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恢复之前那么平静了,只是齐苏阳天天有事儿没事儿就往我们家跑,已经跟我爸妈混熟了,有时候跟我一说话就“咱爸咱妈”的,明显是有要混入我们家充当其中一员的不可饶恕的险恶想法。还说什么,如果他这样叫我不高兴,我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样叫他爸他妈。当然,他会很乐意。
至于校庆那边,一切都挺顺利,明天就得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了。对了,有一点我必须得说,《罗密欧与朱丽叶》服装的设计是由杨清负责的。杨清告诉我说,别的服装都是她以前设计的小作品,后来觉得设计图太草,就没拿出手,这回改了改就拿上来直接做服装了。但是唯独我的,是她熬死了不少脑细胞,特地设计出来的,用了不错的料子做的,最后还改了好几遍。说实话,当初谁都没料到杨清将来能去做设计,尽管我们这届学生毕业之后没几个做与自己专业相关的工作。同学们在学校的时候大多数都是混日子,但是谁知道一毕业了就全都崭露头角了,好像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杨清现在这样,仔细想想,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她的爱好就是天天hip hop,踩踩滑板,刷两下吉他,写写曲子填填词什么的,要不就是设计点儿东西。只是没想到设计已经由杨清的副业变成主业了。
杨清叫我上楼试试服装,试好了还不让别人看,非说要保持神秘感,以保证我明天一出去的回头率,还说肯定是惊艳全场。
从楼上下来之后,杨清跟我说:“我说陈依然,你赶紧增增肥吧,你身体各部分比例都还行,比我手下那些模特差不了哪儿去。这么着吧,你一增肥结束,就立马到新西兰跟我住去,我随便设计几套衣服,你再随便穿上走几圈,肯定红,没几天就得成世界名模!到时候我负责设计服装,你就负责穿。别人一看,我俩那就是一无坚不摧的黄金搭档,多好啊!”齐苏阳在旁边强烈反对,说什么女孩子不应该抛头露面的,当个同声传译挺好,天天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反对,原来是怕我被哪个男的看中了,然后再把我拐跑了。齐苏阳还跟我说,光这样想想,就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负担,容易抑郁成疾,不好。
这让我想起了我、何煦跟杨清我们三个之间互相对骂的场景。我骂杨清是“不会说粤语的假香港人”,杨清骂我是“专用别国语言重复别人说话的叛徒”,我接着骂何煦说他是“冒充中国人的可恶外国人”。这让我萌生了一点儿把同声传译辞掉、但对我来说是不可能实现的想法。
闲暇之余得知伟明这小子这几天忙着约会。我大骂他没良心,说他把我这个糟糠之妻扔到一边儿,喜新厌旧到外头寻欢作乐。伟明直接甩了一句话就把我噎在那儿了。他说:“也不知道谁当初要死要活非说要去离婚,还没文化没素质对我进行人身攻击了,从快速离婚通道一出来就跟多动症似的。”
我一心虚赶紧转移话题,我说小子,你再怎么着也得让我看看你女朋友啊。伟明想了想乐呵呵答应了,约了个时间找了个地儿,还说让我看看他女朋友比我漂亮多少。本来今天心情挺好的,让伟明这么一说自己憋屈了大半天。
伟明跟我约的是星期五,是在一咖啡馆。我闲着没事儿把齐苏阳也叫上了,大张旗鼓地前去参观伟明女朋友。为了不让伟明女朋友产生怀疑,我跟齐苏阳装作一起在街上走,不小心碰见伟明的样子。
我先是装作十分惊奇的样子,跟伟明寒暄一番,然后假模假式地问了句:“拼张桌子不介意吧?”其实我想说的是:“就是你说不行我也得坐这儿。”伟明他女朋友本来愣了一下,不过一眼看见我旁边的齐苏阳,立马眼冒桃花乐颠颠儿地说:“当然好了呀。”
自从我跟齐苏阳一露面儿,伟明女朋友就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齐苏阳,我一看心想:完了,这回可坏了。本来是想看看伟明女朋友是何方神圣来着,结果还把她勾搭走了,伟明不拆了我就怪了。
我朝伟明使了个眼色,伟明立马为他女朋友端茶倒水大献殷勤,只可惜他女朋友此时眼里只有齐苏阳一人,对伟明的殷勤不管不顾。我叹了口气,用特无奈的眼神跟伟明交流。其实伟明也知道我什么意思——“你说这种女朋友你还能要么?”
后来我实在是没辙了,只能给旁边的齐苏阳发了条短信:“好吧?就因为你这张脸把对面小丫头的魂儿都勾去了。”齐苏阳转过头来盯着我大半天,低头回我一条:“我也没想,不高兴了?”我特郁闷,回信说:“这如果不是我好哥们儿的女朋友,你爱勾走谁的魂儿勾走谁的魂儿。哎,我说,你够意思就帮个忙儿吧,起码得让伟明面儿上过得去啊。”齐苏阳看完短信之后朝着我笑,笑得特诡异,让我冷汗刷刷向下淌。过了一会儿齐苏阳又发了条短信过来,他说:“这是你说的你别后悔。”我正纳闷儿我怎么就能后悔呢,齐苏阳就叫了好几份儿点心,什么提拉米苏妙芙蛋糕之类的,一个劲儿地往我前头挪。我更纳闷儿了,同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齐苏阳装得特真诚还柔情似水的,并且特大声儿地说了句:“依然你多吃点儿吧,你看你那么瘦,每天晚上睡觉我抱着都觉得硌得慌。”我差点儿连血带咖啡一起喷出来,伟明跟他女朋友一脸诧异地看着我,特别是伟明,满脸写着“你速度真够快的”。
我脸“唰”一下就红了,举着杯子盯着齐苏阳,心想你够狠敢阴我。齐苏阳倒是挺得意,还特入戏,马上贴过来笑着跟伟明说:“伟明我媳妇儿还没告诉你吧?我俩准备今年就结婚了,结婚证都快下来了,婚礼准备回英国办,度蜜月去希腊爱琴海。”我当时白了他一眼,但也不好发作,心想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能编了,有他在我还当什么作家啊,趁早当“坐在家里的人”得了。我立马低头猛吃,不理会齐苏阳越来越离奇的胡编乱造。
回家我刚一开门杨清就一把把我扯过来,屋里的人来得要多齐有多齐。自从我回来之后杨清几乎天天来我家,还找来一帮人,貌似搞什么集会。总觉得好像是一帮信徒,天天打着旗子大声呐喊一样。
“你俩结婚了?连证儿都快下来了?我怎么不知道?快点儿说说。”
“啊?”
