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三人来到申域第四层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他们分明记得站在那群禁卫门前之时,时间还是清晨,而此时,竟然已经日薄西山。
那道门的后面只是一层楼梯,没有什么特别,没有机关,没有暗道,只不过是格外的长而已,又长又高。昊天记得清楚,当时他们为了追赶粉施,在那楼梯上走的格外的快,丝毫没有停滞逗留。
可是他们并没有追上粉施,甚至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她在进入那道门之后仿佛就横空消失了,他们可以肯定在那楼梯之上并没有耽搁太多的时间,可是现在,月已经悄然从地平线上爬过,借着自己新生的光芒,和太阳的余晖一较高下。
昊天他们在思考之后,最终才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里,和下面一层,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时间。
踏入申域四层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担心过粉施,他们知道,像她那样的女孩,既然可以躲避过昊天他们三个人的耳目,安然踏入申域的第四层,那么她就有着足够的能力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更何况,她也许早就不是一个女孩了,她的心智远比任何成人都要成熟,思虑也比很多人都要严谨,她的外表也可以欺瞒大多数的人,最重要的是,她的心够狠,她也有着她的隐忍。
也许昊天他们对粉施的关心只不过是出于好奇,然而真正需要他们关心的,却是一直在他们身边默默无闻的琴月。
琴月是真的默默无闻,从天罗堂离开之时到现在,她几乎没有说过话,琴月的寡言让昊天和小貂本都是习惯的,让他们真正担心的,是琴月日渐憔悴的脸。
琴月的精神一直萎靡不振,无论从应对问题的反应,还是对问题判断的速度,都迟缓了不少。就在那群奴隶暴乱之时,还是昊天将琴月一手拉了出来,否则的话,即便琴月境界在高,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那群人疯狂的践踏过后,想必也不会好过。
昊天和小貂都知道琴月如此的原因。
唤魂珠。
即便是夜白那般乐观心无杂念的人就在持有唤魂珠那片刻的时间内,精神都变得萎靡恍惚,而琴月,将唤魂珠戴在身上,已经有了几天的时间了。
更何况她有着心结。
沉重,而且愧疚。
看着她愈发惨白的脸色,昊天和小貂的内心都不由得心疼起来,憔悴、虚弱,俨然没有了当初冷艳的姿色,现在的她,更加惹人怜惜。有几次,昊天和小貂主动要求替琴月保管一下唤魂珠,给她一点时间恢复一下颓唐的精神。
可是他们的请求都被琴月给拒绝了,那也是她们离开天罗堂之后仅有的几次交谈。
虽然都只是同一句话。
她说,她能从那珠子里,听到风哥的声音。
那虚弱的声音中透着痴情和无奈,让小貂听了,都忍不住心疼得落泪。
申域的第四层是一片村落,坐落在丛林之间,依然傍水,好不惬意。
昊天和小貂都知道这里绝不像表面上那般安静,至少,他们清楚,进入申域,只要从下一层经历而过,任何人的内心都不可能毫无波澜。
不过至少,这里表面上还过得去。
至少这一层的居民有着各自的衣着,各自的事业,也有着他们的秩序和文明,虽然不知道这里究竟由谁所统治,但是这里表面上的一片安然,倒也让人心安。
“昊天,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小貂搀扶着琴月,对昊天说道。
夜色渐晚,月光之下,正映的琴月的脸色格外的惨白,她的行动早已踉踉跄跄,不知从何时起,便已需要小貂的搀扶才能前进。
而看她的样子,也确实无法走得更远了。
“可是这里……”昊天环顾着四周,似乎有些为难。
这里的环境和酉域十分相似,不过这里还要比酉域荒凉一些,倒不是人烟稀少,而是村落之间的距离,显得格外的空旷,人群之间倒也往来,只不过却显得那么生疏。
这里是申域第四层的入口,杳无人烟。只有一处酒肆,里面还有灯光摇曳。
昊天走在前面,小貂搀扶着琴月缓缓跟上,他们的速度的确慢了很多,可是,他们又怎么能丢下琴月不管?
