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涯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五花大绑起来,又重重摔到地上,心下知是不好,便要挣开。可他却听见耳边一道清亮男声响起,语气中有些诧异,不过莫涯听着很是耳熟。
“师弟,几年不见,如何一见我就行这五体投地之大礼。”
他抬头一看,正是他莫林师兄,这清秀书生如今正有些错愕的笑望着他,眼中有种说不出的古怪。莫涯心下也是无语,心想莫不是师兄你拿我寻开心吧,但也无心多想,他只觉身上那股无形绳子缠的更紧,几乎抠进肉里,便直接开口道:“师兄还不快快收了法术,师弟身子都有些生疼了。”
莫林这时才有些恍然过来,赶忙单手掐个手势,口中念念有词,随即朝莫涯处一指。莫涯便觉身子一松,双手撑地跃起身来,见身前还浮着一张淡黄符纸,灵气氤氲的,一打眼又被莫林一指引到身边落下,知道刚刚应就是这东西让自己一时着了道。
“见过师兄。”莫涯知道师兄定不会害他,便直接双手一合十,向莫林一礼道。
“莫涯师弟不要见怪,为兄在此苦修数年,先前布下这阵符忘了撤去,此乃为兄之过。”莫林见状,自然也是双手一合十,回了一礼,还把刚刚事情草草交代一下。
“这自是小事,不知师兄数年静修,可有所获?”
莫涯也不在意,知道这符布在此应是师兄修炼时自保所用,只是一时忘了,竟对付了自己,也着实让人啼笑皆非了。这时候他才细细打量起莫林师兄来,见师兄还是几年前那番清秀白衣书生打扮,容颜也不见变化,只是一头黑发长了些。他自是知道莫林乃是修仙人,才可这般数十年容颜不老,心下虽是有些羡慕遗憾,但也就是一瞬罢了。
今世不是修仙人,便做逍遥一游侠。
这便是莫涯这十年来努力修炼的动机,此次下山,也被他视为修侠之道的开始,生命有限又是如何,绚烂便好。
莫林师兄微微一笑,很是欣喜道:“承师弟吉言,为兄这些日刚刚由炼气六层突破至练气七层,修为确实进了一步。”
不过他当即又摇摇头,似是有些自嘲道:“不过师兄我资质愚钝,怕是今生难以筑基,比不上莫道师兄那般天才啊!”
“师兄莫要取笑,师弟我终生难以修仙,此不更是难堪。”
莫涯见莫林如此说,便打个哈哈,更是有些莫名心伤的韵味,不过这都是师兄弟之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莫涯虽性格很冷,不喜言语,但师兄当前,话也是比以往多,性格更是开朗起来,毕竟在他心中,自己和师兄才是一路人。
“哈哈哈,此事不提也罢!”
莫林更是真性情之人,直接便是仰头大笑起来,丝毫不掩饰心中所想。可他这并非嘲笑,只是开怀,莫涯更不在意,然后他就见莫林又道:“不知师尊和莫道师兄可有消息?”
莫涯只好再摇摇头,表示不知此事。特别是他这名义上的师尊,据说为突破至金丹境界闭关至今已二十年,不知死生。
“也罢也罢,想突破这等大境界实在太难,非你我这等愚钝之人可想。”莫林也是无奈,摇摇头向莫涯打量过去,才发现莫涯仍旧还是站在门口的。他知道有些失礼了,却也不甚在意,只是朝莫涯招招手,又是笑道:“莫涯师弟不要只站着,且到为兄身边来,今日你我师兄弟在此畅谈。”
莫涯也不扭捏,上前在莫林师兄身旁寻着个舒适地方坐了下来,正对着师兄。莫林这静室比起他山顶那间石屋也大不了多少去,更是干净异常,只在房间一角摆着个不知灭了许久的香炉,房间内一切尽可一眼望尽。
这师兄弟二人许久不见,自是相谈甚欢。时不时聊些明元寺之事,辩下佛法,莫涯也谈一些路上见闻,只不过巧妙略过紫玉之事。这二人一谈便是整整一天一夜,连进食都是忘了,直至第二天下午,这二人都很是满意的执了一礼,这才才意犹未尽的停下。
莫涯毕竟修为还是低了些,这时有些倦了累了,莫林便赠他数颗辟谷丹,莫涯稍吞服一颗后,便在一旁盘膝休息开来。
莫涯此刻在师兄身边,自是放下心来修炼,身边灵气氤氲的缭绕起来。莫林对灵气亦是敏感异常,片刻便感应到,他只道是师弟尚未断了修仙的念头,这时见了自己又起了心思,摇摇头,便不去深思。他怎会知道自己师弟这想法如此独特,竟直接是把凡人武道当成修仙之道来修炼,等他日后明白之时,已是很久很久之后了。
他见莫涯身上有些脏了,便朝他身上打个去尘法术,清洁下他的身子,随后去查查这几年来攒下的书信,神色或喜或忧,不一会儿,查看个大概便也是修炼起来。
次日凌晨,莫涯早早睁开眼来,莫林也是有所感应,随后苏醒过来。
莫涯也不见外,朝师兄做了一礼,客套几句后,便直言道:“师兄,你可有修炼时驱虫避兽之法?”