“伟明刚才打电话过来,劈头盖脸就问我一句‘陈依然什么时候结的婚’,差点儿没把我吓傻!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说说说说!”
“你不晃我我就说!”我实在是受不了杨清了,被她这么一晃我连说话都是颤音的,敢情颤音就是这么来的。
我直接一眼瞪过去,齐苏阳还在若无其事喝着水,他说:“这不能怪我,是你让我帮你的,再说结婚也是迟早的事儿,你那么生气干什么?”过一会儿又来了句:“难道我在你心中的地位,还不及你哥们儿崔伟明高?你俩也没什么,我当着他女朋友的面儿显摆显摆我俩有多恩爱怎么了?”
一听这话我立马把杨清扔一边儿去,扯了扯衣服放开嗓子就开始喊:“我生气怎么了?别说我跟伟明没什么,就是有什么那又怎么了?我跟伟明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俩是青梅竹马,就是有什么也是应该的!”
杨清一听眼睛马上瞪得跟探照灯似的:“从小一起长大的?”
何煦一脸狐疑:“还青梅竹马?”
随后这一帮人集体摇了摇头,异口同声道:“太恶心了。”
张倩仪整张脸都写着“不公平”:“不对呀,陈依然照你这么一说,我家何煦那不是没地位了?”何煦一听赶紧附和:“对啊,怎么好端端的崔伟明就把我位子给替了?替之前谁告诉我了?这也不公平啊。”
我白了何煦一眼:“边儿呆着去。”
何煦也不怕我,还气我玩儿:“真没人告诉我,没……有。”
“有还是……没有啊?”
“没有。”
“我看你也就记住个没有了,这个可以有。”
“这个真没有。”
“有没有你心里还没数儿么?”
“别说话了,如果万一有怎么办啊?!”
“……”这让我猛然间记起了春晚中一个小品的小段。
我后悔了,我觉得我就不应该跟齐苏阳一起演《罗密欧与朱丽叶》,真的,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傻了巴叽的事儿。因为我刚一进学校的门口,一大帮小学妹就涌上来了,千方百计跟齐苏阳搭讪。你说涌上来就涌上来呗,关我什么事儿啊,就算齐苏阳被那帮小女生绑走了,我都不带说什么的,关键是严重阻碍了交通啊!她们这样做就不对了,做人要厚道啊,她们的爸妈没跟她们讲过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么?
没过多一会儿,我就眼前一亮。因为我看到了原定要跟我一起演《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那个帅哥,是一留学生,那可是英国帅哥啊!我在英国呆这么长时间,都没见着几个比他帅的。本来呢,学校是想让我跟他一起演英文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就因为这个我兴奋了好几天。可是到了后来,齐苏阳非要横插一杠子,硬是把这事儿给搅和的没了音信,还说什么别说是演英文版的,就是演法文版的他也能配合。
这让我记起了那个海南大学雅思考场的考官,特年轻,是一特handsome的澳大利亚人。
其实那时候我没想去海南来着,是溪桥发神经突然说想去考雅思,其实是存在着云游一番的想法,但又没什么借口,于是只能要死要活自己做主鼠标一点就报名报到海南大学了。原本他报名就报名,实在是跟我没什么关系,不过就在考试的前三天,溪桥突然打来电话,说什么到了之后过了几天才发现,准考证没打出来,两寸的照片也没带,就连护照也忘在家里了,言外之意叫我这个做表姐的给不远万里地送过去。我当时一听勃然大怒,我说,你颠儿颠儿地提前一个星期去都干什么去了?!这会儿知道找我给你送过去了,要送别找我找你大表姐送去,看她能给你送去不!要不就自己回来拿!
溪桥一听就崩溃了,主要原因是假如他多买一次往返的机票,就没什么钱在海边住海景房逍遥自在了。他说:“姐你别介啊!大表姐在上海开签售呢,再说了假如我把这事儿跟她说了她不得吃了我!”不过再怎么着,这次我都没心软,撂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就把电话挂了。谁知道第二天早上,我正躺在床上做梦呢,我妈也没敲门直接把我从被窝里就拽出来了,边拽还边说:“这都几点了,赶紧收拾收拾坐飞机把准考证什么的给你弟送过去!”我以为我还接着做梦呢,于是在睡意蒙眬中说了句:“他没拿准考证什么的管我什么事儿啊?有本事他明天考试的时候别拿准考证啊,再说了他当初用护照报名没用身份证也是他自愿的,在美国呆着就是美国人么?那么说我到底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啊?”我妈也没搭理我,凶神恶煞地把我拖出来:“陈依然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叫你去你就赶紧去,那么多话干什么!”
这让我觉得我人生特悲凉,怎么摊上这么个妈,同时我咬牙切齿地想:贺溪桥这次完了,说什么他都完了。
出门的时候齐苏阳算好了时间,打电话过来说他在小区外头等着。我说我要去机场,贺溪桥这死小子把我坑了。齐苏阳也不奇怪,说,我知道啊我也去。这下轮到我纳闷儿了,我问他你去干什么啊?
齐苏阳说了一句话,让我心里一阵寒并且多少都感到恐惧,他说:“我去海南大学考IELTS。”
去机场的路上我一直在数落齐苏阳,说他这种不道德的行为完全是在鄙视我们这些英文说得不着调的留学生,并且同时也鄙视了我这种收入低没法解决温饱的可怜人。
齐苏阳也不吭声儿,表情就跟晕车了似的。
后来被我不断地软磨硬泡,齐苏阳才跟我说,据说贺溪桥在到了海南的当天就发现相关证件什么都没带,估计也料定了我这次肯定不能管他,于是立马一口一个“姐夫”地叫齐苏阳,以此计谋通过齐苏阳达成他罪恶的目的。结果齐苏阳正想往我家打电话,就听我妈说我被她预谋扔到机场了,还省了齐苏阳对我软硬兼施的麻烦。
我一想:“不对啊,闲着没事儿你考什么IELTS啊?钱多了是不是?”结果我发现齐苏阳脸上的表情,就跟当初贺溪桥私下里告诉我为什么非得去海南考IELTS时的表情一样儿。我越想越不对劲儿,于是恶狠狠地瞪着齐苏阳,瞪了十多分钟,最后齐苏阳终于受不了这种压迫的感觉只能招供:“我不找个理由怎么跟你在那儿多呆几天?”后来齐苏阳还补了一句,本来一直想找个什么借口来着,后来听贺溪桥这么一说就茅塞顿开了。
“我说陈依然,你看着贺溪桥的护照看得那么恶毒干什么?”