酒肆的幡子插在酒肆的阁楼窗旁,看那制成幡子的布,似乎还是刚做成没多久的,正在空中摇摆。酒香从酒肆内缓缓飘出,迷醉,让人心驰神往,只在门外,就仿佛已经品到了那一壶佳酿。
门没关,象征着他还在营业。
昊天敲门而入,只看到一对老夫妻和一个妙龄少女正在屋角的一方木桌旁坐着,桌上摆满了饭菜,似乎已经烧熟了很久,只不过还不曾食用,他们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三个人相顾无言,只是看着那桌上饭菜的热气渐渐消散,就连香气,也随之不见。
昊天三人的进入打破了这神秘的安静,桌子旁边的老先生急忙站起来招呼昊天三人,临走还不忘嘱托一下旁边的少女,“不许吃。”
那少女在老人背后白了老人一眼,看着坐在身旁的老婆婆,脸上一脸的恳求。可是那老婆婆给少女的回应却是一脸的无奈,她既疼爱着自己的孙女,又不敢违背老先生的命令,只能这样坐在中间,尴尬的陪着她的孙女。
“三位客官,有什么事么?”老人的身体已经佝偻,但是脚步却十分稳当,可惜他的步子很缓,来到昊天面前的时候,昊天三人已经到了酒肆的中央。
“老先生,我们三人刚到申域不久,天色渐晚,这周围又没有客栈,我的这位朋友身体也有些不适,不知道可不可以在您这借宿一宿,不知道您是否方便。”昊天客气的对老人行礼说道。
“唉,不瞒小兄弟说,老朽这儿之前就是个客栈,生意不景气,才改成的酒肆。老朽这儿别的没有,空房有的是,不知道小兄弟要住几间房?”
“两间吧,麻烦老先生了。”
“唉,不麻烦,不麻烦。”老人慈祥的笑道,“小兄弟跟我这边上楼吧。”
“我要吃饭!要吃饭了!我饿!”看到老先生不缓不急的样子,坐在一旁的孙女终于忍不住叫道。
“不许吃!等着小唐回来在一起吃。”老先生呵斥道,转脸看着昊天,对昊天说道,“小孙女不懂事,让小兄弟见笑了。”
“没事没事。”昊天微笑礼貌的回应着。
“那酒鬼每天喝的醉醺醺的,早出晚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还等他干嘛!”小孙女在一旁噘着嘴嘟囔道。
就在这时,只听到酒肆外传来“咚咚”的响声,那人似乎有三只脚,一只稳稳的扎在地上,而另外两只却飘忽不定,似乎真的是一个醉鬼走了过来。
“回来了。”那少女兴奋地叫到,原本有些怒气的表情,此刻居然变成了一脸欣慰,他们当然都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果然有一个出现在了酒肆的门口。
昊天和小貂三人正在楼梯之上等着老人引路,突然看到酒肆门口的这个人,他们都停住了脚步,他们认识这个人。
那人的身材十分瘦弱,身着一身破布衣裳,不仅是破布,而且上面还打着补丁,左手撑着一根竹竿,杆子却比那人还要高出一截,右边腰际悬着一个铁质的葫芦。那人面色俊秀,却始终挂着一副醉态和睡眼,即便如此,也不能演示他那原本清秀的外表。
他走路踉踉跄跄,摇晃着进到了酒肆之中。
“醉乞儿?”小貂失声道。
“你们认识?”老人一脸疑惑的问道。
“不,不太熟……”小貂犹豫了片刻,磕磕绊绊道。
小貂说的也没有错,他们的确不太熟,一直以来昊天和小貂就管他叫醉乞儿,至于他的真名叫什么,从来没有人提及过,甚至他们也不曾问过,至于他终日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自然也不可能自己提起。
听到老人曾经称呼他
但是他们还一同经历过生死,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
“哦……”老人闻言似乎有些失落,正要将昊天三人引到楼上的时候,醉乞儿却率先说话了,“是,是你们?”
