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莫涯自与莫凡一同灭杀近百邪修之后,便径直同众人折返回梵京白家扬云楼落脚。
这一堆大小和尚也是真不嫌挤,竟是十多人都吵吵嚷嚷地进了莫林那十八层处静修小屋中。或有蒲团钵盂折扇等随意往地上一丢,便是直接盘膝坐下,像莫算那等邋遢慵懒之人更是整个人往地上一躺。然后这一众人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便是继续揪着话题争论起来,甚至还有几个生怕势头盖不过被人,径直动用了狮子吼之类术法的。最后还是莫林怕惊动自家那些不成器的小子,这才匆匆打了个隔音法术下去。
这众人这般激烈争论的话题,也不外乎正邪两道交战同先前的荡沙山之战等等仙家事宜。莫涯回来之时便听了一路,直听得脑中七荤八素,他资历太浅,又插不上话。
不过他倒觉得此番情景比起之前好上许多,众多同门终究还是从莫云之死的阴霾中脱出身来,更是借的先前一场泄愤般地屠杀将心中郁气释放的七七八八。也是莫生莫算这两人着实嘴欠,中途便因先前诸事争辩起来,然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将同行诸多同门都陷进这个话题中来,就算是修为远超诸人的莫凡和尚都不能幸免。
可这一吵,话题便拉的更为宽泛开来,一时不得其果,众人便是一路争论到了现在。
莫涯知道众师兄所谈的内容都离自己太远,也不答话,只是静静寻个墙角一倚,开始闭目回味起先前随莫凡斩杀邪修的始末来。
不得不说,同莫凡这等半步金丹修士一行着实给莫涯带来一分别样的震撼。
且不提腾云驾雾自高空俯瞰天地,观浩大城池如观鸡子,泱泱百万人口尽为蝼蚁;也不提弹指间千道金雷坠落凡尘,掐一道诀便能呼风唤雨,气势超绝宛如天界诸神巡游;更不提举手投足皆有破城灭郭之威,无论何等邪修皆是抵不得其一招之势,刹那便粉身碎骨;便单提一息之内身在十里之外,犹如雷突电行,一时三刻便能往返偌大一国之地的这般超俗速度,便都能让莫涯为之骇然。
一息十里,这根本远超凡人所能想象,也绝非凡人肉身所能承担。
就算如今真实修为已至道息六层的莫涯,单凭肉身尚达不到一息百米的境界。
莫涯年少时便是听闻仙凡之隔有如天堑,心中一直持有对仙一分最纯粹的敬畏与惊羡。可直到近些时日他连克仙家强敌,尤其是几日那秦广、七残、七朽之辈都是在他手中吃的几多闷亏。他虽还知道这等修道之人手段诡谲狠辣,一时不察自己都能有身死之祸,但却终究还是因连番得利有些飘飘然了。他甚至有一刻直感觉到自己同这群向来高高在上的仙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寿元少些,手段缺点,见识缺着。
然后莫凡便出现了,以一种无敌之姿轰然闯入了他的世界,举手投足间便把他对仙凡之间的认知再度碾得粉碎。
莫涯心中禁不住生出一股无力感,原来在真正的仙面前,所谓的凡人终究还是如此的渺小啊。
就算是他这种自认为能够在俗世武林中称王称霸的超然侠客,也只不过是莫凡手下一指便能点灭的蝼蚁。他念及此便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了,更是累了,倦了,似是这一日积攒下来的紧张疲惫同惊骇都是狠狠一涌,细细敲打着他脆弱的心房。他无心在这等仙人圈子中停留,便欲同众师兄告别,先行返回孟氏古玩店歇息调养一番。
可正当他起身打个招呼,便见得自一众吵得正热闹的和尚间突然探出一个光溜溜的脑袋。莫涯一看,正是给他带来莫大震撼的莫凡和尚,只是他此刻似乎正同某人争辩到关键之处,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只得吼一声,“莫涯师弟稍等我片刻,待得我斗赢这药小子还与你有要事相商。”
待等其说完这句话,莫涯便见得自己这大能师兄被莫生和尚直接拽着衣领拖了回去。
莫涯只得一声苦笑,他也是吃得了寂寞之人,当下也是压下心中绮念,盘膝打坐念起佛经来。
