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虽然已涉世十年,但对于高福等人来说,却仍然是涉世未深的少年,可是即便是昊天,在这短短的十年时间里也了解了太多。他知道天界修行者的荣耀,也知道天界居民的骄傲,相比人界,他们本就有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虚荣感,所以他们天生,也就是一个骄傲的人。
无论是最初和昊天相遇的屠雪亮,还有后来和昊天交手的彪寿,更有曾经的高福,他们都曾因为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他们有的拥有背景深厚的家庭,还有的有着异禀的天赋,不管他们究竟出身如何,天赋如何,在这一切莽撞和冲突的背后,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骄傲。
那是一种天生的骄傲,也是一种融入骨子里的骄傲感。
那种骄傲感一直蕴藏在他们的身体里,从他们的家庭,或者从渐渐显现的修行路上,他们的骄傲也渐渐变得愈发扩大和膨胀,无法泯灭,也无法掩盖。他们或许不曾了解过敌人的实力和背景,但他们依然敢去角斗,依然敢去冲突,依然敢去面对。这是一种自信,或者说是一种自负,无论如何,这种感觉几乎伴随着每一个天界人的生命血脉之中,永远也不会消散。
只有一种方式可以让这种骄傲湮灭,失败。
有的时候,失败就意味着死亡。
久荫洞外的修行者们也许未死,但是他们居然可以乖乖的听从洞中那神秘人的话。原因只有一点,他们都已经失败了。他们败的心服口服,即便是不服,他们的心中也已经有了畏惧,那种对强者的畏惧,那一种对失败的畏惧。
天机老人曾经对墨问说过,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这个时代的少年的天赋甚至早已超过了天外之战时的那个年代。在这个时代中,百花齐放,英雄辈出,无论是修行的天赋还是在修行时应对所要面对的挑战,他们都有着极高的实力。天机相信,即将到来那次变化和混战,一定要比当年的天外之战要激烈的多。
英雄造时势,时事出英雄。
这一层关系是相互的,也是必然的。
在那些英雄辈出的年代里,每一个英雄都会不甘寂寞,而正是因为他们的天赋和不甘寂寞,才创造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时代。而在一个百花齐放的时代里,英雄,也不会隐藏于市井之中,他们就在乱世中出现,也正是乱世,才造就了他们的名声。
所以昊天很好奇,那久荫洞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这些乱世中的英雄们受挫,才能在那三山五府的地域之中闯出一番的名声,占据一方天地。
“没有人知道他的样子。”高福说道。
“没有人?”小貂疑惑道,“那他们进到洞里都干嘛了!”
“久荫洞内阴暗干燥,进入洞中之人非但没有见到那怪人的样子,甚至就连那怪人的体形身材如何,他们都没有看到。”高福遗憾的说道,“而且,他们在失败之后,都寡言少语,无论多善谈的人,在被那怪人击退之后,都最多也只不过少说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的确,天界人的骄傲是没有人可以击垮的,失败,有时候就意味着死亡。有的时候死亡或许会更好些,因为死了,就不会想那么多,死了,就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和嘲笑了。”高福继续说道,他似乎想起了刚刚的失败,他的表情十分诡异而且复杂,也不知道他是究竟在感激自己失败而未死,还是遗憾自己此刻并没有身死而受辱。
“这……”小貂也惊住了,天界之人虽然也许并不全是散仙之上的修行者,但是那久荫洞声名鹊起,鬼谷的遗宝一定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所以之前前去久荫洞探查的境界高深的修行者也一定不在少数。可是就即便是那些修行者,难道也抵不住那怪人的一招么?且不说可以抵挡一招,难道连看那怪人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么?这一切都太过惊奇和不切实际,这难道是传闻?还是,那个怪人的实力和境界真的强到可怕呢?
“之前前去久荫洞的修行者虽然大都是游仙境和地仙境的修行者,但是散仙境的修行者至少也有百人,那百人之中,也有三四人曾经相约共同进入久荫洞,可是即便如此,他们的结局也和之前的那些人无异。他们也没有看到那神秘人的面容,依然是一招,他们就被那洞中的怪人一起击飞了出来。”高福似乎知道小貂的心思,继续说道。
“一起?”昊天吃惊道。他之前以为洞中的怪人或许是占据着天时地利,毕竟以逸待劳,那怪人在暗,修行者们在明,那怪人潜在洞中,要想击飞前来探查的修行者们,或许不需要太高的境界,也许是侥幸,也许是洞如观火,总之只要利用一些智慧或者是技巧,即便是地仙境的实力也可以将散仙境的修行者击退。可是如果是三四名散仙境的修行者同时进入,那么那个怪人的实力绝对远在散仙境之上,更或者有可能是真仙境的修行者。因为要想跨入散仙境,那么修行者的实力决不允许有任何的掺水和虚假。一个人凭借幸运或许可以踏入修行,或许可以踏入游仙境,或许还有极少数的人可以踏入地仙境,但是要想跨入散仙境,那么他们需要的一定是货真价实的实力和艰难困苦的历练。
面对这样散仙境的修行者,要想一举击溃三人或者四人,那么这个怪人的实力也一定是不俗的,或许凭借着机敏和聪明可以抵挡过一个散仙境修行者的攻击探查,那么四个人,需要的一定是实力,没有任何的侥幸和巧合会让一个人可以同时击退四个散仙境的修行者,唯有实力。
昊天知道,而久荫洞外的其他修行者们也都知道,所以当那四个散仙境的修行者一脸落魄的离开洞中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人前去探查了,他们害怕失败,他们更害怕如果因为一时的莽撞或者长期的叨扰而惹得那洞中怪人的气恼。如果那洞中的怪人突然起了杀心,那么自己的探查非但不会有所结果,甚至可能会导致自己的丧命。获得机缘和遗宝固然是好,可是如果代价是自己的一条命的话,那么无论是谁,想必都是不肯的。
“所以从那四个散仙境的修行者被洞中怪人一招击飞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胆敢觊觎那洞中的遗宝了。”高福继续说道。
“那么也就是说,那洞口已经没有人了?”小貂天真的问道。
“还有人,而且越来越多。”高福说道。
“越来越多?”