在考场外头的时候我也无缘无故特紧张,还傻了巴叽的,有点儿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报名。唉!职业病,学生可悲的职业病。
齐苏阳在候考口语的时候我还不忘损他:“你都多大岁数了?二十五了,明年就二十六了!这么大岁数还来考IELTS,也不嫌累!”这句话说得旁边好几个比齐苏阳年龄大的考生直郁闷,特别是几个三十多岁的。
齐苏阳也没什么反应:“你没听说过那句话么,‘男人三十一枝花’,等到了三十的时候我抢手着呢,再说了我觉得我现在挺年轻的,正值人生大好年华。倒是你啊,等你到了二十九、三十的时候还有人要了么?我勉为其难想帮你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你还不领情。”听完这句话之后我刚想发作,就看见考官出来了,叫下一个考生进去考试。
考官出来的一瞬间我特后悔怎么没报名,因为那考官实在是太handsome了,不仅handsome而且还sunshine。我一直都自诩清高不像杨清似的好色,见了这考官之后我发现我错了,因为当时整个人都愣在那儿,脸红心跳脑袋一片空白。之后还一边儿惊叹“怎么能这么帅”一边儿攥着衣角直蹦跶,不仅蹦跶,还傻笑。我旁边的齐苏阳看我表情突然变化这么大,于是推了推我问我怎么了,看我不动弹就朝我眼睛看的地方望过去。
“陈依然这也太不公平了,你看见我的时候怎么就不脸红心跳的?”
“你烦不烦啊?你有他那长相么?啧啧……太帅了,没见过这么帅的……”
“别看了,考官都进去了,大庭广众的,注意一下你的素质。”
“哎呀,别吵了,我在回味……”
口语考试一般十一到十五分钟就结束了,结果齐苏阳进去了半个小时还没出来,连监考老师也忐忑不安的,大家都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但是一想到里头可能还在考试,大家也不好说些什么。
等齐苏阳出来之后我赶紧问他,考官都跟你说什么了?齐苏阳挺无所谓的,甩出来一句让我觉得有所谓的句子:“没什么,也就说了说婚姻法,考官说他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跟着考官也出来了,满头大汗的,拿着杯子在饮水机旁边倒水喝,看见了齐苏阳之后问我是不是跟他认识,我说是。考官又问我是不是在美国长大的,我说不是,以前在英国读书,现在在英国生活。考官这就纳闷儿了,问我是不是在苏格兰生活,不然我怎么一口美国腔。我说我就是有点儿紧张,一紧张就蹦出来美国腔。考官继续问我也不考试为什么紧张。这下我就语塞了,总不能说,你帅得让我直蹦跶,所以我紧张吧?
考官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意思好像是:刚才的考生来考口语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其实我也很紧张,因为他差点儿讲死我。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掏出纸巾直擦汗,霎时鸦雀无声。
还是回到校庆现场吧。杨清说当初她后悔没去英国。我问她为什么,问了半天她也不说,后来钟铭出去了,她才说,她说她看见齐苏阳用纯正地道且优雅的英式发音跟我特深沉地说“I love you”的时候,她特羡慕也特嫉妒。我听后一阵唏嘘,心想,你为了钟铭,就是津巴布韦你也能去!
何煦在一旁吹嘘了一下齐苏阳,贬低了一下我。说别看我是一小破同声传译,语言水平不一定有齐苏阳高,毕竟他平常辩护什么的得用英文,不就是一英文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么?这点事儿对齐苏阳来说根本就不算事儿。说实话,何煦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当初去英国之前我也想读法律来着,后来觉得太难了,就很知趣地知难而退,放弃了。说真的,法律上的很多专业术语我现在都不知道,这就是我的悲哀之处。一般人到了国外都不敢选法律,就连当地的学生选法律的也很少。选法律的不是精英,也差不多是出类拔萃到不是人那种地步的非人类了。所以说,齐苏阳还是比较有实力的,这一点我不能否认,我俩在一起根本没可比性。
那个英国帅哥看见了我,就朝我走过来,于是我特紧张特兴奋地跟他打招呼。何煦看见了,就在旁边用特鄙视的眼光瞟我,还特大声儿地问我:“不对啊陈依然,据我所知你不是一直在英国呆着么,怎么一说英语就美国腔呢?”我知道何煦是故意的,因为我这人有个毛病,杨清跟何煦都知道,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我一紧张,无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Britain口音立马上位变成美国腔。杨清她们一帮已婚妇女非说要防止我红杏出墙,我说我还没墙挡着呢怎么出啊。但是这帮妇女不管,从人堆里拉着齐苏阳就过来了,故意使坏把他介绍给英国帅哥认识,无论我怎么暗示都不理我。当英国帅哥很婉转地问我们俩关系的时候,齐苏阳只说了一句话,那个英国帅哥就和我再也今生无缘了。齐苏阳说,我俩没什么关系,非要说有关系,那也就只能是所属关系了。就因为这一件事儿,搞得我心情挺不好的,看谁都火大想打人,特别是杨清跟何煦那几个没良心没道德没素质的,对了,还有齐苏阳!自从英国帅哥转身的一刹那,我就决定了,如果有可能,我这辈子都不想跟我那几个狐朋狗友说话,对,我不认识他们,他们是谁啊?我没见过啊,肯定都是陌生人。
齐苏阳他们骗我,说把服装换好了。其实就是想看看传说中被杨清誉为“神来之笔”的杰作中之杰作的庐山真面目。负责给我化妆的是杨清,她站在我前面的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寒气逼人,她手里拿的不是粉刷而是水果刀,总觉得她要毁我容,于是我下意识地就躲开了。
“宝儿,你就从了我吧!”
“这句话怎么这么别扭?”
