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渐渐熄灭,浓烟也渐渐散去,这是一座困阵,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亦是一座杀阵。也许当时彪文设置此阵的时候正是为了防范夜,魂火对于夜的木魄来说,无疑是致命的针对。他也许也从没想过,这一金炎阵居然困住了四个人,而这四个人的五行魄相生,竟然可以侥幸脱困。
浓烟变淡,天边已经出现了一缕细微的曙光,大火竟已烧了一夜。
水膜中四人走出,望着曾经称霸寅域的偌大彪府已经化为一片灰烬,空气中依稀弥散着尸体烧焦的气味,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他们也不知道彪文如果发现他们还活着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彪文为了这座阵,祭献了彪府上上下下千百人的性命。
夜是四人中最狼狈的一人,这座阵也正是完全针对他,担心他欲怀不轨而设立的。再加上同小貂的战斗,到后来为小貂疗伤,一直到火起火熄,他承受的比任何人都多,如今面色憔悴,早已没有了当初时的冷漠,身体佝偻,被昊天撑着,离开了彪府。
彪府周遭几近焦炭,依稀可以辨认出一些焦尸夹杂在一起,那些人在白日里还是守卫彪府的卫士,如今无故受死,成为了一具具尸体,相比乱坟岗内的人来讲,或许他们更加的可悲,他们死在了曾经奉为神明的主人手中,况且死后,无法入土,难以为安。
彪府周围已经围了一大圈的人,都是寅域的居民,见着废墟中走出的四人,彪文的近卫,被标为公敌的昊天和小貂二人,还有一位不知名的少年,做出了他们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情,彪府就这样毁了,毁在这四个奇怪的人手里,他们的自己,恐怕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
只有那片密林还赤裸裸的暴露在自己的后方,深邃,而又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四人不顾着外人异样的目光,兀自走出,他们漫无目的,他们本都是寄居在彪府的人,或许为了不同的目的,但是如今巢已覆,卵何去?
小貂想去陋巷的那家酒楼,却发现酒楼老板和朱铁正在人群的前方,他们好像总是在人群的前方,无论何时。此时,他们正挡在四人的前方,目光交汇,心照不宣的,六人便汇聚在了一起,本来无话可说的境遇,却因为王成的跪倒而打破。
“拜见月使,我……”王成战战兢兢的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就在彪府之内,生死一线之时也未见他如此失态,昊天三人以及寅域的居民都将目光注视在他身上,心中各有所思。
寅域居民不明就里,昊天和夜惊讶这汉子的反应,而小貂则是没有想到,这酒楼平和的掌柜居然会是天界杀手组织天罗堂的月殿使者。
昊天知道他绝不是怕死,这样一个在死境中仍然面不改色的汉子,绝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他现在的跪拜是什么,愧疚、伤心、失落?或者三者皆有之。
小貂则是一脸错愕的看着朱铁,却只得到朱铁憨厚的笑容作为回复。
这时一旁的酒楼老板扶起了伏在地上的王成,像长辈一般拍了拍王成的肩膀作为答复,亦或是安慰,却未出一言,王成直立的身体如枪,却在不住的抽噎,像个大孩子一样,与他决绝冷酷的面容完全相悖,却同样让人心生怜意。
酒楼老板却看着昊天,对他说道,“你,想加入天罗堂么?”