他见于莫林处修炼,没有当日群兽聚集的异象,知应是师兄有法可依。自己日后也是常年在外修炼,自是需要从师兄处寻得此法来,避开那些虫兽,得以修炼。
“自然。”莫林一拍腰间所带一个小袋,便直接凭空出现一个小小香囊,此香囊没有什么气味,外表也是朴素异常,其内不知装些什么。莫林将此香囊朝莫涯一丢,莫涯随手接过,也不管其是否好看,就往腰间一挂。
“此香袋内蕴大妖气味,随身携带,凡人虫兽自是不敢近身。”
莫林解释一声,莫涯自是称谢,然后又问道。
“师兄可知梵京柳家所在?”这是莫涯记起那日老柳所托之事,正巧师兄也在梵京,他便想顺手也将此事了结了。待完成这一心事,在梵京或在逗留几日,莫涯便要离开了,从此真便要侠行天涯,若是有缘,再寻个时间回来见见这些故人。
莫林却是不知柳家这等小家族,他也不是很为难,随口便将门口那个喝酒老头唤了进来,让莫涯有事对他说。这老头拜见了这二人,听过莫涯之言便明白大概,道了声:“若师叔祖想去,弟子这就寻人为您引路。”
莫涯点一下头,那老头又纳头拜了一下便是退去了,应是找人去了。
莫涯又和莫林寒暄几句,便对莫林说:“师兄,小弟在此叨扰几日了,如今大事小事已了,便不再打扰师兄了。”
莫林知道莫涯修侠,心在江湖,此刻应该是禁不住想去闯荡一番了,这才要离开。他也不好阻挡,只是提醒他几分,“师弟在外闯荡自当小心,若是有人为难便报上我白家名号,想必江湖中许多人物都会给我白家几分薄面的。”
莫涯自是连连称是,但莫林也看的出,这师弟脸上无意,可能难行此事,也不在意,又嘱托道:“师弟还有一事需得常记,莫要轻信于人,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无论修仙修侠,自是都不能掉以轻心。”
莫涯这才脸色一正,朝莫林一拜:“师兄所言极是!”
“对了,还有一事师弟你自当小心,这几月来梵京城中似有凶物出没,害了不少性命,你这几日提防一些。”
莫涯听莫林如此说,便是一笑:“师兄莫要小瞧了师弟,若真让小弟遇上,自是会将这些小兽除去,免得它再害人。”其实莫涯也知莫林这是好意,不过他这时年轻气盛,自是不是很在意,便说笑着把这事推了过去。
莫林这几日与莫涯详谈时也知自己这莫涯师弟天赋异禀,虽不能修仙,但却是修武奇材,又有莫林师兄随身兵器相随,已能一棍劈死真气外放境的恶人,真实修为难以常理度之。他也是知道师弟这时有些不耐了,也就不再多说了,只是摇摇头笑道:“倒是为兄有些愚钝了,只祝师弟侠名远扬,得偿所愿。”
“承师兄吉言,小弟这就拜别师兄了。”
说罢这师兄弟又是互相一行礼,然后莫涯便从莫林这静室中退了出去。
门外,那喝酒老头已是带着一个机灵小厮站了许久,此刻见莫涯出来,道声师叔祖万安。莫涯更是无意,直接问柳家之事如何,这老头连连又吩咐下小厮,便见那机灵小厮很是乖巧的便是带着莫涯出去了。
莫涯刚走不久,那喝酒老头便又被莫林唤了进去,问的显然正是这几月来梵京凶物伤人一事。这老头自是把事情原原本本道了一遍,直听得莫林眉头直皱,最后神色凝重开来,看来此事棘手程度怕还是要在莫林原本估计之上。莫林听完此事,神色更是直接变了起来,吓得那老头也不敢再言语,直到莫林挥手让他离开,他才又说了一句。
“老祖,紫家家主紫啸殷昨天传出了死讯。”
莫林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也不知这老奴何意,便问道:“紫家,什么紫家?你提它作甚?”
这老头才又讪讪答道:“前几日师叔祖进城时,据说和紫家大小姐走的颇近,这些日梵京城传闻紫家与我白家欲要联姻,下面得知此事,难以决断,我便将此事上禀老祖。不知老祖您何意,是否要庇护紫家?”
