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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你最近常常发呆。”本该专心于驾驶车辆的人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副座的捧月,肯定地下了结论。

“你想带我去哪儿?”她的工作全丢了,困在墨西哥城无处可去,当然写不出游览各地的游记,加上一心一意纠缠于她与他的爱情纷争,也没有写的心情。反正金主是他,损失又不是她承担,还免费出国旅游一次,算来她怎么都没吃亏。

“先回答我的问题。”他强势的作风与日俱增。

“去哪儿?”她无意与他斗嘴,增添上次蔓延的不快气氛,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看我把你宠来的坏脾气……”他好心情地无奈叹息,笑了起来。

“宠都没宠,哪来的坏?”他愈纵容她,她的坏心情就愈强。

“哦?”他邪邪一笑,挑眉侧首问道,“没宠过你吗?”

暧昧的眼神在暗示什么她太清楚不过了,加上她刚刚才回想到两人第一次亲密接触的过程,捧月净若膏脂的脸染上了粉红。

就知道她的脑袋里装了些什么东西!注意到她羞红的脸,火霆了然地淡笑,继续不怕死地开口激怒她,“对啊,现在,我确实没宠过你。”热烈舌战总好过死气沉沉吧!

她敢打包票,他是故意把现在那两字咬音特别重的。捧月忿忿瞪他一眼,却惹他低笑出声。

“捧月……”他柔柔唤她。不是想惹她生气,只是纯粹想逗逗她,看看她宁静外表下的波动。

捧月皱着小鼻子,微嘟着红艳小嘴,一如他回忆中的可爱表情。

那泛着光泽的鲜美唇型……他的身子顿时一紧。失策!

一个急刹车,蓝色法拉利技巧地避开身后的车流,滑入路边。

“做什么!好危……唔!”捧月所有的话语都消音在火霆的唇中。

就是那种爱娇的表情惹起全身想溺爱她的欲望,火霆一把抓过她用实际行动堵住她所有的言语。早先纯粹想逗她的心情,也变为想拥抱她的冲动。

“霆……霆……放手!”捧月害羞地挣扎。这是在大马路边呢!虽有玻璃窗相隔,但是只要一想到车外的车流、人流,她的脸就烫得可以煮熟鸡蛋。

相遇这数十个日子以来,他与她贴近的时间加起来不过十来分钟而已。她真当他是正人君子吗?她知不知道他每晚想得她好苦?!

“不喜欢我碰你?”他稍微退开,汲取着她诱人体香意犹未尽地问,努力营造暧昧的气氛挑逗她。曾与她交织缠绵那么久,他就不信她没有反应!

捧月的脸继续涨红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更不答话。

“不给我答复我就要吻下去啦!”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不惜色诱。

“不正经!”说不出来是娇嗔还是真心责备。

“哪有嘛!”火霆孩子般耍赖。

“你从前就不会这样。”捧月直视前方,像想起什么,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转过脸认真地盯着火霆的眼,“不会和别的女人轻易发生关系,不会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既然想起不愉快的事,她干脆意有所指,原来美丽的红晕,渐渐退去。

“你吃醋。”火霆重新发动引擎,也没了玩笑的心情。他是该为她的不解风情懊恼,还是为她的介意开心?无论是哪一种答案,他都发现自己高兴不起来。因为在看似最表层的问题背后,隐藏着无数次追究也没有结果的结论。爱情此刻在他们之间虚无飘渺,了无痕迹。

“……花园里的女人是谁?”捧月望向前方的眼让火霆寻不到情绪的表达,“那夜的金发美人呢?”

“捧月……”一瞬间,火霆艰涩得无法开口回答。

“十三年,我们好像错过太多。”

这句话太决绝,似一切要走上尽头,无力挽留。火霆握着方向盘的手心不禁浸出丝丝冷汗。第一次将两人的嫌隙挑白讲,捧月是什么意思?

“你后悔与我重逢?!”