醉乞儿看着楼梯上的昊天和小貂,含糊道,“有,有机会,我们一起,一起喝一杯。”
他的舌头似乎都有些大了,身体也在摇摇晃晃,昊天和小貂在醉乞儿面前,永远都不清楚,他究竟什么时候是醉,什么时候是醒。
他有时醉的时候却能做出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比如杀了彪,杀了彪文,将昊天等人安全的送回到寅域的酒楼之中。
可是他醒来有什么都不记得。
他的醉话似乎永远都是毫无章法,可是仔细思索却又饱含深意。
至于他清醒。
没有人见过醉乞儿清醒时候的样子,甚至就连他的声音,也是小貂和昊天第一次听到。
“好,有机会一起喝一杯。”昊天应道。接着昊天三人便和老人一起上了楼,而醉乞儿,则被那少女小心的搀扶到了桌子边上。
那少女嘴上还抱怨着醉乞儿的一身酒气,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是在告诉大家,此刻的她到底有多么的甜蜜。
这酒肆的二楼空空旷旷,正如同老人之前所说,这里的生意并不好。整个二楼都没有人居住,但却不染一丝灰尘,似乎总有人在细心的打理着这个地方。
“这里好久没有人居住了,小孙女一直在这每天打扫着,总怕有人会突然住进来,可是咱这荒郊野外的,哪有什么人会住客栈啊。”老人上了年纪总爱感慨和唠叨,此情此景,这老人也不免开始感慨起来。
房屋木板都是实木雕花,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木材,但是也为这阁楼凭空增添了几分古朴。
昊天的房间在小貂和琴月房间的隔壁,屋内的设施很简单,一张床,一方木桌而已,老人跟着昊天进入屋内,迟迟不肯离去,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老先生,您还有什么事么?”昊天礼貌的问道。
“小兄弟,你要是真的跟小唐熟悉,就好好劝劝他吧。他是个好孩子,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竟然就这般一直买醉。”老人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他倒也精神,还有本事,老朽这一房破烂的客栈,居然借他之手改成了一方酒肆,生意虽然也不算太好,但倒也可以过活了。”
昊天没有说话,只是在默默地听着。
“这酒肆里的每一坛酒,都是这小唐亲手酿的,酒香醇厚,也确实是好酒。”老人的声音有些沧桑,甚至,有些悲凉,“那孩子,手巧的很,什么样的酒,都酿的出来。不瞒您说,老朽这店才开了不到三个月,就已经有回头客了。”
老人的声音愈发的沙哑,似乎也有些悲怆,“可是,老朽虽然在乎这生意,这过火,可也不能太自私啊。这小子明明是个人才,却最终日酗酒不停,这让老朽看着也是着实的心痛啊!”
“所以小兄弟,您要是他的朋友,就赶快帮帮他吧,就这样醉下去,什么人也受不了啊。”老人苦口婆心,最后一句话居然说的也是声泪俱下,昊天能感受到老人的情感,那种对待年轻人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他是真的喜欢醉乞儿,可是醉乞儿的所作所为,也真让这老人感到担忧,这一番话说的发自肺腑,让昊天也忍不住动容。
“老先生您放心,他如果有任何需要小子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万死不辞!”昊天义正言辞道。
“嗨,好啊,好啊……”老人缓缓转过身,呢喃道,“有你这句话,老头子就放心了,老头子走了,不在你这面前唠叨了。”
“老先生下楼慢些。”昊天关心道。
“唉!好,好好。”老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只留下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的阁楼之中。
昊天望着窗外,月已上了梢头,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仔细的看过这月了,似乎,也没有曾经那么依赖了。
隔壁,琴月已经睡下了,小貂伏在窗边,看着屋外的明月若有所思,泠寒宫内,子月宫主如何?离开了这么久,突然之间才发觉,似乎,自己也不是那么怀念那泠寒宫了。
酒肆外,醉乞儿瘫坐在地上,葫芦中又装满了他自己亲手酿的酒水,他望着明月,眼睛里之前的醉意一扫而光,反而出奇的明亮,他静静地看着月亮,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没多久,他就又醉了。
酒葫芦被醉乞儿放在身旁,月光洒过,放出异样的光芒。
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