“也对啊,怎么这么别扭?算了,宝儿咱不要这样儿,我们痛快点儿……你就赶紧快点儿从了我吧……”
我不知道这件被称作“神来之笔”的戏服,被我穿在身上是惊艳还是惊吓,我穿在身上直心潮澎湃,同时愉悦得直哆嗦。总之杨清是挺得意的。何煦故意气我玩儿,他说,本来一件如此崭新的衣服,被陈依然这么一穿,就像是突然被提早生产了二三百年!这句话说得我直憋屈,我都怀疑在说话上,何煦将来是不是有潜力超过我跟杨清,或者说,已经不知不觉在暗地里超过了我俩。
齐苏阳一看见我,站在那里脸立马就红了,然后用特小的声音说:“还是我家陈依然最漂亮。”其实我听了这句话挺高兴的,真的。当然,最好是去掉“我家”这个让我反感的错误词语,那就更好了不是?不过就这句话,惹得那几个已婚男士和快要已婚的男士都快要打起来了,原因有两个:一、高级律师齐苏阳同学竟然说了谎话,让我们这些老百姓还怎么相信神圣且严肃的法律?二、怎么能是我陈依然最漂亮呢?明明是那帮见色忘义、没心没肺或者说狼心狗肺的人自己的媳妇儿最漂亮,哪儿能轮得到我啊!明显是说谎说大发了。
不是我说什么,现在的这帮大学女生真应该好好管管了。你说费了那么大劲儿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就是为了来风花雪月的?对不对得起她们的家长啊?看见齐苏阳上台就欢呼雀跃,看见我上台立马就默不作声,一个个都说《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故事太没劲儿了。污辱我可以,但是不能侮辱莎士比亚啊,有这么糟蹋人糟蹋经典的么?背台词的时候我都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如果用英文对白来演,能挺有感觉,其实我的潜台词就是:如果能跟那英国帅哥一起演,就更有感觉了。谁知道现在这帮女大学生感情这么丰富,齐苏阳刚上去没说几句台词呢,底下就有哭的了,一边擦眼泪还一边说这剧本太感人了,也不无聊至极了。让那帮多愁善感的女大学生哭得最欢的,就是齐苏阳第三幕第五场的那句台词,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是这么说的:“让我被他们活捉,让我被他们处死;只要是你的意思,我就毫无怨恨。我愿意说那边灰白色的云彩不是黎明睁开它的睡眼,那不过是从月亮的眉宇间反映出来的微光;那响彻云霄的歌声,也不是出于云雀的喉中。我巴不得留在这里,永远不离开。来吧,死,我欢迎你!因为这是朱丽叶的意思。怎么,我的灵魂?让我们谈谈,天还没有亮。”我越听这段台词越觉得耳熟,后来才想起来,是大学的时候那个总被杨清骂还总被水淋的自闭症,在我宿舍窗底下撕心裂肺嚎过的。想到这里我立马一身鸡皮疙瘩,心想那个自闭症说不定就坐在底下,这么想着我头顶的冷汗就冒出来了。我越不想想起这件事儿,就越想;越想这件事儿就越不想想。久而久之恶性循环,我心情马上变得特不好,还皱着眉头,导致了我接下来说台词的时候,脸皱得跟什么似的。台词就是那句:“天已经亮了,天已经亮了;快走吧,快走吧!那唱得这样刺耳、嘶着粗涩的噪声和讨厌的锐音的,正是天际的云雀。有人说云雀会发出千变万化的甜蜜歌声,这句话一点都不对,因为它只使我们彼此分离;有人说云雀曾经和丑恶的蟾蜍交换眼神,啊!我但愿它们也交换了声音,因为那声音使你离开了我的怀抱,用催醒的晨歌催促你的登程。啊!你快走吧;天越来越亮了。”说这段台词的时候,我的表情别提多忧愁了,一帮人都以为我太入戏了,表情挺到位。其实他们哪儿知道啊,这让我忽然想起了大学时代的一些不为人知的惨痛经历,且此经历只有相关内部人士了解。
《罗密欧与朱丽叶》落幕之后,坐在台下的人站起来鼓掌,这掌声雷动啊,看得我直兴奋。其实我是不应该兴奋的,因为大家伙儿都是冲着齐苏阳去的,压根儿就没我陈依然什么事儿,我还一直自己在台上自作多情呢,真可悲,看得我满眼的悲凉。
下一个表演的是钟铭跟杨清,为了看这对总腻歪的小夫妻表演,我都没来得及换衣服。杨清跟钟铭的节目是相当得狠了,俩人从底下翻上台之后,就开始大跳break, hip hop, freestyle跟机械,动作是相当得齐啊,跟合二为一似的。全场人立马情绪高涨,把我搞得也特happy特兴奋特激动,心想多亏我认识了杨清,以后跟她一起走,有面子啊!
杨清在摆了个霹雳无敌帅的结束pose下台之后,还用极其挑衅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意思很明确:怎么着小样儿?我们也行!就这么着,我做了一个让杨清差点儿不顾形象立刻飞奔过来灭了我的举动——我朝着那帮在台下对杨清垂涎欲滴且目瞪口呆的男生,用这辈子最大的声儿喊了句:“钟铭,管好你媳妇儿!你俩都领了证了,别让她一已婚妇女抛头露面的了!”那帮男生脸色骤然大变,纷纷议论关于杨清“她怎么就结婚了”的问题,并且整个庞大的集体十分迅速地打消了让杨清有机会外遇的念头。
本来我想把杨清给我设计的那件衣服给换下来来着,因为我穿上那件衣服之后,就跟个中世纪欧洲的贵族小姐似的,看得我直难受直憋屈,跟我的形象什么的,根本就是严重不符。以前总跟我爸混饭局,我爸那些朋友看我坐在那儿装雕像,就跟我爸说:“你女儿挺文静的,一看就知书达理。”杨清当时正在喝汤,差点儿没喷出来,用特嘲讽的眼神看着我,表达了无穷无尽的意思。
谁料到佳人有约。佳人,这里的佳人指的是齐若娴。我跟她说我换完衣服再去,她死活都不同意,非说有重大的事情要说,然后找个人就把我架到学校的小会议室去了。这时候我才觉得,其实增肥是很重要的。等我增肥成功之后,谁也别想把我架走,我跟那儿一站,那就是座山啊!不然你认为“稳如泰山”这个成语是怎么来的?
我坐在齐苏阳对面,一桌子的人,气氛还挺严肃的。我一看这气氛,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了,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气氛跟在殡仪馆差不多,是何煦要离婚还是杨清要结婚,怎么说话的时候声音还直哆嗦。杨清告诉我说,齐若娴找到了开枪差点儿把我崩了的那个人。我一听吓了一大跳,坐在那儿愣了一下,回过神之后,杨清告诉了我一个很久违了的名字:李佳岚。
当时我正在喝水,一口水就喷出来了,同时我感觉到,以后哪儿想修喷泉,找我就成,我立马解决问题。我说你们可别瞎掰了,李佳岚虽然是挺做作,挺任性,但是也没到拿枪要人命的地步。再说了,我跟周游也没关系啊,也没惹着她李佳岚,她凭什么开枪把我给崩了啊?我就是说我自己拿枪把自己崩了,我都觉得比这个有说服力。她也不是傻,能不知道杀人偿命这个道理么?把我给崩了,她不是自毁前程么?