令人窒息的沉默围绕在狭小的车内挥散不去,好久好久,在火霆的心已提到嗓子眼时,捧月才道:“也许不……”没等他高兴太早,她接下来的一句又让他冷了心,“我不知道……”

“我承认,从分别的十三年中有近十年我很荒唐。”豁出去了,火霆深吸一口气。他不曾对捧月隐瞒过什么,以前没有,今后也不准备这么做。“不止你看到的那两个人,还有无数一夜情的、两次见面的、长期维持关系的——”

“我很生气。”捧月忽而把脸朝向窗外,冰凉凉冒出这一句,打断火霆开诚的坦白,似乎不领他的情。

火霆闻言,露出自嘲的一笑。当初流连花丛的时候,他早想到会有这一天。

“傻瓜!”捧月又把脸转过来,突然对着火霆无言可对的脸淡淡一笑,虽然有些勉强。

这算什么?火霆分神回视捧月一眼,轻轻把持方向盘灵巧一偏,超过前方一辆老爷车。

“没有女人会毫无介蒂地听爱人讲昔日的情史。”捧月更是将头靠向火霆的右肩,无限温情的动作,“会介意、伤心、妒忌……所以你是傻瓜。”出口的却是相反的无法释怀。

肩头的温暖告诉火霆她正在诉说她真实的心情,“爱人”两字又给了他新的希望。可是,“捧月,你的笑……”细心的他怎能错过这个意思。

“是,我是有些伤心,可是不太多。”捧月静静地靠着,话语平和,“离开你,是我的错,所以给你的打击,我也应该承担一部分。”

这份理解,火霆无言以对。最爱的人说她愿意为他的荒唐承担责任,好比是妻子对丈夫红杏出墙的行为不但不在意,还要怪自己为何没能力拴住他的心。他是该为她的大方释怀,还是该为她也许不够深爱自己而恐惧?

哪一种是正解?

如果是她的深爱让她放不开手,她的原谅就在情理之中,如果不是呢?所有不确定的答案,其实只是一句简单的“我爱你”就可解决,但,他问不出口。

曾经相见问过,没有回答,今天欲再问,他自卑得没有资格。

胸口好闷。

“当年为什么会忽然离开我?”翻起旧账,他们之间的问题可不少。

捧月妄图同上次在餐厅中一样,藉由沉默来逃避回答,再逃一劫。

因为不想与别人分享她的心事,她的家事,不想将她暴露在人群中,只私心地想把她藏起来,留给自己呵护,所以他一直靠自己的力量寻找她,相比于侦探社的神通广大,他无疑要弱势许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与她才寻寻觅觅错过太多年,猜猜疑疑,不明白太多事。

“我是不是对自己的爱情太有信心?”第一次,他对自己的情感抱有怀疑。

“不,不是!”听出他的疑惑,捧月急急反驳,“不是爱情的错,是其他的一些原因……”

“不能告诉我吗?”火霆觉得不公,“我没有向你隐瞒什么,只要你问。”

真是狡猾的回答。

“除了摄影师,你应该还有别的身份吧。”早就想问这个问题,因为太多事情横在中间,一直没有机会。“华丽的宴会,免费的旅行,美丽多金的女人,这些不是光凭有名气的摄影师就能做到的。”“我找到了父母。”这是原因。

捧月大惊,突然不置信地望着的火霆,“你说……你找到你父母?”

“捧月?”她的反应好奇怪,难道不为他高兴吗?怎么会是如此震惊的模样?“我本姓辜,辜家,你有听过吧?”

辜家,历代经商,数辈积累下的财富十分惊人。

“其实说找到我父母是不准确的,我是由家族律师找回以继承遗产,听说家中长辈均已过世。”从未曾见过父母的面,从未曾体会过他们的关爱,在之后他由家族得到财、权无情之物,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伤怀。

“如果你父亲在世,他一定很疼你……”是她夺走他的幸福!他是个好父亲,对她无微不至地关爱,给她最暖的爱护,让她身为他的“女儿”无比骄傲。

“……我不知道。”为什么捧月只提及他父亲?她的母亲呢?“你有事瞒着我吗?”受不了内心的折磨,他还是问出口了。

“是。”捧月点点头,“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强烈的自责,让她不仅是现在,即使在将来也说不出口。难道说,对不起,这一切是由我的“父亲”造成?!难道说,对不起,这一切间接是由我“母亲”造成?!难道说,对不起,是我抢走你本该有的家庭温暖?!

说不出口,她真的没法说出口啊!如果火霆因此怪她,也是她本该承受的罪过。

这话听来格外刺耳!火霆发不出脾气,只得借由死踩油门来发泄怒气。

捧月的逃避,究竟是为什么?

