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的那个时代,是个人才辈出的时代,时事出英雄,许多人在那一段时间声名鹊起,流芳百世。
五族并起,天外之争,一直到万年前,那场大战之后,妖族被天人联军打的溃不成军,大陆回归宁静。自此,那个时代才算落幕,而那些满负盛名的青年才俊,也逐渐销声匿迹,老去、归隐,亦或是死亡。
老一辈的退隐象征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尽管他们的传说还在,天地之间还流传着他们的过去,和故事,可是新一辈的才俊早已经忍耐不住寂寞,准备闯出一方自己的天地,赢得自己的一份名声。
枯荣大抵就是那个时代出现的名字,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他似乎在一夜之间出现,又在名声如日中天之时悄然消失。他的名字早已被人忘记,但是他那一招一式,却始终留在当时那个年代人们的心里,“一岁一枯荣”,这,最终也就成为了他的代号,他的名字。
没人知道他的年纪,就像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一样,这也凭空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和恐惧。众人只是知道,有一个人,游历天界九天,所过之处,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山石破碎,百草凋零。
他无门无派,却给天界众人留下了比三山五府任意一个弟子都要深刻的印象,他的年纪,每一年都在改变着,或健壮的少年,或枯槁的老者,这个人,就是枯荣。
健壮之时,枯荣的招式生猛有力,有万夫不当之勇,而枯槁之时,招式轻盈,飘飘若仙,可招式之中,却透着死气,就是那种,令万物荒芜的死气。他的招式似乎取自于上古时代的妖兽,可是毕竟无人知晓,毕竟,也不敢妄语。
一岁一枯荣,枯荣之间,是无尽的杀伐。
他几乎走遍了天界九天,名声也随着他的所到之处而传开,荒芜,杀戮和死亡也伴随着他的名声远扬,可就在他的声望如日中天之时,他突然消失了,天界之间再没有百草荒芜,再没有山石破碎,众人都以为他已去了人界,可时至今日,当蓬莱山人再次见到这招一岁一枯荣,他们才知道,枯荣还在天界,他犹未死。
枯荣的名字对这一代的蓬莱山弟子来说就是一个传奇,就如同天机、如同蜀香,如同专诸一般神秘和遥远,就连第五代的大弟子无心子,也只不过仅仅是听过枯荣的名字而已。
可是即便他再如何传奇,如何天赋过人,此刻的他在面对蓬莱弟子所组成的蓬莱剑阵之时,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依然全力以赴,全神贯注的盯着剑阵中的那个身材矮胖的少年,无谷子。
枯荣已经同蓬莱剑阵交手过一次,他身经百战,与蓬莱弟子交手过一次之后,他便已经对这蓬莱剑阵的招式有所了解,更何况,蓬莱剑法又是那么的中规中矩,前后相承。
借风之后,便是担山。
他小心谨慎的打量着无谷子,战事一触即发。
不出枯荣所料,无谷子果然一跃而起,随后枯荣举拳便是一击。
繁荣时,这一击充满了生气,生机勃勃,却又在生机里透着杀气,这一拳,直逼无谷子而来,纯粹而又直接。枯荣心中已下了决定,无论这一招担山是攻是守,是虚是实,这一剑,终将会被击败。因为这一招积蓄了这未名湖乾位之中全部生灵的生机,因为这是枯荣的殊死一击,因为,蓬莱剑势并未终成。
蓬莱剑阵无论多么灵活诡异,缥缈神秘,他有一点是自始至终都不会变的,那就是这剑阵的杀招,都在这十二剑势的最后一剑当中。蓬莱十二剑,前十一剑固然可以杀敌,但这最后一剑,才是整个剑阵的精髓所在。
无论通幽、担山,亦或是招徕迩去,这十二剑法都可以成为最后一击,都可以成为那必杀一击。可是这次,蓬莱剑阵招行十剑,便被枯荣所打断,然后,枯荣的注意力就从未移开过无谷子,只要无谷子一动,他就将出那必杀一招,阻止这剑阵的形成,破一点,则全阵破矣。
枯荣并没有想错,他出手之时,距离无谷子已不过半柄剑长了,蓬莱长剑本就较寻常的宝剑长出少许,枯荣的速度,加上他的杀意,这一拳来势汹汹,宛如奔雷。