莫林闻此,心下也是一笑,没料到自己这小师弟心下还藏了这种小猫腻,便笑笑:“你师叔祖自有决断,此事无须多管,且随它去吧。”
说罢便让这小老头退了下去,莫林在房中又想了一会,总觉得哪里不对。便将腰间银扇往地上一抛,掐个法诀踩上扇子,从一旁窗口飞了出去。他又掐个隐身法诀,在空中隐去身形,便在梵京城上空边飞行边细细打量起来,他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对,这梵京城不知怎得,竟然在他闭关的这几年间多出来一种风雨欲来的味道。
莫涯自是不知身后诸多事宜,他此刻已经身处柳家大门前,至于那小厮,刚到此便被莫涯遣退回去,大概美滋滋的回去讨赏去了。
柳家,其实只是梵京城一个不入流的小家族,怕是他们自身也没想到,自家还有人有大机缘沾上仙缘,虽是最不入流的那种。
此刻莫涯往门前一站,府门前两个倚着墙歪歪扭扭的门卫竟是懒得理他,只是还在一旁自顾自的休息着。这二人身份地位低了,又是眼拙,哪里认得莫涯这身衣服,见莫涯长得清秀,还当他是一酸腐书生,想来府上求个差事。这种人偏偏有是他们这等劳苦人最看不起的,这些年来他们已经不知为难过多少,所以此刻都不拿正眼瞧莫涯。
莫涯自是不计较,他本来便没指望依靠这身衣服和白家公子之名,直接面无表情的说道:“叫柳相文家人出来,说有人找。”
其中有个楞些的门卫见莫涯如此无视他们,心头猛地生起一股无名火,倒很是嚣张朝着莫涯吼道:“什么狗屁柳······”
他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身边稍微机灵点的那个同伴拽了他一下,这是他二人的暗语了,只要当自己说错什么话时,这小子便直接拽他一下。他当即就闭上嘴巴,看了那个机灵的一眼,想知道怎么了,自己又说错什么话了。
这机灵小子也知道这愣子是个新人,当门卫没几天,有些规矩不知道,这才拉了拉他。又在他耳边伏着说了一会,便看见愣子有些明白了过来,嘴中就是一嘀咕:“原来就是个送钱的。”
然后看莫涯的眼光顿时便像是看肥羊一般,他一搓手,愣愣看了莫涯一眼,有些不怀好意道:“小子,这自然没问题,只不过怎么也要给些跑腿费吧。”
莫涯是何等人,这二人刚刚窃窃私语之时就被他听得一清二楚。他有些皱眉了,因为按照这门卫二人说来,老柳家人过得似乎不是很好,连老柳每年带回家的银两都被家中管家贪墨了。
但这与他并没有太大干系,他见这愣小子有些咄咄逼人了,便从包袱里取过一粒碎银,向身前随手一抛。
这楞子见状大喜,刚要上前接过,确是漏了过去,他以为是落到了身后,便转身望去。这一看这楞子就是真的愣了,望着自家大门便张大了嘴,合不上去,那机灵些的见状不对,也是转头看去,当下更是有些骇然了。此刻柳家大门上赫然被洞穿过一个小手指大的小洞,还在冒着几缕青烟,应该就是眼前这白衣青年一挥手打出来的。
知道莫涯是个武功高手,这二人便完全不敢造次了。那个机灵的更是一翻身便闪进府里通报了去,只剩下那个愣小子两股颤颤的看着莫涯,牙齿打着颤,似是吓得有些痴呆了。
不一会儿,莫涯便听见柳府中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音,还有人一声低语,像是有傻子又来送银子了之类的。片刻之后,一个油光满面穿着很是富态的中年胖子深一脚浅一脚的从柳府大门中晃了出来,脸上甚是开心,那精明门卫还在一旁陪着笑,似在恭维。
莫涯皱眉,心下知道,这怕就应是那贪墨银子的柳府管家了,心下便是有些不悦,自己叫的人明明应是柳相文家人才对。
不过这胖子一见莫涯便是真的笑不出来了,脸色一僵,他如何不知这身白衣代表什么,当即就是给了身边那机灵小子一个大耳刮子,怒斥道:“混账,你们干什么吃的,怎么敢让白家少爷在我们家门口站了如此之久,真是大了你们的狗胆。”
然后这胖子托着大肚子几步冲到莫涯跟前,很是不容易的鞠着躬,脸是自然也是赔着笑。至于刚刚心中还耀着光彩的银两早就不知被他丢到何处去了,银子再好用,也不如身前这位爷一句话好用不是吗。
“小的柳擎见过白公子,刚刚下人不懂事,小的日后必将重罚,不知白公子来我柳府有何贵干?”这柳胖子觉得此话还颇有几分书生气,心下暗喜,还想着这白公子说不定还夸上几句自己懂得办事,那自己在柳家地位可就更高了。
莫涯只是皱眉看了这胖子一眼,才冷冷道了一句:“柳相文之妻何在?”
这胖子脸刷的就是一白,斗大的汗珠直接就是顺着脸如瀑般流了下来,背后也瞬间被冷汗打湿。
他知道,这事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