虽然在盛怒中,他还是依原先的计划,将捧月带到机场,直飞智利。数个小时的颠簸,他毫不怜香惜玉地拉她又坐数小时的车,当她疲惫不堪时,总算到达目的地。

这是哪儿?捧月难掩疑惑。极具欧式风格的小屋鳞次栉比,多为二层小楼,间带花园穿插其中,温馨浪漫。尤其二楼阳台上摆着艳色盆花,沿着高低的街道放眼望去,一片绚丽。

“彭塔阿雷纳斯。”看出她的想法,火霆开口解惑,在车中起伏不安的心此时顺平许多。“当我心情不好时,常常会到这里来。”他的眼,看向每一栋房屋时,闪着渴盼的光芒。

每丝闪亮的灯光后,都是一个温暖的家庭。所以他才会这么喜欢这儿吧。

捧月仰首望向街头小景的目光移到火霆的身上,特别注意到他眼中的情绪。这种类似于对家的期盼,他从来没有停止追寻过。“这儿有家的味道。”

“你也这么觉得?!”火霆异常激动,侧首回问捧月,“我第一次来时便觉得这里很适合安一个家!”

和谁呢?突然间,捧月好想这么问他。是她吗?在她如此辜负他的深情后?会是另一个女人吗?一想到这,她心口一阵刺痛。她不想看到那副场景,甚至在脑中想象假设也不许。

“TING!”热情洋溢的招呼从某处二楼阳台上传来,“我想是你吧!”

“妮娜婶婶!”火霆抬头,找到声音的方向,笑着点头答道,“是我。”眼中的笑容无比灿烂。

“又来度假了吗?”捧月也顺着火霆的目光看到前方楼层上一位五十开外的妇人,慈祥的容颜让人好想亲近。没等火霆回答,她马上对着邻近的另一栋楼的二层叫道:“戴维!TING回来了!”

“什么?”阳台门应声打开,出现一张同样笑盈盈的老人脸,“天哪,真的!罗伯!罗伯!TING回来了!”

一栋接一栋,一层接一层,就像骨牌效应,楼上楼下,突然出现好多捧月不认识的脸,每一张脸后都是真心的笑容,炫得让人眼都睁不开。捧月拙于应付老人们的热情召唤,火霆则是笑对自如,似乎对这种事情习已为常。

“……好热情!”除此以外,她想不出什么词来说明此刻的情景。

“所以我很喜欢这儿!”地方美,人更美。

“火霆!”受到这儿开放的激情影响,捧月第一次主动牵上火霆的大掌。重逢后看似冷漠的他其实在骨子里头还是那个热血的年轻人,还是她渴求爱暖的火霆。

开始觉得自己当年残忍地离开是罪过。如受到母亲轻柔呵护的孩子一瞬间没有母亲拥抱,再也看不到母亲甜美的笑容。这种割舍,竟是她的作为!

“对不起。”她笑对一位问她是否是火霆爱人的老妇人,微笑默认的同时也抬头对上意料中同样等待回答的火霆的双眼,轻轻说出这三个字。

从来不曾这么后悔,于是真心希求他的原谅。

“没有关系。”他的伤,在一次次旅行中,在一次次思念中,在这里一次次疗伤中,已不再如当初那么疼痛难耐。看她羞涩微笑承认她与他的关系,纵使她没有亲口说出她仍爱他,但这也够了。他俯首吻住她的唇,表达他的喜悦。

欢乐的手风琴声从各处飘来,轻快悦耳的歌声和着包围相吻的两人。从彼此交互的目光中,他们隐约看到楼上楼下街道上,笑呵呵的人群。

“喜欢这儿吗?”火霆拥着捧月,继续同周遭的人们打着招呼,向着街道的尽头走近。

“太喜欢了!”笑弯的唇角诉说她的开心与开怀。

“那,喜欢这栋房子吗?”火霆停在一栋白色洋房前站住不动,用眼神询问捧月的意见。

“这是——”纯白的房屋,欧式的浪漫,非常家居的风格。

“如果你喜欢,就住下来。”火霆打开大门,以主人的姿态在前方表示欢迎。

“多久都可以?”捧月太开心,期待地问。

“只要你愿意。”太满意于她的回答,火霆拉着她向屋内走去。

“先生。”还未等他动手开门,门像有所感召般自动大开,门口处是位仆从模样的人。

“汤姆。”因事先已通知他要来,所以对他的迎接他不太惊诧。“进来啊,站在门口干什么?”受这里气氛感染,他并不是个严肃的主子。

“先生。”名唤汤姆的人仍不为所动,毕恭毕敬地低头再次道。

看此情景,捧月都明白他是有话要说。

“谁来了?”火霆好心情渐退,开始有不祥的预感。

“是劳拉小姐。”先生现在最不愿见到的人。

“她怎么来这儿的?”并不是责问,但他低压的语气让仆从一阵瑟缩。

“是我逼瑞奇说的,以他母亲作要挟。”捧月熟悉的傲慢声音从汤姆身后传来。是那个金发美人!