“没错,”高福继续说道,“这件事情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在天界的影响也越来越大,许多大家族和氏族都派遣了许多人前来探查。隐隐似乎还有真仙境的高手也在其中。只不过他们谁都不肯先越那雷池一步,他们都在等待着,也许是在等待着那怪人的出现,也许是在等待着有人可以击退那怪人,在混乱之中分一杯羹,给自己赚取一些机缘。”高福说道,“犯险是每个人都不肯去做的事情,但是如果说要有便宜要占,他们也绝对不会退缩。”
“是啊。”昊天感慨道。他如今已经对人心了解了太多,也越来越失望了。他终于知道这个世界跟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这个世界不是他理想中的世外桃源,恰恰相反,这个世界里充满了太多的心机和套路。他只能感慨自己太过幸运,他认识了小貂、认识了琴月、加入了地网帮,加入了天罗堂,他有着一些可以值得信任的人,值得依靠的组织,他可以相信他们也可以将自己完全交给他们,不用勾心斗角,他可以轻松,可以自在的生活着。在他理想的世界里,过着他想要的生活。
昊天甚至都不清楚,在那一瞬间,究竟是自己在保护着小貂、琴月和地网帮人,还是小貂、琴月还有地网帮等人,在保护着他,在守护着自己那原本纯洁而且无垢的内心。他很感激,感激自己的幸运,感激上天带给自己的这些可以信任的同伴。
“我只是道听途说,到后来,茂安商旅还有任务要我去执行,于是我便回到了从天。”高福继续说道,“我只听到成天之外,三山五府旁的那群旁观者对那洞中的怪人有着一个尊敬甚至是敬畏的称呼,武痴。”
武痴,以武为痴,以武学为痴,痴迷,痴恋。他将武学看做自己的恋人,不仅在意着武学自身的内容,还甚至在乎着武学的感受。他知道武学必须要给懂武的人去使用、去阅读,甚至,即便一个人值得拥有武学,而这个人所做之事有悖于心,有悖于义,那么这个人也不配拥有武学,不配拥有,不配研读,不配修行。
所以在那武痴的眼里,即便此刻久荫洞外高手如云,天才如星,可是在他的眼中,那些不过尔尔,即便他们的天赋再高,即便他们的实力再强,他们也都不配进入久荫洞中去观看那些被鬼谷遗留在洞中的秘籍,因为他们的心不净,因为将武学放之于那些人的手中,无疑是对武学的不敬,甚至是侮辱。
他不堪那些武学受辱,所以亲自去看守那久荫洞内的秘籍。他并不贪婪,也不是炫耀,他只是怜惜,只是痴迷,对武的痴迷,对武学的痴迷,甚至,还有一丝对天地之间大道的痴迷。他知道或许大道早已不复存在,但是在他心中始终有一份净土,为了那处净土,他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这些东西,昊天自然不会知道,久荫洞外的那些修行者们自然也不会知道。他们甚至不知道,那武痴的来历,他们甚至不知道,那武痴的家族为了天界付出了多少。他们曾经也是为了一方净土,为了还天界一个安宁,甚至不惜流血,不惜牺牲。可是当天界真的回归宁静之后,他们才发现一切的发展和自己原本所想都相去甚远。
所谓的牺牲,所谓的流血,所谓的宁静,此时此刻,居然都成了一个笑柄,他的家族也最终落魄,沦为天界之中不入流的家族,在他们的族中,在他们的族地里,至少还为天界保留着一方净土,还为天界,保留着一些本心。
昊天和那武痴注定会有一场遭遇,因为他们的目的是那样的明确,他们的内心是那般纯粹,他们天真,甚至可笑,甚至幼稚,可是却毫不在意。也许有人会笑话他们的无知,笑话他们的天真,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一方净土在自己心中究竟意味着什么,当这乱世已被污浊,当现实已经那般残酷,一处净土,一方本心,留在胸膛之中,至少问心无愧,至少无愧于心。
而那些早已污浊的世人又会如何能够理解呢?人之熙熙皆为利来,人之攘攘皆为利往。当利益在人心之中,当利益左右着人们的判断的时候,一切都显得那样的苍白。所谓道义,所谓本心,也都成为了笑柄。
他们注定会遭遇,就在不远的将来,那将来指日可待。昊天甚至已经看到了那一天的到来,而那武痴,却不知道,在不远处从天外的边境草原上,有一个人,和他一样,怀揣着本心,固守着清灵,在等待着乱世的平静,人心的返璞。
“那么,你们准备怎么办?”昊天突然问向了高福和沙公子。
“我已经和茂安商旅的人说过了,我退出,游历九天修炼,再也不问世事。”高福简单的说道。
他说的简单,但是昊天却知道,当一个人放弃掉曾经坚守过的信仰的时候,是需要下定多大的决心和努力。他很感激,感激高福,让他心中的沉寂再次犯起了波澜,让他原本已经冰冷的热血,再次沸腾了起来。
“那你呢?”小貂问向沙公子。
“我准备完成未完成的任务。”沙公子看着自己手中的包裹,坚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