂在他们下方,操作员放出鱼雷进攻,最后时刻掉头逃跑。”
“全知全能的上帝啊,”拉德尔惊惧道,“怪不得叫做服刑部队呐。”
他盯着文件,一阵缄默。霍夫尔干咳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您觉得她能行吗?”
“没什么不行的。”拉德尔说,“干什么都比干她现在这档子事儿强啊。将军阁下在不在?”
“我去看看,长官。”
“在的话,帮我跟他约个时间,今天下午。我给他讲讲进展。给我准备一份大纲,一定要简洁。一页纸就可以,你自己来写。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风声。部门内部的人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