就知道她没那么好打发!火霆懊恼自己粗心,他清楚劳拉家的能耐,让她捉住要挟的要点。瑞奇是个孝子,他没法怪罪他。守着寡居的老母。这对无父无母的他而言,既是刺激也是钦羡。

“我没有允许你踏入这房子里一步。”瑞奇被逼让步并不代表他就会妥协。

“凭你我之间四年的感情,我就没有这份资格吗?”金发美人劳拉显然动怒了,矛头转而指向捧月,“那这个你萍水相逢的女人就可以?”

他们一直以西班牙语交谈,外语破破的捧月压根不懂他们在吵什么,只知两人都很生气。现在对上劳拉恨意满满的眼,她要是再不懂事情与她有关她就是傻子。

“要比感情时间长短是吗?”火霆冷冷一笑,“我和她相爱已有十四年。”

“胡说!”劳拉不可置信地摇头,“你——怎么可能!我和你在一起时你从未曾和任何一个旧情人联络!”

“我会把这句话当作赞美收下。”是否可以当作优秀情人的标准?火霆不甩她假意快哭出的脸,“第一,在我和你交往时,我有和别的女人联络,但我想这与你无关,第二,我是否同时和别的女人交往,用不着向你报告吧?!”

火霆不觉火气上扬,挽着捧月的腰,无视劳拉的存在,直接越过她向屋内走去。原本来时路上带来的好心情全都烟消云散。

“我的话已经说完,你也可以滚了!”他无情地下逐客令。

对他的绝情,劳拉一脸不可置信。“你就不怕我毁了你的事业?!”她狂叫。

“如果一点小挫折就把我打败,我还算是火霆吗?”他相当自信自己的能力,“再说,你动得了吗?”摆明不把她放在眼里。“还不快滚!”耐心已告罄。

“宁捧月小姐。”劳拉眼眸一转,决定挑软柿子下手,改口用英文一字一句道,“天色已经这么晚了,雷先生却让我此刻回家,仓促之下,我——”她咬着丰厚的下唇,无比可怜。

她的话,捧月都听懂了。她抬头望向火霆,遇到他怒气的眼。她也很介意她与他的关系,但,劳拉说得没错,现在确实不适合往机场赶路。她注意到这是个小城。“火霆……”想到劳拉曾经在宴会中悲伤的双眼,同是女人,同有一颗爱人的心,她心软了。

为什么劳拉的开口请求会换来捧月的支持?火霆不理解地怒瞪劳拉,对捧月则是无奈地一叹。“汤姆,两间客房。”语毕,转身向楼上而去。

SHIT,还以为今晚会有一个甜蜜之夜呢!

在火霆怀中醒来,既幸福又有些不知所措,尤其当他轻吻上她惺忪的眼睑时,捧月立刻挡开他拉起被角掩住潮红的面颊。

“捧月——”欲求不满的火霆低声央求着。体谅她昨夜辛苦,他此刻不求什么,只求一吻而已啊,连这点小要求也不肯满足他吗?

大男人就是大男人,哪能明白小女儿家的娇娇心思。捧月恨不得就在被子里赖一辈子,也不好意思此时抬头面对他。

他与她,使昨夜一切都不一样了哦!这新的开始,她还没作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连呼数声,火霆见她仍不愿出来,只当她哪里不适,“怎么了,捧月,是哪里不舒服吗?”关切地就要强行拉开被子。

死死抓住被沿的捧月哪里肯放手,于是乎,一大早两个大小孩就在你拉我扯,对象是一床被子。

“咦,你穷得连被子都当得只剩一床?”