可他还是低估了自己这帮平日中精修诸多佛法的师兄们的对于此次争辩的热情。对他们这等随便便能枯坐一月悟禅修法之佛修,一个个只要论起佛家道理来便皆是有理力争,引经据典,就一个观点都能来回争论上几千种论据。有时候好不容易厮杀出一个结论,便见着莫算和尚举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的观点生生又把众人拉下另一滩浑水。还偏偏这群和尚就是较真,争辩的激烈时连什么长幼有序,修为高低都不论,就只是一味地大眼瞪小眼,念着佛号谁都不服谁。
莫涯就看到仅有练气三层修为的莫笑和尚生生抓着一个疏漏朝着莫凡一阵言语猛攻,直逼得莫凡面红脖子粗。莫涯看得一阵心惊肉跳,就怕这师兄一时想不开,反手一巴掌把那小和尚拍死在墙上。
而莫生和尚更是放得开,见得莫算这厮总是来搅局,御起自己那只青铜葫芦便是直接朝地上那只邋遢鬼当头砸下。
这莫算和尚显然也是多见得莫生这般手段,嘴中骂骂咧咧着死药罐子你又来这一套,然后御起八角罗盘对砸起来。
眼看着这场争辩有往全武行发展的势头,莫涯却听得一侧窗户一声轻响,竟是有一道身影在此时闪进房间来。
他抬头一瞧,也是熟识,便也不管,只是闭目继续自顾自念着不知多少章的绕口经文。
这突然进来的人影赫然高大异常,单单站在这狭小房间内都是有些容不得他的身长,直接被逼的矮下半截身去。这大个儿也是一个光头和尚,身着一身黄色僧袍,看起来颇为憨厚老实,嘴角还不自觉挂着淳朴和善的傻笑。他见众人吵得正不可开交,眼睛就是一瞪,愣了会儿才用左手挠挠硕大的光头道,“我这次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什么不是时候,莫闻师兄快来救我,这帮小崽子简直就是要反上天了!”
莫凡和尚见来人正是同自己一齐下山的筑基中期修士莫闻,当下也顾不得别的,直接便是把这大个儿拉入了这个泥坑中。
这莫闻和尚也真是实在,见得莫凡都如此说了,自然就是连声应允。他把右手拎着的东西朝莫涯所在之处一丢,当即盘膝坐下,一只大手直接就是把那两个正斗得起兴的两只拍倒在地。见得气氛有些对了,这才露着憨笑,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这场不知还要持续多久的争辩当中。
莫涯知道这是自己同门师兄,自然也不在意。直到他听得身前一声闷响,似是有什么东西冲自己砸来,这才又睁开眼。待得他看出那被丢的似一滚地葫芦般的东西是为何物时,他差点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来看看自己是不是又边念经边睡过去了。
那被莫闻和尚随手一丢而来的居然是那莫杀小和尚!
只是这小和尚已经不知怎么直接昏迷了过去,原本的浑身血迹也不知被清刷了多少遍,然后莫涯才听得某个师兄同那憨厚师兄的对话隐隐传来。
“莫杀师弟那是怎么了?”
“奥,有些太吵,非闹着去报仇。我顺手封了他修为,然后打晕了过去,这样还清静些。”
众人闻言也只是一阵无语。
不过这莫闻师兄在争辩佛法方面竟是出人意料的很有本事,所言所论常常都是一语中的,一针见血,逼得众人齐齐哑口无言。就是最为无赖的莫算和尚都是被这憨厚大个儿设计的自损了几次脸面,只得装睡才蒙混过关。总之这一场原本在莫涯心目中还要耗时颇久,至少吵闹上月余的争辩,竟是在天亮之前便堪堪能够结束了。
而一侧的看客也是多了一个,那莫杀小和尚半夜便是醒转了过来。只不过这小沙弥受筑基修士所制,脱不得身,只好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盯了莫闻一夜
而莫涯也是一夜未眠,虽未认真听得众人争辩,倒也是堪堪抓住了几点关键事物。
其一便是有关莫云和尚之事。
先是莫林将自己受七朽追杀重创,之后莫云和尚来援不敌,无奈自爆伤敌之事又是细细道来一遍。其间无有疏漏,甚至连莫杀追杀炼气七层修士而去、莫涯无意闯入、棍杀七朽之类细节都是一一道出。不过众人皆以明了此事,只是道声佛号向致敬莫云师兄高风亮节,其他的也只是惊叹于莫涯同莫杀这两人相比自身境界诡异异常的真实手段。犹以莫涯为甚,毕竟在场诸人皆是见过他不似凡人的速度和如同体修的战斗方式,却也未作深究。
除此莫凡和尚则给了众人一个希望,他很是郑重的言明自己已是施展秘术护得了莫云一缕残魂,其尚有转世重修的希望。
只不过当时莫杀小和尚便是朝莫凡呵呵冷笑了几声。
“转世重修,那还能是我莫云师兄么!?”