昊天被突如其来的邀请惊住了,他本以为月使和王成会有什么交代的,包括这次任务接下来的进行,这次大火的起因等等,却没想到,月使直接对自己伸出了橄榄枝。
“我……”昊天有些不知所措,在昨夜的交谈中,他知道天罗堂选拔的严格程度,却没想到,在三界看来如此神秘的组织,竟然轻易的就对他发出了邀请,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
再看周围的人,依旧是一脸迷茫的望着这一行六人,他们听不见六人之间的交流,六人同样也听不到外面的议论声,就在王成拜倒的那一刻,月使便将六人的区域与外界隔离开来。
昊天一直苦于自己无依无靠,而且堕为天凡之后,对待自己的任务也无从下手,如今又四面树敌,早可谓是走投无路。而天罗堂正是一个收集情报之类的好地方,从为自己治伤到未名湖的位置,他需要一个消息的媒介,这个媒介,正是天罗堂。况且天罗堂如此看重自己,破格招用,于情于理,都应该接受这个邀请。
“求之不得。”昊天强制自己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平静的说道。
“这是你的罗天簿。”月使好像是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本和王成手中一模一样的簿子,正是罗天簿。
昊天接过罗天簿,刚刚触碰到,便觉得一股气流从罗天簿手中传来直达自己的魂海,罗天簿内的每一个任务,已接的未接的都在昊天魂海中出现,悉数可见。
“我在蝶心门口见过你。”月使坦言,“你体内并没有天精流动,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是我见识过你的隐匿能力,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但是我知道散仙以下的境界是无法发觉的。”月使断了断,似乎是为了帮昊天保留一些秘密,继续说道,“我便令你进入天罗堂风殿,六旋风者,直接参与这次任务。”
昊天又是一惊,他仿佛觉得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月使居然能看透他的避异风,而且按照他话中的内容来看,他至少是散仙修为。更重要的是,六旋风者,天罗堂对自己的价值看的实在是太重了,据王成所说,有些风殿之人,历经千载不升一旋,而昊天刚入天罗,便直接成为了六旋风者,不知道是多少人一生的追求。
月使接着说道,“你,我,王成,还有一名六滴雨烟,”月使一顿,“你见过他,就是陋巷中被你扫伤的醉乞儿,是这项任务里仅存的四人。”
“乱羽阵已经半费,无法具有杀伤力了。”月使略显遗憾的说,“所以这项任务就由我们继续进行。”
其实月使直升昊天为六旋风者不仅是为了弥补任务上的那一位空缺,还有天罗堂上面那人的吩咐,然而昊天却是永远不会知道这点的,只觉得魂海中罗天簿飞逝,转到从天寅域彪文一页,那一页之前与昊天在王成手中看到过的罗天簿一样,月使说完此话,原本暗淡下来的风旋二字以及下方六颗旋风再次发出光亮。
“我知道你的手段,作为风殿的一员,你可以杀人。”月使继续对昊天说道,“另外,”月使看了看昊天身旁的小貂,“你也可以带着她一起,这都是特许的。”
昊天谦逊的应对,心想,天罗堂对待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接连几次的破例,足以让昊天对天罗堂肝脑涂地。
反而是小貂心存疑窦,暗想既然月使修为既然那么深,何不直接刺杀彪文,倒省去了许多力气。
月使似乎知道小貂的心思,平静的说道,“我们月使是为了应对任务中一系列意外而存在的,刺杀任务还是交给星雷雨三殿,我们出手,一方面违背了天罗殿的规矩,另一方面也是月殿的耻辱!”月使一身正气,说的义正言辞。
小貂听着有趣,心中暗道,“一殿的死脑筋。”
月使依旧面无表情,但是从语气中却听出了毋庸置疑的严肃与决绝,“所以这次任务,只能劳烦交给你们三人,成功,或者,我们一起死!”
小貂想要申辩什么,又试图劝阻昊天退出,她一直担心昊天发生意外,而且在刚刚过去的那天,她已经失去昊天一次了,她不想在第二次体验到那种痛苦,那种让人麻木甚至抓狂愤怒的痛苦。
她又被阻止了,作为独一无二的雪狐,她有着十足的傲气,唯一能阻止她,并且几次都阻止了他的,只有昊天这唯一一个人。
“我,我也想尽犬马之劳。”夜在昊天的搀扶下慢慢恢复了些体力,他将这一切都听得清楚,虚弱的说道。
月使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堂外之人,我们无从干涉,如果你愿意,请自便。”
月使表面冷漠,内心也不禁开始钦佩起这个男人,无论于情,于理,都应该钦佩,或许他因为自己的软弱和自私,没能阻止彪文近千年的烧杀掳掠,但是此刻的他,却不失为一个男人。
知耻,而后勇。
小貂和王成心中也暗叹夜的义气,只有昊天知道,在月使说完那句话之后,夜的身体,也因为激动,而开始颤抖。
朱铁自始至终一言未发,他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月使身份的人,因为整个寅域正是以他为首,请来的天罗堂,话到后来,他几次都想向昊天和小貂道歉,欲言又止,看到小貂那温柔的眼神,他不禁又释然了。
朱铁,王成,昊天,夜,月使,这五个性格迥异的人,却在此时此地,用着一种不同的方式向我们诠释着,一个名为男人的词语,或洒脱,或傲骨,或机敏,或义气,或骄傲。
随后,月使平淡而又神秘的说,“在我的感应下,彪文应该就在你们身后的那片密林之中。”
言罢,轰然间,屏障破碎,外面的喧嚣声灌入昊天等人的耳朵,寅域的人们见彪府已毁,都以为彪文已死,心中的欢愉溢于言表,压抑了千年的苦闷终于得以解脱。
昊天不忍心破坏他们的欢愉,怕再有人尸横当场,心想这彪文必死,庆祝,无疑是迟早的事情,就让这些人快乐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心念至此,兀自笑了笑,跟随月使和朱铁的脚步,一行六人离开了这片废墟,回到了陋巷的那座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