门口不知何时跑来了润心,看到此情景,不解其意。

“润心!”没想到会听到她的声音,捧月更没脸出来,身子蜷成一团,往里缩得愈深。

火霆尴尬地停手,立在床角,抓住被子的手,不知是该松还是紧。“呃,早啊。”

“早,早。”润心神经大条得还没发现不对劲,“今天没有早餐供应吗?我好饿哦!”若不是贪吃火霆妙手做的早餐,她才舍不得一大早从暖暖的被窝中爬起来。“哦,对了,你们两个在家也太大胆了吧,门都没有锁。”

“真的?!”火霆真没想到,难怪润心能够进来。也是,昨夜,他们真的一点防备也没有,事情就这样顺其自然发生。“我去做早餐。”

听到门关的声音,知道火霆已经出去,松口气的捧月从被子中露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呼气,好闷哦!幸亏火霆走了。

“润心,你真是我的大救星!”她又羞又笑,情不自禁抱住润心的腰,笑容中有一大半实质是对甜蜜的满意。

“救星?!”润心当然听不明白,“火霆的早餐才是我的救星呢,我都快饿死了,哪像你这么好命!”

捧月掀开被子,正欲下床,被润心一声怪叫给定住。

“这是什么——”润心睁大双眼,发现新大陆般指着床单上一块红渍。刚才被子遮住她没看到,现在她可不能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啊!”蠢蠢的捧月惊呼一声,以全身压向被子盖住罪证,妄图掩饰已发生的事实。

欲盖弥彰。润心斜眼冷睨捧月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低垂着头,“不要告诉我你们昨夜木已成舟……”

她不是存心对好友有所隐瞒,只是她不知如何开口,既然她如今问起,她也就照直答。捧月乖乖点头,不敢否认。

润心顿时吓得张大嘴。捧月被火霆吃了?!昨夜,捧月被火霆吃了!

这就是她要火霆留下的结果?原目的不是要她尝到生活之苦主动放弃的吗?出错了,计划哪里出错了?

“火霆!”一声凄厉高叫从二楼远远传来,反应过来的润心在楼上手忙脚乱,“我要杀了你!”

当然,润心不可能杀得了火霆,因为抓住她弱点的火霆用两个月的免费早餐换来捧月的卖身条约。

“喂!”坐在捧月后座的润心义气地踢踢她的椅子——捧月一边上课一边打着瞌睡,“快醒醒,老头来了!”

太迟了!“宁捧月,你昨夜太累了吗?”老头——满头花白的严苛中文老师——挥舞着教鞭面色狰狞地冷道,“还是我的课太难听让你想睡觉?”

喝!怎么连老师也知道她昨晚干了什么好事?睡得糊里糊涂的捧月脑子转得比龟速还慢。“是很累。”

不仅是因睡眠不足引起精神上的疲劳,她全身也如同被重型机车辗过一般,每一块骨骼都在呼痛。

真的好累哦!

“还好,不是因为我的课太难听。”教龄很长的中文老师颇为自负地狞笑,正欲下达下一个命令时,被捧月突来的一句呛得连连咳嗽。

“可您的课也确实不好听啊。”这真的是实话实说。上节课是风趣幽默的数学老师的课,她还可以勉强打起精神听听讲,现在,两相对比,她是熬不住 。

“你——”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说话,更没人有胆指责他的课难听,“给我站到教室外面去!”

从头到尾都不是很明白的捧月摸摸鼻头,乖乖向门外走去。她刚才有说什么严重的话吗?

“还有你,苏润心!”捧月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让他发不出大火,只得再找个替罪羊。

关她什么事?润心可怜兮兮地站起来,不明白霉头为什么会触上她。

“你刚才踢得舒服啊?”

惨,通风报信被看到了。自知理亏的润心顽皮地吐吐舌头,偷偷为四周向她竖大拇指的同学送个笑容。

“你——”

“我知道,我去门口站着好了。”举起双手投降,不等老师说完惩罚,她自顾自地走出门。也好,反正老头的课很难听,就算她现在不站着,待会儿肯定也会困得睡着。

“润心,你怎么也出来了?”看到好友也低着头作沉痛状出现,捧月依旧没想清楚前因后果。“上厕所吗?”

上你个头啦!无力地给她一个白眼。“刚才表现得不错哦,说出我们广受压迫的同学的心声,我代表全班同学对你直言不讳的行为表示衷心的感谢。”

“哪有。”难得受润心的表扬,捧月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还没告诉我你干吗要站在这儿同我聊天,你不去上厕所吗?”

她聪明伶俐、美丽大方的苏润心怎么会交到这么个迷糊的“匪类”?

“喂,你们昨晚有没有做保护措施。”懒得再跟她搅下去,她岔开话题。

听话跟着润心思路走的捧月不疑有他,“保护措施?”

