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涯刚走出没几步,便觉得衣袖被人拉了一下,然后一股力气传来,竟是拉住不放了,似不想他再往前走。他知身后之人定是紫玉,心下也是无奈,便回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眉头微皱,似是想从她蒙面的紫纱中看出些什么来。
紫玉这些日来也是知道莫涯一旦皱眉便是有些不悦,刚刚的气势顿时就弱下来,只是还是揪着他的衣袖不肯撒手。
“那个,我一介弱女子,就一人怎回得去?”她低下头,声音有点低,一双紫眸水汪汪的似要溢出水来,甚是楚楚可怜,身子也软了几分,一副柔弱女子的模样。
莫涯却知道这女子古灵精怪,这几日粘的他实在有些心烦,此时一见她这摸样,便知道她又作起怪来。他也是想直接避开她,心头一想不如直接快刀斩乱麻,直接问清她要做些什么,便问道:“你不知如何回去?”
紫玉仰起螓首,眉头也是微皱,却是尽显哀伤,柔柔弱弱回道:“知道,可是我没有盘缠和干粮,有没有你的丹药,定会饿死的。”说完小手便要往眼睛上抹,似要滴下泪来。
莫涯皱着眉头看了紫玉一眼,然后一只手便要往背后包裹探去。
紫玉知道莫涯又要拿东西敷衍自己,连忙放下手来,探出去也是揪住莫涯那只袖子,两手一齐发力,似是要把莫涯揪上前来。莫涯站的虽然离她很近,但紫玉总是觉得莫涯离她很远,很远,远的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我一弱女子,就算有盘缠也怕是难以回到家去。你一少年侠客,怎得能受得了我一弱女子流落在外,饱受苦难呢?”她声音倒是更柔弱了几分,没有手上那么强势。
她这一会儿便用了三个弱女子,但莫涯知道她那里与这三个字扯得上半点干系。只是有些明白她的用意了,略一犹豫才问道:“你要去哪里?”
“梵京!”紫玉见是有戏,这话答得极快,脸上转瞬又要阳光灿烂开来。
“你也要去梵京?”
“啊!”紫玉听到莫涯如此说,倒是一怔。她原以为莫涯是行走天下居无定所的江湖侠客,一旦这次错过说不得便终生无缘再见,便舍不得他走。此刻听他一说,他也要去梵京,莫不是要去找些差事做做,日后便长留梵京了,心下便时大喜。此时她兴致起了,便是连连说道:“对啊对啊。我家便在梵京城中,你若不是要去寻些亲戚?梵京城我也是极熟的,要不你先到我家住着,再去打听你那亲戚消息。”
此时紫玉说着说着脸便是一红,什么叫你先到我家住着,自己这是怎么了,怎的这么没有脸皮了。
莫涯倒也没多想,他只是思量片刻便问道:“你可知梵京扬云楼所在?”
紫玉闻此,直勾勾抬起头来,一双紫色眸子瞪得滚圆,有些惊讶看起来颇为俏皮。
“你是梵京白家人?”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紫玉心中这才了然,难怪这些日见莫涯身上白袍如此眼熟,她本以为是自己受了惊吓,心下错觉了,却万万没料到莫涯同梵京白家之间有关系。这是细细想来,年纪轻轻,武艺高强,喜穿一身特制白袍,正是白家年轻人刻在梵京城的印象。而白家,可是名副其实的梵京第一大家族,连皇室都敬畏有加,毕竟白家据传祖上可是出过仙人的。
莫涯听紫玉如此说,面无表情也不多言语,他知道定是紫玉猜到了什么,既然自己与这女子如此有缘,那这好人便做到底吧。
他见紫玉那双葱白小手还死拽着他袖子,伸手便往上一探,隔着衣服捏住她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腕,随即朝她看了一眼。
道一声:“走吧!”