这小和尚话一出自然让场面直接冷了下来,连莫凡脸上都是难看起来。随后莫涯便见着莫闻和尚一脸肃然地拎起这小和尚便外一晃,屋外又是一阵低低的争辩声传来。待得两人回来之时,这小沙弥虽然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但也只能恭恭敬敬得朝莫凡道了一声谢。
其二便是有关正邪交战一事,此番事情更是诸人争辩的焦点,多半时间众人都在纠结此事。莫涯倒是听不真切,只知道似乎数十年前正邪鏖战刚刚结束,此番卷土重来应不可能诸般观点。然而此事就算最后也落得个请示寺内长辈的结果,暂且不论。
其三便是有关此番荡沙山之战的内幕真相,这一点倒是争论颇少,只有莫凡对其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番。毕竟此人先前不惜代价用得了搜魂之术,生生翻看了此人生前记忆,对此间诸事最为了解。而先前众人之所以能闪电袭杀梵因国境内诸多邪修,也正是其从七朽脑海中搜的信息。
不过虽说此次大战罪首已除,但众人还是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至于其他的零零散散的还有诸多,比如天地秘境、血神宗余孽之事均是边角一提,并未深究。
不多时此次争辩便是在莫闻此人有意引导下结束,众人皆是道了声佛号,均是一副喜不胜收志得意满的样子,似乎收获颇多。这诸多之人毕竟也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心中各有些感悟同收获欲要整理,只是稍微寒暄几句,便各自寻个借口欲起身辞别了。
莫涯见状,也不能失礼,便起身同众师兄纷纷作礼。然后便见得诸人各施手段从这间静室中浮起身来,纷纷掐一个隐身法诀,匿住身形,便一一从窗口飞出,不多时就再也不见踪迹。
这自昨日难得聚起来的一众同门,就也就这般行迹匆匆地散了,让莫涯心中有了一种别样的唏嘘感。
只有莫乱和尚临行前倒是找到了莫涯,很是恭谨严肃地朝莫涯一作礼,道了声,“师兄先前照顾不周,还望师弟海涵,如来日有事相扰,贫僧必鼎力相助。”这莫乱说过此话之后,也不解释什么,御了件漆黑木鱼便也是鸿飞冥冥。
莫涯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得头脑,他也不知先前这师兄受命来护得他一事。只是摇头轻笑,将那个因抢取物什被莫算师兄呵斥的身影从脑海中抹去,然后换成一个严谨老成的僧人模样,心想这师兄其实也还蛮好心的。
而待得莫闻和尚拖着仍旧一脸不情不愿的莫杀同莫凡告一声先行一步后,此间净室便真的显得清净寂寥起来。此时所剩之人也只不过莫凡、莫林、莫涯而已,这三人名义上皆是师承光秀,乃一脉相承之人,自然也是见不得外。这三人皆是心领神会的相视一笑,各道声好,然后莫涯便听得莫凡和尚一脸和善的瞧着自己看来。
“莫涯师弟,你可知我留你何事?”
