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智和莫道见此,知道是玄丰临走前顺手破了莫涯的天生哑体,通了他原本封闭的一窍。这事其实他二人都能做到,只是本来他们想让莫涯自己修练打通,增些感悟,哪里料到会有今日。
此时莫道和尚也没多心情多说什么,就朝光智一礼,道:“师叔,既然如此,那我师兄弟二人就此离去了。”
光智禅师知道莫道心情,更不多说,回了一个礼就又在一旁蒲团上坐了下来。
莫道和尚此时才看向一脸糊涂的莫涯,面无表情,眼神冷冽道:“起身,随我来。”然后转身就走,眨眼间便在大殿中留下一条狭长单薄的影子。
莫涯心里乱的一团糟,也没注意到自己身体异状,只是喉咙还有点刺痛,但见师兄走的如此急,也不敢唐突,就起身跟了上去。
莫道和尚走的真的很急,莫涯走的跟不上,便一路小跑起来,不一会就气喘开来。
他此时还在捋着心头思路,今早师兄不知施了什么手段带我去了老和尚家,自己修炼的入神了。后来一个好像很厉害的和尚到了,说我难入仙途,应该就是不能修佛的意思吧。嗯?不能修佛,莫非我不能当仙人?
他这么一想,一趔趄,差点摔在地上。幸亏身手还比较敏健,手一撑地翻起身来,眼睛辨了一下莫道和尚的方向,又追了上去。
他心里也是对自己劝道,这怎么可能呢,莫道师兄和光智那师叔都说自己有慧根,能修佛,怎么会是不能修炼呢,定是自己想错了。
莫道和尚赶路很急,莫涯也追的快,不多时就来到通向山顶小院的小路前。
莫道一停,瞄了身后气喘吁吁的莫涯一眼,抬手一指,正是山顶小院,像是在让莫涯回去。也不多说,转头,几个闪身就不见了踪迹。
莫涯摸不着头脑,只道是师兄考验结束,现在又把自己带了回来。虽然师兄并未多说什么,他这些日也熟悉师兄性格,就顺着小道向山顶缓缓走去。心下还暗暗想,日后更要苦苦修炼,不能让师兄在同门面前折了面子。
尚离小屋很远,他就见着老柳蹲在屋外,小心摆弄着他那几棵野草。但老柳又立即站起身来,像是见着他回来了,还揉了揉眼睛。
莫涯推开木门之时,老柳就迎了上来,只听他口中道:“小师叔?”
莫涯听着这句话,知道里面有些讶异和怀疑,也看得见老柳张大的嘴巴。心下不由一笑,莫非自己还不是莫涯,变成什么妖魔鬼怪了。他知道要压不住笑意了,又想维持师兄那种严肃的表情,就一只手抬上来,要捂住自己的嘴巴。
这一下,他就彻底傻了眼,这只手,这只手是谁的手?
他自是知道原先手上便是伤口老茧,还黑乎乎的,洗干净了也是皱皱巴巴的。可现在这手,他貌似就在当时村里刚出生的小孩身上见过吧,简直就是那个白嫩啊。又一摸脸,又软又滑,疤痕也是不见踪影,小手伸到鼻下时还传来一阵淡淡体香。
他急急就跑到老柳一旁用来盛浇花水的小桶边上,把头往桶上一探,向水里打量了去。
然后他就知道老柳今日怎么这么惊讶了,因为此时水里的那个人影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白嫩的简直和他之前完全是两个极点。
他抬起身子,一拍头,想想今天发生了什么,记得后来进来的那个和尚临走前好像说要给自己什么福缘,莫非就是这个?这样想来和尚真是神通广大了,竟然做到了莫道师兄都做不到的事情,那是不是比师兄还厉害?
他这样一想,就又头疼了,下意识张嘴就叫了出来。
“唵······”
此音一出,他心下一颤,两只小手就紧紧堵上了自己的嘴巴,自己刚刚那是说话了?
坏了坏了,这大和尚好像真的很厉害,随手一指自己连话都能说了,那他之前说自己不能修佛是岂不也是真的?他心下一凉,又想到自己今天种种遭遇,莫道和尚态度,自己频频修炼,种种事态。
他小脸刷的就是白了,也不管老柳还愣在一旁,几步就抢进房去,摔上房门,然后就在石床上发呆起来。
他此时只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自己不能修佛了,师兄会不会赶我走?
