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几日过去,除去当日的蜃景之外,昊天二人再未遇见任何阻拦。自昊天学会从风之后,每日苦读,吸收天精,融会贯通,体内精气的数量足以支撑他在空中踏空半日之久,二人速度也自然快了许多,平原地势变得波折,远处隐约有峰峦起伏,巍峨的城墙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便知已经进入了从天边界。
从天是天界九天之一,九天乃中天,羡天,从天,更天,睟天,廓天,咸天,沈天,成天共成。并不像常人认识的那样,九天层次般排布在天界。实际上,九天乃是上古之神固洲开天后的产物。固洲生于混沌,挥巨斧以开天地,清者上浮为天,浊者下沉为地。最终,固洲撑天地而亡,天地分裂,是以天分九天,地分五地。
从天是九天之一,却占了天界近乎大半的天地。从天也是一座城,是座巨大的城。
这里有没落的上古世家,也有新兴的豪门望族,可以说天界之中,除去金銮宫内的金家独占羡天一天之外,其余无论大小家族,皆住于从天之中。
大约出了平原十里,道路两旁尽是荒草,而远处城池已然显现出轮廓。
城外草屋林立,天界之中地位稍差低些的家族,或有些为从天城所不容,便居住在从天城外,错落有致,形成座座村庄。
从天城外,人头攒动,从天城外这条路本可五乘同行而过,是从天通往各天的必经之路,而如今则是被围个水泄不通,人群几近延至平原之上。
落在后面的人大都是天凡,心中不明所以,愤愤的在一旁咒骂着。又一些修仙者夹杂其中,也不肯出头。倒是有些人挤到前方去,一探究竟,转而又落寞的退了回来,脸上青红交接,又羞又恼。
昊天二人走到从天城外,见着拥挤的人潮,也不禁蹙起了眉头。
“敢问先生,前方这是怎么了?”昊天恭恭敬敬的向一名天凡问道。
这位天凡年岁稍长,一看来人,年纪尚幼,眉宇间却有着点点银辉,便知是修仙天人。这是在天界,修行之路举步维艰,天精入体这一步,不知成了多少天人终生难以登上修仙之途的桎梏。而面前这位天凡,发须尽白,体内,也不曾涌动丝毫天精。
“回告天神的话,晚辈也不知前方发生了什么,如今堵在这里已有几个时辰了,有几位天神前去探看了,但是回来的时候都是一脸败相,想来有些困难,天神还是不要去的为好。”这天凡年岁已高,见到昊天仍以晚辈自称,这便是天界的规矩。
他在天界生存了许久,也曾试图修行过,虽未引得天精入体,但对天精的感应倒也有些清晰。他可以感出昊天虽然体内涌动着天精,却并不是十分的稳定,修为也注定不会很高。他的话也并非恶意,好心规劝。而事实也是如此,自昊天修行以来,未尝一战,对天精的运用并不熟练,所谓魂法魄功更是一窍不通。
昊天也并非不自量力之人,只是心中好奇,加上小貂在一旁煽风点火,少年的心也动了,谢过老人之后,二人挤着前进,留下老人在身后低声叹息,叹息着无知无畏,亦或是,哀叹自己年事已高。
越往前行,天神的数量越多,威压也渐渐沉重起来,甚至有些人已经踏入了地仙之境,那些天神对小貂来说或许无关紧要,但是对于初入游仙境的昊天来说,确实颇大的压力。
昊天二人一边喊着借过,一边继续向前挤着。终于走到了事情发生的中心地,那里只是一座村庄,古朴,安逸,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村前已经斑驳的石头上,古朴的刻着一个墨字。
然而这份古朴却被一群人所打破。
墨家村前围着数百大汉,在大汉和人群之间可以清楚的看见一条分界,毋庸置疑,那群大汉就是这宽敞道路拥堵的始作俑者。
这群大汉几乎都是天凡,只是身材有些粗犷,看着有些力气。极个别踏入游仙之境,亦不足为惧。唯有一人,被大汉围拥中央,只有那人,是游仙巅峰,半步踏入地仙境。
令昊天诧异的并不是这群人的境界,而是受难人群中分明有地仙境天神,甚至有地仙中期天神,此刻竟被这几名蝼蚁般的人物截在此地而不发一声。
少年鲁莽,血气方刚,也不去追究原因。昊天整理整理挤得褶皱的衣服,大步踏入那条清晰可辨的界线之内,人群中,可以清楚地听到许多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为这淳朴鲁莽的少年担忧。
昊天彬彬有礼,上前抱拳作揖,“敢问兄台此处发生了什么,如今拥堵许久,可否,借路一行?”
昊天所对之人乃是名天凡,坦胸露乳,胸毛如钢丝般支立出来,望着躬身的昊天,扬了扬眉,狠声道,“关你屁事!”
