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你要去哪儿?”朦胧之中,唐月也不知是真的醉了还是清醒着,说起话来也含含糊糊。他本就昏昏沉沉的,却只听到身边的人都在挽留着什么人,当他听说昊天要走之时,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了起来,急忙问道。
“昊天要去成天。”王成无奈的看了一眼唐月,他和唐月算是旧相识,除了昊天、小貂和木夜之外,在场的众人中也就王成和唐月相识最久,此刻众人一片忙乱之中,也就只有王成,才能耐下心来回答唐月的问题。
“去成天?去成天干嘛,那地方是天界九天之中最没劲的地方了。”唐月急忙说道,“你要是想去历练,沈天、睟天都还不错,成天那个破地方……”
“好了,你少说两句吧。”王成看到众人不善的眼神,急忙制止道,“昊天的朋友们可能有难,他急着要去相救。”
“朋友?他除了我们还有朋友啊?”唐月诧异道,“我还以为他的朋友已经都在这里了。”
“是蓬莱山的人。”
“蓬莱山,哎哟,昆戚那家伙有难,那可得快去。”唐月急忙改口说道。
“不是昆戚,是他的弟子们。”水清说道,“要是昆戚有难,那老娘还不早就去了。”
“对对对,我忘了你这娘们……”唐月笑道。
“你说什么?”水清怒目圆睁,瞪着唐月道。
“前辈,前辈。”唐月讪讪道,“口误,口误。”
“好了,你们都别添乱了。”小貂怒喝道,接着,她看向昊天温柔道,“昊天,我知道你的心情,他们也是我的恩人,如果他们有难,我小貂一定义不容辞。可是毕竟你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半刻,不是么?你现在已经乱了方寸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是一个圈套呢?”
“这……”昊天不得不说,此刻小貂确实说出了一个自己并没有想到的方面,他从没想过这会是一个圈套,他只不过是看到了那柄断剑,就想当然的以为蓬莱山人出事了,这也是所有人共同的弊病,就连昊天也不可避免。每当事情牵扯到自己在乎的人的时候,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总会是最差的情况,这本无可厚非。可能也许就是因为昊天平日里太过谨慎周密,而这一个缺点,也就在此刻被无限的放大了。
“你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明早我们启程,我跟你一起。好么?”小貂看着昊天温柔道。
“我也去。”琴月附和道。一直以来,琴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她享受着一个人的孤寂,在这喧闹里,显得格外的沉重,却也更加得值得享受。直到现在,她却也不得不说些什么了,好在此刻小貂所说的也正是自己此刻的心中所想,自己只需要附和一声,并不要说太多的话,她也不想说过多的话。
“你不许去。”出人意料的,水清出面制止了琴月,水清和琴月虽然认识了许久,但却相交甚浅,琴月本就不善言谈,所以水清虽然同时认识了琴月和小貂,但和小貂的关系却比和琴月要亲密的多。琴月原本就不在乎这些,可是此刻水清的制止,还是有些让她出乎意料的。
“为什么!”琴月不满得问道,虽然她和水清几乎从未有过交谈,但是在琴月心里,始终把水清当做前辈来看待,虽然不曾接触过,但是在一旁看着水清和众人的交谈时,自己的心中对她还是有最起码的尊重的。可直到此时,琴月的语气中才突然出现了不满的语气。这是众人第一次听到琴月发火,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琴月的情感。
“琴月。”昊天急忙制止道,“你就听前辈的话吧,待在这里,等我们回来。”昊天似乎已经明白了水清的盘算,他本就聪慧机敏,心中就已想出了大概,待到昊天看到众人跃跃欲试的神情,急忙继续说道,“大家都不用去了,我和小貂去就好。怜心楼初立,这里还需要大家帮忙打理呢。”