眼见无谷子一跃而起,无谷子的胸膛即将迎面撞上枯荣这一拳,而他的长剑,却毫无施展之处,说时迟那时快,无谷子将索性将长剑一背,一招担山竟从剑柄处击出,直撞向无心子,而无谷子也借着这一剑担山凌空而起,避开了枯荣那致命一拳。
无谷子一剑击出,无心子同时也借势出剑,由下而上刺出一击通幽,一瞬间,未名湖水翻腾,长剑刺出,就连无心子向来冷漠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喜色。枯荣见一击未果,拳风一转,便迎向无心子的通幽,他深知这一击不成便死,虽然让无谷子躲过了一劫,但是无心子这一招,无论如何自己也要迎上,不然自己被这体内蓬勃的生机反噬,必将爆体而亡。
眼见拳剑相接,无心子身后无谷子翩然从天上落下,这无谷子虽然矮胖,但是身姿倒也轻盈,却实在称不上是优雅,他看到无心子这一记通幽,口中不禁失声赞道,“大师兄这通幽,已入通达之境。”
蓬莱山这通幽一剑向来是整个蓬莱十二剑中最凶狠的一记杀招,霸道威猛,与蓬莱山的空灵轻盈的特点实在截然不同,加上蓬莱山弟子身法向来飘逸轻灵,在空中飘飘欲仙,若隐若现。是以蓬莱山五代弟子之中,所习通幽者,大抵都是由天上俯刺而出,倒也不枉这一剑直通幽府之名。
今日无心子被无谷子一记担山所击,情急之下,通幽不得不出,而枯荣又刚巧在自己上方,实不得已,才将这通幽自下而上刺出,这一剑出手之时无心子便觉得毫不自在,没想到,这误打误撞的一击,居然突破了无心子上千年来的禁锢,也成为了蓬莱山中,唯一一位将通幽剑法达到通达之境的弟子。
通幽一剑破通达,威势大增的同时,无心子气势也与之剧增,相反枯荣这一拳先是失着,接着迫于无奈转攻无心子,这一喜一惊之间,胜负便已有了分别。枯荣这一拳虽来势汹汹,却因失手而慌乱,实则色厉内荏,而无心子这一剑,虽是绝处刺出,但却破通达之境,信心倍增。
眼见拳剑相击,一瞬间,无心子的通幽便已刺穿了枯荣的拳头。
蓬莱山人还未来得及惊呼叫好,只见枯荣一瞬间的身体全都瘪了下去,仿佛泄了气一般的收缩,渐渐变得枯槁,宛如一只干尸,而那拳剑相交之处,就连无心子的长剑,也生出了黄锈。
“不好。”无心子失声叫出,毫不犹疑,松开长剑便坠入阵中,刚一松手,刚刚自己手中的长剑已经消失无踪,就连铁锈,也不剩一片。
想必如若无心子一直执拗于那柄长剑,必将会受那长剑的牵连,进而染上枯荣的死气,而一命呜呼。
枯荣眼见无心子落下,自己也趁势下落,直逼无心子的天灵,枯荣一化枯身,身体也陡然轻灵起来,下落的迅速丝毫不慢于无心子。只道无心子落地之时,这一枯手便可抓住无心子天灵,让他无处可遁,这一抓若中,无心子定然会在一瞬间生气尽失,化为枯骨。
再说无心子身形刚落,直觉头上寒气阵阵,有一种无形之力在疯狂的吸取着自己体内的生机,而自己,却毫无还手之力,甚至,毫无逃避之处,只能任由那只干枯的手掌疯狂的吸噬着。
“难道这通幽一剑真的有诅咒?我通幽刚破通达之境,便要葬身于此?”无心子心想到。
枯荣眼见这一击将要到手,他深知无心子乃是这一蓬莱剑阵的中枢之处,几次杀伐,几次变数,皆是由这无心子承担,这一击要是得手,蓬莱剑阵不攻自破。
他已经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无心子体内生机的流逝了,顺着自己那只枯瘦的手,疯狂的流逝着。就差一点,就一点,我枯荣便要重新立威于这天界了。
枯荣笑了,自信而又得意。
可是,最终也是差了一点。
枯荣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偏移,向远离蓬莱剑阵的方向,渐行渐远,就连那只手,似乎也离着无心子的天灵越来越远,那吸噬的力量渐渐变弱,变得微弱,直至消失。
枯荣不甘心被这强大的斥力击的倒飞了出去,可是奈何此刻的枯荣本就瘦弱,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强大的剑势,只能任由自己倒飞出去。他看到了,看到了一个背影,可是即便是背影,他也认出了那个人、那一剑。
招徕。
无情子眼见大师兄将要死于枯荣之手,又想起无心子自下而上刺出通幽踏入通达,一时间,无情子于危难之时顿悟,反手用出招徕,拼尽全力,借着长剑招徕而至的剑势,将枯荣击退,一时间,无情子的招徕也由窥豹踏入雾花。
众人只顾感悟着这天地剑势之间的变化,无情子招徕陡然起势,竟无人知道下一剑将有谁施展,正在众人困惑之时,无情子剑势将落,却无人知晓这下一招该从何而起,只听无情子大叫一声,“小师弟!”