莫涯这才记起昨夜莫凡挽留自己一事,当下也是老老实实回了一句,“师弟不知。”
然后他便见得这师兄笑的更灿烂些,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朝自己叱了一声“来”。莫涯正惊疑间,便觉得自己身后忽的一轻,然后便有一道黑影“嗖”的一声从他耳侧向前跃出,如同撒欢儿般轻鸣着便朝莫凡手中飞去。他定睛一看,正是前些时候大展神威的那根黑色长棍,本该被他用裹刀布牢牢缚在身后,也不知怎得竟是如同活了一般挣脱开来。
不过莫涯也不担心这师兄会贪墨自己一根棍子,只是抬眼向着莫凡望去,看看所为哪般。
然后他便见得莫凡探手一抓,将那根如同活物般的妖异长棍摄入掌中。可就算这般这棍子也不平静,仍在莫凡手中不断轻颤,发出一股透露着喜悦之意的嗡鸣声,真似成了精一般。直到莫凡满脸含笑地往那漆黑棍身上一抚,这棍子才终于安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莫涯的错觉,他似是在某一刻看到从这棍子中隐隐透出数道错综复杂的金色纹路来。
“斩妖十纹棍,斩妖十诫刀,你可知这长棍是谁人赠与莫道小子的么?”
莫凡如此问毕,也不待莫涯回答,便又是眯起眼睛似乎有些回味意境地自问自答道。
“此棍乃是四十余年前由我亲手所铸,当年我本欲锻造一柄专克妖修的上品灵刀。却未料到关键时刻却功亏一篑,只好退而求其次,炼得这把不伦不类的黑棍出来。此物对我也是无用,故在二十年前被我赠与莫道防身护命,却未料到今日又有此等缘法。不过莫道小子将这等下品灵器都是赐予你行走江湖了,我若是再拿一般之物出来倒也真是自折脸面。”
莫涯听得这师兄一席话,这才知道这根貌不惊人的棍子身后还有如此多渊源,心下也是虚心受教。至于什么上品灵刀、下品灵器之类的东西他都并未在意,只是笼统的理解为比得凡家兵刃好上无数倍就是了。
待得他听得莫凡话语最后所含深意,正要婉言推辞,却见得这师兄抬手便是朝自己打出一道幽碧绿光。
他下意识抬手一挡,只觉得手腕处一凉,随后便有一股沁人肺腑的温意自手腕向全身扩散而来,当真是舒服极了。他抬起手臂一看,竟是不知何时套住了一只通体幽碧之色的玉镯,此时还正在他胳膊上打着转儿。
这玉镯乍看上去就仿似市集摊贩处十两银子便能买上一打的便宜劣质货。但莫涯目光如炬,稍一打量便在其中看到诸多繁奥艰涩的莫名轨迹,更是有一种不知积淀了几千年的深邃内蕴。他打眼一瞧见得就连一旁的莫林都满眼的艳羡,岂能还不知这玉镯绝非凡物,论神异怕还在自己那根黑棍之上,当下便是连连点头向师兄称谢。
莫凡倒也不在意,只是摇摇头谦逊道,“师弟莫要客气,我观师弟一身本事在凡人界已是登峰造极,只是没有多少安身护命之法,这玉镯也只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这和尚说完之后便是手一抖,将手中那根黝黑长棍朝莫涯一抛,然后一歪光头,不知思量其什么来。莫涯见状,也是身子一动,巧施轻功将这根看起来又和往常一般沉寂下来的黑棍接了回来。只不过待得他握住棍子之后,便感觉这东西似乎有了什么变化,可他一时半刻也说不上来,便径直往身后一别,待得日后再做深究。
然后还不待他再对莫凡作上一礼,他便见得这师兄真的很是严肃的朝自己看了过来。
“师弟,此番师兄单独留你,还有一事相求。”
“师兄请说。”
“我欲取你些许鲜血,来作他用。”
莫涯听得此话虽是有些惊疑,但他也不疑这师兄害他,自是点头称是。毕竟年少时候哪次摔得头破血流之时都免不了寺内同门相救,这一点血都还真不算什么,只是往常无人相问罢了。正待他欲寻一把短匕海碗割腕放血之时,他却见得莫凡单手掐了个怪异法诀朝他一指,然后一团盏茶大小的鲜红血块便是眨眼在其指尖成型。
莫涯忍不住朝自己身子上一摸,见没有伤口也未有不适,心下又是奇了。