“我不需要帮忙。”婉施冷冷的说道。她的语气虽然冷,虽然无情,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用意,她想让这里的人都去帮助昊天,却又已经习惯于用这种无情而又防范的语气去表达。
“大家,大家。”小貂急忙说道,她最怕混乱,骨子里也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可是现在,为了昊天,她忍耐了下来,她强忍着内心的烦躁和暴怒,对大家说道,“大家就听昊天的话吧,帮婉施姐将这里整理好,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大家在这么急,他说不定一会儿自己就走了。”
小貂在笑,所有人也在笑,大家,也都在笑声中散去。
昊天独自坐在怜心楼外的街道上,默默地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他了解小貂,所以他很感激,感激小貂为自己可以承受这么多,他也很感谢大家,这些人的情感,他的心里都明白,也都懂,他知道,这些人的恩情自己大概一辈子也不会遗忘了。
夜很深了,月却愈发的明亮,怜心楼内也已经静寂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个新生的组织并没有太大的慌乱,因为有婉施、因为有焦尤,因为他还有着几千年来的根基和底蕴。
所有人也似乎都安顿好了,朋友们都有了各自的去处,这一切似乎也都已经告一段落。甚至就连那些因为昊天和木夜角斗而无辜下注的赌徒们,婉施也让猪组的人将全部压在怜心楼下赌坊的赌注退还了回去。反观自己,前路似乎依然毫无尽头。
久荫洞,就在成天那群山之中,当初天帝元兆将鬼谷镇压在久荫洞内,就是有心倚靠周遭三山五府的势力去帮助镇压和看守,就如同未名湖位于辰域一样,元兆的每个一举一动都有着他独特的意义。
天帝下令去久荫洞已经好久了,昊天不敢也不能违背天帝的命令,只不过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去做,比如去救朱允、比如找到王成,可是现在,久荫洞也成了不得不去的地方,不能不去,也不能避免,他刻意回避了太久,可是现在,也到了去实现的时候了。
除了久荫洞,还有敖明府,魔族要封,天破要补,何处才是尽头,昊天本不该去想这些,可是事到如今,当所有人都已经安定下来的时候,他也不得不去想。人生大概就是很多的不情愿的事情交错在一起,不情愿,却还是要做,一念至此,昊天也不由得怅惘。
“别想了,前路漫漫,你生命的意义总比别人要绚丽得多。”魂海之中,嘲风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不是让你闭嘴了么……”昊天无奈道,他虽然是这样回复着嘲风,可是他的心里还是很感激的,他知道,嘲风也知道。
“我还不是怕你想不开自杀,那我和小鸾可就惨了。”嘲风笑道,“他的意识已经完全散尽,最后一缕残念,就是将我们交给了你。”
昊天当然知道嘲风口中的他是谁,风鸾斧的上一个主人,而昊天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嘲风避而不厌,他也不会去主动追问,他相信嘲风,在恰当的时候会告诉自己的。
“那倒不会,只是有些累了。”昊天坦白的说道。
“累是自然的,舒服都是留给死人的么。”风鸾斧笑道,“不过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说。”
“你的经脉分明都已经被全部打开了,你为什么还不晋级到散仙境呢?”嘲风问道,这件事情昊天从来都没想过,所以即便风鸾斧在昊天的魂海之中,嘲风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因,“如果你到了散仙境,花间楼翻手可破,你就不用去想那么复杂而且危险的计划,更不会有现在这么累了。”