我爸我妈一直都要查开枪把我崩了那人是谁,尤其是我爸,得知我中枪时立马就火了,他说:“谁敢开枪打我女儿?反了他了!”我爸以为我是不是惹着谁了,准备找他道上的朋友把那人老窝平了,然后再把那人搞得生不如死。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竟然傻了巴叽地把我爸妈给拦下了,骗他们说那人查着了,是一到那儿军训的小孩儿,第一次拿枪,一紧张就把我给打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那孩子他爸妈已经来跟我赔礼道歉了,我们家也不是没钱住院,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人家父母都那么说了,我们也别咄咄逼人,还想怎么着啊?其实当时我就是觉得,我也没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吧。即使找到朝我开枪的那个,还能怎么样?
杨清又接着说,我就知道你不信,叫齐若娴给你说道说道,我看你还能给那贱人找什么无耻的借口开脱?你以为那是CS,被人打爆了头还能重玩儿,一直玩到你玩腻了不想玩儿了?!大爷的,你叫李佳岚崩了之后再重玩儿一次试试,我看你有没有本事重玩儿?!
说实话,我挺不相信。我实在不能想象,一个这么文弱的女孩子,竟然拿着枪差点儿打爆我的脑袋!我知道她挺做作挺矫情,有时候的确让人很受不了,但是在这个法制社会,是个人都知道杀人要偿命,李佳岚还没傻到把自己前途搭进去的地步。齐若娴站在投影机前说:“嫂子,你还真别不信,我找了痕检组、枪械组、物证组的几个同事一起看现场。根据弹道的轨迹,射击的方向跟子弹掉落的痕迹来看,李佳岚应该是站在离你不远的度假村酒店区的三楼到四楼的地方。但是因为她选择的位置有误差,而且你总是来回踱步,没站在一个固定位置上,所以李佳岚本来想开枪打你的头,却打中了你的腰。我们到了你中枪的那棵树下,无意中发现树上其实是有一个隐蔽的摄像头的,估计李佳岚当时没有看到,不然她不会选那儿打你。至于她为什么把作案地点选在打靶场的原因,估计想想就都能知道了,即使她开了枪也不会有人怀疑为什么会有枪声。但是,哈哈哈,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啊,还是被我齐若娴给查出来了……对了嫂子,按理来说你当时不是跟我哥在一起么?怎么自己跑树底下站着去了?”
“那是因为你哥说李佳岚那个贱人比我家陈依然好,别以为谁都没听着!我主张把你哥送上道德的法庭,让他的心灵与身体同时受到折磨,以此达到惩罚他的罪恶的目的,并且叫他感觉痛不欲生。”
“哥,你怎么这样儿啊!你是不是有点儿太不道德了?”
“我也不是有意的。”
“齐苏阳!这就是你说比我家陈依然好的那个贱人干的好事儿!”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错了还不行么?”
“大家都听见了吧,其实这些事情的罪魁祸首就是齐苏阳!没他我家陈依然至于混得这么惨么?如果我家陈依然真有什么事儿,我立马就得跟他拼命!”
“所以我忏悔了,我这不是决定牺牲一辈子折陈依然手里了么!”
“贺溪桥,陈依然是你姐不?是你姐就赶紧叫上一帮道上的朋友,抄家伙跟我剁了李佳岚那个贱人去!我绝不能叫一个贱人欺负我好姐妹儿,如果欺负也得我欺负,齐苏阳都不行!”
“你找啊你,你找白天走道的、晚上走道的姐妹儿都不拦你,就是别带坏我家溪桥。杨清现在还能耐了你,还学会好勇斗狠了,啊?!”
后来齐若娴问我想不想起诉李佳岚,她说她把我被枪打中的那段录像给拷贝下来带回来了。其实我整个人都愣在那儿了,呆若木鸡的。杨清推了我好几次,我才反应过来。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这也太荒唐了!事情怎么能这样儿呢?不对啊,太假了太难以置信了太让人费解了!
我摆摆手说,算了吧,都这样儿了。然后摇摇晃晃地就出去了,按杨清的话说,就是跟鬼似的,失魂落魄的。
“陈依然!我真想骂你****,你是不是****啊就这样儿你都能原谅那个贱人!操,我真他妈想抽你。你行!我他妈立马就整死那贱人去!”