但还不待他掀起自己衣服来看个究竟,便觉得嘴中又被塞进一粒圆润丹药,眨眼化为一股暖流朝他周身穴窍刷去。只是这粒丹药比起往常药效都是大的吓人,莫涯只觉得那股暖流转眼便是斥满他的全身,逼得他全身都隐隐有些发胀。如果不是他天生体质特殊,直接便是将大半药效散出体外,怕莫涯还要吃上些浑身肿胀如欲炸裂的苦头。不过就算这样,那药效对莫涯而言也还是一种负担,当下他也未曾多想,只是闭目盘膝坐下,开始回味起此等仙家良药对他这种暴风骤雨般的洗礼来。
莫凡见状,先是目泛金光的朝着莫涯一番打量,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然后这和尚才脸色凝重的把手指探入那团鲜血中,只见其脸色便数般变化,最后又是认认真真的瞧了尚还在地上闭目盘膝的莫涯一眼。
他这才喃喃的叹息了一声,“果真如此。”
随后这和尚便是摇摇头,也不欲同一侧满脸疑惑的莫林解释什么。其将指尖那团鲜血寻一个玉瓶一收,摇身便化为一道金光闪出窗外冲天而去。
待得莫涯体内暖流散尽,再度睁开眼时,便只剩下顶着满头白发脸色颇为疲惫的莫林同他对立而坐了。
这二人又是寒暄几番,相互匆匆问好辞别,莫涯便推开房门,在门口喝酒老头目瞪口呆的注视中走了下去。
而莫涯被闻风而来的一众大汉护拥着走出扬云楼大门之时,恰是朝阳破晓之时。
只见一道烁然金矛已是轻松刺穿有些暗淡的无尽夜幕,轰然在着实沉眠太久的慵懒梦境中狠狠炸裂起一团团生生不息的光影。随后跃出地面的便是不知多少的宛若先锋神将的金色光影,瞬间便以战争的号角刀盾蚕食起且退且散的夜之军团。正当这两方厮杀正酣之际,只见得一抹灿烂热烈的弯弯弧度,似是在无尽金色巨兽的拉动下,满是威严的从不知多远的天涯海角缓缓现出了自己的一角衣裳。刹那间,一股无边无际的金光便有如潮涌般,从地平线尽头的群山万壑间,已无可匹敌的态势瞬间席卷过整个被惊醒的大地,砍碎了无穷黑夜赖以立身续命的根基。登时间,天地为之一清,万物开始复苏,一股别样的生机自金光中缓缓屹起,柔和恬淡的在整个开始庸庸碌碌的凡人世界中荡漾起来。
莫涯被这破晓的第一抹光耀花了眼,他揉了揉不知多少年都未红肿过的眼睛,又吸了几口早上独有的蓬勃气息,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真正的活了过来。
这时候他才似想通什么的摇了摇头,原来他心头所困扰的一切也不过如此,只是自己太过着相了。他如今本就自认是一介凡夫俗子,却偏偏要兴致勃勃的满头扎进一场只属于修仙探道之人的梦幻盛宴,这才让他一时迷了眼,忘了本心。
此刻他经得起这般最是纯粹的尘世气息一刷,心中诸多绮念都是为之一空。
他整个人便如同大梦初醒般朝周围一看,只见扬云楼前偶而出现的还带着哈欠的路人,身边一众战战兢兢甚至有些衣冠不整的白家护卫,乃至周围纤毫毕现倒有些破败的房舍井栏,包括自己身上不知破损成什么样子引得旁人频频注目的白袍,这一切皆是真实地令人别样安心。他此刻禁不住抬头遥遥朝着头顶莫林那间几乎看不真切的顶楼静室一瞧,只觉得离自己好远好远,可见却不可及。
他这时嘴角才带起一分真真正正的微笑,他挥手屏退左右,便是欲一步踏进眼前的真实中。
只见得迎头一阵清风袭来,也不知是他前夜着实经历过太多生死恐怖,亦不知是否是莫凡和尚那丹药别具神效,又或者他此刻心境变化有如神助。莫涯总感觉自己似是又悟通了什么,他道极功六层巅峰之后便丝毫无有进境的修为竟在此刻蠢蠢欲动起来,几乎是只差临门一脚便能跨入七层境界。
但这一切对他而言皆不重要,他只是笑笑,辨了个方向,便是一脚踏出。
就此,他便似是迈出了属于凡人的一步,就此回到了凡人的世界。
不过他知道,这才是真正属于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