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又了一段新生命,无论好的坏的,如今还是婴孩的载深都有无数想要去表达的。只是这说话的机能,始终没有办法准确的表达出他的意思来。落到听者的眼中耳内,便是呜啊呜啊的婴孩啼哭声,以及那忽而畏惧,忽而欣悦,忽而又复惊恐的表情了。
洗了澡之后,屋里几个人整体移动到了咸丰帝在紫禁城的居处养心殿去,没过多久,咸丰传召的人来了。
清宫里就没断过初出生的皇子被人倾轧的故事,太医来请过脉看过,一脸诧异的表示病根皆无之后,咸丰的心思就落到了是不是被妖人下邪之类的方向去了。所以,雍和宫大喇嘛,从西藏来的十世济隆活佛被连夜请进了宫,为着这不断啼哭的皇次子驱邪。
小载深的心里,却是更沮丧了,投了个满人不说,还接连又碰上喇嘛,这……升斗小屁民的境遇,那是跟*away不能比啊!
这么一来,这二阿哥的表现就更加不好,便像是果真在宫里某处有什么人下过什么蛊惑之类了。咸丰与皇后,徐佳氏等一干人等脸上俱都是紧锁眉头,紧张的看着活佛大喇嘛念着听不懂的经文,做着看不懂的法事。末了见效果不佳,甚至还俱都退出偏殿,以绝外邪干扰。
“皇上……”雍和宫大喇嘛地位尊崇,有恩诏谒见毋庸跪拜的,来北京的时候跪过一次表达臣服就行了,但今日却是大有不同,也不知道是载深表演太过,还是这活佛果然发现了什么端倪,随着偏殿的门一打开,咸丰帝后等人以及在殿外陪同的雍和宫扎萨克喇嘛等,俱都惊讶的见到济隆活佛以及两个弟子,齐齐的跪在宫门之处,手中抱着的皇次子,已经沉沉睡去。
臭喇嘛,死秃驴!还真有两把刷子!载深这会儿已经看不到咸丰老子如何表现了,也不知道这活佛使了什么把戏,载深只觉得神识一暗,便是知觉全无。只是与十年前的那场遭遇不同,这次倒是没什么痛苦的感觉,所以,这会儿小阿哥脸上的表情,一派安详。
见到他小脸上这副表情,咸丰等人放了一颗心下来,兀自不明白何以活佛会跪在那里,示意活佛毋庸多礼后,探问起了到底情形如何。
“皇上,小阿哥……只怕不宜在宫中抚养。”那时候西藏蒙古的那些个活佛们,知道自己的权力尊荣来自哪里,跟朝廷打交道用的一口汉话学的极是地道,咸丰当然听得懂,只不过暧mei难明的,是活佛那张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
年轻的皇帝不免心里要咯噔一声,不能养在宫里,难道……宫里当真有要对二阿哥不利的人?皇后心地敦厚自是不会,那会是谁?徐佳氏心性是不太好得罪的人也多,但对皇子不利,这是人人都敢做的?
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难道宫里又要弄出一桩大事来?咸丰脸上的表情变得数变,终于压下心中疑窦,问道:“活佛的意思……”
活佛微微一笑:“是小阿哥的福分不够吧。”
“那……难道皇子……”皇子抚养在喇嘛庙了,这传出去太惊动物议了,咸丰话没说完,但这个意思是人人都听懂了。
他身后的扎萨克喇嘛见活佛头上汗珠淋漓,知道耗费不小,目光请示得到允许后,迈出一步代活佛解释道:“皇上可以简选近支宗室亲王……”
“不行!”不等他话说完,咸丰跟皇后便是一个心思,异口同声的拒绝。虽说皇帝的儿子过继出去给宗室承嗣不罕见,像是他的五弟,便是过继出去的。但这是兄弟多啊,谁听说过咱家就两儿子,还过继一个出去给人的呢?
但……活佛方才说的也明白,养在宫里只怕福分不够,要……
“待朕好好想想吧。”谢过了活佛等人,咸丰抱着熟睡的二阿哥,在养心殿书房里坐了许久。
载深这还是第二天才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咸丰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终于想到了个折中的办法,养在宫外,但不过继。具体的结果,便是第二天里,惇亲王奕誴上了一道折子,大意是他家儿子载濂身体不好,想送进宫来陪同两位阿哥,沾染一下天家贵气,以镇外邪。
虽说有些荒谬,不过惇亲王奕誴是出了名的糊涂蛋,常办出些出格的事的,这道折子递了上去,知道的人无不在心里笑骂这小五爷又干混账事了,只怕一顿斥骂是免不了的。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这折子却是留中了,随后便有一道恩诏下来,说是雍和宫济隆活佛言说二阿哥天格贵重,奕誴与朕乃是兄弟至亲,前请虽属荒谬,然姑念该亲王舔犊之情,可将二阿哥育于该亲王府中,以全朕躬,该亲王人伦天性。
就这样,载深不情不愿的,成了一个被养在惇亲王府的皇次子。
无论他再如何不情不愿,一切都会发生下去。而且,在接下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他所认为的蝴蝶效应都没有发生,只是凭空多出了一些针对这皇子外育的争谏,物议等等。
而争论的最凶的,乃是当代的理学大儒,时任盛京户部侍郎的蒙古人倭仁。他还有个身份,就是这位惇亲王进学的师傅,加上咸丰贵为天子不能轻易批评,所以,指斥起来,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位学生,惇亲王奕誴。倭仁是学宋儒的,指责起人来毫不留情面,话语中更是许多直指奕誴此举所图非是之类的诛心之论。
“我……我这真是冤啊!”惇王府里,长的很是敦实的惇亲王看着面前那位请进门来要当祖宗敬的侄子,一面听着师爷念着的倭仁的斥骂之语,不由得一脸委屈的摇头晃脑:“倭师傅啊倭师傅,你当我是愿意啊还是怎么着?!”
“呵呵——”伴随着鼻子里冒出一个大气球,对面的小祖宗发出一声清脆的笑声。看着惇亲王这沮丧模样,载深总算找到了点乐子,嘿,就你冤,大爷我还冤呢!你当我是乐意到你家来还是怎么着?
不管怎么说,载深总算是在这时代里,完成了自己的定位。慢慢的长大,慢慢的观察印证着历史,慢慢的融入了这段历史。
肃顺秉政,海疆事起,洋兵破京,圆明火起,热河惊变,咸丰大行……
哥们,有当皇帝的机会了?
当然是没有,养在宫外,又是次子。小时候又差点没命的二阿哥载深,竞争力与承欢宫中的载淳相比,那自然是要差一点的。
咸丰帝留下遗诏,除了顾命八大臣之外,便是载淳做皇帝,皇次子载深封为晟亲王。取的是满语里平安健康的意思。
细究这临终封皇子为亲王的格局,便如同他那位老爹道光对他和他六弟的安排一般。所以,这晟亲王在皇帝眼里,也是颇有一份地位的。
当不成就当不成吧。反正你丫的命也长不了,载深继续着他的冷眼看天下事业:接下来便是叔嫂密谋,顾命丢命,两宫同治,发捻敉平……
再接着,载深的好日子到头,同治二年,二阿哥该读书了。龙子风孙,当然是进宫里的上书房,陪大阿哥,不,是万岁爷载淳读书了。
当然,这也是托一向对同治和他都视如己出的慈安太后的建议,原本的规矩是皇帝在上书房读书,其他子弟是不能与皇帝同班的。这回兴许是同治在慈安面前颇说了几句可怜话,慈安便下了懿旨,晟亲王,并诸王贝勒,与皇帝同在上书房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