就知道她听不懂。“有没有戴安全套?”

“小声点!”捧月瞬间激动地捂住润心的嘴,“这种话你怎么也——”她羞得说不下去。润心怎么说到这个上面?!

“唔唔唔……”被捂住嘴的润心仍不忘发挥嘴巴的功能拼命挣扎,妄图说些什么。

“你要答应我小点声我才放手。”不忍心好友一副“你饶了我吧”的可怜相,捧月心软地退一步,见她不住点头,才松开手。

“小姐,你不会是想怀孕之后再考虑这个问题吧?”润心表情渐渐严肃。

一想到因为昨夜可能会怀上火霆的骨肉,捧月自己都呆住。“我、我不知道。”

“如果你只要性,不想将来,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真心希望你能学会保护自己。但,捧月,就算你是认真的,我还是希望你现在不要怀了孩子,因为不仅会为打掉孩子而痛苦,也会为自己年轻的身体带来伤害。这种超负荷的恋爱游戏,不是你们玩得起的。”

若没有好友提醒,她真的不会想到这点。她只是认为两情相悦,自然而然发生关系,并不讨厌。而在快乐的背后,还有如此复杂的事情需要顾及。

她真的是太年轻了吗?

“我,想和他在一起,现在,将来都想。”她没有玩爱情游戏,她一直都执着地在付出感情,渴望收到回报。

“那你不在乎发生意外了?”享受性,但也要接受它带来的后果。

火霆似乎很喜欢小孩子。每次看到别家的小孩,他都会在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逗那小孩玩。对于从小没有体会过家庭温暖的人而言,有一个充满奶腥味、妻子香味的家,是他最大的梦想。

“……我不清楚他的态度。”可以梦想,但一定能成为现实吗?他们现在连独立都有困难,更何况是多了孩子。再说,他们之间肯定会论及婚嫁吗?

只有我爱你,是不会带来实质性的保证。一旦有危及名誉、声望、家族的危机出现,爱情的力量就会变得比纸还薄,从理论上来说,是这样吗?

“捧月,好好想清楚吧。不要等事情到无可挽回的时候才想到去补救,为时太晚。”润心大约明白她心中的苦恼,既是提醒又是安慰地说道,“火霆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关于孩子,同他仔细谈谈。”

清晨五点,天色还是朦胧一片,各色丽彩小洋房中,许多人仍在甜梦中,可其间有一栋却是例外。在它精巧的二楼走廊上,有一个人影正蹑手蹑脚小步前进,偷偷摸摸的举止,让人好生起疑。

男人熟练地穿行于各房门外,仿若是他家般烂熟于心,哦,修正一点,不是仿若,而根本就是他家。他,火霆,一大早放着暖暖被褥不要,跑到冷清清的楼道上来干什么?

火霆刻意的举止果然收到很好的效果,因为直至他潜入捧月房中为止,没有引起任何骚动。

捧月因昨天接连赶路,早就累得人仰马翻,沾枕即眠,现在还不知今夕是何夕呢!

火霆坏坏地偷笑,伸手残忍地捏住她小巧的鼻头。不要怪他心狠,不要怪他不懂怜香惜玉,他其实也很想偷看她可爱的睡相,只是时间不允许,他不能放着早就计划好的事情不做,尤其家里突然多出个程咬金,事情更不容有变。

他得现在、立刻、迅速将捧月的心重新抓回手中。

“醒醒了,再不醒你就成睡猪喽,成了睡猪,我可就不要你了!”不但行动上加以施虐,连梦中的精神也不放过。

虽然大脑命令她继续睡下去,可是身体机能被人恶意破坏,终于使捧月张开嘴,如垂死的鱼般大口呼吸,并且不甘不愿地睁开眼寻找罪魁祸首。谁呀?!

喝!好大一张脸!

“去死吧!”认清来人,难得讲粗话的捧月受起床气影响,大脚毫不留情地踹上火霆俊美的脸,顺便拉上被子蒙住头。这么早,他不睡觉净在这儿捣蛋什么……

“求求你,快醒来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火霆不管三七二十一,再接再厉地拉开被子,努力把她从床上拖起来。不达目的势不罢休,是他性格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也是商场中立于不败之地的秘决。

“那你去做好了。”懒得理他,捧月窝在火霆怀中眯着眼睡得香甜,模糊地应道。

“少了你就没法做。”火霆叹气,否则他这么早折磨自己干什么。

少了她就没法做?听到极为关键的一句,捧月的大脑总算开始正常运转。不会吧,一大早潜入她房中是就为“做”?