昊天在思考如何对抗花间楼时,魂海之内不住地翻滚波澜,风鸾斧在昊天魂海之中养魂,不知道就已经抱怨了多少次,可是即便如此,就连他也忍不住赞叹这计划的奇诡和缜密。那时他就曾经说过,如果昊天要踏入散仙境,也许事情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可是昊天只是一笑而过,并没有对他解释太多。直到此时,直到此刻昊天疲惫不堪的时候,嘲风才开始发问,既是为了让昊天吐露心声,也是为了了解昊天的目的。嘲风当然知道,此刻的昊天的魂海最脆弱的时候,这样一问,说不定就会得到答案。一想到这,就连嘲风都开始暗赞自己的狡诈。
“你就是狡诈没错,别狡辩了。”昊天突然说道,“因为我不踏入散仙境,就可以不用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相比较多花些心思去对抗花间楼,我更讨厌帮你的忙。”
“你还真是混蛋。”嘲风笑骂道。
嬉笑之后,便是更沉重的落寞,那巨大的反差是嘲风不曾想到的。昊天想到了,却依然很感谢嘲风的陪伴,昊天似乎一直以来就在感激,他感激一切,因为他知道,就连他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偶然。
月,明亮。月光洒在申域的街道上,也洒在了昊天的身上,和心底。
昊天心底的那片原本就已泛起涟漪的心湖里在一瞬间翻起滔天波澜,转而又恢复了宁静,无波,而且平静。
“你是怕你踏入散仙境后,那丫头再也保护不了你了,就会离开你,对不对?”魂海之中,嘲风的声音突然响起,就在昊天心湖泛起波澜的那一刹那,他捕捉到了昊天魂海里的变化。
“你不是都知道了么。”昊天平静的说道。
“好小子,心机挺深啊,不过不错,看来你还把我对你说的话放在心上啊。”嘲风嬉笑道。
“明明是件好事,怎么让你说的好像做贼一样。”昊天不满得说道。他的确将嘲风的话放在了心上,他也不敢不放在心上,那件事情成为了他心里永远的心结。他不敢再去让小貂去保护自己,他害怕小貂会回到泠寒宫去,他更害怕,小貂为了保护自己破身而成七尾雪狐,遭受到天地间法则的惩罚。这也就是他一直以来不肯破境的原因,所以他即便是自己承受再多的折磨,受再多的累,也不敢去跨过那雷池一步。
他不敢去想象,没有了小貂自己的生活将会如何,不敢想象,也不能去想象,月光越来越明亮,将这黑夜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月华愈演愈盛,到头来变得耀眼而且夺目。昊天记得这副场景,十年前,少昊殿外,也有一缕这般的月光射下,虽然没有这般耀眼绚丽,但是却依旧夺目梦幻。更重要的是,上一次,为他带来了一个生命里意义非凡的人,今日,如果自己想象的没错,那么此刻下界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在冥冥中一直保护着自己的女人,月亮的主人,泠寒宫的主人。
这月光的闪耀似乎并没有给申域之人带来多大的影响,他们依旧在熟睡着,而且似乎睡得更加香甜。
月光之下,昊天停止了幻想,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如同仙境一般的银辉,期待着那人的出现,期待而又向往,银辉打在他的脸上,露出少年青涩而又稚嫩的神情。
银辉之中,走出了一个人,婀娜的身姿,纤细的腰肢,披散着长发,黑发如瀑,散落在女子的白衣之上。她很特别,特别到,几乎昊天都不需要去询问,就可以知道,她就是那个人。她和大家所传说的一样,肌肤雪白,面容无可挑剔,即便每个人的审美都各有差异,但是她,就是那差异之中唯一的永恒不变的美。她不想琴月那般孤冷,也不如小貂那般顽皮,她有着她独特的气质。
银辉之下,她的面容也更加的清晰,最让昊天痴迷的是她的那双眸子,她的眼神令人捉摸不透却又耐人寻味,似乎饱经风霜,才让她的眼神如此的神秘而且深邃,成熟、自信,若有若无间的哀怨,更是有着勾人魂魄的力量。
她还未来到昊天身前,脸上却已经挂上了微笑,恰到好处的微笑,多一分虚伪,少一分冷淡,唯有这一分恰到好处,就是那般得美丽动人。
“是她!”魂海之中,嘲风的声音再度响起,声音中充满了莫名的愤怒与怨恨,昊天有些不解,却也无暇再去理会。
“子月宫主!”熟悉的声音在昊天的身后响起,回头望去,小貂就在自己的身后,站起身来,痴痴地望着月光下的女子。
月亮的银辉洒在小貂的脸上,露出清晰可见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