迩去招徕两招剑势本就亲近,有所渊源,无情子道是无情,却对其小师弟无秋子格外疼爱,二人常常在一起切磋,默契也是非凡。
此时无秋子听得无情子这一叫,毫不犹豫,长剑甩出,便是一记迩去射向枯荣,枯荣眼见这一剑来势汹汹,自然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一时间,枯荣身体上皮肤尽落,只剩下一身枯骨,枯荣的各骨架在一瞬间化为一只利箭刺向无秋子的长剑。
一瞬间。
天地失色。
无秋子的长剑被枯荣一点点蚕食,消失无踪,而枯荣的枯骨,也被长剑击碎,四散而飞。有一片碎骨刚好撞到童凝身上,一瞬间,童凝便化为一滩黑灰,溶在了未名湖中。而他其他的碎骨,则化为齑粉,散于未名湖各处,只听得“轰隆隆”的巨响不断,未名湖的禁忌居然也被这枯荣的死骨所击破了。
“噗!”蓬莱山十二弟子在这未名湖崩塌的同一时间一齐吐出了一口鲜血,痛苦的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
要知无情子和无秋子这两剑已经聚集了这二人所有的力量,舍命一击,枯荣身死,其骸骨之威饱含了他毕生的修为,再加上这蓬莱剑阵陡然而止,这两股力量同时反噬,居然将这蓬莱山的十二位天骄一齐击伤,各自吐出了一口鲜血。
众人喘息之时,只见剑阵中央翩然出现一位女子,面容秀美,气质高洁,身着一袭白色毛绒长衣,就是连以飘逸着称的蓬莱山人也不禁赞叹着少女的出尘。这少女面带怒容,右手手执三尾鞭,随手一甩,便将远处呆滞的屠天骄随手勾来,左手取出一根白玉杵,狠狠的向屠天骄天灵砸去,一瞬间,屠天骄天灵迸碎,甚至都未来得及发出惨叫,便已魄归天地。眼见屠天骄身体渐渐化为虚幻,只留下了两株草药。
一株枝叶狭长,上带勾吻,隐隐还透露着天精的气息,另一株,色如石灰,盖半圆,形如伞,小貂认得那便是四株仙草之一的生骨芝。一时间小貂也来不及捣碎,亲自用嘴咀嚼碎后喂入了昊天口中。
接着小貂化为一尾白狐,转身飞奔出去,由于未名湖禁忌已破,小貂于这湖水之中速度更是非常,顷刻之间便已返回,手中抓着各式各样的仙草,小心揉搓碎后,敷到昊天的伤口之上。
小貂所去时间虽然不长,但众人皆已明白小貂所走之路漫漫,未名湖整个乾位的生灵全部被枯荣所毁,而小貂手中的这几株仙草却是格外的新鲜,小貂所费的心思,所行之路的距离,在蓬莱山人心中皆是有数。
不知过了多久,昊天突然轻声呻吟了起来,渐渐睁开了双眼,看着周围的事物,看着这满目狼藉,看着蓬莱山人身负重伤,大抵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又看到身旁安然无恙的小貂,心中的一块石头才兀自放下。
昊天眼见无心子等人已经渐渐恢复了伤势起身便将离开,赶紧强坐起来抱起拳一施礼,用沙哑的声音谢道,“小弟昊天,多谢蓬莱山兄弟救命之恩。”
话音刚落,只听到无心子冰冷的声音在远处想起,“你我恩怨已了,以后再见,是敌是友,生死有命。”
无心子话说的无心绝情,可一旁的无谷子看得清楚,他这向来不苟言笑的大师兄,此刻的脸上,居然挂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
“你没事吧?”小貂小心的问道。
“你放心,我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昊天大难不死,强敌已除,心情自然是格外的好,加上伤口已经被小貂敷上了药草,早已忘记了伤痛,不由得开始有些得意忘形。
“哼!”小貂似乎有些不满。
接着……
“喂喂!腿!我的断腿!你别按!伤口!伤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未名湖中还回荡着昊天的惨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