这一想就是一天,除了中途草草出去吃了几口斋饭,莫涯都是一副魂在天外的模样。
老柳心中只是推测小师叔得了大机缘,又苦苦修炼起来,倒也没多想,也想不到。
直到夜深了,莫涯才缓过神来,他也不是那种听天由命之人,脑袋灵光一闪,就思量出个办法来。他心想大和尚说自己不能修炼,可自己这些日偏偏都能感应灵气,岂不是矛盾了,自己不如好好修炼,用事实说话。然后他又像模像样买了个姿势,闭目养神,一副又要修炼的架势。
可是他此时心真的不净,又修炼心切,这个姿势摆了许久,都入不了定,一直折腾了好久,才好像渐渐入了状态。
时至半夜,他还在吐纳,就听到房门突然吱嘎一响,像是有人进了房间。
他睁开眼,一看,房内油灯亮着,莫道师兄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身前,背着手,也不言语,就直勾勾望着他。房门还开着,地上撒着月光,外面漆黑一片,冷森森的。
“你可知自己不能修佛?”莫道冷冰冰的开口道。
莫涯一怔,心下大急,就死命摇头,想喊出声来,却觉得喉咙此时堵得厉害,似是眼泪鼻涕都生生往肚子里砸。又想去扯莫道僧袍,又觉得身子不听指挥,根本动不了,他料定这是师兄施了什么仙人手段了。
“那你还是归去吧。”
他就见莫道和尚大手一摆,眼前一花,失去意识了。
当他再次醒来之时,背后湿漉漉的,他侧头一看,眼前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正是那小小山村里自己家的破败小草屋。他就躺在他以前一直躺的地上草席之上,草席上好像还有些露水,打湿了自己的背。举头看去,土炕上干干净净,只是蜷着一床破被子,他才想到,娘亲也是去了。
莫不是师兄将他送了回来,然后自己离去了?
莫涯一下就感觉眼眶一热,似是有泪水要涌出来,张开嘴巴就是一声大喊。
“师兄!”
他此时也不管为什么自己可以喊出话来,跌跌撞撞的就往家门方向跑去。刚推开那扇小木门,就觉得脚下被什么一绊,自己摔倒在地,也不觉得怎样疼痛,就要爬起来去追师兄。
他刚一抬头,眼泪忍不住又要下来,他眼前突然出现一座黄土小坟,甚是眼熟,他知这是他葬娘亲的坟,也不知怎么跑到门口来。
莫涯正要大哭,兀地感觉身子一空,自己便像是直直向下掉去。好像下面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他使劲挥舞四肢,也抓不到东西,觉得自己身子更绷紧了几分,有些绝望了。
然后他就“啊”的一声大喊,从石床上翻起身来,身后已被汗水湿透。
原来这只是一场梦境,不知何时,他修炼不成,反而在石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莫涯此时也醒过神来,猫着身子倚在石床靠墙一端的墙面上,眼睛还是红红的,手脚也不自然的僵直着。他虽知刚刚是梦,但也一阵后怕,心中暗想,若是师兄真要赶我离开怎么办?
不由心头又慌了起来,却也只是心酸,没什么法子。
他第一次觉得这间小小石屋是如此美好,身边的这一切宛若梦幻,也是如在梦中。
他又觉得孤零零一个人呆在这有些冷清,去找隔壁老柳,想了想又是罢了。
他此时不敢睡觉,也没心情修炼,就只是倚着墙,胡思乱想着些什么。不知不觉间,第二天天已大亮,他顶着熊猫眼在老柳敬畏的目光中吃了点早饭,就又回到房间中发呆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莫道和尚迟迟没有找来,可莫涯心中却颇为煎熬,连自己嘴唇都咬破了几处,他心中只道是不好,也没想自己猜测的对不对。
若是换一个情节,什么也没发生,莫涯倒显得有点痴傻了。
可一切终究躲不过,时至傍晚,莫涯就听见房门嘎吱一响,赫然是莫道和尚缓缓走了进来,脸上有些凝重,步子也颇为沉重。
莫涯只能心中暗道一声来了,就死命抵着墙,恨不得把自己身子揉进去。
莫道和尚也不说话,进来后只是盯着一旁墙边的莫涯,眉头微皱,看了良久,竟上前几步在石床上坐了下来。
这才缓缓说了一句:“你可知自己不能修佛?”
莫涯听此身子就是一颤,鼻子一酸,眼睛一热,牙齿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脸上一股说不出的落寞扩散开来。他没有抓狂,也没有哭,更没有发疯般的大吼,他只是抬起泪花盈动的眼睛真真切切的盯着莫道,从七年没开过口的嘴巴里生硬的挤出几个字。
“铺···握···足···”
然后又紧紧把脑袋埋在了身子里,他不想看到师兄突施法术,把自己弄昏过去。
其实莫道和尚刚进门之时便知道莫涯状况不对,再打量几眼,才想起玄丰师祖的话也被这小子听去了。转念一想,知师弟乃大智慧之人,料他猜到七八分事情原委,此时心下还几分欣喜。但有些事不得不说,他却没想到他刚刚道出一句话,师弟就激动成这个模样,还像模像样说了几句话。
也多亏莫道和尚也是言语极少之人,竟生生听出莫涯这几个字的意思。
他右手往前一探,抚摸着莫涯此时已经长出一层新茬的光头,温柔说道。
“我永远是你师兄,只要我活着,没人能让你走,就算走,也是师兄陪你一起走。”
莫涯听师兄如此说,忍不住心中情感,便一探身子,扑在莫道怀中,哇哇大哭起来。
莫道也不劝,只是摸着莫涯的头顶,铿锵说道。
“不修佛,又能如何!既然如此,师弟不妨做江湖逍遥侠,仗剑江湖,纵横天涯,岂不快哉。”
莫涯此时虽扑在莫道怀中,但心中对莫道话语颇为在意的。何为侠,他曾听村里老人眉飞色舞说过,此时听师兄如此说,又暗暗在心中埋下颗种子。
今世若不能修佛,便修一逍遥侠。
侠之一字,便成了莫涯少年时永存于心的无上法则,直至仙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