“色狼!”她撞开他跳下床,彻底清醒。

“小声点!”火霆才落地的身体敏捷地再次跳起,伸手捂住她的嘴。如果是要正大光明,他就无需如此辛苦。

千般不愿万般不愿的捧月不置信地瞪大双眸。怎么,他要来硬的?!

看她宁死不屈的表情就知她想歪了。算了,快没时间,做坏人就做坏人吧!

“我只给你十分钟时间洗漱穿衣。”他松开手,以惯用的商场表情对付捧月,冷硬压迫,威力四射。其实他不想的啊!

吓,好凶!捧月狐疑地向后退了数步。洗漱穿衣?不是要“做”啊?那她穷紧张什么?松懈下来的身体又发出疲劳的警告,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开始向床边走去。

“宁、捧、月!”看她行动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火霆阴阳怪气地叫出她的名字,脸色极差。他可没有美国时间陪她昏睡百年。

那种让人浑身发毛的叫法太恶心。捧月勉力再次睁大眼,发现他表情无比认真后,只得乖乖地在他的监视下行动起来,嘴里还不忘咕嘀咕嘀着。

搞什么嘛,一大早的?!

直到跟着火霆在街道中七弯八拐十来分钟,捧月仍没明白他在卖什么关子。“火霆——”

“看!”火霆没注意捧月刚才说了什么,只是仰头示意她看前方。“到了!”

这是——捧月往前迈开数步,吓呆般看着面前的景物,湿咸的空气,潮水的拍打声,碧蓝广阔,海!没想到在层层房屋后可以看到海!

“漂亮吗?”意料中看到捧月的惊讶,火霆相当得意。“彭塔阿雷纳斯是智利最南端的海港,在西班牙语里是‘沙角’的意思,它背山面海,扼守着开阔的麦哲伦海峡,所以你现在能看到海。”

“麦哲伦海峡?”捧月轻呼,“我看过你拍的关于它的照片,很壮观呢!”

“想看?”火霆引诱她步上计划好的圈套。

“可以吗?”捧月在迟疑,难道说想看就能去?

火霆自信一笑,抓起捧月的手,“走!”带着她大步向前奔去。沿着曲折的栈桥,蜿蜿蜒蜒,到达停泊着许多般只的港湾。“小心,上来吧。”率先跳上其中一座看似游艇型的船,火霆向捧月伸出手,嘴角弯成幸福的月牙,“我的公主,今天我由您差遣。”

从照片走入现实,没有勇气是不能成功。站在摇晃不停的一层甲板上,捧月抓稳扶栏,背靠着火霆厚实的胸膛,兴奋地张大双眼,不愿漏掉任何有关的景物。

听火霆介绍,从彭塔阿雷纳斯出发没多久,就会进入麦哲伦海峡西段,而麦哲伦海峡则以西段航道最为著名,水道曲折迂回,两岸山壁陡峭,因极难驾驶,所以来往船只很少。如今空无一物的海面,确实让人产生格外寂寞之感,甚至是无人理会的深深恐惧。可只要把注意力放到两岸景色上,所有的担心都会烟消云散。

因为太美了!有时船会贴着岸边行驶,那些陡崖,突然如被放大境放大般出现在眼底,连岩石脉络和岩缝间的植物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有时船在激烈的海浪中上下剧烈起伏,刺激又让人心安,有时岸边是空荡荡的光秃岩石,如火烧过般惨烈,有时又会是葱郁的林木,更高的山峰上,还有皑皑白雪,仿佛是庄重宁静地镇守着奔腾海水的灵魂。

牢牢搂紧捧月的腰,对于周遭的景色,相形之下只有眼中的捧月会夺得他全部的注意力。看她完全沉浸在大自然的壮丽景观中,他竟吃味起来。可那不就是他带她来的本意吗?

“你眼中完全没有我了哦?”他不满意地将捧月转个面,压低他俊美的脸,魄力十足地发着牢骚,“这些死的东西比我还好看吗?你看我都没有这么专注。”

呵呵呵,捧月轻笑出声,伸手捧住他的脸,“谢谢,这儿太美了!”

“喜欢这儿,对吧?”火霆分神抬起头看看前方,再接收到捧月喜悦的笑容,算计一笑,沉了心,“就如同喜欢这儿一样喜欢我吗?品尝过它的一次美好,就能如割弃我般放开它吗?”