昊天愣了愣,他本以为对人当以礼相待,大抵如此,自己的谦逊理应有所回应。可是发现如今面前这人并不如自己想象中与自己兄弟相称,反而语气中充满了嘲讽,甚至是辱骂。
还未回神,却听得那壮汉继续说道,“我屠家人做事,你等小民在一旁候着就是了!”
昊天听得此话,血气上冲,也是失去了理智,脱口而出,“你可知好狗不挡道?”
此言一出,全场俱寂,昊天听得小貂在身后倒吸了口凉气,面前数百大汉两行排开,一名少年摇着纸扇从中走出,少年面如璞玉,也算是俊朗,只是嘴角常挂着那抹挑衅的笑,不由令人觉得此人有些飞扬跋扈,就连原本俊朗的外表,也变得有些惹人憎恶。
“你小子,说谁是好狗?”少年走到昊天面前,合上纸扇,拍了拍昊天的脸,语调拉着长音,扬了扬下颚,微笑道。
“我,没说你……”昊天吞吞吐吐,一副羞涩的模样。
少年的脸上更是得意了,显然他以羞辱为乐,天神尤甚,也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
“我是说,好狗是不挡道的……”
昊天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就连小貂也不禁“噗”的笑了出来,少年的笑终于凝在了脸上,脸上阵青阵红。突然少年体内爆发出大量的天精,威光爆出,强大的压迫力将近在咫尺的昊天原本黝黑的脸,映的竟然有些泛白。
天精随指尖注入到少年手上那柄纸折扇之中,澎湃的天精使得纸扇跟着颤抖起来,扬手便要打在昊天脸上,这一扇下去,纵是游仙中境之人也难免重伤,然而这恼怒的一击并未打在昊天脸上,只被一条长鞭卷住手腕,悬在了空中,迟迟不能挥下。
少年望向人群,见到小貂手执长鞭,怒目而视,她手中长鞭彷如铁钳般紧紧锁住少年的手腕,少年的脸庞由青变紫,却不能移动分毫,言语却是轻佻,“小娘皮姿色倒也不错,一同嫁入我屠家如何?”
小貂狐媚一笑,便已风情万种,道,“能嫁给屠家少爷自然是小女子万幸,只是,不知少爷可否消受的了?”
小貂话音刚落,手腕用力一甩,将那屠家少爷提着手腕倒摔入人群之中。原本拥挤的人群竟然瞬间整齐的让出了一块空地,似乎每个人都害怕惹上这位少年,于是,少年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屠家少爷虽带数百大汉而来,数他自己修为最高,他自忖无法敌过此女子,手下一群废物就更不必说了,而自己背后那人迟迟也不肯出现,想必也是不愿随他一起做此下作之事。
他狼狈得爬起身来,恶狠狠的咬着牙看着一脸戏谑的小貂,似乎在犹豫着什么,随后不甘的一甩纸扇,大汉们倒也识趣,急忙围在少年身边,随之远去。远处只留下屠少恶狠狠的威胁,“你二人今日赐教,屠某他日自当加倍奉还!”
小貂收起了长鞭,甩着手腕,“还真是挺沉。”
昊天在一旁冷眼观瞧,脸上的表情无畏而且平静。他平日里似乎玩笑幼稚,但在大仁大义面前,纵使威压之下,他亦岿然不动,就连小貂,也不禁暗自惊叹。
屠家人散去,这场闹剧也到此结束,人群喧嚣,依稀可以听见有人还在谈论着此事。从天外又恢复了畅通,人声鼎沸。
昊天和小貂正欲离去,却被村内走出的中年拦下,中年一身劲装,外表干练粗犷,依稀有着大家风范,也是众人之中,唯一一位昊天无法察觉出境界的人,这并不是说明他不曾修炼,而是两人差距过大。
“小兄弟,今日多亏二位相救,不知可否相邀于陋室,聊表心意。”
“不必了大叔,路见不平,理应有人站出来,何嘘言谢?”昊天大义道。
而那位中年人却依然很坚持,这干练的汉子,眼中居然有了一丝哀愁,与他的神情格格不入,那种思绪,本不该出现在这种男儿的身上。
“唉,小兄弟,我本不该强人所难,可我墨家向来有恩必报。今日之后我墨家不知是否还有幸存于这从天之中,所以……”
昊天见中年面露难色,言语间虽然透着固执和古板,为了家族的规矩,甚至抛弃个人的准则,倒也不失男儿本色。
当小貂和昊天进入墨家村的那一刻起,才知道为什么刚刚屠家要在从天路上闹事。
原来这墨家机关重重,即便是竹篮木栅,也暗含玄机。更不要说这村落之中,若无中年人相引,此刻二人纵有天大的本领,也逃不出这墨家村了。
村中井然有序,竟无半点争执,村民们各有所事,静谧和谐。
未行多远,昊天只觉身后有一束目光在紧紧的盯着他。
猛然回头,四目相对。
眉眼盈盈,昊天竟看得痴了……
月上梢头,墨家村中灯火辉煌,月,却显得暗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