“嗯。”紫玉见莫涯这榆木疙瘩似是开了窍,还主动抓住了自己手腕,心下也是窃喜一番,那什么白家黑家的直接扔到身后去了。当下就用抬起一只手掩着笑,微低着头,跟着莫涯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着。
没错,就是挪动,她此时还甚是思念前几日莫涯抱着她肆意在林中穿梭的滋味,就故意放慢了步子。
刚刚那几幕若是让熟悉这丫头的人见了,定当是傻了眼,紫家这小魔女莫非是转了性子怎得就如此乖巧起来。此时若有见着跟着莫涯这忸怩作态样,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丫头怕真是动了情了。但她动情的对象偏偏又是一不通人情世故的榆木疙瘩,莫涯只道是这女子颇烦,一路思量着怎么才能摆脱她。
紫玉原本还是有些挪动的,可她见莫涯无动于衷,然后做的就更显而易见了,她基本上就是停住了,任莫涯单手拖着她向前走。
不得不说这样做还是颇有效果的,她刚被拖了一小会,身前莫涯便径直停了下来,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心下有些激动,心想莫涯这呆子这次怎么开窍这么快,然后便做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等着莫涯来抱她。
可她却没想到,莫涯回头只是问了她一句。“你可会骑马?”
紫玉摇摇头,心下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走着走着怎地突然扯到马身上了。但身前莫涯却是不动了,也不管她满脸疑问,似是在耐心等些什么。
不多时,她就看到官道前方风尘滚滚,似是有什么来了,时不时有几声清脆铃声遥遥传来,还有几分喧闹声随风传来。待前方声音真正近时,她便发现,这是一只匆匆赶路的商队,紫玉也顾不得看人,只是盯着商队中那十几头高头大马有些发呆。然后她便见莫涯便是默然上前,掏出块金子直接换了匹马来,这才知道莫涯刚刚问她那话的意思。
直到那商队有喧闹异常的缓缓离开,紫玉才又回过神来,此时莫涯已经骑着那匹马回来了。
然后紫玉见着莫涯朝他一伸手,显然是要她上马来,她自然也是一踩马镫,直接翻到马背上,坐在莫涯前方不远处。
她倒也不是真不会骑马,此时刚一上马便知道臀下垫子软的异常,应该是防磨伤的,她心下自然觉得这是莫涯特意为她要的。自是也没考虑这种垫子对骑马而言会有多大妨碍,毕竟身后莫涯已经抓着缰绳,这种侠客骑术自然极好。
可当莫涯笨拙的一扬马鞭,这马歪歪扭扭的就要窜到林子中之后,紫玉便知道,自己这次想的错了。
紫玉待莫涯好不容易将马勒住之后,这才从马身上直起身来,回头问道:“你可会骑马?”
这句正是莫涯之前停下来问她那一句,此时倒被她又用了出来。
莫涯确实也是有些尴尬,便拿手蹭蹭鼻子,也不看前面紫玉,仰头看天,道:“现在不会,一会便会了。”紫玉知道他这是有些局促,心中乐得见此般景象,只是把身子向后梢移了移。离莫涯更近些。
又经过几番惊险的遭遇之后,莫涯控制这马已经有些熟悉些了,他也不担心前面紫玉受伤,毕竟他身手在此。只不过让他有些无语的是,他在马鞍上已经退了十几公分,倒不是有些颠簸,而是前方紫玉那妮子不知怎地一直在退,逼得他自是连连后退。
再过片刻,莫涯也是真得熟练了,便马鞭轻扬,策马狂奔起来。
但此刻他也退无可退,紫玉也不言语,难得安静下来,仰身倚着莫涯胸膛竟是昏昏沉沉的歪头睡了过去,逼得莫涯时不时还要伸手扶上一把。
当夜,二人也是极倦了,便把马扯进林子中,随便找棵树将它一栓,这二人便生起火来。
紫玉想也是累了,倒也没有缠着莫涯说些什么,只不过她也没睡着,盯着篝火便发起呆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莫涯更是不言语,此刻紫玉这般正符合他心意,便在一旁闭目静修,心中更是淡然异常。
不过二人这种默然还没有持续多久,便被紫玉一声有些无意的开口打破了。
“莫涯,你可是讨厌我?”