怎么了?刚才气氛不是很融洽?为什么此刻他的问题会变得这么尖锐?捧月不解他的态度为何变化如此之快。“火霆——”

“啊,我忘了,我该更霸道地问你是否爱我才对,喜欢不喜欢,太小儿科了,是不是?”他松开一只手臂,魅惑地撩起额前的发,故意盯着捧月失去有力支持而左右摇晃的狼狈相。

“爱我吗,捧月?在我们分开这么久以后,还爱我吗?”他没有施以援手,冷眼看着风中瑟缩的娇弱女子。

除了纯粹看风景,这是他今天另一个目的之一。没有得到答案前,他不会心软。

他的耐心,他的勇气,他的自信,在劳拉的到来那一刻全数瓦解。所有的镇定、微笑全是强撑。捧月在想什么,她在顾忌什么,她在考虑什么,和他有关吗?和未来有关吗?和重逢有关吗?他想听她说出“我爱你”定心,他想她偎在他的怀中取暖依靠,他想与她一同不再分离。

还要问当初的离开是为什么?

原本是单纯想与捧月分享这里的念头,渐渐在不安中蜕变成追求答案的冲动。

捧月无言以对。火霆突然而来的逼问如一桶冷水将她发热的脑袋浇得冷静。

他又在问她是否爱他了?这次不同以往,他一副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样子。她该怎么答,告诉他她从来不曾忘记过他,告诉他她其实很高兴与他重逢,告诉他当年是因为错误的原因,甚至爱到害怕才离开?

“别逼我……”

“看!”火霆儿猛地将捧月调个面,直视前方,不知何时乌云笼罩,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不说清楚,我就不放你进舱,一同在这儿淋雨。”

现在还只是初春,又在这寒冷的海面上,淋雨,是件光想就让人不寒而栗的事。

才只是说说而已,黑色的雨帆已达头顶,本是澄蓝的天空瞬间变成暗色的地狱,如坠入无边的深渊中。

“我——”好可怕!火霆、天气、心情全都逃离她的控制,如野马在嘶鸣。

话音未落,雨已落下,转眼间豆大的冰雹夹杂着凶狠砸向甲板及脆弱的身子。

好痛!每一块冰雹都好用力地打着她的脸,仿佛在嘲笑她怯懦,仿佛在惩罚她的自私。

对!不是自私吗?!她沉迷于重逢的美丽中,没有勇气面对迎面来的生活,她私心里想利用火霆仍在的感情好好体会他的爱,满足自己十余年来的思念。至于火霆在想什么,她不曾设身处地为他考虑过,只知利用利用再利用。

她其实在拿火霆是否仍爱自己当藉口回避重新相爱的艰难,其实她只是想再幸福一次,不计较结果。

好过分,她是个太过分的人!

好痛!每一块冰雹都好用力地打着他的脸,仿佛在控诉他的狠心,仿佛在讽刺他的软弱。

再等一段时间不行吗?一定要在这种环境下逼自己最爱的人吗?他只是想利用捧月肯定的回答减轻自己对于十年放荡生涯的罪过,想通过她获得原谅与赎罪,还有那份可贵的爱情。

好可怕,他的私心好可怕!

痛苦的两人,心中闪着复杂心事的时候,突然在同一秒内对上彼此的视线,顿时被眼中挣扎的光芒吸引住。

原来,伤心不是只有自己而已。最爱的对方,同样会焦虑不安,会彷徨不定,会在一次次试探与伤害中猜测对方的心意。

他们都是胆小鬼!

噗嗤,捧月最先笑出声,她在犹豫什么呢?这么些日子以来,火霆关切霸道的呵护,对爱情十几年来的执着,不都在表明他的勇气与胆怯吗?“我爱你!”她松开紧握扶栏的手,在飓风骤雨中,圈成话筒,大声对着四周呼叫,“我爱霆,我最爱火霆,从前是,今后是,永远都是!”

没想到这次居然可以得到答案!“捧月!”火霆担忧地环住她,不放心在激烈海风中,颠簸的不平甲板上,听到她毫无顾忌的爱的呼唤,但他心中却涌出满满的暖流,暖心,暖身,“我也爱你,真的,从来不曾变过,哪怕在最荒唐的年岁中,我也不曾放弃过爱你!”

忽然间,雷雨区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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