齐苏阳追出来,我说我自己能回家,他说他看我脸色不好,怕我走着走着就晕倒了。我说哪儿能啊,我健康着呢。后来齐苏阳又问我要不要起诉李佳岚,我摆了摆手挺无奈地说:“算了吧,这几年我一直觉得我欠周游的,现在好了,他的人情我还清了。没办法,欠了人情就得还。现在好了,我再也不觉得我对不起周游了,真挺好的。”
从校庆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周游跟李佳岚。
其实也不是没见过,是有一次不经意碰见的。她又是那副很高傲的姿态,她看着我说:“对啊,朝你开枪的就是我,有本事你就找人抓我去。真讽刺,本来想一枪了结你,谁知道你命大没死。”然后她又冷笑了一声说:“我就是不喜欢看你过得比我好,看你有的东西我没有,为什么我喜欢的人却要你不要我。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周游明知道你有了齐苏阳,还对你念念不忘。我故意接近齐苏阳然后看你们两个闹矛盾,然后让你走到那棵树下我开枪要了你的命,我计划那么周详,准备那么周密,结果还是失了手。陈依然,我实话告诉你,我有的你就不能有,我想有的你也不能有!这辈子都别想!”说完李佳岚一甩头发连头也没回就走了。我一句话都没说,完全愣了。因为我在想,世界上怎么能有这种女生,而这种女生怎么能有这种完全不可理喻、不是正常人的心理。
杨清离开之前一直都要灭了李佳岚,说她有意勾引齐苏阳,还差点儿要了我的小命。还说李佳岚这种贱人,绝对不能让她猖狂地活在这世界上。之后又补了一句她最近的口头禅:“这个为所欲为且贱人横行的世界,怎样才能让我们这些不贱的人生存啊!”不过最后,我还是费了人力物力跟财力,好不容易叫杨清消停点儿,然后息事宁人。其实我知道,杨清挺生气的,就她那脾气,估计就是FBI来人把她绑走都不管用。所以,我就想出了个狠办法,美其名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类似于当时杨清把我从巴厘岛骗回来的手段。我说我不想听这些事儿,我最近脑袋疼血压低低血糖还营养不良什么的,总之尽可能地把我所知道的那些得了死不了的病几乎都挨个儿说了一遍给杨清听。
真挺讽刺的,我刚说完我得了一大串可治之症没几天之后,我就生病了。天天挂着点滴,挺忧愁的,不过最忧愁的还得算是杨清来我家慰问我那次。那次诊所的护士一直都不来,杨清自告奋勇要帮我扎点滴,你说我哪儿能让啊,这可比李佳岚差点儿一枪把我崩得脑浆迸裂严重多了!但是钟铭一个劲儿地怂恿我,还说他一得病杨清就帮他扎点滴,一点儿疼的感觉都没有,反正现在护士也没来不如叫杨清帮我扎。
本来我是不答应的,但是没等说出口,杨清已经把我按在沙发上了,明晃晃的针头握在手里,脸上是那种重新拾回了杀人时那种愉悦感的快乐表情,看得我直肉疼直哆嗦。
扎完点滴之后我觉得,其实我不应该怪杨清的,真的。我是应该怪钟铭的!估计钟铭就应了那句“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话,杨清就是把他整死了,他都得笑呵呵的。因为杨清给我扎点滴,扎了四次才扎好。这四次里头,要属第三次最狠,明明扎进去了,但是杨清起来拿胶布的时候,又把针头给带出来了!搞得我欲哭没有泪的,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嗷嗷直叫唤。最让我伤心的是,一帮人还不以为然地坐沙发上聊天。也对,这帮人,不是没心没肺就是狼心狗肺的。
齐苏阳在旁边一会儿拿块热毛巾,一会儿端个茶倒杯水的,总摸摸我额头看看我发没发烧,让我心里挺有安慰感的,顺便还有点儿小得意,俯视着旁边一帮虎视眈眈的人。杨清非说齐苏阳把我惯出了一身毛病,我说他也就是我同事,别把我俩关系说得有多怎么着。但是杨清这丫头片子不管,继续肆意诽谤我,还说以后叫我“齐依然”,我挺生气的,但是齐苏阳挺乐呵,在一边也不说话。最后我急了,跟杨清说,你这个假香港人有你什么事儿啊,边儿呆着去,我跟你说话了么?杨清也来劲儿了,不停地骂我没什么能耐,成天就会叛国,骂我奢侈骂我欺负底层小人物。
溪桥最近也没动静了,知道他姐生病了也不过来看一眼,估计天天风花雪月呢,也不知道他跟宁慕尧怎么样儿了,具体发动了什么样的感人肺腑的爱情攻势。过了几天之后这小子才来,问齐苏阳怎么才能追到他表妹,怎么能讨他表妹的欢心,还声称把我送给他了,一直都在无视我。我挺生气的,跟溪桥说:“小子,你不是学心理的么?怎么不研究研究宁慕尧的心理?”最终在我威逼利诱之下,齐苏阳还是没敢告诉溪桥有什么技巧。就这么着,溪桥又开始一口一个“破姐”地叫我了,我当时就想,这十多年,这弟弟算是白包庇了。
最近每次看见杨清跟钟铭,我都觉得他俩特怪异,跟之前他俩在一起的时候反差特大。杨清话也不像以前那么多了,也不有事儿没事儿瞎闹腾了。有时候我都怀疑我是不是看错了,总是觉得平时没心没肺的杨清怎么还总是眼露悲伤的。
我问杨清最近是不是跟钟铭闹别扭了,俩人怎么也不腻腻歪歪的了?杨清摇摇头说:“我俩能有什么事儿啊,再说了我俩什么时候腻腻歪歪的了?”随后杨清看见齐苏阳进来了,特大声说了句:“我俩腻腻歪歪的怎么了?我俩可比不上你跟齐苏阳,哪儿像你俩啊,从来不腻腻歪歪,因为你俩走一起就是一老夫老妻!”齐苏阳听了一脸愉悦的表情,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背着我偷笑。
我也没急,特严肃地盯着杨清:“跟你说正经的呢,你俩真没事儿假没事儿?”杨清挺漫不经心的:“真没事儿真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看杨清这么说,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只好转过头去,用极其凶恶的眼神告诉齐苏阳不要再不知廉耻地偷笑了。
齐若娴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偷偷问我她哥在没在旁边,我说没在,同时纳闷儿,为什么齐若娴说话的感觉这么鬼鬼祟祟的。齐若娴一听她哥没在我旁边,于是立马放开嗓子特着急地跟我说:“嫂子你快劝劝我哥啊!”我一听她急成这样儿我也急了,以为齐苏阳不是想吃砒霜就是要跳楼,于是赶紧问她怎么了怎么了。
齐若娴说齐苏阳不肯去进修,本来她还不知道,后来齐苏阳同事给齐苏阳打电话打不通只能打到他家,齐若娴接的电话。
“嫂子,你是不知道啊,我哥总把名额给推了,结果这次他们事务所下了最后通牒,叫我哥这次说什么都得去,不去不好使,后果自负。”
我一听,对齐若娴说:“你哥答应过我这次他肯定去,你别急,啊。”然后随便安慰了齐若娴几句就把电话挂了,其实我比齐若娴还着急。我知道,以齐苏阳的能力,进修回来之后前途更加无可限量。我一高中同学,现在也是一律师,有一次同学聚会,聊天的时候他还提到过,他说他深知进修这种机会对他们这一行是多么重要,一般人都争着抢着要去,回来之后十有八九就是事务所的挂牌律师了。
一想到这儿,我立马打电话给齐苏阳问他在哪儿呢,他说正往我家来,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句:“你也不用这么想我啊!”我没理他,我说你快点儿来吧,我在家等着。
齐苏阳刚一坐下,我就装得跟慈禧太后似的,说:“这次进修你怎么还不去啊?”齐苏阳一听一脸懊悔的样子:“我告诉齐若娴别告诉你来着,这丫头……”
我不紧不慢地说:“我告诉你,别妄想打击报复啊。为什么不去?”
“你身体这样儿我怎么去啊?”