这一句说的突然,好像并非紫玉本意,她刚刚说出这一句,便捂住脸上那抹紫纱,似要把那句话收回去。可这绝对已来不及,她便见着莫涯睁开清亮双目,皱着眉头向着她打量了过来。
紫玉心下一紧,她知道莫涯皱眉便代表心情不悦,便知眼前这男子并非没注意到她的主动,而是竟有些讨厌她。她心中酸酸一颤,心下想,倒也不如此时问个明白,看有没有些许转机,便又是开口道。
“为何?”
“有人等我。”莫涯这说的也是实话,自己莫林师兄等他都有几年了,若是他下山便一路前行,此刻怕已是和师兄相谈甚欢了,哪还有这等麻烦事。
紫玉此时心中念头转得更是极快,刹那便思量出种可能来,没被紫纱遮住的脸颊便是一白,“她可还好?”
“自然。”莫涯自是不知道这个“她”说的是谁,他还道是莫林师兄,莫林师兄可是修士,怎得可能不好。
紫玉闻此,知道自己怕是多情了,便直接静默下来,心中有几分不是滋味,可也说不出来。她也不再多烦莫涯,闭上一双紫眸,靠着棵大树便休息起来。莫涯见她要睡,也是闭目静修起来,只是还保持七分清醒,注意四周,一只手上还轻轻夹着四支飞镖。
可莫涯便是再清醒,也听不到眼泪从脸颊上缓缓滑下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紫玉更是安静,一言不发的便跟着莫涯再次上路了。起先在马上还保持些距离。后来倦了,也不扭捏,直接便在莫涯怀中寻了个舒服地方睡了过去。
连续几日,尽是如此。
其实这些天里他们也被人盯上过,但耐不住为首者都是一堆刀口浪尖上滚过的万金油。紫家他们虽不太怕,可他们可没像坤烈那等远离京城,见识短浅,连白家衣衫都认不出来,就往枪口上撞。都是一打量莫涯衣裳,便知不妙,便招呼起人手灰溜溜退了回去,上边就是问起又如何,上边也得罪不起白家啊!
莫涯也不知师兄赠他的这件衣服会有如此大能量,给他省了不少麻烦,这一路也是顺利至极。
这些时日官道上赶路商队,常见身边一骑绝尘而去,其上一男一女,男子清秀异常,女子薄纱掩面。女子斜倚在男子怀中,似在小憩,男子也是时时扶持,不扰女子轻梦,好似一对神仙眷侣。只是这两人衣衫都有些脏乱,风尘仆仆的,却迎面带来一股江湖气,令人好是生羡。往来车队无不侧目,哄闹上一番,更有人快马欲追上去问将那男子名姓,那男子却是不言,一策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曾经在此官路上见这一现象的诸多文客骚人,甚至还文思大作,以这二人为模写下首首诗词,以记此事。
这二人自是莫涯与紫玉,他二人赶路也是极快,没日没夜策马赶路之际,不消十数天便已经赶到梵京城下。那马儿更是好命,莫涯见它进食极慢,又易疲劳,直接塞给它一粒辟谷丹,此马顿时精神焕发,这些日完全就是如同千里良驹般奔走着。
此时已到梵京城城门口,自是不能骑马便进,便见莫涯白衣飘飘,身边跟着一佳人,身后牵着一匹宝驹,就要进城去。若不是他面上有点冷,身边紫玉有些愁容,便完全是一副翩翩少侠的风度了。莫涯交上几文铜钱,便草草通过门口形如虚设的检查关卡,才这般缓缓步进城去。
眼前,便是梵京城,梵因国都城所在。