一听这话我急了,说:“你管我干什么啊?我身体怎么样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能不能别总为了我就把你好好的前途给毁了啊!上次我俩不是说好这次你一定去的么?”
“那也不行,你这几天还打着点滴呢,你放心我走,我还不放心把你自己留下呢!”
看齐苏阳这么坚决,我彻底火了,我说:“你去还是不去?”
“不去。你也不是我媳妇儿,我去不去你管得着么?我毁了前程我愿意,那是我自己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爱去不去不去拉倒!走的时候记得把门给我关严了!”我脾气也上来了,把手里的杯子往茶几上重重一放,也没理他直接就上楼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还在想:你说这什么人啊?为了他着想他还杠上了,我被气得直咳嗽我说什么了么?
结果等了三四天,齐苏阳还是没有去进修的想法,我一咬牙一昂头,心想这可不是我自愿的,是你逼我的。于是立马翻箱倒柜把好几年都不穿的柔道道服倒腾出来,还顺带拖出来我妈练瑜伽用的垫子。我穿着极其宽松的道服,盘腿坐在客厅中央,底下垫着瑜伽垫子,脑袋上还绑着一根写着“绝食”两个大字的白布条。
杨清来我家按时报到的时候觉得十分惊奇,没心没肺地问我:“哎呦,我说陈依然你怎么又花样儿翻新了?这次是玩儿什么啊?怎么看怎么跟装本·****似的……”
我也没跟她贫,忍住咳嗽郑重其事指了指脑袋,特坚定地回了杨清一句:“没看见么?绝食!”
结果杨清更加没心没肺,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这次花样儿翻新得不错,我喜欢。”然后立马给何煦打电话,言语里一点儿同情之情都没有,还说什么“何煦你赶紧来,陈依然居然说她想绝食,特逗”。
何煦跟张倩仪来的时候,还特地很“好心”地提了好几大袋子美味佳肴,跟杨清当着我的面儿就开始胡吃海塞,说什么:“今天正巧碰见稻香村的点心刚出炉,特地排了头一份儿,还有这全聚德的烤鸭……”看着眼前这仨人儿我觉得真该“人人得而诛之”,吃就吃呗还一脸坏笑,看着我的表情也特幸灾乐祸的,意思肯定是:“小样儿,你我还不了解?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从那次我吃饭吃到吐等等之类的事例,就足以证明我天生就是一十足的吃货。既然知道我是一吃货,还这么引诱我,非得让我犯罪,你说我怎么交了这些个一点儿善良之心都没有的人呢?
不过一想到我的伟大且光荣的使命,我就吞了吞口水忍了。假装闭目养神,其实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你说我妈还千里迢迢地去重庆缙云山辟谷,浪费财产,败家!相比之下我就很好了,直接在客厅盘腿一坐,不仅辟谷,还顺带磨炼了一下意志力。
杨清看我不为所动,才发现原来不是闹笑话,扔下手里的南瓜饼蹲在我前头:“我说陈依然,你不是玩儿真的吧?”我白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开玩笑?”何煦
也急了:“我说陈依然你干什么啊?仙风道骨的,玩儿玩儿就得啊,别真得道成仙了就麻烦了。”
我也不急,继续闭目养神:“你们接着吃你们的别管我,我好着呢。”
杨清一个劲儿地掐我:“你好个脑袋!脸白得跟死人差不多,你现在躺太平间绝对没人怀疑,大晚上的别人还得以为你诈尸了!”
“齐苏阳我何煦,你媳妇儿闲着没事儿仙风道骨地闹绝食呢!”
齐苏阳来的时候也拎了好几大袋子,不过看着桌子上的残羹剩饭,再看看气定神闲且仙风道骨的我,于是立马明白了他那些银子算是白花了。其实我挺痛苦的,我这个“纯吃货”都坚持三天不吃饭了,为了防止齐苏阳突然造访,于是我很敬业地一直坚持水米不进,以此营造绝食的效果,每一个场景都力求绝对逼真,尽管本来就是逼真的。
齐苏阳一看我这样儿立马把我拉起来:“陈依然你别这样儿成么?”
我看看他,把他的手甩开之后接着坐下装仙人,我说:“我怎么样儿了?我也不是你媳妇儿你管得着么你?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命贱我不想要了还不行么……”其实这句话本来应该说得理直气壮的,结果我还没说完呢就开始一个劲儿咳嗽。齐苏阳问我这几天的点滴扎没扎,我大声蹦出来俩字儿:“没扎!”之后两眼一黑神游太虚差点儿向马克思致敬去了。
醒来之后我没什么反应,毕竟我这一辈子多灾多难的,醒来之后又晕倒晕倒之后又醒来之类的事儿总发生,司空见惯。我记得有一次低血糖,正跟杨清说着话呢,结果说着说着就倒了。我醒了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接着说,你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医生说我低血糖外加营养不良。
我妈看着我特纳闷儿,直念叨怎么这几天她不在家我就营养不良了,然后就下楼给我炖鸡汤去了。真不知道我妈得知了我营养不良的真相之后,能是什么表情什么反应。
杨清说怎么看我怎么都像是只有出气儿没进气儿。我在心里头骂,这没心没肺的死丫头也不能这么咒我啊。
看着吊的一瓶一瓶的葡萄糖跟生理盐水什么的,我挺惆怅的,真的。肚子饿得一塌糊涂,结果杨清以为我不想吃饭,其实是我想吃没力气吃。我看了看齐苏阳,我说:“你赶紧进修去,成么?算我求你了。”其实我的潜台词是:你赶紧走吧再不走我就真被活活饿死了。
齐苏阳看着我没说话,一双眼睛红红的。我说:“我已经没力气说话了,你赶紧进修去吧。”说完我就躺在床上转过身去装死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总之是正当我半梦半醒的时候,杨清轻轻推了推我,叫我把汤喝了。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坐起来,我说你喂我。杨清乖乖地坐过来,特听话,她说下不为例就让你得寸进尺一回吧。
杨清看着我特忧愁,一脸憔悴的。我本来想问他齐苏阳去没去进修来着,刚想开口杨清就跟我说:“放心吧,齐苏阳后天的飞机回英国签到,然后再转机去荷兰。”我听了稍稍放下了心,只是觉得心里有点儿空落落的。我跟杨清突然之间谁都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杨清才看着我特无奈地说:“你说你这是何必呢?把自己搞成这样儿……”我本来没什么反应,可是一听见杨清这么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没有任何征兆就哭了出来。看我哭成这样儿杨清也慌了,放下碗赶紧坐到我旁边,抱着我说:“没事儿没事儿,啊……”
我说,我不能因为我就毁了齐苏阳前程,我陈依然何德何能,凭什么让齐苏阳为我牺牲那么多,为我做那么多?
齐苏阳回英国那天我没去送机。
其实我那时候已经刷好牙洗好脸换好衣服了,但是坐在那里还是没去,我叫杨清替我送送齐苏阳。我不知道是因为怕齐苏阳舍不得走,还是我看见了之后舍不得让他走。
我摇了摇头,我对自己说,想想这样也好。
齐苏阳离开差不多有一个月了,我妈硬是把我留在家将近一个月,她说说什么这次也得把我身体调理好了,不然走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在家天天受虐待。就连几个同传的工作我妈也让我推了,死活不让我去,说什么叫我在家好好歇着,家里不差我那几个钱推了也饿不死。
聊天的时候我妈还说她挺后悔的,没照顾好我,这次说什么也得把我看紧了看好了。我特鄙视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我以为日子会很安定,会很平稳。我身边那些对我很重要,并且希望我幸福、我希望幸福的人,会真正得到幸福。
后来证明,其实不是。这让我很难过,同时也感到很无奈。
杨清突然说她要回新西兰,她说休假也休够了,得回去工作了。我说那也好,闲暇之余还能跟钟铭玩玩儿乐乐的,挺好。杨清表情特尴尬,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说:“我……自己回……这次我自己回新西兰……”我听她这么一说半天没反应过来,我很诧异,问她为什么。可我怎么问她她都不说,只是说“没什么没什么”。后来杨清被我问得没办法了才说了句:“我们俩分开了,我们两个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了。”我吓了一大跳,同时觉得很震惊。
我不明白那个她认为可以给她安定生活跟平静幸福的人,为什么会让她毅然决然地离开?后来杨清被我问烦了,终于肯告诉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她在告诉我她为什么要离开钟铭的时候,好像是一副快要哭出来了的表情。我不知道以前那个处处护着我,处处为我出头,不让我受一点儿委屈一点儿伤害的杨清哪儿去了,她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那么骄傲那么自信;在我面前,在大家面前永远都是那么神采奕奕的,好像有她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跨不过去的沟,我总是觉得只要有杨清在我身边,无论什么事儿发展到什么情况,杨清都会力挽狂澜帮我摆平。
今天看杨清这个样子,我觉得我好像是被别人打了一棒子,突然之间就被打醒了。杨清她也是人,有血有肉有思想的,可是我却一直都忽略了她的生活跟她的感受,几乎没怎么在意过她是不是开心是不是难过,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却自己憋着不说。
原来我一直都在她的庇护之下生活,而我,陈依然,则什么都不是。
她说钟铭跟他以前的女朋友发生了关系。我急了,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她说,自从上次齐苏阳假结婚把我吓走了之后,她跟钟铭的关系就不太好。一个多月之前,杨清晚上去找钟铭,想跟钟铭重归于好,结果敲了半天门也没人答。杨清有钟铭家的钥匙,于是开了门,看见了钟铭跟他的前女友一起睡在床上,后来一个星期之后,杨清听说钟铭的前女友怀了钟铭的孩子。
杨清看着我说:“你说我还能跟他在一起么?搞得我好像是第三者插足,哈哈……”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见了杨清从未有过的寂寥的样子,那么苍茫,那么寂寞,让我心头一酸,见了想哭。我觉得在杨清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能保护她,对我来说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杨清就像我的命一样,几乎就是另一个分身。
我们两个小的时候走在街上,别人都说我们两个像双胞胎,其实我们两个比双胞胎都亲。有一次我跟杨清去一个庙里,有一个庙祝看着我俩不说话,他临走的时候说了句:“你们上辈子肯定是两生花。”
一想到这儿我更难过了。
我身边的人都看不得我难过,他们希望一直护着我,宁可让我在他们的保护下,这一辈子都过着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生活。他们都把笑脸给我看,却不让我看见他们背后因为保护我,在枪林弹雨之后留下的伤痕。
其实他们不知道,看他们快乐我比他们更快乐,而看他们没有我快乐,我却生不如死。
后来过了几天我才知道,其实杨清跟我一样,只是她找的借口比我有力得多自然得多,同时,让我心痛得多。就像我写书的一个朋友在他新书里提到的一句话,那句话是这么说的:那些我们曾以青春作为筹码,让我们放纵地笑,大声地哭,放肆地喧嚣着的年华,就在我们拼命想抓住它们的同时,一去就不再回来;对于那些我们奔走过的记忆,我真的不想再说些什么,或是叙述些什么,只因为那些措辞,都只是我不敢回首的唯一且苍白无力的借口。
杨清还是回了新西兰,她说发布新品的季度到了,她会很忙。大家都知道,什么都知道,只是都不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身边那些我心疼,且发誓要保护一辈子的那些人,为什么都选择逃避,选择沉默,为什么那些人什么都不告诉我。
杨清离开之前叫我不要去找钟铭,我说好。
可是我还是克制不住想去质问他的冲动,张倩仪说我身体没有完全康复,还是不要去的好。我笑了笑没说什么,依然我行我素。
我想心平气和地跟他说,可是当我看到钟铭,想到杨清那让我痛不欲生的表情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甩了他一巴掌,是那种无法抑制的冲动。
钟铭什么都没说,他跟我说那孩子不是他的,那天他前女友来找他,想跟他复合,钟铭不同意,因为他有了杨清。钟铭的前女友说她很伤心,即使不能跟钟铭在一起,如果能陪她喝喝酒,她就很满意了。后来钟铭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跟他前女友睡在了一起。听完他说的话之后,我闭上眼睛想,为什么世界上这种人这么多,为什么。
钟铭说那孩子不是他的,他托人拿到了他前女友的孕检报告,上面说她已经怀孕两个月了,而两个月之前她还没有跟钟铭见面,所以孩子不可能是他的。说着,钟铭递给我他前女友的孕检报告。
我挥了挥手,我说,事情的真相只有你自己知道,假如你真问心无愧就回新西兰把杨清找回来。你要给她安稳踏实的生活,一辈子都对她好,不辜负她,她肯定是世界上对你最好、最关心你的人了,她只会为你着想,什么都不会过分要求你,为了你她能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临走的时候我跟钟铭说:“你带她去哪里都好,只要她觉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